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負性差異:對語言符號性質的重新審視

2021-12-31 09:25姜永琢
南京曉莊學院學報 2021年1期
關鍵詞:任意性索緒爾能指

姜永琢

(西南大學 文學院,重慶 北碚 400715)

一、 引言

以1980年索緒爾《普通語言學教程》中譯本出版為起點,四十年來,國內關于語言符號性質問題的討論基本上都圍繞任意性和象似性或理據性的爭議而展開,除此之外沒有引入第三種可能的性質。這一爭議直接反映了不同的語言觀,或者說是語言觀的不同導致了對語言符號性質的不同認識,它肇始于認知語言學的引介及其在國內的研究熱。認知語言學的主要代表人物都把索緒爾的任意性(arbitrariness)概念當靶子,Langacker認為索緒爾夸大了語言符號任意性原則,語言中大部分是復合符號,而復合符號多具有理據性(1)Langacker, R. W., Foundations of Cognitive Grammar (Vol.1), Standford: Standford University Press, 1987, p.12.;Lakoff和Johnson則認為索緒爾思想的教條在于對語言的可預測性與任意性進行錯誤的二元區(qū)分,事實上大多數(shù)語言都有某種程度上的理據性(2)Lakoff, G. & Johnson, M., Philosophy in the Flesh: The Embodied Mind and Its Challenge to Western World, New York: Basic Books, 1999, pp.464-465.。事實上,索緒爾把任意性視為語言符號性質的第一原則,并沒有否定符號與符號之間的理據性,并且他關于語言符號性質的斷言明明白白建立在能指與所指之間的關系上,根本不考慮符號與客觀事物之間的關系。這跟認知語言學所洞察的符號間、符號與外部世界之間的象似性并不沖突,用它來駁斥符號能指與所指間的任意性,實則是混淆或偷換概念,其中的操作正是索緒爾所批評的將能指等同于符號本身(3)索緒爾著,高名凱譯:《普通語言學教程》,商務印書館2005年版,第102頁。,而所指則被當成先于符號而存在的某個對象??梢娭袊鴮W界的討論一開始就已受國外學者的誤導,雖然這一學術爭鳴促進了漢語學界語言符號認知觀的確立和研究維度的多樣化,但任意性與象似性的爭議只能無果而終,更嚴重的是這遮蔽了國內學界對語言符號性質的全面反思,對語言符號性質的其他假設與論證充耳不聞。例如,自索緒爾之后,法國語言學家本維尼斯特就斷然否認任意性,認為“符號——語言系統(tǒng)的最基本的元素——涵蓋著能指與所指,二者的關系應該是必然性的,因為這兩個組成部分是共生同存的”(4)本維尼斯特著,王東亮譯:《普通語言學問題》,三聯(lián)書店2008年版,第87頁。。在語言符號性質問題的本質上,本維尼斯特揭開了看待它的另一路徑,使我們能夠有勇氣繼續(xù)前行,重新探索這一問題。

二、 符號的構成性差異與厚度

從最基本的感知角度看,符號的構成條件是兩個部分的同現(xiàn),但其中一個在場,另一個不在場,不在場的那個部分正是因為在場的那個部分而獲得在場性。在場與不在場者屬于差異關系,但在場只有一個,并因不在場而被確認為這一個符號。那么這一差異就是構成性的,是讓符號成為符號的首要條件。海德格爾對同一律的思考,很能說明符號的這種特性?!癆=A”里包含了“是”,即存在,它決定了每個存在者的同一性。同一律說明的是存在者與存在的差異。這一差異的特點是“存在并不是離開其位置向存在者過渡”,存在本身是顯—隱一體的區(qū)分化運作,相互分離又相互并存:“存在與存在者的差異乃是兩者既解蔽著又庇護著的分解?!?5)海德格爾著,孫周興譯:《同一與差異》,商務印書館2011年版,第66-68頁。符號中的在場與不在場的差異也符合這個特點。索緒爾對語言單位的同一性假設中,語言單位的意義就是它的“是”:“確定同一性的是意義與符號的關系,或者符號與符號的關系,所有的語言在這一點都沒有區(qū)別?!边@樣一來,就沒有任何單位(同一性之物)建立在他物之上,而只是建立在差異之上,“單位其實總是想象的。唯有差異存在”(6)索緒爾著,于秀英譯:《普通語言學手稿》,南京大學出版社2011年版,第71頁。。索緒爾的手稿將差異最大限度地凸顯出來,不再談論語言單位的同一性,將符號差異特性演繹為能指的差異、所指的差異和符號之間的差異——一種特殊的差異,索緒爾稱之為“負性差異(negative difference)”。

我們來考察關于符號流傳最廣、影響最大的定義,它來自另一個經典符號學家皮爾士:

一個符號是與第二個東西,即它的對象,相聯(lián)系的任何事物,就一個質的方面以這種方式把第三個事物,即它的意義,同一個對象聯(lián)系起來。(7)Peirce, C. S., Collected Papers (Vol 1), Cambridge Mass: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31—1958, p.92.

這個定義與其說是定義“符號”,不如說是定義符號的成立條件。一個符號首先只能是一個事物,無論這個事物是什么,它必須是可感知的,可以是具體的物質如石頭、橘子、樹木等,也可以是某種現(xiàn)象如降雨、夢境、舞蹈等,甚至是有無對立中的無,如藝術中的留白、無語的間歇等。這個事物如果沒有關涉到另一個事物,其本身決無可能成為符號,但這只是條件之一。在皮爾士的定義里還有第三個事物,這個事物是前兩者的關聯(lián)要素,它被稱為“意義”,若沒有意義,第二個事物就不可能關涉到后來稱為符號載體的事物。正是因為第三個事物在它里頭出現(xiàn),它才成為符號,準確地說,才成為符號載體(sign vehicle)或表象(representamen)。這跟胡塞爾現(xiàn)象學有異曲同工之處,胡塞爾認為造成意識活動意向性的是意識活動的抽象的內容(每一個具體情境中的意識活動則將它具體化),即意向的內容(noesis),它通過對意識活動的意義給予(giving of sense)而決定一個特殊的意向關系,即意義總是指向一個對象。

因此,符號應該是一種符號活動,符號活動才導致符號,這個活動的特征是一個客體化的事物導致了一個非其本身的事物的意識。意義是這個意識的內容,可以獨立于這個活動,只有“非其本身的事物”這一差異原則才是這一活動的核心,即符號是一個事物從自身出走,使自身變成異于自身者。索緒爾手稿[符號]條目寫道:“(符號)既不由A也不由a組成,而是從此由a/b的結合所構成,排除了A或者把a和b分開來看都不可能找到符號。”(8)索緒爾著,于秀英譯:《普通語言學手稿》,第110頁。不包含差異的事物A和a都不可能成為符號,當A分化出b時,符號才可能出現(xiàn),而A成為符號時,A在形式上就演化為a。索緒爾在結果的意義上把a和b當成兩個獨立的現(xiàn)實部分,但當他說A仍然不能排除時,表明A還是那個A,但作為符號的A已包含了差異,有了厚度。

那么,一個事物在多大程度上變成異于自身者才成為符號呢?事實上,從羅蘭·巴爾特(Roland Bathes)、???Umbert Eco)等人的“符號-功能體”(sign-function)(9)巴爾特用這個術語意指符號的使用功能,埃科則說“不存在符號,只有符號功能”(Eco, U., A Theory of Semiotics, p.34.)來看,任何程度的“異于自身”的那個物都可以是符號。如當雷電不是雷電,而是天帝的憤怒;當斧頭不是斧頭,而是文明的發(fā)軔;當聲音不是聲音,而是歡樂的表達等等。當符號載體自身的功用未被遺忘時,我們很可能把溢出的異己部分認為是這個符號攜帶上別的什么東西,或者是別的什么東西附加在這個符號之上,可是我們對語言符號的體會是,語言的聲音載體功用被我們忘得干干凈凈,語言符號純粹變成了別的東西,從自身中出走得如此徹底的語言符號不是“攜帶”能說明的,而是它自身跟異于自身者等同了。

由此可見,符號的本質深藏于一個悖論表達式中,即“不是卻是”,即使“不是”和“是”都有程度上的差別,也不影響兩者的等同關系。這種等同關系的內涵跟傳統(tǒng)邏輯學所教導的不同,決不在于自身與自身的同一,而在于自身與自身的差異,這種差異不同于物質元素之間的肯定性差異,是一種負性的差異,由此差異才構成語言學或符號學中的同一性單位。符號就像一個場所,這個場所跟身體一樣具有可感者的特征,符號并不是起初與自身同一,也不是起先空空的,而后向其他事物開放而形成,而是受作為起源的交錯性(le chiasme[法語])(10)“交錯性”是梅洛龐蒂晚期作品中的重要概念,如左手握右手,雙手同時是感覺者和被感覺者。在他的現(xiàn)象學里,交錯性具有許多事物的起源色彩。所支配,在這個場所里,“沒有絕對的他者,但有將自己兩分、顛倒,使自己與自己面對面,并由此有了使自己可感的元素”(11)利奧塔著,謝晶譯:《話語,圖形》,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第4頁。。

皮爾士對符號的三元構成分析,或多或少掩蓋了符號的差異本性。他根據體現(xiàn)符號的不同表象,將符號分為特性符號,如“紅”(redness),單一符號或標志(sinsign),即一個單一個體,如金星,還有就是大量的一般的類型符號(legsign);根據符號所指示的對象方式,分為象似(icon)、指示(index)和象征(symbol);根據符號對于解釋者影響的方式,分為類模(rheme)、題伸(dicent)和論證(argument),分別跟傳統(tǒng)邏輯學的詞語、命題和論證對應。這些分類把我們的注意力完全引向符號要素間的關系,把符號的內在性看作一種三元關系或三合一關系。但是符號顯現(xiàn)給我們的是一個東西,其他要素只是人為分析的結果,它跟所顯現(xiàn)的并不在同一層次上。分類的結果若不作特別說明,其要素之間自然是在一個平面上展開的并列與對等的關系,并造成要素先在的印象,這些先在的要素形成特定的關系才構成符號。而我們必須記得,作為分析對象的符號并不是多個事物之間相融而成,分析得到的符號內在性要素之間的關系只可能是處于厚度中的空間關系。符號因其差異本性而使自己成為有厚度之物。

這一有厚度之物既可以變薄,也可以加厚。變薄的傾向是“去符號化”(desemiotization),即讓溢出自身的那部分重新消失,并有可能回歸至符合傳統(tǒng)同一性概念的那個事物。如當一個人夜宿沙漠,沒有其他可以引火的,只好點燃手中的幾張人民幣,這時人民幣已不再是作為符號的人民幣,而是一張張普通的紙片。符號需要人們進行辨認,辨認不出時,就如同去符號化一樣,一個符號失去厚度,便回復到一個純粹的物。如聽不懂的一種語言,聽到的只是人聲;搖滾對于不懂它的耳朵,就只是噪音;對于拾荒人而言,康德的《純粹理性批判》只是普通的一堆紙。厚度變薄的情形也常見,如《純粹理性批判》被商人買去放書架上做裝飾。加厚的傾向叫作符號化、再度符號化,這一過程在理論上沒有盡頭。巴爾特認為要想找到一種非表意的事物,就必須想象“絕對是即興制作的并與現(xiàn)存的模式決然不同的器皿”,只有一種不能歸類之物才是純然物,而這在任何社會都是無法證實的。(12)羅蘭·巴爾特:《符號學原理》,載《符號學文學論文集》,百花文藝出版社2004年版,第285頁。也就是說任何物都可能被賦予厚度,都可以溢出自身并與之等同而成為符號。在符號學家眼中,符號化取決于人,取決于皮爾士的三元關系中的解釋部分。埃科把符號化解釋為三個步驟:第一步,主體確定某物有某種功能;第二步,通過用于什么目的而把此物進行歸類;第三步,由此命名以一個名稱。(13)Eco, U., A Theory of Semiotics, Bloomington: Indiana University Press, 1979, p.31.皮爾士則說,“只有被解釋成符號的才是符號”(Nothing is a sign unless it is interpreted as a sign)(14)Peirce, C. S., Collected Papers (Vol 2), Cambridge Mass: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31—1958, p.308.。這些都是從符號認知出發(fā)得到的論斷,作為符號本身,其差異本性所產生的厚度是絕對的,并不為人這個主體所左右,尤其是系統(tǒng)中的符號,必須讓解釋者缺席才能得到較好的描述。

三、 語言符號的性質及可能的質疑

語言在一般人眼中幾乎就是一個事物的分類命名集,索緒爾卻發(fā)現(xiàn)語言并非無序,并且與事物、名稱都無關,是一個具有嚴密層級的系統(tǒng)。他第一步剔除事物,即言語活動中的指稱物或指稱對象,他從言語活動中抽離出語言——作為言語活動的確定部分或社會部分,與個人無關,而指稱物是個人言語活動的產物,所以不應在語言中考慮;第二步是剔除名稱或聲音,在語言中,聲音不是物質的聲音,而是耳朵聽到的音響印象或聲音表象,這個表象就是經過感知組織過的有序音響。那么,語言作為符號的那個溢出自身的部分是什么?索緒爾認為是觀念或概念。(15)索緒爾并不區(qū)分概念、意思、意義、功能、用法、價值等術語,認為這些都是同義詞,但“概念”偏指語詞在語言系統(tǒng)中的限定性內容;“意義”不僅包含語言中的概念,還包含言語中的用法,價值與功能相當,偏于系統(tǒng)中的差異關系(索緒爾著,于秀英譯:《普通語言學手稿》,第14、65頁)。索緒爾似乎意識到語言符號內部非同一般的同一性,他用“可怕的”來形容“是”與“不是”的結合?!霸谶@里又出現(xiàn)了一種新的可怕的對應:聲音是音響·發(fā)音的復合單位,它跟觀念結合起來又構成了生理·心理的復合單位。”(16)索緒爾著,高名凱譯:《普通語言學教程》,第29頁。嚴肅的學術研究文本極少使用這樣的形容詞,索緒爾用“可怕的”一詞充分表明了符號的特性之奇特。后來他用所指(signifié)和能指(signifiant)(17)能指與所指的翻譯源于佛教因明學中的“能量——所量——量果”的劃分,“相分即所量,見分即能量,自證分即量果”,能量是量度者,所量是被量度者,量果是認識的結果??梢姡颗c所指只是詞法上的沿用,語義范圍不同。分別代替觀念和音響印象,而用符號表示整體。

在得到所指和能指后,語言符號的性質自然就取決于兩者間的關系。索緒爾認為兩者具有根本的任意性。任意性指的就是無理據性(immotive),即符號是“不可論證的,即對現(xiàn)實中跟它沒有任何自然聯(lián)系的所指來說是任意的”(18)索緒爾著,高名凱譯:《普通語言學教程》,第104頁。。本維尼斯特對此提出質疑,認為其邏輯不嚴密,既然語言符號聯(lián)結的不是事物和名稱,就不能根據“在現(xiàn)實中沒有任何自然聯(lián)系”來判定任意性,這里頭的錯誤在于索緒爾無意識地暗用了第三個關系項。例如,用來說明任意性的例子b-?-f和o-k-s的區(qū)別時,他不自覺地提到這兩個詞項都適用的“牛”這個觀念的現(xiàn)實,而非抽象的所指。并且,在接受這樣的符號二分性條件下,語言中的“這種結合產生的是形式(forme),而不是實質(substance)”,因此“在索緒爾用來定義語言符號的方式和他賦予符號的根本性質之間,就出現(xiàn)了矛盾”(19)本維尼斯特著,王東亮譯:《普通語言學問題》,第80頁。。那么,能指與所指的關系就不能用任意性來描述,本維尼斯特認為能指與所指間的關系與任意性相反,“它是必然的”。他論證道:“‘?!母拍?所指)在我的意識里必然對應于b?f這一組語音(能指)……兩者一起銘記于我心中,兩者在任何情況下都同時顯現(xiàn)?!敝档弥匾暤氖?,本維尼斯特在這里澄清了一個事實,即語言符號是同一個東西,而不是兩個東西,“必然性”體現(xiàn)了同一東西內部的差異雙方具有共生關系。索緒爾也曾說,“語言還可以比作一張紙,思想是正面,聲音是反面,我們不能切開正面而不同時切開反面,同樣,在語言里,我們不能使聲音離開思想,也不能使思想離開聲音”(20)索緒爾著,高名凱譯:《普通語言學教程》,第158頁。,手稿中更明白地說明了這一點,符號中的概念與聲音形象不是兩個東西,而是一個,并且分離也是完全循環(huán)相對的,“語言中既沒有概念上的,也沒有形式上的確定……只有概念依靠形式的確定和形式依靠概念的確定”(21)索緒爾著,于秀英譯:《普通語言學手稿》,第27頁。。語言中每一成分都只有純粹的差異,即差異永遠以相反的方式存在,例如一個語詞由其與其他語詞之間的差異關系所決定,沒有這種差異,詞項就是空洞的、不可確定的。(22)索緒爾著,于秀英譯:《普通語言學手稿》,第53頁。為了跟正面的肯定性的事物之間的差異相區(qū)別,這種差異可命名為“負性差異”。符號中只有“負性差異”,不僅沒有“正”的詞項,連詞項的出現(xiàn)也只是自身與自身的差異,即當自身與異于自身者共現(xiàn)時,語言單位才會出現(xiàn),此即彼、彼即此的交錯才構成符號整體,而不可能將符號內部的差異分立為不同的事物。我們發(fā)現(xiàn),索緒爾在關于語言符號性質的哲學思考中是非常明晰的,而一旦落實到具體的語言現(xiàn)象分析就出現(xiàn)自相矛盾,這或許是作為哲學家的索緒爾(理性的抽象的思辨)和作為語言學家的索緒爾(經驗的客觀的描寫)必然的際遇吧。能指與所指的必然性比索緒爾說的任意性恰恰更好地說明了,正是自身與異于自身者的同一使語言成為符號。

利奧塔對語言符號性質的質疑可能會完全顛覆人們對語言的看法。他干脆不認為語言是符號,語言活動并不是由符號形成的。當然,他也是沿著索緒爾的思路去思考的,通過無理據性(任意性)將語言符號跟其他有理據性的符號區(qū)別開來,而他卻認為這一特征是“某種更根本狀況的癥候”,語言不屬于符號學的范圍:“詞語或語言單位不是因為具有意思(意義)而形成的符號,也不是因為具有指稱而形成的符號,然而它們用它們所指稱(它們令人們看見)、所賦予意思(它們令人們聽到),也就是說它們用分離于自身的事物來制造符號,在場與不在場一起在詞語的邊緣被建立為世界?!?23)利奧塔著,謝晶譯:《話語,圖形》,第92頁。利奧塔認為一個真正符號的意義僅僅由能指給出,而不應由先在的系統(tǒng)提供,當意義在系統(tǒng)中被建構時,它就是平面的必然的分隔,能指并不替代任何東西,因此語言是沒有厚度的,沒有厚度就談不上是符號。然而,語言活動是符號活動,這是直觀體驗到的,那么語言活動中什么是符號呢?“詞語不是符號,然而一旦有了詞語,被指稱的事物就成為了符號?!?24)利奧塔著,謝晶譯:《話語,圖形》,第91頁。符號之所以是符號,在于它還有一個不在場的異于自身者的維度,例如用“樹”來指稱樹時,它使樹來到一個意義虛無的背景之前,在這之前并不存在樹,物體就在言語的指稱中產生出差異或厚度,即暗示存在著有待被看到的東西,它異于那個被看見或聽到的東西。

利奧塔明顯是受到繪畫藝術符號的啟發(fā),他對厚度的理解來自繪畫中的距離與象征藝術。他對系統(tǒng)的性質不大了解,并有輕視的傾向,僅僅將系統(tǒng)視為平面的固定的間隔,“等級及系列構成的系統(tǒng)表處在一個平面空間上,沒有厚度,并在嚴格意義上沒有視野”(25)利奧塔著,謝晶譯:《話語,圖形》,第30頁。。他比本維尼斯特更激進地指出“不存在所指,除非是通過海市蜃樓的幻景”。他的錯誤在于把音位系統(tǒng)的特征放大到整個語言系統(tǒng),實際上音位系統(tǒng)只是語言的底層,上層是無限的音義結合,系統(tǒng)中的間隔正是差異原則本身所要求的,語言的意義(所指)在能指的組合與聚合運作中具有無限可能性,語言符號的厚度就產生于這一無限可能性中。

葉爾姆斯列夫為了使語言符號分析模式適用于對其他符號體系的分析,改造了能指和所指。他認為,語言應該是一種“能被用來構建符號的元素(figure)的系統(tǒng)”(26)Hjelmslev, L., Prolegomena to a Theory of Language, Wisconsin: University of Wisconsin Press, 1969, p.47.。從過程和系統(tǒng)中切分出來的最終都是有限數(shù)量的非符號,它們是構成符號的成分,隨時準備形成新的符號。這個視角已不再將語言符號看作“含意系統(tǒng)的單位,而是通信過程的可認知單位”(27)??浦?,王天清譯:《符號學和語言哲學》,百花文藝出版社2006年版,第16頁。。他從符號功能出發(fā),把符號定義為單位體,表達與內容都可以是符號,但從單位體的內部看,表達與內容又是兩個功能子(functive)(28)功能子指的是和其他對象有功能關系的對象。,表達是因為它是內容的表達,內容是因為它是表達的內容,也就是說,由于某種功能和功能的聯(lián)合,才使得符號成為符號。功能是形成符號本質的亞里士多德意義上的形式,因此這兩個功能子又可稱之為表達形式和內容形式,它們是實體出現(xiàn)的條件,“實體的出現(xiàn)是形式映射到混沌體的結果,這仿佛和張開的網將其影子撒落在一個未經分解的表面上一樣”。這樣,葉爾姆斯列夫對語言符號的功能分析,開始進入的是傳統(tǒng)符號觀念(即符號表示某事物或“一物代一物”),最終到達的卻是對符號差異本性的揭示,即形式和實質的差異共生,表達與內容的差異共生。

四、 作為特定差異形式的象征

象征符號由象征而得名,它是符號任意性與象似性之爭議的焦點。象征跟象似性有天然的聯(lián)系,但對于象征的看法在兩個經典符號學家那里截然不同。皮爾士所謂的symbol是三大類符號之一,指的是絕大部分的語言符號。而索緒爾恰恰用來指皮爾士的其他兩類符號,即象似符號與指示符號,他認為完全任意性的符號跟其它符號相對立,這個對立的另一面是象征,即能指與所指之間的象征關系,“象征的特點是:它永遠不是完全任意的”(29)索緒爾著,高名凱譯:《普通語言學教程》,第104頁。。這意味著凡是有理據的現(xiàn)象都可以稱之為象征,但也有可能因為理據的喪失,本是象征的反而被視為任意的。

與語言符號相對立的象征是否具有跟前者不一樣的本性呢?“象征”一詞有極大的模糊性和意義的開放性,歷史上甚至有人認為“象征”概念應該加以馴化,以控制它的力量(30)李幼蒸:《理論符號學導論》,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1999年版,第493頁。。這說明符號與象征的關系并不那么簡單。

我們已經批判了傳統(tǒng)符號學“一物代一物”的外在性觀念,指出符號是作為起源的差異的產物,是自身與自身差異的結果。差異會帶來關系的考量,當我們問,這個異于自身者與自身的相異程度如何,便來到了索緒爾意義上的象征和任意性面前,它們都是對這種關系的描述,即符號差異本性的一種具體表現(xiàn)形式。

當在自身中與自身面對面的異己或他者被解釋成現(xiàn)實中的某個事物,符號中的異己部分似乎便顯形為另一事物,并與這符號相關聯(lián)。這種假象出于符號使用中的指稱功能。符號使用必涉及對象,這是由人的意識活動結構所決定的,這一具體對象與符號本身無關。但異于自身者能夠在外部事物中有某種表征,正是表征將一個符號同某個對象相關聯(lián),這時,差異就從符號內部走出而表現(xiàn)為符號和事物的象征關系。這似乎只是除語言符號之外的符號表征,語言符號則將差異保存在符號及符號系統(tǒng)內部。

語言與言語是兩個不同的系統(tǒng),語言是從言語活動中抽象出來的一個與個人無關的同質的系統(tǒng),而言語活動必涉及指稱對象,世界就在這一活動中確立為世界。然而語言從來是潛性的存在,顯性的只有言語,人們很容易對它們不作區(qū)分,直接把指稱確立為語言的本質內容,那么語言符號跟其他符號的表征差別,就僅僅在象征性的強弱上了。馬爾姆貝(B. Malmberg)認為象征既產生符號,也產生非符號:“所有的符號都是象征,但不是所有的象征都是符號?!?31)??浦跆烨遄g:《符號學和語言哲學》,第11頁。這里的問題是,在什么尺度上符號可結合于象征?如果說語言符號的能指和所指是確定的必然性,又怎么可以說語言符號是象征?

通常談論的象征都是有方向性的,只能是一方向另一方的過渡,反之則不能。在語言符號世界中,象征的可能情形有兩種:一方是語言符號,另一方是其所代表的事物;或者一方是語言符號的能指,另一方是與能指相聯(lián)系的所指或觀念。如前所述,我們也可以將事物看作所指的表征,將符號看作能指的表征。

在皮爾士的符號學體系里,符號是“三位一體”的,符號的三種要素即媒介(M—medium)、對象(O—object)、闡釋(I—interpret)之間的關聯(lián)不同可形成三種符號(32)Peirce, C. S., Collected Papers (Vol 2), p.228.。象征符號與其他兩種符號間的對立在于象征符號需要闡釋,而象似符號和指示符號都存在某種自然的聯(lián)系,如非語言的照片、圖畫、模型以及語言中的擬聲詞、象形字等,存在著聲音、形象、感覺等性質上的相似性聯(lián)系,如狼煙、腳印、指紋、路標等,存在著指示或因果等鄰近性聯(lián)系,對于這些聯(lián)系似乎只要體會而無須闡釋。當我們指著或看著一片樹葉,產生的是樹的指示符號,畫出一幅關于樹的圖畫,就是樹的肖似符號。如果我們說出“樹”這個詞,它就是樹的象征符號,因為在“shù”這個音中,并沒有固定的、必然的“像樹一樣”的性質,必須給予闡釋。問題就出在這個闡釋上。索緒爾也承認闡釋會產生象征,但他的闡釋是言語活動中的闡釋,語言系統(tǒng)中則不存在闡釋,語言中的所指或意義純粹是系統(tǒng)所指派的,因而不存在象征。皮爾士并無意尋求同質的語言學研究對象,他認為沒有自然聯(lián)系的符號必然需要闡釋,象征符號就是那些被符號的闡釋者如此理解或闡釋的符號。在外延上,索緒爾的“語言符號”和皮爾士的“象征符號”是個基本相同的集合,但闡釋的出席與缺席決定了象征與非象征之別,后者是主觀的符號,而前者是客觀的符號。此客觀是非個人意義上來說的,如同為一種社會制度所確立。荀子《正名篇》曾指出:“名無固宜,約之以命。約定俗成謂之宜,異于約者,謂之不宜?!边@與索緒爾一致,而與皮爾士對“象征符號”的看法相左。

卡西勒在《象征形式的哲學》中說:“一種‘象征形式’應理解為一種能量,借其之力可以使一種精神的意義內容和一種具體的感性記號相連,并內在地屬于此記號。”(33)Ernst Cassirer, The Philosophy of Symbolic Forms, New Haven: Yale University Press, 1970, p.175.這時語言符號與象征就幾乎沒有什么差別了。的確,在卡西勒的哲學文本中,神話、藝術、語言、科學等都是符號。對他來說,象征是人類意義世界中的事物,是感性實體和精神形式結合的中介,象征所意指的是精神與心理世界的內容。通過它,語言可以和個人或集體的精神意向相聯(lián)系。語言實踐中所進入的這一異質性元素是一種否定性,符號內部的差異則是另一種否定性,這兩種否定性在克里斯蒂娃看來是合一的,語言是一個意指過程,語言實踐既是一個體系也是一種越界(否定性)(34)Kristeva, Julia, Revolution in Poetic Language, Trans. Margaret Waller, New York: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1984, p.56.。

“象征”在希臘文(Symbolon)里意指“拼攏”或“湊成”,在最初的語境中,“象征”指信物,可以掰成兩半,分別保存在離別的雙方手中,以圖年月久遠以后根據信物斷處的裂痕來加以識別雙方的關系。中國古代的“兵符”也與此類似??梢姟跋笳鳌币沧飨笳鞯慕忉?,它是自身的分裂,一個原本一體的事物,在分裂之后又回歸到一起,但其間的斷裂已無法彌合?!跋笳鳌卑ㄋ蟹栠€是只包括語言之外的符號,這不是問題的重點,因為象征與符號本身的差異性質并無二致,象征同樣是以一種合適的方式指出了一直是分裂的那種統(tǒng)一,它必須由斷裂造成,如果沒有這種斷裂,它就不可能存在,此斷裂成為自身與自身的差異。象征似乎在呼喚一個不在場的意義進來,但卻是從自身中呼出,性質上是一種“自我表現(xiàn)”,不在場的東西不是與在場的東西不同的另外一個東西,而是與自己屬于同一個整體中的另外一半。所以,象征是差異的一種具體表現(xiàn)形式,而符號是差異表現(xiàn)的場所,象征在其中可能起作用,也可能不起作用。

五、 結語

符號不是兩個不同事物的結合,一個事物內部構成性的差異,才是使之成為符號的條件。這種差異不同于物質元素之間的肯定性差異,是一種負性的差異。對差異關系的不同描述,形成了關于符號性質的不同論斷。索緒爾由于在論證任意性的過程中,引入了言語活動與事物的視角,用來定義語言符號的方式和他賦予符號的根本性質之間,就出現(xiàn)了矛盾。本維尼斯特關于能指與所指的必然性關系主張,比索緒爾的任意性更好地說明了正是自身與異于自身者的差異與同一關系,使語言成為符號。利奧塔否認語言是符號,在言語活動中,成為符號和是被語言指稱的事物,因為語言使事物分離于自身。這種極端觀點有一定洞見,但將語言系統(tǒng)視為沒有厚度的平面的固定間隔,則是一個盲點。葉爾姆斯列夫對索緒爾能指與所指二分的符號分析模式的改造,更加清晰地顯示出符號差異本性,即形式和實質的差異共生,表達與內容的差異共生。在任意性與象似性的爭論中,象征符號是爭論的焦點。無論象征是否包括語言符號,象征與符號本身的差異性質并無二致,它并不是符號關系性質的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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