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利峰
(1.安徽師范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安徽 蕪湖 241002;2.寧波職業(yè)技術學院 馬克思主義學院,浙江 寧波 315800)
分配正義是生產關系中的物質利益關系,馬克思認為分配從屬于生產,而正義是一種道德判斷,屬于意識形態(tài)范疇,分配正義是思想的上層建筑,介于經濟基礎和政治上層建筑之間。生產關系中起決定作用的是生產資料所有制,在資本主義生產關系下,馬克思認為分配的財富都是工人創(chuàng)造的,是被資本家等不勞動階級竊取的勞動成果,在這種情況下,是無法談論正當分配的,因而資本主義生產關系下的分配是不正義的。馬克思將分配正義統一于生產正義,即消滅資本主義私有制,實現生產正義。馬克思分配正義為構建社會主義分配正義和消解當前社會主要矛盾提供了根本遵循。本文從馬克思哲學革命論述馬克思分配正義觀的邏輯生成,以期為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分配正義的構建與推動共同富裕的發(fā)展提供相關借鑒。
黑格爾從形式上鏟除了感性與理性之間的鴻溝,統一于理性的絕對精神,實際上造成了感性與理性更加明顯的對立。馬克思從理性的法哲學轉向非理性的物質生產領域,研究范式的轉變意味著完成了哲學革命。馬克思在回顧自己思想發(fā)展歷程時說: “1842—1843年年間,我作為《萊茵報》的編輯,第一次遇到要對所謂物質利益發(fā)表意見的難事?!盵1]588馬克思發(fā)現黑格爾法哲學并不能為當前的物質利益難題做合理的解釋,為了解決苦惱的疑問,他首先對黑格爾法哲學進行批判性的分析。馬克思發(fā)現在物質生活關系的領域、物質利益的領域里,起作用的絕不是人類的理性,物質生活關系的領域是非理性的,是人與人之間的斗爭, “利益是講求實際的,世界上沒有比消滅自己的敵人更實際的事情了!”[2]255黑格爾認為,物質利益的沖突可以用國家的理性來加以調節(jié)、加以處理,然而在資本主義生產關系下,現實的物質利益沖突卻無法用國家的法律來進行調節(jié),這些物質利益沖突表現為一部分人支配另一部分人、一部分人統治另一部分人、一部分人奴役另一部分人,而作為理性的代表——法律卻偏向于沖突中的有利者,無產階級不僅在物質利益沖突中處于弱勢,在法律的關系內也是處于弱勢,這樣的弱肉強食卻被資本主義國家的意識形態(tài)描述為 “平等” “自由” “正義” 等。
恩格斯在《論住宅問題》中指出: “正義是區(qū)別什么算自然法的尺度,也就是法本身最抽象的表現,把每天重復著的產品生產、分配和交換用一個共同規(guī)則約束起來,借以使個人服從生產和交換的共同條件。這個規(guī)則首先表現為習慣,不久便成了法律。”[3]322法律的產生從而導致了國家的形成,然而國家政治上層建筑所體現的并不是完全來源于經濟生活條件。 “分配正義只是現存經濟關系的或反映其保守方面,或者反映其革命方面的觀念化的神圣化的表現?!盵3]323分配正義作為意識形態(tài)在保守的方面,不僅是衡量一切分配的標準,也是在每一沖突下人們所訴諸的最高裁判官。[3]319馬克思正是將現實的問題訴諸最高裁判官,發(fā)現最高裁判官不僅是抽象的而且總是偏向資產階級,其根源在于最高裁判官只是資產階級虛擬的傀儡,要改變的不是最高裁判官,而是生成最高裁判官的階級。馬克思的正義思想正是在對黑格爾法哲學批判時出現了萌芽,馬克思的正義就是消滅資本主義私有制,從而解放在資本邏輯控制下的資產者和無產者,由無產階級生成的最高裁判官才是解決人們沖突的唯一正義標準。
馬克思分配正義以唯物史觀為理論基礎,從對理性的批判轉向研究現實的人和感性的實踐活動,關注人的物質生產活動和切身利益。隨著資本主義的發(fā)展,馬克思把資本雇傭勞動這一經濟事實還原為生產資料行使對活勞動的支配權,也就是資本家對勞動工人的奴役,馬克思借用黑格爾的方法并且超越黑格爾,認為實現分配正義要從感性的物質生產領域而不是從理性領域著手解決,這也是馬克思同當代西方政治哲學家的本質區(qū)別。古典經濟學家把對工人勞動收入的分配稱為交換,即用工資交換勞動力,交換的原則是自由、平等,這些流通領域中的普遍理性原則掩蓋了生產領域中剝削的事實。
馬克思對黑格爾法哲學的批判得到了問題的本原,然而要解決當前問題,還必須走向政治經濟學批判。馬克思認為人最基本的需求——生存必然要在現實的物質生產領域進行解決,因而,馬克思從生產領域開始,闡述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的概念。生產力的發(fā)展主要是依靠工具和技術,然而,生產力的發(fā)展反而導致了勞動者的貧窮和愚昧、非勞動者的財富和文化的發(fā)展,因此,馬克思的生產力概念本身是具有批判性質的,不同于古典政治經濟中的生產力的概念。隨著生產力的發(fā)展,導致的是貧富差距的拉大,不是所有人受益,而是非勞動者受益。貧富差距的拉大既是當時重大的現實問題,也是馬克思思考分配正義的直接緣由。白剛認為,整個《資本論》的 “正義論” 關注的不再是 “物” 的形式上的 “分配正義” ,而是消滅雇傭勞動制的 “人” 的實質上的 “生產正義” 。[4]在《哥達綱領批判》中,馬克思通過對德國工人黨的批判,明確指出了資本主義生產關系下分配的弊端,并對未來社會形態(tài)的分配正義進行了闡述,從而建立了馬克思的分配正義觀。
在資本主義生產關系下,市場的平等交易會導致分配的不正義,平等的前提卻導致了不平等的結果,市場的平等是交換的平等,是工資和勞動力的平等交換,然而勞動力的使用價值活勞動卻是可以創(chuàng)造比自身大的價值,這部分多出的價值被資本家無償占有。馬克思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指出: “工人生產的財富越多,他的生產的影響和規(guī)模越大,他就越貧窮?!盵5]156資本和活勞動相分離導致勞動的異化,工人勞動的產品越多,工人越受到資本家的控制,工人越是貧困,而資本家越是富有,工人同資本家的貧富差距就越大。資產階級試圖通過改良的制度來實現分配正義,然而并沒有觸及問題的實質,一方面他們沒有從分配的前提進行考察,另一方面他們認為的分配其實是再分配,既掩蓋了初始分配的問題,同時通過再分配實現資本的增值。資產階級通過國家機器,在產權和相關法律方面都制定了有利于自己的相關制度,再以 “公平” “自由” “平等” 等最高裁判官蒙蔽工人階級,最終導致工人階級在資本邏輯的控制下難以有反抗余地。
馬克思認為在資本主義生產關系下,生產是不正義的,現代資本主義國家是階級壓迫的工具,是資產階級維護自身利益的暴力工具,國家也是不正義的。因而在資本主義生產關系下,是不能達到分配正義的。在共產主義階段,生產力高度發(fā)達,重建個人所有制,一切都是正義的,生產正義=分配正義。在馬克思生活的時代,平等、權利、自由等比任何一個時代都迫切需要,然而馬克思并沒有把這些當做正義的標準,他通過對資產階級分配正義的歷史性批判洞察未來社會形態(tài)的生產和分配,只有在人實現了對人的本質占有的時候才是真正的正義,馬克思提出了共產主義第一階段的 “按勞分配” 和第二階段的 “各盡所能、按需分配” 作為分配正義的原則。
在資本主義生產關系下,盡管資本家通過平等交換付給工人工資從而獲取工人的勞動力,然而這個交換過程是分兩步完成的,第一步是資本家付給工人工資,第二步是工人將勞動力和生產資料相結合,當完成價值創(chuàng)造時,交易才真正完成,然而第一步和第二步的價值在量化上并不相等。工人創(chuàng)造的產品總價值=不變資本轉移的價值+不變資本價值轉移過程中創(chuàng)造的新價值,其中創(chuàng)造的新價值=工資價值+剩余價值,創(chuàng)造的新價值大于資本家實際支付的工資。因此,工人的工資越高,為資本家實現的總價值就越大??們r值減去不變資本轉移的價值要大于資本家償付給工人的工資價值。古典經濟學家認為工人的勞動力價值已經償付,勞動力實現的價值當然全部屬于資本家。剩余價值是勞動力實現的,馬克思認為,勞動力實現的剩余價值應該歸勞動工人,這個勞動力既是單個工人的勞動力也是集體工人的共同勞動力。資本家通過對不變資本的所有權擁有對不變資本轉移的剩余價值所有權。資本主義生產關系下,工人無法參與剩余價值的分配是私有制的直接結果,也是無法實現分配正義的主要原因。
在生產資料公有制下,勞動者也是生產資料的所有者,勞動產品自然歸勞動者所有,馬克思在《哥達綱領批判》中指出,消滅生產資料私有制后并不能一蹴而就實現分配正義,仍然需要國家的干預,國家進行再分配甚至多次分配形式逐漸達到分配正義。在共產主義初級階段,國家把這部分勞動產品進行分配之前,還得從里面扣除三個部分: “第一,同生產沒有直接關系的一般管理費用。同現代社會比起來,這一部分一開始就會極為顯著地縮減,并隨著新社會的發(fā)展而日益減少;第二,用來滿足共同需要的部分,如學校、保健設施等。同現代社會比起來,這一部分一開始就會顯著地增加,并隨著新社會的發(fā)展而日益增長;第三,為喪失勞動能力的人等等設立的基金,總之,就是現在屬于所謂官辦濟貧事業(yè)的部分?!盵3]433其中扣除的第二部分就是國家再分配的內容,再分配的原則是平等。從所有勞動產品中扣除的第三部分是第三次分配,主要以慈善為主,分配的原則是有利于社會中的最不利者,即優(yōu)先考慮提高社會中弱勢群體的福利。這幾個部分扣除之后就可以進行初次分配,其根本原則就是按勞分配,這個 “勞” 就是勞動的量和質,狹義上也可以說按貢獻或績效進行分配,這樣的分配方式是和當時的生產方式相適應的,但并不完全是正義的。馬克思指出,在共產主義初期,由于還有資本主義的弊端,分配上受到勞動者能力差異的不同而有區(qū)別,同時受到勞動者家庭不同的影響而導致貧富差距拉大,盡管這種缺陷是不可避免的,但是可以在共產主義社會中通過國家的作用進行消除的。通過勞動力產權等相關制度的理性原則的介入,讓勞動工人參與剩余價值的分配,為縮小初始分配的差距提供了解決方案。
皮凱蒂在《21世紀資本論》中通過數據分析認為貧富差距的根源在于勞資收入的不平等,但是在解決問題的方式上寄希望通過對資本征稅不僅是很難實現而且是片面的,縮小貧富差距的關鍵在于宏觀上抑制資本、扶持勞動,確保市場資源配置的有效,通過發(fā)揮國家的作用,避免市場 “失靈” ;微觀上提升勞動報酬在初次分配中的比例,通過明確勞動力的產權,工人可以享有剩余價值的分配等。在增加初次分配中的勞動要素收入方面,工人參與剩余價值分配等提高勞動報酬在初次分配中的比重,從而實現收入分配向一線勞動者傾斜。馬克思勞動價值論指出,社會勞動是創(chuàng)造價值的唯一源泉,通過產權明確資本、土地、勞動力、技術、數據等要素參與分配,激發(fā)勞動者創(chuàng)造的積極性,生產力的提高也要求勞動者能力的提高,勞動者在初次分配中的份額越大,勞資之間的差距就會越小。
恩格斯指出: “馬克思用25年工夫來從各方面研究社會狀況,而且他的批判工作的結果總是包含有一些現今一般可能實現的所謂解決辦法的萌芽?!盵3]333在我國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公有制為主體、多種所有制共同發(fā)展的前提下是否可以實現分配正義?馬克思并沒有提供現成的答案,唯物史觀不可能為資本主義之后的所有社會形態(tài)給予具體的闡述。然而馬克思揭示的生產決定分配等一般經濟規(guī)律,是適用于社會主義的,馬克思描繪的分配正義圖景是可以借鑒的,同時我國社會主義的實踐為混合所有制條件下實現分配正義提供了現實依據。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后,新時代社會主義的分配正義就是在不斷發(fā)展生產力的同時,通過壯大中產階層解決先富帶動后富的機制,從而實現共同體富裕。當前逆全球化思潮的興起,我國社會主要矛盾的轉換,從某種程度上講,正是分配的不正義導致國際國內形勢的新變化。我國社會主義的分配正義必須以馬克思分配正義觀為基礎,逐步探索混合所有制條件下的分配正義。近年來,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多次提出抑制資本、扶持勞動的舉措,國家在實現分配正義中的導向作用必須得到有效的彰顯。我國社會主義分配正義理論和實踐的建立既可以鞏固改革開放40年來取得成果的合理性,又可以促進政治上層建筑的進一步完善,從而更好的推動經濟高質量的發(fā)展,為解決我國當前社會主要矛盾提供了根本遵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