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榮華
我的童年,是在70年代度過的,五十多年前的家,是記憶里是唯一的一幅畫。
曾經(jīng)的家,在歲月的打磨中,披上了古老的滄桑,一年又一年,逐漸老去,那熟悉的石板,那泛著泥土氣息的屋頂,漸漸消失在風(fēng)里雨里,只留下亂石和磚塊砌成幾堵墻,以及木梁支撐的輪廓,在訴說著昔日的故事。
每當(dāng)回到老家,就要去老屋看看。看著眼前的房屋,似乎是五百年古鎮(zhèn)的一片鱗,是祖輩留給后代安身立命的黃金屋,在我的眼中永遠(yuǎn)承載著祖輩的夢想以及生活的酸甜苦辣,如果單獨(dú)看在時光中蒼老的小屋,你以為會是五千年石峁人居住過的遺址,但不能否認(rèn)的是,透過這一石一磚一檁一椽,其中蘊(yùn)含的一種無以言狀的氣息風(fēng)骨,默默地會在我的血液中流淌。每當(dāng)走近小屋,心在莫名地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似痛非痛,似喜非喜,總之,是流淌在骨子里的一種無形的傳承,說不清道不明……
凋零在時光中的院落,雖不見昔日的模樣,有的已消失在歷史的風(fēng)塵之中,但一磚一瓦一草還是明月般透亮,沐浴在記憶的脈搏中跳動。
小屋三間兩大一小,大與小之間相隔,中有一小窗戶,整體土石結(jié)構(gòu)起節(jié)房,木頭大梁,屋頂外使用柴草和紅泥抹出來的,屋頂內(nèi)是用木框裝飾,一大格一大格,然后用舊報紙糊好,算是天花板。好在門窗都是木頭精致而作,窗戶比較大,窗子上有一大約80厘米的格子,里邊用釘子別著一塊玻璃,其他小格都是用糊窗紙糊著。記憶中,我家的這房子屋頂無片瓦,人們習(xí)慣稱這種房子為“泥抹房”。就是這座處處散發(fā)著泥土芬芳的房子,伴我度過不一樣的童年。
作為莊戶人家,小院應(yīng)有盡有。院子里有兩口山藥窖,一口是就地形挖成的土山藥窖,深兩米多,高半人,另一口是用石頭壘起而成,里面四四方方,倒也寬敞,冬天是儲存白菜的最好場所。那時候家中最富有的也就算白菜了。秋末冬初,自留地的白菜收獲后,除了家中腌一甕長白菜一甕碎白菜而外,把好點(diǎn)的長白菜連根拔起去掉頭部少部分葉子,然后用沙竹兩道腰捆住,在山藥窖保存起來,待吃的時候,將根部和白菜身5、6厘米切下再保存,待來年春天春暖花開將菜養(yǎng)子栽上,收獲菜籽。高家堡的白菜除自身的優(yōu)質(zhì)而外,再加上在窖里的妥善儲存,吃起來更加的鮮嫩爽口。
山藥窖的口子是用一塊大石板蓋著,每到冬天窖口給再蓋一層糜草保暖,由于天氣寒冷,每當(dāng)打開窖口,四周都結(jié)滿白花花的雪花,晶瑩剔透,窖口仿佛白玉砌成的一般,別小看這霜雪和糜草,那時候大人小孩都容易凍了手腳,用這糜草和霜雪熬一鍋水洗手和腳,對于解決凍手凍腳算是最好的土方?,F(xiàn)如今,那口土山藥窖早已被泥土填滿,完成了它的特殊使命,但是,它的溫暖依舊。
院子里也有豬圈,記憶中也有兩回殺豬的印象,但那是時候的豬喂得也不怎么大,想想人吃的都困難,何況豬呢?挽豬菜自然也是小時候放學(xué)的一件樂事,馬茨、灰調(diào)這是最熟悉的兩樣寶,豬菜沒少挽,可是肉沒能吃多少。最難忘的就是豬灌腸,紅紅的,里面灌的高粱面,想想那時候吃得那么香。
靠近廁所的地方有一個由石頭和半磚砌成的算是小儲物間吧,大約一米多不到兩米深,高一米多點(diǎn)。雖然這是個不起眼的地方,但絕對稱得上一個“后勤保障基地”。
那時候的生火做飯對于貧窮人家來說,燒炭也是一種奢侈,記得是生產(chǎn)隊輪著讓起雞叫睡半夜去拉炭,一年之中炭燒得也是有數(shù)的,和燒黑金子差不多。也不知從什么時候起,燒蘭炭成為我家的主要特色。所謂蘭炭,就是炭經(jīng)過做飯燃燒后產(chǎn)生的爐灰,里邊有未完全燃燒成灰的小塊,當(dāng)把爐灰從爐坑里挖出來后,用花篩篩過,這樣將純爐灰和蘭炭一分為二,蘭炭用來二次生火做飯,純爐灰倒入豬圈漚糞。
我家一年四季燒的蘭炭最多,所以這個小儲物間就是儲存蘭炭的最好場所。既然燒炭都困難,那么蘭炭又從何而來?說起這蘭炭的來源,我永遠(yuǎn)不會忘記那慈祥的奶奶。蘭炭除了自家很少的一部分,大部分是奶奶“撿蘭炭”撿來的。說是撿蘭炭,其實是篩爐灰。那時候有大戶人家不燒蘭炭,奶奶就去給人家挖爐坑,然后將爐灰一篩一篩篩出來,一筐一筐運(yùn)回家,最多的地方是去當(dāng)時的中學(xué)灶房倒出來爐灰的地方,還有就是公社大院的廚房背后,主要是因為那兒的量大。
一年四季,冬無長夏,這個儲物間總是不間斷地堆著蘭炭,讓人永遠(yuǎn)不會忘記的是篩爐灰。一大堆爐灰里蘭炭是有限的,夏天炎熱,將爐灰鏟進(jìn)花篩,還要適量,多了不好篩,少了費(fèi)工,好多時候奶奶都是跪著篩,那時候也不戴個口罩什么之類的,爐灰飛揚(yáng),到頭來整個人就是一個“灰人”,所吃的這份苦是常人難以想象的,冬天的滋味那就更苦不堪言。對于我,也品嘗過這篩爐灰的滋味,但那大多是臘月大掃除時,家里挖出來的爐灰,幫著家里干過些。家里基本燒的是以蘭炭為主,冬天家里的火爐上壓上一坑蘭炭,著起來的時候紅紅的,跳動著藍(lán)色的火苗,有時候順便在爐坑里燒幾顆山藥,既不會燒焦,又烤得特別金黃,那烤出來的山藥簡直是極品。夏天做飯一般在院子里的“春灶”上,當(dāng)把灶火用少許炭燒著后,再倒一簸箕蘭炭,風(fēng)哈呼啦呼啦一扇,少許時刻,鍋里的水就叫得歡起來了,更重要的是蘭炭還很耐燒,少煙發(fā)熱量也高。不起眼的蘭炭燃活了童年的溫暖,也許就是這煙火味,熏出了一代人骨子里的溫暖的氣質(zhì)。
歲月悠悠,斗轉(zhuǎn)星移,回首往事,不堪回首。生活經(jīng)歷了艱苦,也有著一代人奮斗的幸福,今日的生活,是幾十年前不敢夢想的。試想,對于現(xiàn)在的孩子,聽這些事好像是天方夜譚的故事,那么,再過若干年后,他們今天的故事,又是否是下一代人的天方夜譚的故事呢?一代人不缺乏一代人的奮斗,傳承著我們的優(yōu)良傳統(tǒng),生在這樣的一個國家,是我們每個人的最大的幸福。
——選自西部散文學(xué)會微信公眾平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