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玲 劉濤

摘? ? 要：以“‘雙減’政策下的教師工作狀態(tài)”為主題，對浙江省部分中小學教師開展的調研，呈現(xiàn)了教師對“雙減”政策的認知、行為、困惑等三個維度的結論：宣傳到位，教師對“雙減”政策的整體認同較高;組織有序，教師落實“雙減”政策的行動較積極;制度不健全，教師執(zhí)行“雙減”政策存在障礙。從學校治理的角度看，要真正消除教師對“雙減”的消極情緒和現(xiàn)實困惑，就要從政策治理優(yōu)化的角度建構支撐“雙減”的相應制度體系，包括完善教師激勵的保障制度、建構專業(yè)發(fā)展的支持制度、設計多方參與的協(xié)同制度等。

關鍵詞：“雙減”政策;教育治理;教師視角;制度改進

2021年7月，中共中央辦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聯(lián)合印發(fā)了《關于進一步減輕義務教育階段學生作業(yè)負擔和校外培訓負擔的意見》（以下簡稱“減輕義務教育階段學生作業(yè)負擔和校外培訓負擔”為“雙減”）?！半p減”政策一出臺，迅速成為社會普遍關注的焦點話題。根據(jù)中國教育報刊社的數(shù)據(jù)監(jiān)測，“雙減”政策制定出臺之后的兩個月內，與“雙減”政策相關的網(wǎng)絡信息和研究文章達到了將近200萬條/篇，而且可以預見的是，隨著各地各校“雙減”配套政策的相繼制定出臺，關于“雙減”的探討會持續(xù)成為教育研究的熱點話題。按照美國政策學者艾利森的觀點，在實現(xiàn)政策目標的過程中，方案確定的功能只占10%，而其余的90%取決于有效的執(zhí)行[1]。教育政策的執(zhí)行涉及眾多的影響因素，其中最為核心的是教師。教師是教育政策的直接實施者，也是教育政策引領教育變革的直接推動者。誠如古德森強調，分析和促成教育變革時，應該把個人轉變放在首位，只有當教師的個人投入被視為教育變革的動力及其必要目標時，教育變革才能是真正有效的[2]。這也就意味著，要優(yōu)化“雙減”的政策治理，推動“雙減”的政策落實及其蘊含的教育變革，必須重視教師的因素，只有真正建構起有助于教師理解、內化、執(zhí)行“雙減”政策的學校制度環(huán)境，才能消解教師對于“雙減”政策的認知和行為障礙，讓“雙減”蘊含的教育治理格局調整和人才培養(yǎng)觀念轉變真正落實落地。

一、調查的初衷與實施

教育研究的核心使命在于解決實踐性問題。正如前文所言，“雙減”政策制定出臺后，迅速成為教育研究的熱點問題。從目前的情況看，對于“雙減”的研究主要集中于三個維度：其一，是對“雙減”政策本身的研究，特別是這一政策的內涵、價值等研究，提出了諸如“雙減”的背后是新時代教育治理格局的重大調整，“雙減”蘊含著教育理念的轉型，“雙減”旨在塑造有利于學生健康成長的教育生態(tài)，“雙減”倡導學校立德樹人主體價值的回歸等結論;其二，是對“雙減”政策落實策略的研究，這些研究主要從教育管理部門和學校兩個維度，討論了如何推動“雙減”政策的落地問題，呈現(xiàn)的結論主要是理解“雙減”政策的深層次原因、推動契合“雙減”的教學改革，借力外部資源解決課后服務難題[3]，作業(yè)設計優(yōu)化、聚焦家校社協(xié)同、試點先行統(tǒng)籌推進、評價體系改革等[4];其三，是對“雙減”政策下校外培訓機構的發(fā)展研究，此類研究主要關注新政策背景下校外培訓機構的科學管理和轉型發(fā)展問題。梳理現(xiàn)有的相關研究可以發(fā)現(xiàn)，當前對于“雙減”的關注依然主要停留在政策解讀和學校管理行為變革等角度，對于政策的重要利益主體——教師的關注較少，這顯然沒有辦法抵及“雙減”政策執(zhí)行的核心問題，也會在很大程度上消解“雙減”政策執(zhí)行的效能。

教師對于“雙減”政策的理解程度、認知程度、執(zhí)行程度處于怎樣的水平？教師對“雙減”有怎樣的困惑和需求？如何基于教師的需求建構有利于“雙減”政策落實的制度體系？帶著這樣的問題，筆者領銜的課題組以“‘雙減’政策下的教師工作狀態(tài)”為主題，對浙江省部分中小學教師開展調研，并試圖通過調研數(shù)據(jù)的分析，明晰教師視角下的學校“雙減”政策治理優(yōu)化之道。本次調查，采用自編問卷的方式開展，問卷題目主要包括教師對“雙減”政策的認知情況、認同情況、參與情況、需求情況等。調查借助問卷星平臺進行，共計發(fā)放問卷2085份，回收2085份，問卷全部有效。在2085份有效問卷中，男性教師占比20.1%，女性教師占比79.9%，與浙江省中小學教師隊伍性別比例基本一致。調查樣本的選取，也兼顧了不同年齡、不同學科、不同任教年級、不同婚育狀況、不同區(qū)域等教師的差異，力求通過調查樣本的完整性提升調查結論的科學性。

二、調查的分析與結論

自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正式提出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xiàn)代化”建設的命題以來，教育治理的現(xiàn)代化建設日漸成為教育研究和實踐的重要問題域。學校治理是教育治理的重要領域，教師的合理認知與積極參與則是建構現(xiàn)代化學校治理體系的重要基礎。研究顯示，當前教師參與學校治理，普遍存在角色認知模糊、治理行為存在偏差，科學性有效性有待提升[5]等問題，其中根本的原因是制度設計的不健全、不合理。從某種程度上說，推動“雙減”政策的落實，也是當前教師參與學校治理的內在要求和有效方式，從學校治理的角度出發(fā)，本次調查主要呈現(xiàn)了教師對“雙減”政策的認知、行為、困惑等三個維度的結論。

（一）宣傳到位，教師對“雙減”政策的整體認同較高

要使教育政策得到有效貫徹落實，政策執(zhí)行主體對政策意義及其內容的充分理解必不可少。大量研究指出，影響政策執(zhí)行的變量是多方面的，但是其中的關鍵變量是對于政策的理解和認同[6]。本次調查顯示，“雙減”政策制定出臺后，上至國家教育主管部門，下至各地各校普遍在第一時間進行了政策的宣講和區(qū)本化、校本化政策配套，教師也能夠主動學習“雙減”政策，理解其中的內涵和價值，對“雙減”政策形成了較高的整體認同度。數(shù)據(jù)顯示，對國家“雙減”政策非常了解或比較了解的教師比例達到89.78%，對浙江和本地區(qū)、本學?！半p減”政策非常了解或比較了解的教師比例為88.39%。對于“雙減”的政策價值，72.23%的教師認為“雙減”是國家教育治理格局的調整，64.8%的教師認為“雙減”隱含著教育觀念的轉型，57.17%的教師認為“雙減”是促進學生身心健康成長的有效手段，62.88%的教師認為“雙減”政策的制定出臺有很高或較高的價值。對于“雙減”政策的態(tài)度，持“絕對支持”和“總體上歡迎”態(tài)度的教師比例合計為71.66%。上述數(shù)據(jù)表明，總體上看，國家和浙江對“雙減”政策的宣傳工作是比較到位的，教師整體上能夠了解國家和浙江“雙減”政策的主要內容，對“雙減”政策隱含的教育理念等有比較正確的把握，對“雙減”政策的價值有積極正向的認知。這種對政策的全面了解和整體認同，構筑了“雙減”落實的良好基礎。

（二）組織有序，教師落實“雙減”政策的行動較積極

政策的組織落實直接關系到政策目標的實現(xiàn)程度。應該指出的是，“雙減”政策制定出臺后，各地各學校能夠積極行動起來，抓住“雙減”帶來的學校教育改革契機，結合實際探索契合“雙減”的教育教學變革之道，在這一過程中，教師整體上也能夠積極參與，按照學校的要求和學科教學的任務開展各種落實“雙減”政策的行動。73.19%的教師能夠認真學習領會“雙減”的政策內容;73.14%的教師能夠把“雙減”的理念落實到教學和管理之中;80.58%的教師表示自己的教學策略相比較“雙減”之前已經(jīng)發(fā)生了變化，其中變化較大的是作業(yè)布置、課堂教學時間分布和課后輔導;73%的教師能夠認真參與學校的課后服務工作;66.91%的教師能夠更學科地設計和批改作業(yè);59.18%的教師能夠進一步加強家校聯(lián)系，構筑家校育人共同體;55.54%的教師能夠以“雙減”為契機，進一步提升自我專業(yè)發(fā)展水平;41.66%的教師能夠更加關注學生的身心健康。上述數(shù)據(jù)表明，教師能夠整體上認識到“雙減”對于學校教學、管理和服務的改革需求，能夠自覺地通過理念和方式的轉型，探索契合“雙減”的學校教育之道，并且這些探索的內容和角度是比較豐富的。教師的這種積極的行動探索，構成了“雙減”政策落實的關鍵力量。

（三）制度不健全，教師執(zhí)行“雙減”政策存在障礙

政策的執(zhí)行是一個非常復雜的過程，需要相應的制度作為保障。一般而言，政策是政府依據(jù)特定時期的目標，在對社會利益進行選擇、綜合、分配和落實的過程中所制定的行為準則，其在本質上是對全社會的價值所作的權威性分配[7]。在這一分配過程中，原有的利益格局必然會被打破，如果缺少健全有效的配套制度，政策執(zhí)行中的許多障礙性因素就難以消除，政策治理的效能也就難以得到充分發(fā)揮。就“雙減”政策執(zhí)行中的制度建設而言，本次調查發(fā)現(xiàn)了三個維度的問題：

其一，教師激勵保障機制不健全，教師應對“雙減”存在一定的現(xiàn)實困難和消極情緒。如98.08%的教師認為學校需要制定配套“雙減”的教師福利保障制度;73.67%的教師認為“雙減”會加重自己的負擔;82.4%的教師期待學校在配套政策制定時能考慮教師的現(xiàn)實情況和負擔;96.26%的教師認為“雙減”之后自己的工作時間和工作壓力增加了;73.53%的教師認為“雙減”使自己感到疲勞;70.26%的教師認為“雙減”降低了自己的職業(yè)幸福感;93.14%的教師表示“雙減”之后自己無暇顧及自己的家庭。

其二，教師教學賦能機制不足。74.53%的教師表示“雙減”對于自己的教學工作是機遇也是挑戰(zhàn);98.18%的教師表示“雙減”對自己的專業(yè)素養(yǎng)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教師普遍認為需要形成契合“雙減”的教學理念，如何開展課堂教學、如何設計作業(yè)、如何建構家校合作機制、如何培養(yǎng)學生的自主學習能力、如何考核評價學生等，是教師“雙減”下的普遍困惑，但是只有不到20%的教師認為學校為自己提供了上述維度的專業(yè)發(fā)展賦能，教師適應“雙減”政策的行動更多的是依賴于自己的探索。

其三，家校社合作機制不暢。87.15%的教師認為“雙減”需要學校、家庭和社會的通力合作，72.66%的教師認為家長的有效參與是“雙減”落實的保障。但是，由于缺少相應的制度設計，目前家長和社會資源參與“雙減”工作普遍缺少抓手和載體。

上述三個維度的制度缺陷，造成了教師執(zhí)行“雙減”的諸多心理和行動障礙，也不利于“雙減”的可持續(xù)落實。

三、基于調查的制度改進

按照科爾巴奇的理解，政策是在一定的環(huán)境中建構起來并獲得支撐的[8]。支撐政策的環(huán)境，既包括現(xiàn)實的社會環(huán)境、自然環(huán)境，也包括相應的制度體系。從學校治理的角度看，治理的優(yōu)化必然需要以制度的完善為基礎，由此，要真正消除教師對于“雙減”的消極情緒和現(xiàn)實困惑，就要從政策治理優(yōu)化的角度，建構支撐“雙減”的相應制度體系。這一工作既需要國家、政府層面的頂層設計，也需要學校層面的個性化探索。本文著重從學校治理的角度，設計基于上述實證調查的制度改進之道。

（一）完善教師激勵的保障制度

毫無疑問，教師是“雙減”政策落實的核心力量。“雙減”減輕了學生的負擔和家庭的負擔，但是卻必然帶來教師工作量的增加。教師參與“雙減”工作，特別是課后服務工作，不能單純地靠行政命令和教師自覺，如果缺少相應的福利待遇很可能會消弭教師的教育熱情，也不利于“雙減”政策下教學、管理和服務質量的提升。因此，學校要充分考慮教師的現(xiàn)實需要，不斷完善教師激勵保障制度。要認識到“雙減”政策的出臺對教師的思想和工作必然會帶來影響，要在廣泛摸底、征詢教師意見和建議基礎上，分步實施教師“彈性上下班”制度。要綜合考量教師個體需求與學校需求，合理、有效分配教師工作時間，并研究出臺教師福利保障政策，調動教師參與“雙減”的積極性。要充分考慮教師的付出與回報率，制訂學校課后服務經(jīng)費保障辦法，課后服務經(jīng)費主要用于參與課后服務教師和相關人員的補助，確保經(jīng)費籌措到位，保障教師的合法利益。在制度設計的同時，也要注重實施方式的創(chuàng)新，幫助教師解決現(xiàn)實困難。如上海有學校創(chuàng)造性地提出“時間膠囊”的概念，教師參與課后服務、線上學生指導的時間可以累積，累積到一定程度后可以換算教師的上班時間，獲得提前下班或者休假的福利，這樣就給教師提供了“喘息”和“顧家”的時間，提升了教師的幸福感。

（二）建構專業(yè)發(fā)展的支持制度

“雙減”政策的提出，不僅是對教育格局、教育體系的深刻重構，其背后蘊含著的是教育觀念的變革，這種變革包括對教育公益性的堅守，對育人理念和行為偏頗的糾正以及對教育和學生成長規(guī)律的再認識。歸根結底，“雙減”就是要通過學校育人主體責任的回歸，更好地服務學生德智體美勞全面發(fā)展和個性成長，而這一切都需要更具針對性的教師專業(yè)發(fā)展作為支持。由此，學校要著眼于“雙減”背后的教育理念和教師的現(xiàn)實困惑，以適應性專長的理念，建構教師適應“雙減”的專業(yè)發(fā)展支持制度。適應性專長不同于一般的專業(yè)發(fā)展，它能夠幫助教師跨越不同的問題類型、境脈或領域，解決新問題，是一種能夠很好地遷移到新情境并解決新問題的專業(yè)素養(yǎng)[9]。從對教師的調查看，適應“雙減”的教師專長主要體現(xiàn)在作業(yè)設計、學生評價、教學改革等維度，這也應該成為學校支持教師專業(yè)發(fā)展的制度體系建構的重心。其一，要完善學校的作業(yè)設計與實施制度，學校相關部門要合力調控作業(yè)結構，分類明確作業(yè)總量，科學厘定作業(yè)的設計與實施要求，提高作業(yè)設計質量。同時，要通過制度設計加強作業(yè)研究，鼓勵教師開展“分層作業(yè)”“分類作業(yè)”“綜合作業(yè)”“拓展作業(yè)”等創(chuàng)造性的探索，并將探索的結果通過制度化的文本進行固化，幫助教師樹立起科學設計作業(yè)、有效評價作業(yè)的思維習慣。其二，要完善學校的教學管理制度。要組織校內外力量共同研討“雙減”下的課堂教學，細化不同環(huán)節(jié)的教學要求，將“雙減”的要求具體落實到課程教學的管理制度和文件之中，讓教師真正明白“雙減”下的課堂教學應該“教什么”“怎樣教”，應該從哪些維度入手創(chuàng)新教學設計、實施和評價，只有讓教師真正理解“雙減”下的教學，才能回歸學校的立德樹人之道，才能更好地消除教師的困惑，推動“雙減”更好地落實。

（三）設計多方參與的協(xié)同制度

現(xiàn)代學校治理的核心理念是通過多元主體的“共治”謀求“善治”，這一理念同樣可以運用到“雙減”政策的落實之中?！半p減”是一個系統(tǒng)性概念，盡管其倡導的是學校立德樹人本體性價值的回歸，但是現(xiàn)代教育是一個完整的生態(tài)系統(tǒng)，學生的健康成長需要學校、家庭和社會的多方力量支持，而不只是教師的責任。只有社會和家庭對學校、對教師的“雙減”行為給予理解、支持和配合，學?！半p減”的效能才能達到最大的發(fā)揮。因此，學校在落實“雙減”的過程中必須設計多方參與的協(xié)同制度。其一，要明確家校社協(xié)同的職責分工，加強學校、家庭、社會在落實“雙減”中的專業(yè)性和協(xié)同性。通過制度的建構明確不同主體的“雙減”責任，厘清不同主體參與學?！半p減”工作的權利和義務，確保不同主體各司其職，各種資源廣泛運用，為學校教師提供“雙減”政策實施的信心和助力。其二，要完善學校的家校協(xié)同制度，不斷健全和創(chuàng)新家校協(xié)同的平臺、方式和路徑。一方面，充分利用現(xiàn)代信息技術，構建立體交叉的家校溝通和交流平臺，及時傳遞學校教師在“雙減”政策執(zhí)行中的所作所為，取得家長的理解和認同。同時，學校和教師要積極宣傳“雙減”政策，消除家長的焦慮情緒，對家長進行家庭教育的針對性指導，提升家庭教育效能。另一方面，要規(guī)劃、統(tǒng)籌、盤活家庭資源，吸引家長資源參與學校課后服務等工作，拓展課后服務的供給，讓家長成為學?！半p減”的重要師資力量，以提升課后服務質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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