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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南亞區(qū)域關系史研究的三種路徑

2022-03-11 05:35:46呂振綱張振江
南亞東南亞研究 2022年1期
關鍵詞:米亞曼陀羅高地

呂振綱 張振江

近些年來,在國際學術界,沉寂多年的東南亞史研究可謂精彩紛呈,不斷有新的學術著作出版,學術觀點五花八門。其中,引領這一區(qū)域史研究的主要是整體史研究,重點研究東南亞地區(qū)的區(qū)域內部關系史或者區(qū)域秩序史。史學理論的進步對推動東南亞史的整體研究起到了重大作用。本文認為,東南亞內部區(qū)域關系史的研究在理論上至少存在三種研究路徑,可以將其歸納為曼陀羅路徑、上下游交換路徑和高地低地路徑,其中高地低地路徑以利奇模式和佐米亞模式為代表。這三種理論路徑均有代表性論著,也在各自的理論話語領域吸引了一大批追隨者。本文擬全面分析這些理論的內涵及發(fā)展脈絡,并評析三種研究路徑的相互關系。

一、曼陀羅路徑

在東南亞歷史研究領域,二戰(zhàn)之前,占主導地位的理論路徑是賽代斯的印度化理論,這一理論將東南亞視為印度文化的翻版。一代又一代的學者將研究的重點放在印度的文化影響、具體表現及東南亞與印度的互動關系之上。二戰(zhàn)后,這一理論很快就顯露出它的局限與不足。戰(zhàn)后成長起來的歷史學家并不滿意用印度化理論來解釋東南亞的歷史,他們試圖強調東南亞人的歷史主體地位和能動性,注重從東南亞內部尋找東南亞歷史發(fā)展的動力。在這一思路的影響下,東南亞歷史中的曼陀羅模式引起了歷史學家的重視。

曼陀羅路徑被認為是一種廣泛存在的模式。從詞源學上分析,“曼陀羅”一詞具備多種含義。曼陀羅這一術語源自梵文,其中“manda”意為“圓形”“本質”等意思,la有“容器”“擁有者”或“路標”等意思,兩者合起來即為“圓滿”“輪圓具足”之意。在宗教意義上,曼陀羅被視為一種宇宙圖式,是佛教和印度教象征化的神圣的空間。

曼陀羅也被應用于歷史學和政治學的研究當中。人們用曼陀羅這一術語來描摹東南亞歷史上出現的那些大大小小、錯綜復雜又稍縱即逝的國家間關系,呈現出一幅幅大國與小國、強國與弱國、爭霸與反霸的流動性畫面,沒有一個大國的霸權是持久的,大國與小國的關系也并非不可逆轉。東南亞歷史上存在的這種國家間政治關系被稱歷史學者稱之為曼陀羅體系。

在史學界,描述這種曼陀羅關系的有幾個核心的術語,主要是“星系政體(galactic polity)”“尼加拉”“曼陀羅”等用語,本質上,他們描述的都是國家間的中心與邊緣關系。斯坦利·坦比阿在1976年創(chuàng)造了“星系政體”這一術語。星系政體描述的是“一個由差異化衛(wèi)星國家環(huán)繞的中心行星,這些衛(wèi)星或多或少是在軌道上和中心勢力范圍內的自治實體”。①Stanley Tambiah,World Conqueror and World Renouncer,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76,p.113.衛(wèi)星國家越遠,中心的引力就越弱。在這個國家的外圍是其他與自己競爭衛(wèi)星國家的中心。星云政體隨著中心國家的衰落而解體,而新崛起的中心國家又會成為星云政體的中心。以泰國為例,14世紀中葉,泰國的拉瑪鐵菩提王在阿瑜陀耶城建立阿瑜陀耶王朝,發(fā)展出獨立的星云政體結構,但在1767年,阿瑜陀耶王朝被緬甸貢榜王朝所滅,泰國的星云政體又成為緬甸曼陀羅政治結構的一部分。隨后,泰國的華人領袖鄭昭領導泰國人民反抗緬甸的統(tǒng)治,在吞武里建立吞武里王朝,驅逐了緬甸勢力并消滅了各地割據勢力,泰國的星云政體再次得到了恢復并進一步發(fā)展。由此來看,泰國的歷史呈現出星云政體解體與恢復交替出現的振蕩模式。

尼加拉這一術語描述的情況與星系政體類似。1980年,格爾茨在其名著《巴厘劇場》一書中系統(tǒng)闡釋了印度尼西亞群島上深受印度教文化影響的巴厘島尼加拉政治模式。尼加拉(neagara,nagari)是一梵語借詞,本為城鎮(zhèn),被引申為宮殿、首都、國家、領土等多種含義,描述的是由傳統(tǒng)城市、城市所孕育的高等文化及集中在城市里的超凡政治權威體系組成的世界。①格爾茲著,趙丙祥譯:《尼加拉:十九世紀巴厘劇場國家》,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2頁。格爾茨對尼加拉的解讀采用了文化人類學的范式,認為尼加拉中存在一個典范中心,在這一典范中心中,儀式是其國家存在的核心。尼加拉國家走向了一種排場,走向了慶典,走向了主宰著巴厘文化的迷狂精神的公共戲劇化:社會不平等與地位炫耀。它是一個劇場國家,國王和王公們乃是主持人,祭司是導演,而農民則是支持表演的演員、跑龍?zhí)渍吆陀^眾。王室慶典主義是王室政治的驅動力,公眾儀式并不是鞏固國家的謀術,而正是國家本身。權力服務于夸示(pomp),而不是夸示服務于權力。②格爾茲著,趙丙祥譯:《尼加拉:十九世紀巴厘劇場國家》,第12頁。

相對于星系政體和尼加拉這類術語,沃爾特斯更青睞使用曼陀羅這一術語。他給出了曼陀羅的經典定義,“曼陀羅所展現的是在沒有確定邊界的、大致可以界定的地區(qū)內部的一種特殊而通常又不穩(wěn)定的政治態(tài)勢,在這一地區(qū),那些小的權力中心向各方求助以獲得安全。曼陀羅可以以類似六角形的方式收放,其中每一個角都包括一些朝貢國統(tǒng)治者。當有機會時,其中的一些角將會摒棄他們的臣屬地位網絡?!雹弁ú轮瑒ψg:《圖繪暹羅》,譯林出版社2016年版,第103頁。

這些相似的概念既有不同之處也有相似之處。星系政體和曼陀羅更多地強調一種區(qū)域間大國小國的曼陀羅結構,強調國家間實力差距以及共同文化基礎的互動,這是一種“強物質、弱文化”意義上的互動。星系政體這一術語在泰國等佛教世界更為流行,而尼加拉的概念則強調了典范儀式在構建曼陀羅關系中的作用。儀式是曼陀羅互動的核心要義,國家間的實力被認為是居于次要位置,顯然,這是一種“弱物質、強文化”上的互動。由于東南亞大陸的碑文很少發(fā)現使用這一術語,尼加拉被認為是描述海島地區(qū)政治關系的詞匯。

無需過多地強調這些概念之中的區(qū)別。在這些概念之中,仍然有一些核心的要素及特點是共有的,這些都是曼陀羅這一理論群組中的概念的重要組成部分。第一,從文化上講,曼陀羅文化受到印度文化的影響。這種影響是直接而深入的。這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首先,印度的世界秩序觀念,尤其是佛教的三界宇宙觀促使東南亞各國將自身及統(tǒng)治區(qū)域確立為典范中心,是對宇宙秩序以及宏觀微觀宇宙和諧的效仿。根據婆羅門和印度教義,梅魯山是宇宙的中心。它被七個環(huán)形海洋相互隔開的七條山脈環(huán)繞。除了這些山脈的最后一條延伸到海洋之外,其中有四個大陸,每個主要方向都有一個。梅魯山以南的大陸是人類居住的南瞻部洲。梅魯山上有33重天,因陀羅是天國的統(tǒng)治者。①Robert Heine-Geldern,“Conceptions of State and Kingship in Southeast Asia”,The Far Eastern Quarterly,Vol.2,No.1,1942,pp.2-3.受到這一宏大宇宙理念的影響,人們相信宏觀宇宙與微觀世界之間,宇宙與人類世界之間的平行關系。②Ibid.,p.1.

印度神話世界中出現的一些典型數字,如3、4、9、33等數字均具備了數字命理學的魔力。東南亞的城市、官僚組織、村莊甚至國家都是對這一宇宙圖式的刻意模仿。城市、村莊按照曼陀羅的結構布局,存在一個圍繞中心地區(qū)布局的五單元結構或九單元結構。國家結構強調與天國的對應,有三十二個省或附庸國的可能性,與王國的統(tǒng)治中心加在一起正好與33個天堂之神相對應。諸如此類的設計不勝枚舉,顯示了數字命理學的巨大魅力。

其次,宗教與王權的結合,成為東南亞各個曼陀羅王國統(tǒng)治的基礎。國王被認為是神的化身或神的后裔或兩者兼而有之。一些國王將自己視為印度教大神中因陀羅、毗濕奴或濕婆的轉世,另一些國王則對佛陀中的觀世音菩薩、文殊菩薩、彌勒佛等稱號青睞有加。

一些宗教的理念對東南亞各國關系起到重要影響。東南亞國家的王權政治觀念與宗教觀念的聯系,可以大致劃分為兩種類型:一類與印度教的神王觀念相聯系,這種神王合一的理念,最著名的就是將國王當作神進行崇拜,例如古代高棉發(fā)展起來的提婆羅阇(devaraja)崇拜。它具有以下特點:(1)統(tǒng)治者渴望模仿印度朝廷更堂皇的風格,雇傭婆羅門教徒,依照印度教經典作品的觀念和禮儀,把統(tǒng)治者奉為“神王”,而向他獻祭;(2)對林伽的崇拜,作為國王的神圣人格的象征,而國王本身就是濕婆的化身;(3)國家政治制度中采用婆羅門教的典禮儀式;(4)供奉神王合一的偶像或象征物等。③霍爾著,中山大學歷史研究所譯:《東南亞史》(上),商務印書館1982年版,第39-40頁。這種神王崇拜在后來的泰國、老撾等地都有一定的發(fā)展。

另一類則與佛教的法王或轉輪王觀念相結合。在東南亞的等級秩序中,每個人的地位根據他距離理想中心的位置而變化:一方面是王權,另一方面是佛性。④Michael Aung-Thwin,“Hierarchy and Order in Pre-Colonial Burma”,Journal of Southeast Asian Studies,Vol.15,Iss.2,1984,p.224.君主與神性垂直整合,橫向整合人民的領土,以“附庸忠誠”的形式組織的土地和資源。這種團結(精神和政治)保護領域免受內部和外部的分裂力量的影響。①Rosita Dellios,“Mandala:from Sacred Origins to Sovereign Affairs in Traditional Southeast Asia”,CEWCES Research Papers,2003,p3.例如王法(rajadharma)、法王(dharmaraja)、卡卡瓦蒂(carkravartin)、業(yè)(karma)與輪回等觀念促使國王爭取成為世界的統(tǒng)治者。正法等觀念促使王國成為正直的統(tǒng)治者,而卡卡瓦蒂則鼓勵王國成為擁有輪寶的世界統(tǒng)治者。國王的業(yè)被視為其獲得王權合法性的重要依據,國王必須增加自己的業(yè),才能在輪回中確保來世的地位。業(yè)力不足的國王則會被其他國王所取代。這就為東南亞國家內部頻繁的王位繼承戰(zhàn)爭、顛覆與政變提供了依據。

印度的阿育王確立了一個實踐成為佛教王國典范的例子,君主必須依靠正法統(tǒng)治王國,他必須是一個正義的君主,正統(tǒng)而公正地統(tǒng)治著十大皇家美德。根據東南亞的小乘佛教編年史,成功的統(tǒng)治者——至少在撰寫編年史的人眼里——都是那些模仿阿育王的人。東南亞的佛教君主們建造了宏偉的佛教建筑,特別是佛塔,并效仿阿育王,承擔保護僧伽和凈化佛法的義務。通過這種模仿,和平與繁榮將得到保證,國王能夠更好地傳播正法。②Donald Swearer,The Buddhist World of Southeast Asia, State University of New York Press,2010,p.82.眾所周知,阿育王的對外征服并沒有受到佛教非暴力觀念的制約,在對外征服和殺戮之后,阿育王進行了懺悔、做法事等方式贖罪。這一做法比起他對佛教的保護更具有吸引力。

第二,統(tǒng)治者個人之間及其追隨者之間,存在一種典型的“贊助人-客戶”人際關系網絡。這一人際關系網絡首先要求統(tǒng)治者除了運用印度教佛教文化作為自己的點綴之外,成功的統(tǒng)治者必須成為“有能力的人”。根據沃爾特斯的說法,“有能力的人”被賦予了不同尋常的個人和內在的靈魂素質,使他們能夠將自己的表現與同族和同時代的人區(qū)分開來。有能力的領導人必須擅長操縱并鞏固自己的聯盟網絡。政治上,依靠對同盟者的保護以及擴大的婚姻關系,有能力的人將擴大自己的權力關系網絡;通過戰(zhàn)爭和軍事掠奪,有能力的人證明自己的領導才能,同時將掠奪來的商品分給追隨者,換取它們的政治效忠;通過贊助優(yōu)秀的奢侈品工匠、島際貿易和掠奪商品壯大自己的經濟實力。這些控制人民和資源的不同戰(zhàn)略,通過戰(zhàn)略聯盟和與主要盟友的持續(xù)交換關系,以及最明顯的通過儀式化的功績盛宴,主要是通過公開展示吸引追隨者、調動資源和戲劇性儀式的能力,來進行對財富、社會聲望和政治權力的競爭。統(tǒng)治者必須擁有超高的資源汲取能力,才能夠掌握并分配這些資源。③Laura Junker,Raiding,Trading,and Feasting:The Political Economy of Philippine Chiefdoms,Honolulu:University of Hawai’i Press,1999,p.16.盡管如此,統(tǒng)治者與追隨者之間形成的贊助人客戶關系并不穩(wěn)定。一旦統(tǒng)治者不能吸引追隨者的注意,或者追隨者的回報大幅度減少,王國就容易發(fā)生顛覆的危機。曼陀羅的人際關系時常處于流動和重組的危機之中。

在統(tǒng)治集團內部,存在獨特的繼承規(guī)則和文化。沃爾特斯指出,并系繼嗣、對門第與世系的冷漠以及對同代人中具有精神特質者的強烈關注,是早期東南亞許多地區(qū)廣泛表現出的三個獨特的文化特征。①O·W·沃爾特斯:《東南亞視野下的歷史、文化與區(qū)域:文化模式的特征》,《南洋資料譯叢》,2011年第1期,第49頁?!安⑾道^嗣關系”的一個顯著特征是,通過繼承而取得的地位,世系或者血統(tǒng)上的重要性在削弱。②同上,第47頁。而這種雙邊親屬關系、個人成就和曼陀羅的行政管理風格成為東南亞區(qū)域內共享的文化特征。這也是東南亞歷史整體性發(fā)展的一個重要特征。

東南亞的地理和文化歷史對復雜社會的結構和演變有著重要的影響。地理上支離破碎,生態(tài)多樣,人口密度相對于生產性農業(yè)用地相對較低,一夫多妻制婚姻普遍存在,同族血統(tǒng)規(guī)則弱化了主要繼承權。政治的領導權是短暫的,政治聯合是政治鞏固和分裂無休止循環(huán)中相對暫時的狀態(tài)。正如歷史學家芭芭拉·安達亞所總結的那樣,“典型的東南亞王國是各個地方權力中心的結合,理想的結合不是通過武力,而是通過血緣關系和血緣關系產生的復雜交織聯系。以個人和儀式的方式構想的領導力,需要堅定的再確認。因此,在每個統(tǒng)治者死后,他的繼任者的權威必須通過更新婚姻關系和忠誠誓言來重建”。③Barbara Andaya,Political Development between the Sixteenth and Eighteenth Centuries,in N.Tarling,eds.,The Cambridge History of Southeast Asia, Vol.1:From Early Times to c.1800,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2,pp.402-459.

第三,從結構上看,曼陀羅存在典型的中心-邊緣結構和實踐模型。無論是星系政體、尼加拉還是曼陀羅,這一放射性的中心邊緣結構普遍存在。葛西克將當時的東南亞描述為“大型政治單位的拼湊建筑,其中二級和三級中心保留了大量的內部自治權,以換取承認中心的精神權威”。④Lorraine Gesick,“Introduction”,in Lorraine Gesick eds.,Centres,Symbols,and Hierarchies:Essays on the Classical States of Southeast Asia, Yale University Southeast Asia Studies,1983,pp.1-8.任何一個東南亞國家的國王都可以被看作是最大的同心圓所包圍的區(qū)域,但是只有在中心,即最小的同心圓所在的位置,國王擁有的才是真正的絕對權力。⑤米爾頓·奧斯本著,郭繼光譯:《東南亞史》,商務印書館2012年版,第38頁。從特點上看,這一結構有以下特征:(1)一個曼陀羅是由其中心確定的,而并非由其邊緣來決定。理論上說,有多少個中心,就有多少個曼陀羅體系;(2)圈層結構普遍存在,基本上由核心圈、控制圈、朝貢圈和外圈四部分組成,核心圈是君主及貴族直接統(tǒng)治的地方,控制權則依附于核心圈,但保留了部分獨立的權力;朝貢國圈需要承擔相應的朝貢義務,但內部事務往往具有更大自主性,外圈對君主而言,是尋求盟友和幫助的國家或地區(qū)。(3)邊界的不確定性。曼陀羅中的各個王朝國家不存在穩(wěn)定的領土邊疆,其疆界是流動和可改變的。在成為現代國家之前,很少有哪個東南亞國家能夠準確地說出自己邊界的所在之地。

曼陀羅路徑奠定了西方學術界對東南亞區(qū)域史研究的基調。星云政體、尼加拉、曼陀羅成為研究東南亞歷史的核心概念和詞匯,圍繞這些詞匯,西方出版了一系列的著作,這些著作大致上分為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研究印度文化及佛教文化在東南亞的深刻影響。例如,夸里奇·威爾士研究了印度的世界秩序觀念在緬甸、高棉、巴厘、泰國等國家的影響,①Quaritch Wales,The University Around Them, Arthur Probsthain,1977.詹姆斯·布格勒深入分析了三界宇宙觀對緬甸的深刻影響;②James Bogle,Buddhist Cosmology,Silkworm Books,2016.在王權方面,赫爾曼·庫爾克、葛西克、大衛(wèi)·錢德勒、馬必達等不少東南亞史專家對東南亞盛行的印度教佛教觀念與神圣王權關系進行了深入研究。③部分著作請參見:Hermann Kulke,The Devaraja Cult, Cornell University Press,1978;Lorraine Gesick et al.,eds.,Centers,Symbols,and Hierarchies:Essays on the Classical States of Southeast Asia,Yale University Southeast Asia Studies,1983;I.W.Mabbett,Patterns of Kingship and Authority in Traditional Asia, Croom Helm,1985;Pierre-Yves Manguin et al.,eds.,Early Interactions between South and Southeast Asia, Institute of Sotheast Asian Studies,2011.此外,還有學者對東南亞盛行的權力觀念進行研究。④Shelly Errington,Meaning and Power in a Southeast Asian Realm,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89;Liana Chua,et.al.,eds.,Southeast Asian Perspectives on Power, Routledge,2012.第二,研究曼陀羅王國的興衰以及互動歷史。這方面的著作也有很多。例如,沃爾特斯嘗試運用曼陀羅理論分析馬來世界、暹羅、高棉以及占城等東南亞部分王國長時段的歷史;⑤Craig Reynolds,eds.,Early Southeast Asia:Selected Essays, Cornell University,2008.維克多·利伯曼運用曼陀羅的圈層結構,探討緬甸歷史上曼陀羅體系的變遷;⑥Victor Lieberman,Burmese Administrative Cycles:Anarchy and Conquest,c.1580-1760,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84.還有學者從朝貢關系出發(fā),解釋泰國與周邊的馬來諸邦(吉打、丁加奴、吉蘭丹等)的曼陀羅關系變遷。⑦Kobkua Suwanathat-Pian,Thai-Malay Relations:Traditional Intra-regional Relations from the Seventeenth to the Early Twentieth Centuries, 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88.第三,研究曼陀羅與國家形成的密切關系。庫爾克探討了東南亞曼陀羅的歷史發(fā)展與國家形成的關系;⑧Hermann Kulke,Kings and Cults:State Formation and Legitimation in India and Southeast Asia, Manohar,1993.文森特·霍本分析了西方的殖民統(tǒng)治對爪哇地區(qū)傳統(tǒng)曼陀羅關系的破壞及印尼民族國家轉型的深刻影響;⑨Vincent Houben,Kraton and Kumpeni:Surakarta and Yogyakarta,1830-1870,KITLV,1994.通猜探討了近代以來在西方的沖擊下暹羅傳統(tǒng)王朝內部曼陀羅關系的解體以及現代泰國領土的形成。⑩Thongchai Winichakul,Siam Mapped.University of Hawaii Press,1994.迄今為止,曼陀羅路徑仍然是國外學者研究東南亞史最常用到的理論之一。

二、上下游交換路徑

1978年,布朗森首次提出了以河流系統(tǒng)為中心的上下游交換模式。布朗森本人對自己的觀點非常低調,強調這是一個完全基于抽象的先驗考慮的推測模型,并強調盡管可能有用,但在獲得確鑿數據之前,它應被視為一個可行的假設。①B.Bronson,“Exchange at the Upstream and Downstream Ends:Notes toward a Functional Model of the Coastal State in Southeast Asia”,in Karl Hutterer,et al.,eds.,Economic Exchange and Social Interaction in Southeast Asia:Perspective from Prehistory,History,and Ethnography, The University of Michigan,1977,p.39.

圖1 布朗森模型

該模型集中于一個假設的古代交換網絡模型,其中包括由位于主要河流盆地入??诨蚋浇闹行目刂葡蚝Q箝_放的流域。如圖所示。它包含以下元素:②B.Bronson,“Exchange at the Upstream and Downstream Ends:Notes toward a Functional Model of the Coastal State in Southeast Asia”,p.43.

A是河口的中心;B和C是上游二級和三級中心,同時位于一級和二級河流交匯處;D參與基于A的市場交換系統(tǒng)的最遠上游中心,也是產自較偏遠地區(qū)的產品的分水嶺和初始集中點;E和F是這些產品的最終生產者,也許集中在一個基于非市場機構的單獨交換體系,涉及的貨物只有一部分來自或去往以A為中心的市場化體制;X作為A出口商品的海外消費中心和進口商品的主要供應商;A*是沿著海岸線的另一個河口中心,控制著一個類似A的腹地。

在布朗森看來,這個系統(tǒng)被假定在幾個約束條件下運行:①B.Bronson,“Exchange at the Upstream and Downstream Ends:Notes toward a Functional Model of the Coastal State in Southeast Asia”,p.43-44.(1)流域的河間鄉(xiāng)村有足夠的沼澤、森林或山地,將所有的貨物運輸限制在水路上,使得經濟格局與主流及其支流形成的樹狀格局高度一致。(2) 海外中心X是A的經濟優(yōu)勢,擁有更多的人口以及一個生產力更高、技術更先進的經濟體。(3) 這個盆地沒有足夠的集中耕地,無法發(fā)展一個真正的農業(yè)社會,因為在農業(yè)社會中,財富是由精英直接從土地上的農業(yè)人口中榨取的。

布朗森模型的主要焦點是河口中心A,它控制著主要河谷或流域的外部和內部貿易。這個盆地被山脈或類似的地理屏障,如沼澤地或森林,與其他河流系統(tǒng)和其他A*中心隔開。B和C中心位于一級和二級河流交匯處,是A進出口貨物的主要分銷商和供應商,它們通常與A屬于同一市場系統(tǒng)。B或C這樣的中心固定在一個給定的地點(往往是一個主要的河流交匯處),比D級中心擁有更多和更集中的人口,而且在物理上更容易進入,所有這些都改變了A在嘗試用政治手段確保貿易物資流動方面的成功機會。因此,B級和C級中心可能會由A直接管理,甚至成為A的殖民地;或者受到A的間接統(tǒng)治,例如通過宣誓效忠、定期進貢,以及A聲稱有權選擇或確認地方領導人的方式來保證這種統(tǒng)治的有效性。②Ibid.,p.44.

但是,如果B是一個生產者,而不是其他地方生產的商品的收集者和分銷商,那么它與A的關系可能會發(fā)生變化。只要它擁有自己控制的C級和D級中心,并在其周邊地區(qū)擁有生產性人口,B就有可能成為A的直接競爭對手。

D中心是最遙遠的上游市場參與者或市場代表,并作為原產于較偏遠地區(qū)的森林產品的最初收集點。布朗森設想A和上游中心D之間的關系是“比一般國家中高階中心和低階中心之間的關系更平等和更不一致的脅迫性”。③Ibid.,p.49.A依賴這些上游中心提供出口貨物,但通常不會直接征服這些中心,因為強迫如此廣泛分布和固有的流動人口是不切實際的。然而,這些貨物的最終生產者是E和F,它們與A的市場系統(tǒng)沒有直接聯系,可能是與其他地區(qū)有聯系的一個相當獨立的非市場交易網絡的一部分。

最后,X是A產品的主要海外消費者和市場,擁有更多的人口和更具生產力和技術先進的經濟體。X與A的關系表面上看與A與B的關系相似,兩者都是政治和經濟不平等的關系。但是,它們之間存在著至關重要的區(qū)別。A和B幾乎同等地需要對方,但X和A的相互需求中并不存在這種對稱性。從A的角度來看,X是必不可少的。政府收入的主要部分來自進出口關稅、國家貿易利潤以及從較遠的中心向通往X的貿易商征收的任何服務和保護費。此外,X提供的物品本身可以作為政治工具,作為等級或合法地位的象征,也可以作為禮物,通過這些禮物,下屬中心的忠誠可以得到維護。但是,對X而言,A的地位就并非那么重要。X可能將A增加收入的各種舉措視作制造交易的麻煩,X甚至可能認為A高估了它在保護貿易、集中加工出口產品方面提供的服務,因此可能會與A討價還價,甚至努力繞過它,直接與B或C級別的中心打交道。①B.Bronson,“Exchange at the Upstream and Downstream Ends:Notes toward a Functional Model of the Coastal State in Southeast Asia”,pp.48-49.

最重要的是,A的天敵不是X,而是A*,這是另一個相距一段路程的沿海中心。A*可能在自己的內陸地區(qū)獲得同樣多種類的潛在出口,并可能像A一樣有能力提供吸引X這樣的貿易商為其服務。為解決A和A*之間的競爭關系,布朗森提出了一些可能用來解決這一問題的戰(zhàn)略,包括進行外交交涉、雙方共同組建地區(qū)卡特爾,甚至在極端情況下A可以選擇讓自己陷入一場毀滅性的價格戰(zhàn)中,或者可以通過增加海盜活動和官方海軍活動,實際上通過宣布封鎖,試圖將X其他港口的貿易商排除在外?;蛘撸x擇代價更小的方案,他們可以嘗試直接讓他們的競爭對手中立化。②Ibid.,p.47.

布朗森承認自己所構建的理論模型中存在兩個缺陷。一方面,他一再強調,他的假設并非完美無缺,他的解釋仍然處于一種嘗試的狀態(tài)。除非對其加以適當的改進,加入許多參數,其中包括對結算和系統(tǒng)規(guī)模、運輸時間和成本、利潤和國家收入以及貿易所涉貨物的數量和種類的估計,否則它不會過于令人信服或有用。此外,將來有必要收集詳細的地方歷史資料,重點研究社會、經濟和政治因素之間的相互作用。另一方面,缺乏具體的案例分析,他認為現代或前現代時期適合它的理論的案例研究可能不多,這是這種思維方式所能達到的上限。

布朗森可能沒有預估到他的理論對東南亞史研究的重要意義。他為早期沿海國家的出現而設計的模型在馬來半島和海島東南亞的研究中產生了廣泛的影響。沿著布朗森的思路,在東南亞的許多河流上游和下游地區(qū),都發(fā)現了類似的上下游交換體系。這些地區(qū)包括緬甸的伊洛瓦底江流域、泰國中部的湄南河流域和柬埔寨的洞里薩湖地區(qū)。

霍爾將布朗森的模型成功地應用于占婆。早期法國學術界傾向于將占婆視為一個統(tǒng)一的政體,而最近的研究則將占婆視為一個多元競爭的曼陀羅政體。占婆和其他早期的東南亞王國一樣,由幾個地區(qū)政權組成,每個政權都擁有自己的精英集團,各個政權保留了很大程度的內部自治權,占婆的最高權力在幾個中心之間轉換。下游河流的政治中心在因陀羅補羅(Indrapura)、阿摩羅波胝(Amaravati)、毗阇耶(Vijaya)、古笪羅(Kauthara)和賓童龍(Panduranga)之間轉換,對應的與上游的流域政權關系也會發(fā)生改變。①Kenneth Hall,Competition on the East Coast of the Mainland:Early Champa and Vietnam Political Economies,A History of Early Southeast Asia, Rowman &Little Field Publishers,2011,pp.67-102.

另一方面,霍爾堅持認為,布朗森模型在實際使用上并不適用于所有東南亞的流域地區(qū),該模型僅僅適用于河流政治體制,即上游交流網絡通過河口統(tǒng)治者的代理與沿海中心的外貿聯系起來,這些統(tǒng)治者需要與其下游和沿海盟友以及其內陸的上游居民分享貿易所帶來的繁榮。在東南亞大陸和爪哇的早期國家的河流平原地區(qū)還存在另一種模型,霍爾稱之為河流與稻田交換網絡。在這里,河口統(tǒng)治者的作用在下降,與外國商人的接觸集中在沿海地區(qū),而不是農業(yè)腹地。貿易被吸引到這些沿海中心,國家在貿易利潤中的份額被重新分配。東南亞稻田經濟的地理位置更有可能形成一個完整的、等級森嚴的市場交易體系,這種體系能夠促進類似的政治和社會融合。②Ibid., pp.21-29.

凱瑟里瑟姆比·威爾斯將布朗森模型應用于馬來世界的蘇門答臘地區(qū)。他認為,蘇門答臘島占卑地區(qū)的馬來政體中,存在胡魯(hulu,即上游,腹地)和希里爾(hilir,下游、河口或河口)的對立。通過對詞源的研究,威爾斯對胡魯與希里爾的概念關系提出了有趣的見解。胡魯除了有上游之意,還通常與森林腹地聯系在一起,此外還有刀、斧頭、鋤頭或任何這樣帶柄的工具等意思。這意味著胡魯可能不僅代表上游,也代表了維持曼陀羅正常運轉的重要權力中心。蘇門答臘早期國家的主要收入來源是來自米南加保等上游地區(qū)的金礦以及來自高地、內陸和沿海低地的各種森林產品。很多時候,內地的產品并不總是運抵港口,下游也沒有控制上游地區(qū)的絕對權力。在河谷系統(tǒng)的上端,政治影響的程度并不以固定的邊界為標志。有效的權力逐漸向胡魯地區(qū)靠攏,并隨著與希里爾中心的距離變遠而逐漸減弱。這意味著,如果沒有了胡魯這個代表權柄的上游地區(qū),下游的統(tǒng)治者就會失去對曼陀羅的掌控。③J.Kathirithamby-Wells,“Hulu-hilir Unity and Conflict:Malay Statecraft in East Sumatra before the Mid-Nineteenth Century”,Archipel:études interdisciplinaires sur le monde insulindien Archipel, No.45,1993,pp.77-96.

邁克爾·昂吞將上下游模式的研究應用于15世紀緬甸分裂時期的歷史。他認為,在阿瓦王朝和勃固王國并立時期的歷史也可以從上下游模式進行解釋。阿瓦可以看作是一個上游的農業(yè)王國,主要統(tǒng)治上緬甸,而勃固則是一個下游的商業(yè)政體,在下緬甸擁有霸權。傳統(tǒng)上將15世紀緬甸的歷史解釋為緬族和孟族之間不可調和的民族斗爭,但實際上他們的關系應該更多地被描述為不同地緣政治和經濟因素的二元論。阿瓦和勃固之間更符合“上游—下游”關系較為持久的歷史模式,這種模式也成為了今天緬甸歷史結構的一部分。①Michael Aung-Thwin,“A Tale of Two Kingdoms:Ava and Pegu in the Fifteenth Century”,Journal of Southeast Asian Studies, Vol.42,No.1,2011,pp.1-16.

三、高地—低地路徑

高地低地模式也是一種典型的二元對立模式,它適應了東南亞的山地地區(qū)以及毗鄰的低地平原的地形,突出了高地群體與低地曼陀羅中心的交流與互動。這些互動模式多種多樣,包括人口的跨界流動、婚姻及人際往來、貿易及通商、政治交往等基本形式。在這一模式中,有兩個典型的理論,一個是常態(tài)下的高地低地交往,這一模式通常以高地部落、地區(qū)或王國為研究中心,關注它與低地中心互動以及受到低地中心的影響而導致的經濟社會體系的變遷;利奇對克欽社會的研究就是代表,可以稱之為利奇模式;另一種模式是非常態(tài)下的高地低地互動,強調高地與低地的差異、對抗及疏離,斯科特在《逃避統(tǒng)治的藝術》提出了佐米亞的概念,并強調了高地人民逃離低地、逃離國家這一普遍內涵,可以稱之為佐米亞模式。

(一)利奇模式

1954年,利奇發(fā)表了名著《緬甸高地的諸政治體系》。利奇在研究緬甸高地的克欽社會后指出,克欽邦表現出兩種不同類型的理想政治秩序,即貢薩(gumsa)獨裁秩序和貢勞(gumlao)民主秩序。他認為,貢薩秩序是直接仿效位于克欽邦附近的山谷居民社會形態(tài)而建立的,這一秩序是從撣邦的神圣王權概念中借鑒了獨裁政治秩序和獨裁首領的思想。利奇還發(fā)現,無論是貢薩還是貢勞體系中的理想秩序都存在不一致的地方,這使得它們都非常不穩(wěn)定。貢勞民主往往發(fā)展成貢薩專制,貢薩專制往往會瓦解(通過革命)成貢勞民主。②埃蒙德·利奇著,楊春宇等譯:《緬甸高地諸政治體系》,商務印書館2017年版,第69頁??藲J社會始終在這兩種理想秩序形式之間搖擺,因此,這一社會的發(fā)展并非是穩(wěn)定和均衡模式,而是處于振蕩和反復搖擺之中。來自東南亞其他一些高地群體的例證表明,這種情況并不局限于克欽邦,而是廣泛存在于從中國云南邊疆到東南亞的北部高地,包括蘇門答臘和婆羅洲的高地地區(qū)也有這種情況存在。

盡管利奇的論著始終圍繞克欽人活動的緬北高地展開,但是文中處處體現出低地對高地的影響以及高地與低地地區(qū)的對比??藲J向低地的朝貢及受到低地影響的政治組織關系、克欽與低地的經濟交換、高地與低地的婚姻以及社會關系都在利奇的分析中有所體現。因此,從某種程度上看,利奇的克欽社會研究是高地低地社會研究的典范。

沿著利奇的研究思路,一大批東南亞史學者開始關注高地與低地社會的相互關系。這類研究強調了高地人與低地曼陀羅中心的異質性,包括高地人的創(chuàng)世神話、宗教和親屬觀念、高地低地的經濟交往內容、政治社會體系等都與低地地區(qū)存在很大的不同,但又在很多方面受到低地社會的影響,并不時處于低地曼陀羅中心的間接控制或影響之下。大量的期刊文章涉及這一方面的探討。在著作方面,值得一提的是蘇珊·盧塞爾的《儀式、權力與經濟》一書,該書收集了六篇探討東南亞高地和低地互動的文章,對泰國北部山地、緬甸北部山地等地區(qū)進行深入了分析。①Susan Russel,Ritual,Power and Economy:Upland-Lowland Contrasts in Mainland Southeast Asia,Northern Illinois University,1989.凱瑟琳·莫里森和勞拉·容克的著作《南亞和東南亞的覓食商》一書以胡椒為例,探討了高地與低地地區(qū)的胡椒貿易,強調了高低與低地的合作共生關系。②Kathleen Morrison and Laura Junker,Forager-Traders in South and Southeast Asia:Long-Term Histories,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2.速水洋子研究了克欽山地的權力與實踐中的社會宗教動力,強調低地平原對其實踐的影響和塑造。③Hayami Yoko,Between Hills and Plains, Kyoto University Press,2004.

(二)佐米亞模式

佐米亞是2002年由阿姆斯特丹大學的歷史學家威廉姆·申德爾創(chuàng)造的地理術語,指的是歷史上一直無法被低地政府控制的大陸東南亞地區(qū)。這個詞匯最初在印度-孟加拉國-緬甸邊境地區(qū)流行,后被用來指代整個東南亞大陸北部的高地地區(qū)。其具體的界限在不同的學者那里表述略有不同,但基本涵蓋南亞的巴基斯坦、印度東北部、阿富汗的高地地區(qū),東南亞的泰國、老撾、緬甸北部的山丘和中國西南的西藏、貴州、云南、四川地區(qū)。

斯科特認為,佐米亞人的歷史往往源自于與低地曼陀羅中心的緊張關系。低地國家擁有某種擴張的意識形態(tài)和行為,試圖在經濟、管理和文化上推行同化政策,并在人口壓力和自覺安排的雙重驅動下對高地人進行內部殖民活動。這一舉動遭到了高地人的抵制,他們主要采取了逃避和生存的策略。由于距離阻力的存在,高地成為與低地國家空間相對應的非國家空間。在政治上,他們不斷地流動和遷移,有時是在反抗低地王國失敗后逃亡到高地地區(qū);經濟上,他們?yōu)榱俗柚沟偷貒艺鞫惗毡榘l(fā)展出逃避農業(yè)(escape agriculture)生產模式,故意種植塊根和塊莖類品種,如山藥、紅薯、馬鈴薯等不易被征稅的作物。④斯科特著,王曉毅譯:《逃避統(tǒng)治的藝術》,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16年版,第232-253頁。在文化與民族方面,它們摒棄了成文書寫的,發(fā)展出獨特的口述歷史文化。而在民族認同方面,高地族群的自我民族認同可以被看作是一種精心設計的政治手段,用以保證自己的族群在對權力和資源的競爭中占據有利地位。⑤同上,第302頁。

佐米亞理論成為21世紀初東南亞歷史研究最重要的觀點,自問世以來,就爭議不斷。著名的東南亞歷史學家利伯曼對佐米亞的批評集中在三個方面:①Daniel Little,“Nation,Region,and Globe:Alternative Definitions of Place in World History”,in Thomas Hall ed.,Comparing Globalizations, Springer,2018,p.158.首先,他認為斯科特的文獻基礎很薄弱,因為它很少使用緬甸語言資料。在利伯曼看來,這導致了一些事實上的錯誤。例如,他引用了對識字率的估計,斯科特認為,前殖民時代,東南亞只有不到1%的人識字,而利伯曼指出,早在1800年,緬甸男性識字率就達到50%,暹羅為20%~50%。其次,斯科特低估了人力資源作為該地區(qū)軍事成功的決定作用。他認為,海上貿易的作用也十分重要。再次,從低地到高地的人口逃離很少有文獻證據。這是斯科特解釋的關鍵,利伯曼認為這一證據不足以支持這一說法。最后,斯科特使用的國家概念帶來一些麻煩。他強調國家的壓迫是佐米亞形成的重要條件,但忽視了高地社會內部本身的發(fā)展進程。在一些地區(qū),國家的壓迫可能并不存在。例如,婆羅洲的高地人民幾乎具有與佐米亞相似的文化特征,他們幾乎具有佐米亞所展示的所有文化和農業(yè)特征,包括草木耕作和當地語言的擴散,這些都是在沒有低地掠奪性國家存在的情況下發(fā)展起來的。讓·米肖則強調,佐米亞內部并不完全是非國家空間,它是大量小型的、有著松散聯系的、處于各種社會形態(tài)下小邦國的聚集地,換言之,它的內部依然可能存在曼陀羅的國家治理模式。②讓·米肖著,陳建華、覃麗贏譯:《佐米亞及其影響力》,郁丹等編:《環(huán)喜馬拉雅區(qū)域研究編譯文集:佐米亞、邊疆與跨界》,學苑出版社2017年版,第31頁。

不管怎樣,佐米亞模式都取得了重大的成功。除斯科特外,申德爾、讓·米肖都是佐米亞這一知識領域的重要貢獻者。隨著這一譯著在中國的流行,環(huán)喜馬拉雅區(qū)域的研究得到了學術界的重視。2017年,國內學術界出版了兩本《環(huán)喜馬拉雅區(qū)域研究編譯文集》,收錄了國外學者對該領域研究的最新成果。當前,在學術界至少從四個方面拓展了佐米亞研究的未來方向:

首先是研究佐米亞內部不同群體的環(huán)境、生計與文化。佐米亞人賴以生存的自然和社會環(huán)境,為高地人提供了日常生計所需的資源和生存方式。在不同的環(huán)境下,高地人形成了適合山區(qū)地形的農業(yè)及畜牧業(yè)發(fā)展模式,進而由此衍生出各族群不同的社會文化。③郁丹等編《環(huán)喜馬拉雅區(qū)域研究編譯文集》一書為我們研究高地人的環(huán)境、生計和文化提供了最佳的腳本,請參見郁丹等編:《環(huán)喜馬拉雅區(qū)域研究編譯文集:環(huán)境、生計與文化》,學苑出版社2017年版,第183-206頁。其次是重視對佐米亞的跨界研究。申德爾認為,對佐米亞的研究需要重視研究邊界和物體、人和觀念的流動。④申德爾著,李全敏譯:《認知地理和無知地理》,郁丹等編:《環(huán)喜馬拉雅區(qū)域研究編譯文集:佐米亞、邊疆與跨界》,第63-67頁。對這種邊界的研究需要突破現代地理學的邊界,運用過程地理學的方法,追尋流動的邊界。研究邊境地區(qū)的流動可以獲得傳統(tǒng)研究所忽視的商品運送者視角,同時為研究各類合法和非法流動的重疊和交織提供最佳場地,同時可以獲得邊界網絡、非法流動的參與者視角以及領土性與跨國性是如何在日常實踐中協調、人們如何運用他們所處世界的獨特視角。①申德爾:《交互空間:邊界、非法流動和領土國家如何相扣》,郁丹等編:《環(huán)喜馬拉雅區(qū)域研究編譯文集:環(huán)境、生計與文化》,第183-206頁。

再次是重視佐米亞與國家的互動關系,高地人常常抵制現代民族國家的整合,甚至常常反抗國家的這種努力。薩拉·特納研究了近代以來中國和越南邊疆商人和互動,發(fā)現邊民并非如斯科特所說,是國家項目的被動接受者。他們甚至無需撤離到佐米亞之地也可以逃離國家的監(jiān)管。②薩拉·特納著,賀佳樂、潘佳勤譯:《關于邊境與邊界的敘述》,郁丹等編:《環(huán)喜馬拉雅區(qū)域研究編譯文集:佐米亞、邊疆與跨界》,第105-129頁。還有學者研究現代東南亞高地的人民反叛與國家建設之間的復雜關系。③Nacy Lee Peluso,Peter Vandergeest著,楊漪、尹侖譯:《戰(zhàn)爭與森林的政治生態(tài)學》,郁丹等編:《環(huán)喜馬拉雅區(qū)域研究編譯文集:佐米亞、邊疆與跨界》,第346-373頁。

最后,殖民宗主國與佐米亞地區(qū)形成的關系也得到研究者的關注。國家并不是唯一影響佐米亞建構的因素,近代的殖民主義對佐米亞的塑造仍然留有痕跡。有學者研究了英國殖民統(tǒng)治對佐米亞高地及其人民的改變,強調殖民主義的擴張對佐米亞高地人生計、社會等方面的影響。④Gunnen Cederlof著,李偉峰、梁欣欣譯:《固定的疆界,流動的地景》,郁丹等編:《環(huán)喜馬拉雅區(qū)域研究編譯文集:佐米亞、邊疆與跨界》,第134-160頁。

四 比較與分析

從某種程度上看,東南亞政治史的三種研究路徑都不乏大量的追隨者,但是每一種研究路徑都有它們特定的使用范圍和場景。如果廣泛討論東南亞的曼陀羅經典國家的對外關系,最好采取曼陀羅的研究路徑,分析東南亞港口政體的崛起以及繁榮則離不開對上下游關系的討論,而當討論山地與低地群體的關系時,利奇的克欽模式和斯科特的佐米亞模式又會經常被提到。

從共同之處來看,無論是曼陀羅路徑、上下游交換路徑,還是高地低地路徑,本質上都是一種關系性模型,但各自的研究中心并不相同。曼陀羅路徑往往以低地王國為研究重點,強調低地曼陀羅中心的主體性以及對邊緣的影響和控制;上下游路徑則強調上游與下游的對立統(tǒng)一關系,這種關系通常又可以演化為下游河口或港口中心對上游的影響和霸權,盡管上游在一些時候也可以逆轉這種關系;高地低地模式則通常以高地為中心,但研究的重點也放到了低地對高地的影響以及高地的反抗。

然而,每一種模式都有其局限性,理論本身存在進一步發(fā)展的可能。首先,傳統(tǒng)的曼陀羅研究往往以低地的王國國家為研究中心,并且強調了最強大的王朝國家所締造的曼陀羅政治關系。因此,對曼陀羅政治的研究帶有較強的區(qū)域大國中心主義和霸權主義的傾向。即使在低地的曼陀羅中心,那些獨立的小國也不太受到重視。通猜的《圖繪暹羅》無疑就傳達了這樣一種觀點,現代泰國領土的形成源自于卻克里的王朝曼陀羅與西方殖民者的合謀,在瓜分東南亞大陸領土時,泰國也不失時機地參與瓜分和吞并周邊的朝貢國,然后通過內部殖民化舉措,促使這些朝貢國成為現代泰國領土邊疆的一部分。因此,低地曼陀羅的研究立場和取向很難做到絕對的客觀和中立。

既然是低地人崇尚的世界中心秩序的理念,也未必能夠得到其他高地人的認可。圖克對阿卡民族(Akha)的研究發(fā)現,層級包含模式(encompassment model of hierarchy)的模型并不成立,因為在層次包含的方向上存在概念上的轉化。阿卡人從未視自己為低地王國曼陀羅的邊緣,相反,他們的世界觀念是以自己的鄉(xiāng)村為中心,建立他們自己的村莊政體。與人們所期望的將自己描繪成失敗者的少數群體的成員相反,阿卡人感覺自己處于宇宙中心,周邊的中國人、緬甸人和撣族都被當作外圍居民,這也使阿卡成為一個地理、經濟、政治、宗教,語言和民族實體。①Deborah Tooker,Space and the Production of Cultural Difference among the Akha Prior to Globalization:Channeling the Flow of Life,Amsterdam University Press,2012,pp.215-237.

其次,上下游交換模式在適用性上也存在一些解釋力不足的問題。即使是在地理上符合布朗森所說的地理條件的港口城市,也有存在不適用的情況。研究馬六甲港口的學者一般認為,馬六甲港口及其腹地并不符合傳統(tǒng)的上游下游交換模式。這座城市只是一個中轉站,沒有腹地,根本不生產大米。為了養(yǎng)活龐大人口,不得不大量進口糧食。馬六甲上游的腹地要么沒有被開發(fā),要么就是不足以支撐下游港口的政治經濟體系,因此,這是一種沒有腹地的城市。為了克服這種尷尬,一些學者建議對港口的上游或者腹地進行擴大式解讀,腹地不一定在港口的后面,也不一定與港口毗鄰,它應當被描述為一個在轉運港之外的影響區(qū)域。馬六甲的腹地可以被解釋為由馬六甲的水道網絡組成,既包括河流,也包括海洋。這些水道是開發(fā)海洋、森林和礦產的地方,也是生產大米養(yǎng)活中心地區(qū)大量人口的地方。②Pierre-Yves Manguin,“The Amorphous Nature of Coastal Polities in Insular Southeast Asia:Restricted Centres,Extended Peripheries”,Recherche en sciences humaines sur l'Asie du Sud-Est, No.5,2002,pp.73-99.

并非所有的河流體系都符合布朗森的上下游交換模式。布朗森將不同的河口地區(qū)視為存在競爭關系,既有海外市場的競爭,也有對上游產品控制的競爭,相鄰的河流流域被視為在同一網絡或市場中爭奪份額的離散系統(tǒng)。布朗森假定的是港口都是同質化競爭者,且競爭者通常是一個相互類似且距離不遠的港口,但如果港口的競爭者并非一個而是多個,或者河口地區(qū)出現不同性質的競爭者,例如一個傳統(tǒng)的馬來港口與西方殖民者經營的港口競爭,又該如何經營彼此的關系呢?這些都為布朗森的模型擴展留下了發(fā)展空間。

最后,無論是利奇的克欽社會還是斯科特的佐米亞模式,無疑都是站在高地民族的視角,去觀察高地與低地的互動形式。它們暗含的邏輯是這個低地霸權-高地二元體系以強有力的方式運作,影響著思想、治理機構和知識流動。它們構成了地方和人類活動的相互交織的過程,以創(chuàng)造社會和景觀的意義和穩(wěn)定性。即使如此,高地人并非總是逃離低地人的影響和控制。斯科特注意到在中國古代對高地人的劃分中,存在生蕃和熟蕃的區(qū)別。如果說生蕃有意逃離低地人的控制,那么熟蕃有沒有可能是有意接受低地人的影響,而非受到強迫,因為他們完全有可能回歸生蕃。這樣,逃避統(tǒng)治的藝術就有可能變成“接受統(tǒng)治的藝術”。高地人在面對低地人甚至面對西方殖民者、現代國家的同時,并非總是被動和消極的,而是積極利用不同的情勢,爭取本地區(qū)本族群的權益。換句話說,高地人在大多數時候,無需選擇反抗,更無需逃避,只是在特殊的時候才選擇逃避和反抗,這是他們與低地人打交道的一種特殊生存方式。

這三個研究路徑之間存在一定的互補性。研究東南亞的區(qū)域內部關系可根據實際情況選擇一種或兩種模式進行綜合分析,這在實際的研究當中是可行的。從某種程度上看,上下游路徑以及高地低地路徑并沒有否認傳統(tǒng)的曼陀羅研究路徑,因此無論上游還是下游,高地還是低地,大大小小的曼陀羅中心依然都是可能存在的。因此,在未來的東南亞史研究中,綜合運用這三種研究路徑進行分析,仍是可行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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