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 燕
散文教學(xué),是初中階段語文教學(xué)很重要的一部分。引導(dǎo)學(xué)生從各個角度欣賞散文,豐富自己的情感體驗,從中獲得對自然、社會、人生的有益啟示,語文教師責(zé)無旁貸。
《昆明的雨》是汪曾祺在離開昆明四十多年后寫的一篇散文,文中寫道:“倒掛著還能開花的仙人掌,“極多”而美味的菌子,賣楊梅女孩子嬌嬌的叫賣聲,使“我的心軟軟的香香的”緬桂花,蓮花池小酒店小酌的情味,等等,這一切“瑣細事物”都氤氳在昆明的雨季里,自然、溫潤而美好,成為作者難以忘懷的記憶。
汪老“淡而有味”的語言自不必說,在散文的情感和構(gòu)思方面,也大有值得稱道之處。這就需要我們在課堂教學(xué)中,從多方面努力以求得學(xué)生對文本更好的理解。
學(xué)生在閱讀散文時,會有自己的理解與體會,我們要尊重學(xué)生這種寶貴的個性化的感受。學(xué)生的理解多數(shù)是與文章情感吻合的,當(dāng)然有時會與文意相去甚遠。當(dāng)這種感受背離文章主旨時,可以適時引導(dǎo),使學(xué)生更好地理解作者的情感。
課堂上,我正帶領(lǐng)學(xué)生欣賞雨中的緬桂花,感受“普通人身上的美”——人情之美時,有一位特別有個性的學(xué)生提出疑問:“老師,房東是怕房客們亂摘她的花,才給各家送去一些。這是有心為善,根本不值得感動!”他的發(fā)言引起了同學(xué)們的興趣,大家紛紛發(fā)言反駁,多是從課文的“她大概是怕房客們亂摘她的花,時常給各家送去一些”中找到“大概”“亂摘”“時?!钡仍~語加以反駁。但這位同學(xué)不為所動:“說到底,還是怕自己的花被別人糟蹋才看似主動實則被動地送花!”這時有些同學(xué)也游移不定了。
我想了想,說:“那咱們幫房東出出主意,看有哪些辦法可以防止別人亂摘”。同學(xué)們又來勁了:“可以寫個警示牌:禁止摘花!”“可以隨時看管,有摘花的厲聲喝止!”“可以樹下拴只狗嚇退摘花的人!”……學(xué)生的思維開始活躍起來。看著一張張興奮的面孔,我問:“大家的點子真多!那么在所有這些辦法里,你更喜歡哪一種做法?”學(xué)生安靜下來,那位提出疑問的同學(xué)主動起來回答:“老師,我明白了!我更喜歡房東的做法,因為房東的做法考慮對方的感受,讓人感覺暖暖的,更有人情味!”我笑了,邀請他朗讀后面兩句話,他深情朗讀:“有時送來一個七寸盤子,里面擺得滿滿的緬桂花!帶著雨珠的緬桂花使我的心軟軟的,不是懷人,不是思鄉(xiāng)?!辈皇菓讶?,不是思鄉(xiāng),那其中到底包含怎樣的情感學(xué)生自然也就領(lǐng)悟了。
汪老曾說:“我想把生活中真實的東西、美好的東西、人的美、人的詩意告訴別人,使人們的心靈得到滋潤,增強對生活的信心、信念。”《昆明的雨》就是這樣一篇寫真、善、美的文章,當(dāng)學(xué)生由于年齡、閱歷、個性等不能感知到美好的時候,老師的適時引導(dǎo),就可以使學(xué)生“擴展、豐富對世界和他人的認識、理解;通過認識和理解,可以關(guān)照自我、觸發(fā)或啟迪對自己在生活和人生的思考”。
汪老曾寫道:“我很少寫純粹的抒情散文,我覺得散文的感情要適當(dāng)克制?!狈聪蛲浦?,通過文章看似平淡的文字,我們可以細細揣摩作者“克制”的感情。在文章最后一段,作者寫道:“雨,有時是會引起人一點淡淡的鄉(xiāng)愁的?!比缓笞髡咧攸c寫了在蓮花池邊酒店與友人小酌的情味。
“雨下大了。酒店有幾只雞,都把腦袋反插在翅膀下面,一只腳著地,一動也不動地在檐下站著。酒店院子里有一架大木香花,昆明木香花很多。有的小河沿岸都是木香,但是這樣大的木香卻不多見。一棵木香,爬在架上,把院子遮得嚴嚴的。密匝匝的細碎的綠葉,數(shù)不清的半開的白花和飽漲的花骨朵,都被雨水淋得濕透了。我們走不了,就這樣一直坐到午后?!?/p>
透過這些文字,我們感受到了安寧靜謐的氛圍,感受到了倆人心靈相通的默契,感受到了美好的詩意。作者濃墨重彩地描寫木香花,有什么用意呢?是因為在當(dāng)時的情境下木香花給自己留下深刻印象或營造美好的氛圍嗎?結(jié)合作家的一些經(jīng)歷和文章,我們也許會有更深的認識。
材料一:1939年,19歲的汪曾祺離開故鄉(xiāng)高郵到昆明,考入西南聯(lián)大中國文學(xué)系。一直到1944年,近6年不見親人。
材料二:我的舅舅家有一架木香花。木香花開,我們就揪下幾撮,木香柄長,似海棠,梗蒂著枝,一揪,可揪下一撮,養(yǎng)在淺口瓶里,可經(jīng)數(shù)日。
木香亦稱“錦柵兒”,枝條甚長。從運河的御碼頭上船,到快近車邏,有一段,兩岸全是木香,枝條伸向河上,搭成了一個長約一里的花棚。小輪船從花棚下開過,如同仙境。
前幾年我回故鄉(xiāng)一次,說起這一段運河兩岸的木香花棚,誰也不知道。我有點懷疑:我是不是做夢?
——汪曾祺《木香花》
讀了以上材料,我們深刻感受到,汪曾祺對故鄉(xiāng)高郵的木香是多么情有獨鐘,對木香花的記憶是多么深刻,作者在當(dāng)時離亂的年代,作為“久客的游子”在昆明看到熟悉的木香花思鄉(xiāng)之情估計也是油然而生吧!而40年后,作者回憶這個情景的時候,恐怕多多少少也摻雜了對第二故鄉(xiāng)昆明的思念。也許正因如此,作者才說:“40年后,我還忘不了那天的情味?!苯Y(jié)合以上兩則材料去理解文中的“淡淡的鄉(xiāng)愁”,學(xué)生的感受會更深刻一些,會讀出更多的情味。
其實,在一部分作家的作品里,相同的人物或情景多次在不同的文章中出現(xiàn),實際在某種程度上反映了作者對這些人和物的深刻印象或某種情結(jié),我們對此了解得越多,對作家作品的情感把握就更到位。
品味情感之后,有學(xué)生又提出疑問,文章題目是“昆明的雨”,但很長的篇幅在寫昆明的各種菌子,寫昆明誘人的火炭梅,寫昆明白而香的緬桂花。只是到文章末尾兩段,才有一小段直接寫雨的文字,這是不是跑題了?
這個問題問得好,因為它涉及到了文章的整體構(gòu)思。作者雖然很少直接描寫雨,但仙人掌倒掛著還能開花,菌子隨處可見,火炭般的楊梅,雨中的緬桂花,這不正是昆明的雨滋養(yǎng)的嗎?這不正是昆明雨季最具代表性的景或物嗎?清劉熙載曾說:“山之精神寫不出,以煙霞寫之;春之精神寫不出,以草樹寫之”,雨之精神寫不出,用什么寫呢?汪老巧妙地以雨中的景、物、人寫之。細細品來,倒真是有點古人說的“不著一字,盡得風(fēng)流”了。
這不由讓人想起齊白石的名畫《蛙聲十里出山泉》,一聽這名就感覺很難畫,蛙聲怎樣通過畫面?zhèn)鬟_出來呢?但當(dāng)看到這幅畫后我們不由得佩服齊白石絕妙之至的構(gòu)思:畫上兩邊是山澗,中間是河水,遠方是幾個山頭,水中畫了六個順水而下的蝌蚪,青蛙媽媽在山的那頭,讓人仿佛聽到了遠處山澗里的蛙聲。同樣,汪老在寫昆明的雨時沒有直接寫,而是通過雨季各種典型的景物來寫,表現(xiàn)對昆明雨季的喜愛和思念,使得文章“形散神不散”,可謂與《蛙聲十里出山泉》有異曲同工之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