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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失、堅守與重塑:主持傳播中的男性氣質考辨

2022-03-17 18:18孫煒峰
河池學院學報 2022年3期
關鍵詞:氣質主持人受眾

孫煒峰

(安徽師范大學 新聞與傳播學院,安徽 蕪湖 241000)

男性氣質作為社會兩性關系中必不可少的一維,對有聲語言傳播形態(tài)、風格、效果的達成具有顯在的文化價值。在中國廣播電視發(fā)展歷程中,相當長的時間內男性氣質中的陽剛之美占據著中心位置。在當下社會轉型的時代背景下,社會性別秩序也隨之發(fā)生細微的轉變,有聲語言傳播中男性氣質構建也在不斷地被商業(yè)文明和娛樂文化改造,并對社會性別再生產帶來了一定的影響。

一、源:主持傳播男性氣質的構建發(fā)展

“主持是在廣播、電視等傳媒中,主持人和播音員等以個體出現(xiàn),代表媒體,用有聲語言和副語言對節(jié)目傳播進程的駕馭活動”[1]1。在我國播音事業(yè)發(fā)展伊始,主持傳播中的有聲語言表達和個人氣質構建就呈現(xiàn)出鮮明的男性氣質化特征。從1940年延安新華廣播電臺徐瑞璋(麥風)發(fā)出“明朗響亮、振奮人心”的呼號,到孟啟予“有理、有利、有節(jié)”“使人深思、催人奮發(fā)”的播講;從1949年4月24日播音員齊越與國民黨廣播電視臺對話中“洪亮、有力”的聲音,到新中國成立后“代表祖國,給我們帶來了無窮的鼓舞力量”的聲音。這些充滿男性氣質的語言表達都充滿了“力量”,樹立起“威信”,起到“鼓舞”“激勵”的作用。在我國廣播電視發(fā)展歷程中,男性氣質中的陽剛之美在相當長的時間內占據著中心位置。究其原因,一方面是源于五四運動以來,救亡圖存的新文化運動和革命戰(zhàn)爭歲月中宣傳動員的內在需求使然,另一方面也與中國民族傳統(tǒng)中男性的性別優(yōu)勢有關。新中國成立后,性別平等運動令女性群體獲得了與男性同等的工作、就業(yè)機會,但具體到以廣播電視為代表的宣傳文化機構中,有聲語言的審美卻是以男性氣質為主導,慷慨激昂的男性與鏗鏘有力的女性共同建構起中國廣電媒介時空中一元化的聲音審美格局?!白鳛槟行陨矸萁嫷乃摺灾鞒秩艘脖M量模仿男性的演播風格,以充滿男性氣質的聲音、語態(tài)和鏗鏘有力的語言節(jié)奏進行新聞播報或現(xiàn)場主持,有的甚至還在體態(tài)上昂首挺胸,表露出‘巾幗不讓須眉’的神態(tài)”[2]。

廣播電視事業(yè)作為黨、政府和人民的喉舌,承擔著主流意識形態(tài)宣傳的重要任務,在主持傳播過程中構建語言和身份的權威性有助于完成這一工作。中國數(shù)千年歷史中父權文化的宰制地位賦予了男性聲音權威性:“金口玉言”代表著男性在有聲語言傳播過程中的絕對優(yōu)勢。在數(shù)千年的歷史中,政令的上傳下達、消息的書寫傳播多是通過男性來完成的,進而確立了男性氣質在有聲語言傳播過程中的主導地位。數(shù)千年來所形成的這種父權制文化使男性聲音特征及表達習慣在社會屬性中具備了支配性。因此,為樹立莊重性、權威感,使大眾信服,在我國廣播電視發(fā)展初期,無論是男性主持人還是女性主持人,都努力在播講過程中朝這一方向靠攏。

與有聲語言表達構建男性氣質所體現(xiàn)的權威性相對應的是安全感。史蒂芬M.懷特赫德(Stephen·M.Whitehead)指出:“與女性不同,多數(shù)男性的身體存在表現(xiàn)為占有、定義和控制空間的能力和冒險的傾向。其原因在于‘男性本體論’賦予男性身體存在的安全感。”[3]481這種男性本體論賦予了男性身體存在安全感,由此,受眾在接收到主持人所發(fā)出的訊息后,能夠產生“安全”“信任”“可靠”的認知心理。因此在廣播事業(yè)發(fā)展初期,主持人更需要將有聲語言的表達進行男性氣質化改造,以此構建更具公信力的媒介形象。

在男性氣質研究領域頗有建樹的澳大利亞社會學家瑞文·康奈爾(R.W.Connell)指出,在男性氣質內部也存在不同的結構模型,其對男性氣質進行了進一步的細化,通過比照可以將彼時主持人的有聲語言及個人氣質的構建歸入處于性別秩序頂端的“支配性男性氣質”?!爸湫浴?hegemony)最初由學者葛蘭西提出,指“一個集團在社會生活中用來要求和維持主導地位的文化動力”[3]200。一般來說,受到社會政治、經濟、文化等因素的影響,在某一個時期內總有一種男性氣質占據支配性的地位,這種支配性地位的建立依托于文化理想和社會權力之間的一致性,同時其也呈現(xiàn)出不固定性和流動性。具體到我國有聲語言的傳播中,此種支配地位是男性政治在場的身份表征,有聲語言及個人氣質作為身體構成的組成部分,也為男性的政治在場發(fā)揮了重要作用。

從新中國成立后和平建設時期的播音風格,到社會主義艱難探索時期“高、平、空、冷、僵、遠”[1]285的播音色彩,再到改革開放時期的播音主持創(chuàng)新發(fā)展,直至進入21世紀后的全媒體平臺有聲語言傳播,主持人個人氣質及有聲語言表達的構建多延續(xù)了前期構建的男性氣質統(tǒng)攝地位。1949年10月1日,在天安門城樓上,丁一嵐和齊越通過廣播向全國人民解說了開國大典的盛況,激勵了全國人民,也向全世界昭告中國共產黨執(zhí)政的合法性。粉碎“四人幫”后,齊越播送的《大地的兒子——周恩來的故事》等一系列長篇紀實作品,給全國人民留下深刻印象的同時,鼓舞大眾繼續(xù)為了祖國的富強而奮斗,激勵著一代代中國人奮發(fā)圖強。而這些構建在“支配性男性氣質”基礎上的有聲語言表達與當時所處的政治、經濟和社會背景有著密切的關系。新中國成立初期,社會變革使民眾的內心隨之發(fā)生種種波動,因此更需要通過這樣的氣質構建,引導受眾認同廣播電視媒體所傳遞的意識形態(tài),同時,通過構建出理想男性氣質這種“堅不可摧”的形態(tài),對維護主流意識形態(tài)的穩(wěn)定起到積極作用。

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后,有聲語言的表達發(fā)生了新的變化,新形勢下主持需要加強情、聲、氣的結合,提高表達技術和技巧,即“播音中體現(xiàn)出熱情、親切、自然的風格”[1]289。進入21世紀以來,主持人的有聲語言表達日漸平民化、時尚化。雖然在有聲語言表達方式上有些許調整,但“準確堅定、穩(wěn)健莊重、正氣凜然”的“支配性男性氣質”語言風格的構建依然占據主流地位。即便在大型晚會這種綜藝類節(jié)目中,我們依然能夠看到男性主持人領銜之下的主持人團隊以“大氣磅礴、慷慨激昂”之勢構建出的有聲語言表達風格。

二、變:主持傳播中男性氣質的迷失與堅守

約翰·麥克因斯(John Maclnnes)指出,“男性氣質絕不是生理本質或社會構建的個人身份,而是父權文化為了抵制現(xiàn)代性的興起和維護男性特權而構建的意識形態(tài),男性氣質必將隨著社會性別分工的變化和女性主義的影響而變得越來越不穩(wěn)定,逐漸失去人們的信任,直至最終消失?!盵3]232然而事實是否如此呢?進入21世紀后,隨著媒介技術的不斷發(fā)展,多元化的數(shù)字媒介平臺進入大眾的視野,移動終端收視逐漸成為人們日常獲取資訊的首選方式,網絡主持日漸興盛。受到“韓流”文化以及各種選秀節(jié)目的影響,“花美男”的形象越來越多地出現(xiàn)在各種終端屏幕上。2001年,臺灣偶像劇《流星花園》中4位男主角的出現(xiàn),讓大眾見識到了不同于以往認知的男性氣質,在以往被認為無法進入主流階層的“奶油小生”形象被年輕受眾所接受。緊隨其后,《我型我秀》(2004)、《加油!好男兒》(2007-2008)、《快樂男聲》(2007、2010、2013、2017)等一系列選秀節(jié)目掀起一股追逐“花美男”的熱潮。受到“韓流”文化沖擊以及一部分國內年輕受眾審美變化的雙重影響,在全媒體視聽節(jié)目中,開始出現(xiàn)一批不同于以往傳統(tǒng)媒體氣質的主持人。從外在形象來看,年輕靚麗、長相俊美的主持人也越來越多地出現(xiàn)在綜藝節(jié)目中,如曾主持過《超級樂八點》《百變大咖秀》等節(jié)目的沈凌、參加《演員請就位》的張大大等人,他們的形象年輕俊美且裝扮中性甚至偏向女性化,在主持節(jié)目中往往聲音柔美,也會將女性氣質更加外化地呈現(xiàn)。為更進一步拉近與受眾的距離,他們一改以往綜藝節(jié)目主持人端莊大氣的語態(tài),在使用更加親民的語言構建方式時,更頻繁地使用“好嘛”“快點啦”等偏女性化的語言。除了語言構建之外,他們常在主持節(jié)目的過程中有“出圈”的表達,例如沈凌在《百變大咖秀》中多次裝扮成女明星,以致在《世界青年說》《吐槽大會》等節(jié)目中多次被“吐槽”。而在新媒體平臺上,這一現(xiàn)象則更為常見,如網絡綜藝《透明人》中的姜思達、《口紅王子》中費啟鳴等都在衣著打扮、語言風格上呈現(xiàn)出女性化的表征。這一類型主持風格的出現(xiàn)使得以往媒介中所構建的“支配性男性氣質”主持人有聲語言表達及個人形象在一定程度上被消解,傳統(tǒng)廣播電視節(jié)目主持人有聲語言構建中的“支配性男性氣質”受到了沖擊和影響。一時間,性別焦慮成為媒介文化中廣泛探討的話題,尤其是在電視娛樂節(jié)目和網絡視聽節(jié)目及直播中所出現(xiàn)的“男扮女裝”“娘化”“變裝”等現(xiàn)象,似乎在對傳統(tǒng)男性氣質產生劇烈沖擊的同時,更在證實著麥克因斯所提出的“男性氣質”被改造和改寫的可能。

然而,包括傳統(tǒng)廣播電視媒體以及新興的互聯(lián)網媒體在內的全媒體平臺中出現(xiàn)的不同類型男性氣質樣態(tài)卻也印證了澳大利亞社會學者瑞文·康奈爾的觀點,即男性氣質并不是單一的、一成不變的,而是復數(shù)性的存在,且是流動的。在男性群體內部,根據權力關系的不同可以對其氣質進行進一步細化,除“支配性男性氣質”外,還存在“同謀性男性氣質”“從屬性男性氣質”及“邊緣性男性氣質”。從屬性男性氣質多指偏于陰柔的男性性別氣質;邊緣性男性氣質多存在于階級沖突和種族歧視問題突出的西方社會當中,多“表達占統(tǒng)治地位的男性氣質與從屬階級或種族集團的邊緣性男性氣質之間存在的關系”[4]111;而“同謀性男性氣質”則“既參與分享支配性男性氣質所帶來的男性特權,但又無需擔當父權制的排頭兵,無需承受由此帶來的風險和焦慮”[5]111-112。全媒體視聽節(jié)目中不同類型樣態(tài)的主持人男性氣質的呈現(xiàn)反映出社會性別文化認知的多元化表達。

面對新媒體中所構建出的異樣男性氣質表達受追捧的現(xiàn)實,一些傳統(tǒng)媒體主持人在主動與被動之間將自己的有聲語言表達及個人氣質構建位移。他們在進入新媒體領域后,在融合的過程中出現(xiàn)氣質的迷失,催生了中性化的語言表達風潮,有聲語言構建過于溫柔,甚至少數(shù)男性主持人“嗲聲嗲氣”地出現(xiàn)在新媒體節(jié)目中。這一現(xiàn)象的出現(xiàn)與消費文化的沖擊和跨文化的借鑒有著密不可分的聯(lián)系。受日韓等外來文化的影響,加之傳統(tǒng)電視媒體少數(shù)節(jié)目的“鼓舞”作用,國內年輕受眾的審美情趣逐漸發(fā)生了變化,中性化喜好成為部分年輕群體的流行風潮。在融媒體受眾地位迅速提升的背景下,一些主持人在進入新媒體平臺后,更傾向于從受眾的喜好出發(fā),向受眾需求靠攏,以尋求在激烈的媒介競爭中擁有更多的粉絲。同時,隨著女性主義的崛起,消費市場中女性占據了重要地位,越來越多的女性掌握了家庭消費的話語權。一些男性主持人進入新媒體平臺后,為了迎合女性觀眾,將自身的話語構建方式編碼成部分女性受眾易于接受的狀態(tài)。在多種影響并行的境況下,進入新媒體中的傳統(tǒng)媒體主持人氣質構建呈現(xiàn)出從屬化的特征。這種主持傳播過程中的位移與迷失,在為傳統(tǒng)媒體主持人、網絡主播“吸粉”和增加流量收入的同時,也潛移默化地影響著社會性別秩序的構建。

可喜的是,盡管在媒介融合的過程中一些傳統(tǒng)媒體主持人在進入新媒體平臺后呈現(xiàn)出迷失的狀態(tài),但我們依然能夠看到更多的主流媒體在媒介融合過程中對于“支配性男性氣質”的堅守。央視《新聞聯(lián)播》作為“中國政壇的風向標”,“在國家話語中的政治內涵和政治影響力遠遠超過了世界上其他任何一檔電視新聞欄目”[6]156。作為《新聞聯(lián)播》的主持人,其播音主持風格應附著于節(jié)目本體之上,即為宣傳黨和政府的聲音,其主持人的語言構建都是正式、莊重、嚴謹?shù)?。即便是女性主持人,如李瑞英、李修平等,也都是端莊大方、持重溫和的[1]161。在多種媒體平臺快速發(fā)展的態(tài)勢下,大眾越來越愿意通過更多的方式(媒介平臺)來獲取信息。在新形勢下,《新聞聯(lián)播》開始求新求變,開設官方公眾號,與“抖音”“快手”等新媒體進行多維度的融合,其中,《國際銳評》《主播說聯(lián)播》頻繁登榜微博熱搜話題,創(chuàng)造出超過5億的閱讀量、20萬的參與討論人數(shù),從而使得這一融合備受矚目?!皣H銳評”與“主播說聯(lián)播”的節(jié)目樣態(tài)都是以主持人口播的形式對熱門話題進行述評,主持人的語言風格一改往日《新聞聯(lián)播》的時政體,采用更加接地氣的話語表達方式與受眾進行平等交流。一是在語言風格上更加親民,大量使用第一、第二人稱的敘述方式,增強與受眾的交流感,使得受眾更易于接受;二是在節(jié)目中,增加了“網生代”語言的使用,從開播初期使用的“no zuo no die”“明體”(網絡流行的黃曉明的語體)到2022年五四青年節(jié)到來之際的《好young的,好樣的!》,這些都進一步拉近了大眾與《新聞聯(lián)播》節(jié)目的距離。作為國家級媒體中處于“領頭羊”地位的《新聞聯(lián)播》,雖然其話語構建在語態(tài)和用詞的使用上更加貼近百姓,但主持人在有聲語言表達及個人氣質的構建延續(xù)義正詞嚴、端莊大氣的話語構建方式,構建出“支配性男性氣質”。在中央媒體的帶動下,各地方媒體也積極行動,在新型冠狀病毒肺炎暴發(fā)初期直至“后疫情時代”,各新媒體平臺紛紛在各自的播出平臺上對疫情進行報道,告知疫情最新消息、個人防護措施以及戰(zhàn)疫部署等等,無一例外地都采用了鏗鏘有力的“支配性男性氣質”化的話語構建方式,這也正是源于其有聲語言構建所帶給受眾的權威性和安全性要求。

三、思:主持傳播對社會性別秩序的理性引導與構建

從社會發(fā)展的角度上來說,媒介融合背景下主持界所呈現(xiàn)出的多元化男性氣質可以被視為是社會進步的體現(xiàn),反映出大眾對于多元文化的包容度和認可度越來越高。然而,從另一個角度上來說,這也對當今社會男性氣質的構建產生了不可忽視的影響。一些網絡媒體平臺作為青少年活動的主陣地,大肆宣揚中性化氣質,使得青少年群體對男性氣質的認知產生變化,加之少數(shù)電視媒體的“鼓舞”,更使社會性別秩序的建構呈現(xiàn)出異樣發(fā)展的態(tài)勢。

我國當下已經進入了形態(tài)豐富、生產者眾、傳播結構眾、平臺眾多、終端多樣化的“多媒共生”“萬物皆媒”的“眾媒時代”[7]。在“眾媒時代”,隨著技術手段的不斷發(fā)展,越來越多的互聯(lián)網公司以及個人能夠輕松地進入到傳媒領域、進入到大眾視野,一些網絡公司打造短視頻并進行直播,其主播也能夠輕易地通過新媒體平臺進行信息傳遞。其中一些媒體和個人片面追求收視率、點擊率和廣告投放率,不斷地放大大眾傳媒的娛樂功能。在消費社會“一切公眾話語都日漸以娛樂的方式出現(xiàn),并成為一種流行文化選擇。我們的政治、宗教、新聞、體育、教育和商業(yè)都心甘情愿地成為娛樂的附庸,毫無怨言,甚至無聲無息,其結果是我們成了一個娛樂至死的物種”[8]3,正是“娛樂至死”精神的影響使得“支配性男性氣質”被不斷消解,影響著社會性別秩序的構建。盡管查爾斯·賴特(Charles Wright)提出,娛樂功能也是大眾傳播媒介在社會傳播中必不可少的一種功能,但主流的廣播電視媒體更須承載宣傳黨和國家政策方針的重要功能,同時也負責并引領著大眾的美育。因而在傳統(tǒng)媒體主持人跨屏進入新媒體平臺后,更應該堅守其所構建的“支配性男性氣質”。

除去全媒體平臺過度娛樂化的因素外,對受眾喜好的逢迎成為符合中國傳統(tǒng)社會男性審美“金科玉律”的“鏗鏘有力”的主持人男性氣質被消解的重要原因。從接受美學的角度來說,“小鮮肉和萌文化都源自接受而非生產的環(huán)節(jié)。只是因為生產者敏銳捕捉到青年群體的整體性審美情緒,才在商業(yè)動力的驅使下精心打磨,從迎合、推廣到影響、控制,從積極回應青年群體的目光到規(guī)訓、改造青年文化的整體氣質?!盵9]在日韓等外來文化的影響之下,作為消費新興力量的青少年受眾的審美眼光正在悄然地發(fā)生變化,其審美經驗和審美情趣都與以往有所不同,因而在消費文化、商業(yè)利益的驅動之下,主持人的形象、氣質構建不斷地改造就是源于去使受眾獲得審美滿足,使其產生認同和情感共鳴,進而完成消費過程。以哥倫比亞廣播公司《晚間新聞》為例,其包括沃爾特·克朗凱特(Walter Cronkite)、丹·拉瑟(Dan Rather)、斯科特·佩里(Scott Pelley)在內的歷任主播均符合美國民眾對于“支配性男性氣質”的預期,即便2017年底上線的“鮮肉主播”杰夫·格羅爾(Jeff Glor),當年也已經42歲,并擅長長篇調查報道。而曾在節(jié)目中出現(xiàn)過的有千萬年薪“甜心主播”“摩登女郎”之稱的庫里克卻在很長一段時間內被詬病。

近年來,在我國全媒體平臺中,一度被消解的“支配性男性氣質”在相關輿論、制度的支持下,逐漸回歸。在青年一代活躍的各大新媒體平臺中,通過搜索相關關鍵詞,可以看到大眾輿論對主持人氣質喜好的轉向,網友更樂于看到鏗鏘有力、有禮有節(jié)的主持人出現(xiàn)在各終端屏幕中。2022年我國新一輪新冠疫情防控過程中,央視主播康輝在《主播說聯(lián)播》中用溫暖、有力、具有安全感、使人信服的話語告訴受眾“奧密克戎不是‘大號流感’,防疫絕不能‘躺平’”,增強了人民群眾不動搖、不猶豫,堅持“動態(tài)清零”的信心。文化類綜藝節(jié)目《典籍里的中國》中的讀書人撒貝寧以真誠、充滿智慧的語言滿足了觀眾的情感訴求,有效拉近了節(jié)目與受眾的心理距離。而除了男性主持人在主持傳播的過程中既接地氣又莊重有力的有聲語言構建外,女性主持人也通過類似話語構建彰顯大國風范或展現(xiàn)個人性格。2019年5月,CGTN(中國國際電視臺)女主播劉欣受邀與美國??怂股虡I(yè)頻道主播翠西·里根(Trish Regan)進行電視辯論,劉欣在辯論中所表現(xiàn)出的從容沉穩(wěn)、不卑不亢受到廣大觀眾的好評,不少觀眾認為劉欣的表現(xiàn)“彰顯了大國風范”。2020年,浙江廣播電臺女主持人張曉北在節(jié)目中為了幫助消費者索回不合理的“續(xù)保押金”而怒懟汽車4S店工作人員,被網友譽為“硬核”主持人,在抖音平臺上該視頻獲贊296萬次,網友評論超14萬條。在幾位主持人極具“支配性男性氣質”的主持風格、話語方式重獲青睞的同時,曾受追捧的中性化主持人卻被詬病,如某視頻平臺直播2022年北京冬奧會中國女子自由式滑雪運動員谷愛凌比賽時,就有網友發(fā)微博對兩位男性主持人的個人風格吐槽。受眾對于全媒體平臺主持人“支配性男性氣質”和“從屬性男性氣質”的喜好轉變,一方面源于近年來主流媒體的引導。新華社、《人民日報》等媒體都曾經發(fā)文討論當今各終端平臺所呈現(xiàn)的“男性氣質”,這在很大程度上對社會性別秩序的構建產生了積極的引領作用。另一方面,這也源于制度層面對媒體中所呈現(xiàn)的男性氣質的進一步規(guī)范化,2021年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互聯(lián)網信息辦公室部署開展“清朗”系列專項行動后,中共中央宣傳部、國家廣播電視局對幾家廣播電視臺進行約談,對一度“鼓舞”主持人“從屬性男性氣質”呈現(xiàn)的個別傳統(tǒng)媒體起到了約束作用。

在主持傳播男性氣質構建的過程中,還需要注意的一點是性別平等地位的建立。曾一度爆紅卻常被詬病不尊重女性的香港主持人蔡康年,因與女主持人意見不合而爭吵并摔門而去的天津某廣播男主持,這些主持人所展現(xiàn)出的行為舉止多源于對男性氣質的誤讀。在數(shù)千年來男權文化的影響下,一部分群體將有男人味與大男子主義等同,認為暴力或冷暴力更能體現(xiàn)出男性魅力,然而這些錯誤的觀念對于社會性別秩序的構建和促進性別平等起著反向作用。

作為大眾傳播媒介,無論是傳統(tǒng)廣播電視媒體還是新興的網絡媒體,都在傳播的過程中潛移默化地對廣大受眾產生影響,即媒體的“涵化效果”。主持人作為當今媒介中的“門面”,無論以何種方式呈現(xiàn)在多終端屏幕中,其有聲語言傳播及個人氣質的構建,都在默默地影響著受眾的審美。尤其是年齡處在7-20歲的受眾,其審美會經歷從“寫實主義高峰”到“審美感受性出現(xiàn)”再到“審美專注的危機期”的變化過程。新媒體時代各終端平臺的使用者又多為青少年群體,在這種情況之下,主持人作為青少年收視視野中的鏡像,會使得青少年受眾在一次次的觀看中不斷模仿,甚至成為其崇拜的偶像,產生“我就是他”或者“我要成為他”的心理感受。近年來,隨著“觸媒”越來越呈現(xiàn)出低幼化的趨勢,曾經一段時間內中性男性氣質(或“從屬性男性氣質”)的呈現(xiàn)和影響,更會使新一代的成長背離原有的男性氣質規(guī)范,造成大眾性別審美的異樣化發(fā)展,改變青年一代的審美實踐體驗,也將對社會性別秩序的構建產生消極的作用。

在社會生活中,如果一個人將自己的性別氣質構建成“從屬性男性氣質”,這是個人的自由,但如果整個社會將“從屬性男性氣質”構建為主流追求,則會使整個民族喪失血性。因此,傳媒文化的主流不能被支流所遮蔽和覆蓋。作為具有“守望環(huán)境、協(xié)調社會各部分以回應環(huán)境、使社會遺產代代相傳”[10]37功能的大眾媒介的主持人,更應肩負起引導社會主流的責任,在社會性別秩序建立的過程中發(fā)揮積極的導向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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