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建蓉 薛 錦
(北京科技大學外國語學院 北京 100083)
特殊型語言障礙(Special Language Impairment,SLI)也叫發(fā)展性語言障礙(Developmental Language Disorder,DLD)指在正常環(huán)境下,兒童在智力、聽覺、社交能力及情感方面均正常,無癲癇發(fā)作史、無明顯的神經系統(tǒng)疾病或感知動覺和視力障礙,但語言習得存在缺陷,表現(xiàn)為語言發(fā)展遲緩或異常。[1]西方對SLI的研究最早開始于以英語為母語的兒童,后來相繼在其他語言中展開,如波斯語和西班牙等。[2][3]該研究在分析SLI的特點、診斷和成因的基礎上,重點梳理SLI兒童的語法教學干預研究及成效,展望其發(fā)展趨勢,以期對漢語SLI兒童的診斷和教學干預提供可行的意見和建議。
與正常同齡人相比,SLI兒童在語言的很多方面存在困難,詞素句法(morphosyntactic)的缺陷是其核心問題[4]。例如,講英語的SLI兒童在闡述和理解復雜句以及明顯不合語法的話語時面臨困難,在時態(tài)和動詞一致性等語法標記上的困難尤為突出。[5]SLI兒童也常伴隨系列的心理逆境,包括學業(yè)困難、社會問題、行為和情緒障礙,患精神疾病的風險也會增加。[6]
國外對SLI的診斷已有比較成熟的標準,通常由納入準則和排他性準則的組合來確定。排他性準則有助于排除其他干擾疾病,區(qū)分SLI兒童和患有其他障礙的兒童,而納入準則證實兒童存在語言障礙。臨床醫(yī)生和研究人員對排他性準則達成了普遍共識,例如患有神經系統(tǒng)疾病、自閉癥譜系障礙、聽力障礙、社會情緒或注意力障礙等是被排除的因素。但關于納入標準尚無共識。一般,兒童需要接受語言類和非語言類測試以便根據(jù)一組特定的規(guī)范來評估兒童的語言狀態(tài)和非言語智力。對語言技能的評估涉及詞匯、語言理解、表達、語言綜合能力等指標。使用的測試有:詞匯測試、語言基礎臨床評估和語言發(fā)展測驗等。采用的測試不同,標準也略有差異。通常是在綜合和標準語言測試中,SLI的分數(shù)至少比平均分低1.5 SD或1.25 SD。非語言類測試主要有:瑞文推理、韋氏、考夫曼智力測試等,只有智力正常的兒童才符合納入標準。
但SLI的診斷仍頗具挑戰(zhàn)。首先,正常和非正常交流能力之間的界限比較模糊,這造成語言標準化測試和臨床診斷對語言障礙兒童的評估和診斷使用的分類標準不同。其次,評估兒童使用的很多語言測試都是比較人工化的任務。例如,重復詞匯或句子、根據(jù)圖片選句子等。為提高語言障礙兒童的區(qū)分敏感性及診斷過程的特異性,在更自然的語境中對兒童的語言進行評估,研究者指出敘事可有效評估兒童的語言能力,敘事對兒童提出了多種要求,要求兒童產出在語義和句法上適當且結構合理的話語,并將其融合為連貫的語篇。[7]此外,也有研究采用了家長報告作為SLI兒童的篩選標準[8],家長報告可發(fā)現(xiàn)相對較少發(fā)生的或標準化測試無法顯現(xiàn)的交流問題。兒童交流檢查表(Children’s Communication Checklist,CCC)規(guī)范了有關交流方面的專業(yè)判斷,而這是使用常規(guī)測試不易評估的。[9]在診斷有語言障礙風險的兒童時,CCC評分與標準化測試一樣有效)。[10]
國外對SLI的診斷主要是講印歐語言的兒童。相比之下,有關漢語SLI兒童的研究則非常少。國內對SLI兒童的診斷也遵循國際通用的SLI鑒定標準,有研究者指出國內適用于篩選漢語SLI兒童的量表主要有三個[11]:學前兒童語言能力的測驗[12]、修訂學前兒童語言障礙量表[13]、特殊型語言障礙檢核表[14]。后續(xù)研究者對其進行了修正,一定程度上促進了SLI兒童的篩選[11],但有效性指標仍受質疑。此外,中西方語言結構也存在差異。這些因素一定程度上決定了國外診斷標準無法直接應于漢語兒童,對漢語SLI兒童的診斷標準有待完善。
SLI成因至今尚不明確,但主要有三種觀點。
(一)語言和認知因素。認知能力是語言學習過程中的關鍵和促進機制。SLI兒童的認知能力比同齡人弱,語言的理解和產出落后于同齡人。認知加工能力的有限性可能解釋了這種語言困難。認知缺陷還體現(xiàn)在語音加工方面,SLI兒童不易理解較長句,且非詞重復任務的得分與句子理解呈正相關,意味著SLI的缺陷發(fā)生在語言處理的過程中,這可能是工作記憶容量不足導致。[15]
(二)神經結構及機能異常。SLI的神經相關性證據(jù)表明核心語言區(qū)域的大腦功能異常,呈左外側化。[16]SLI的神經解剖學研究顯示前額皮層和尾狀核有一致的結構異常[。17]對SLI兒童處理功能語法詞的ERP研究也發(fā)現(xiàn),SLI兒童缺乏來自海馬體或基礎神經中樞的神經脈沖。[18]但這些數(shù)據(jù)仍粗糙,需進一步明確處理語言某層面背后的神經結構。
(三)遺傳因素。SLI也是一種高度可遺傳的語言障礙。[19]與SLI密切相關的候選基因主要有位于染色體7q上的FOXP2和CNTNAP2[20]以及16q染色體上的ATP2C2和CMIP[17]。也有研究涉及其他基因,但這些基因的遺傳性和可復制性不同,有不同程度的差異。[21]此外,環(huán)境對基因的影響也會導致語言問題的產生。
雖然相關研究把神經和生物學相結合,期望揭示與SLI相關的腦神經機制、潛在基因和環(huán)境對SLI的影響和作用,但SLI的成因仍未有明確說法。隨著大腦成像技術的發(fā)展,科學界將進一步明確SLI兒童在語言不同層面存在損傷的神經機理。
SLI語法干預法可分為模擬、建模、集中刺激、周圍環(huán)境教學和會話重鑄。根據(jù)語法教學干預方法中是否涉及視覺支持,SLI兒童語法干預法又進一步分為兩類:語法促進法和元語言法。[22]兩者通常是混用的,兩者間的平衡可能隨兒童的治療情況改變。SLI兒童語法的教學干預法千差萬別,但有些是通用的。
(一)語法促進法。語法促進法是隱性的,無視覺支持,是語法干預研究中最廣泛使用的。該方法更加頻繁呈現(xiàn)目標語法以幫助兒童識別語法規(guī)則,并讓兒童進行目標形式的產生練習。干預研究主要是針對學齡前SLI兒童,試圖促進此類兒童習得其經常省略的語法形式。最常見的語法促進法有:模擬、建模、集中刺激、重鑄及某幾種方法的結合。有研究表明利用集中刺激和會話重鑄提升了SLI兒童使用現(xiàn)在時和助動詞的正確率。[5]同樣,以會話重鑄的方式對兒童的語言做出回應或在給兒童糾錯時模仿其錯誤的發(fā)音,都能促進SLI兒童將目標語法結構應用到自發(fā)性言語中。[23]因此,將目標語法嵌入到互動練習中十分重要,這會增加SLI兒童在日常生活中使用目標語法的機會。
(二)元語言法。元語言法是顯性的,通常涉及視覺提示,包括色彩繽紛的語義/顏色編碼和形狀解碼。前者是一種經常使用的元語言法,用顏色編碼句中的題元角色以幫助兒童區(qū)分題元角色并創(chuàng)建各種論元結構。后者用形狀、顏色和箭頭的組合來表示詞素和不同的句法部分。研究顯示通過使用形狀、顏色和箭頭等視覺編碼的系統(tǒng)來教SLI兒童語法規(guī)則后,他們在理解和產出被動句和wh-問句方面取得了進步,盡管并不總是達到統(tǒng)計意義。[24]視覺提示可減少內存負載、提升編碼質量、強調語言特征,從而提升認知能力。因此,使用視覺提示可能對SLI兒童特別有益。[25]在一項比較計算機輔助干預和典型的常規(guī)語言訓練在提升一般語法能力方面的差異研究中,計算機輔助干預即顏色編碼的多視覺支持更有助于SLI學齡前兒童的語法優(yōu)勢。[26]但視覺編碼的干預方式適用于年齡較大兒童,因為兒童需要專門記憶形狀、顏色、箭頭所代表的內涵,會占用更多腦力資源。
(三)語法促進法+元語言法。臨床實踐中主要采用兩種方法相結合的方式。研究顯示5歲SLI兒童在接受顯性教學與語法促進法相結合的方法后,產生主語代詞、所有格’s和過去式-ed的能力有了顯著提升。[27]但是否顯性和隱性方式的結合比單純顯性者隱性方式更有效,需進一步研究證明。
目前,很多研究同時關注敘事能力和語法能力,即使用敘事和句法活動來達到語法目標。敘事是語言干預的一種手段,通過在敘事語境中嵌入直接的語言目標,兒童可有針對性地練習語言技能,同時構建一種自然且有意義的交流形式。這種將語言干預嵌入到敘事語境中的方法,即基于敘事的語言干預,有益于發(fā)展語言障礙的兒童的語言技能[28]。
這類研究傾向于對敘事結構采用顯性方式,對語法采用隱性方式。通過使用NBLI明確教授敘事結構,使用語法促進法教語法,兒童的敘事質量得到了提高,語法能力卻沒有提升。[28]這可能是由于SLI兒童的處理資源有限,所以僅關注明確的目標。但也有研究表明結合敘事和語法促進法可提高SLI兒童的語法成績。需要指出的是,語法問題不會迅速得到解決,需要多次重復練習,根據(jù)SLI兒童語言的發(fā)展,逐步修改干預策略。
總之,前人對語法教學干預的分類和使用不盡相同,但不沖突。以往的語法干預目標被包含在一般語言能力的改進中,沒有考慮具體語法,研究結果的衡量標準也較籠統(tǒng);更關注語法的產生而不是理解,更強調對年齡較小者的干預,忽視年齡較大兒童和成年人;涉及專業(yè)人員和SLI兒童父母對這些兒童干預效果的比較,以及干預形式(一對一、小組)的比較;干預方法上也有很大差異,可能是隱性或顯性或者兩者的結合。
(一)干預對象逐步從單語兒童轉向雙語兒童。對SLI兒童的研究從英語單語兒童,逐步擴展到其他單語甚至雙語兒童。語言病理學家在學校用來篩選語言障礙的標準化測試是基于英語單語兒童的語言特征,缺乏對雙語兒童進行標準化的語言測試。其次,二語學習者與SLI單語兒童在語言行為上有相似之處,因此很難區(qū)分努力學習新語言的兒童和有真實語言障礙的兒童。
(二)與神經科學技術的緊密結合。神經科學技術的進展呈現(xiàn)了一種復雜的語言神經組織的新模型,區(qū)分了至少三個與句法處理相關的額顳網絡[29],涉及復雜句法、局部短語結構及獲取已存儲的單詞和相關的語義處理,這為有效診斷SLI和檢驗干預的有效性提供了保障。
(三)干預方式更多樣化。隨著對語法干預研究的深入,研究者更多地運用綜合的方法,利用各種技術。干預方法在所采用的干預流程及接受干預的語言領域差別很大,不考慮語言干預方法就很難評估干預效果。純粹的語言干預法與會話活動相結合為SLI兒童提供了更多練習目標語的機會。在整個干預過程中SLI兒童的敘事技巧和自信心均得到了提升,伴隨著語法增加,故事復雜度提升,故事結構也更完善。但這些干預方法的有效性和可行性還要進一步的數(shù)據(jù)支撐。
(四)干預施事者的多樣化。以往對SLI兒童的干預主要由專門的臨床言語治療師和研究者完成,近來SLI兒童的父母及其他主要監(jiān)護人也參與其中。相比專門的言語治療師,兒童的監(jiān)護人與兒童在各種主題和背景下的談話時間要更多。兒童的監(jiān)護人在接受特定的干預策略及反饋性建議后,更傾向于用書籍來促進兒童交流,等待兒童發(fā)起對話,增加面對面交流的機會和時間。雖然SLI兒童的語言能力得到了改善,但并不意味著監(jiān)護人對語言促進技術和流程的使用等同于臨床醫(yī)生。言語治療師具有語言和治療知識,能對目標形式持續(xù)觀測,更好地調整和控制這些技術和流程。言語治療師與SLI兒童的監(jiān)護人的結合將為SLI兒童提供更好的語言干預方式、技術手段和便利的語言環(huán)境。
語言干預和治療的主要理念是盡可能在兒童早期提供及時干預,以防止未來的困難。但目前對SLI沒有治愈方式,許多兒童在其整個兒童時期和成年生活中仍會面臨困難。相比拼音文字,漢語有著不同的結構,中國漢語兒童在語言習得過程中應面臨不同類型的困難,且對英語以及其他語言的句法研究結果并不能推廣到漢語中來。對漢語兒童的SLI研究很有限,尤其是教學干預方面??梢?,中國SLI兒童的語言數(shù)據(jù)將為SLI兒童語法缺陷問題帶來新的視角。本綜述拋磚引玉,希望引起相關領域研究者的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