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東南飛》是高中語文教材中的經(jīng)典篇目,這次繼續(xù)被選入統(tǒng)編版高中語文教材,進一步說明其在中國傳統(tǒng)文學史上的地位。對于這樣經(jīng)典的課文,探究故事中的悲劇源頭,也一直是諸多研究者普遍關注的話題。從全文來看,《孔雀東南飛》從劉蘭芝被遣開端,以焦仲卿“自掛東南枝”、劉蘭芝“舉身赴清池”結束,兩人遭遇令人同情,結局令人傷悲。多數(shù)情況下,人們普遍認為造成焦仲卿、劉蘭芝悲劇的因素涉及家庭、心理和社會等多方面。有人通過概括之后,做出的結論是:家庭結構缺位導致焦家家庭不穩(wěn),利己歸因心理偏向?qū)е陆怪偾洹⑻m芝認知偏差,而封建家長制則是兩人悲劇的社會根源。[1]對于這樣的結論,筆者是認同的,在認同的同時也在思考:一方面,《孔雀東南飛》是一個基于事實創(chuàng)作出來的作品——尤其是文中的語言與對話。其反映的是社會現(xiàn)實,代表的是創(chuàng)作者內(nèi)心的愿望;另一方面,解讀《孔雀東南飛》,通過對現(xiàn)實的批判來構想新的社會形態(tài),是后來解讀者的基本思路。而這也就意味著,通過批判與建構所形成的關于故事的理解,是個體意義建構、社會意義形成的重要基礎,只有把這個基礎打牢了,那么對文本本身的理解以及發(fā)散思考才有一個堅實的基礎。基于這樣的思考,筆者對《孔雀東南飛》中悲劇的源頭再次進行了探尋。
一、個案的邏輯矛盾與代表意義
面向高中學生的課文解讀,既需要宏觀判斷引導方向,也需要從微觀角度提供更為豐滿的理解。從宏觀角度看,《孔雀東南飛》中的家庭悲劇,根本上是由于封建禮教及家長制的迫害而致,這已經(jīng)是目前評論界的共識。在這一宏觀認識背景之下,同樣需要注意的是,宏觀判斷背后的具體原因尚有較大的探討空間。有研究者從現(xiàn)代精神分析學的角度來分析,得出的結論是焦、劉兩家都屬于父親早亡的情形,這在客觀上導致焦母與仲卿間存在著極深的戀子與戀母情結,前者是造成婆媳不和的最重要因素,后者則使仲卿在矛盾爆發(fā)后起不到緩沖作用;另一個重要的影響因素就是劉蘭芝天性中及娘家環(huán)境所造成的剛烈、反抗性格,除積極面外,客觀上也有激化婆媳矛盾的消極作用。[2]這樣的分析不可謂不是入木三分,然而這樣的分析又存在著一定的邏輯矛盾:如果說這是焦仲卿與劉蘭芝悲劇的原因,那么這樣的悲劇為什么只發(fā)生在這樣的家庭當中?要知道像這樣的家庭并非個案,作者在創(chuàng)作這樣的作品時,其可能更多的綜合了視野所能夠看到的所有家庭矛盾的表征。
要彌補這個矛盾,關鍵是尋找到矛盾的出現(xiàn)點:首先,從作品角度來看,其所創(chuàng)作的焦仲卿與劉蘭芝人物形象,首先代表著角色。無論是從社會背景還是從個人性格角度分析,像焦仲卿與劉蘭芝這樣的家庭都是具有一定獨特性的。因為獨特性的存在,才使得這樣一個家庭的悲劇,可能正是個案。但是這一個案又是最有代表意義的,如同上面所分析的那樣,焦仲卿與劉蘭芝包括焦母組成的家庭,更多的具有綜合性,這種綜合性意味著代表意義的存在,相應的分析這樣的個案,就能夠?qū)φ麄€社會的不足與弊端產(chǎn)生綜合的理解,造成家庭悲劇的個人性格,有一個更為精準的把握。解析課文也正要以這一判斷作為出發(fā)點。
二、文學作品背后的人性述與析
無論是傳統(tǒng)的文學評論,還是現(xiàn)實視角下的案例剖析,經(jīng)典文本的價值正在于其代表性?!犊兹笘|南飛》作為一個文學創(chuàng)作的作品,其對人性的描述是全面的,對文本的深刻剖析也應當建立在這一基礎之上。很多人都認為,焦仲卿與劉蘭芝這兩人的悲劇是有一定的必然性:首先,從故事發(fā)生的歷史背景來看,當時為“漢末建安中”,此時提倡“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使得儒家的倫理綱常在社會上占了當時的統(tǒng)治地位,于是“七出”——無子,為其絕后也不順父母,為其逆德也;淫,為其亂族也;妒,為其亂家也;有惡疾,為其不可與共粢盛也……,對社會民風具有極大的影響。[3]
看文中的描述,確實可以驗證這一點:劉蘭芝所走的“十三能織素,十四學裁衣。十五彈箜篌,十六誦詩書。十七為君婦紅掌……”這樣一條道路,是那個時代一般人家的女子正常所走的道路;其所遭遇的“雞鳴入機織,夜夜不得息。三日斷五匹,大人故嫌遲。非為織作遲,君家婦難為”,也是不少新媳婦常常遇到的情形。中國人常常用“多年的媳婦熬成婆”,其中“多年”與“熬”道出了其中的艱辛,印證著劉蘭芝所遇到的社會現(xiàn)實。
很顯然在焦仲卿、劉蘭芝以及焦母三個人物之間,個人的性格都是非常鮮明的:焦仲卿的軟弱,劉蘭芝的剛烈,焦母的固執(zhí)與守成,三者相互交織在一起,卻又不可調(diào)和,最終導致了悲劇的發(fā)生。
焦仲卿的軟弱既與其從小所接受到的教育有關,也與其所從事的職業(yè)有關。其從小所接受的教育,使得他對母親之間有著絕對的服從,而所從事的“府吏”職業(yè),也決定了其對來自于上面的命令,只能是唯命是從,即使偶有反抗,也是柔軟無力,這也就意味著當劉蘭芝遭受委屈的時候,其不可能實質(zhì)性的提供助力,“自掛東南枝”成為其最終唯一的選擇。
劉蘭芝的剛烈可以由最終的“舉身赴清池”來印證,這跟焦的“自掛東南枝”完全不同:前者是反抗,后者是絕望;前者是主動,后者是被動。其在被迫離家之后,跟丈夫說“君當作磐石,妾當作蒲葦”,并說“蒲葦紉如絲,磐石無轉(zhuǎn)移”。其實,其內(nèi)心所期待的是“君當作磐石”,而本質(zhì)上卻是自身意志如“磐石”那樣堅硬——這一點可能劉蘭芝自身都沒有意識到,但正如人們所說“言為心聲”,對身邊人所期待的恰恰反映著期待者自身的性格。
焦母的固執(zhí)與守成是必然的,文中沒有寫焦母的過去,但可以肯定的是,在那樣一個時代背景之下,當多年的媳婦熬成婆的時候,其思想必然已經(jīng)固化,其自身所遭遇的經(jīng)歷,會在面對媳婦時充分的體現(xiàn)出來,而且有過之而無不及。這必然會造成對劉蘭芝的苛刻。其與劉蘭芝之間的張力,只可能讓矛盾越來越大。
三、指向悲劇人物個體的性格分析
綜合以上分析可以發(fā)現(xiàn),焦仲卿、劉蘭芝、焦母(還有劉蘭芝兄長等人)彼此間不同的性格、經(jīng)歷之碰撞才是這一悲劇之根源。[4]從理性分析的角度來看,如果不談作品中個人的不幸,那么就可以清晰地梳理出一個線索:性格的不可調(diào)和,是悲劇形成的直接原因,而不同性格的人卻走入了一個家庭,才是悲劇形成的關鍵根源。
很顯然,劉蘭芝在嫁給焦仲卿的時候,性格并不沒有成為要考慮的因素:劉蘭芝在感覺到“君家婦難為”之后,感覺“妾不堪驅(qū)使,徒留無所施”,于是要求丈夫“便可白公姥,及時相遣歸”,這是決意要跟過往生活切割;焦仲卿“默無聲,再拜還入戶”意味著抗爭無果,只能以“我自不驅(qū)卿,逼迫有阿母”化解內(nèi)心的矛盾……這些不可調(diào)和的矛盾,進一步驗證了成婚之前的性格磨合至關重要。古人沒有戀愛直接結婚,今人先戀愛后結婚,其中最本質(zhì)的差異正在于用時間來體現(xiàn)雙方的性格,最終決定當否走到一起。
由此來看當下的社會,其之所以要比封建社會進步,就在于讓社會中的每一個人有了更多的自主判斷與自主選擇空間。保證了自主性,也就保證了婚前婚后諸多事情的因果關系更加合乎邏輯,于是悲劇也就不容易發(fā)生。
參考文獻:
[1]高和昌.1 利己歸因偏向心理下缺位家庭的社會悲劇——淺析《孔雀東南飛》焦仲卿,劉蘭芝悲劇原因[J].1 語文教學與研究,2020(5):101-103.
[2]趙紅娟.《孔雀東南飛》中家庭悲劇的心理析解[J].南京師大學報(社會科學版),1997(2):108-112.
[3]陽建瓊.淺談《孔雀東南飛》中焦仲卿與劉蘭芝悲劇的原因[J].新課程:教師,2011(10):144-144.
[4]鄭嘉靖.試析《孔雀東南飛》的悲劇根源[J].中國文藝家,2017(8):77-77.
張倩倩,安徽省阜陽市太和中學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