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曉婷

摘 要：生肖厭勝錢是我國古代壓勝錢的一個重要類別，主要在小孩出生、滿月或周歲時，作為長輩饋贈的禮物使用，以取吉利、避邪惡。同時生肖厭勝錢作為民俗活動的物化表現(xiàn)之一，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當時的民俗文化、宗教信仰和風土人情。文章將通過對蚌埠市博物館館藏十二生肖厭勝錢圖案紋飾的分析，一探其背后的文化內(nèi)涵。

關鍵詞：生肖厭勝錢;十二生肖與十二地支;道教崇拜;文化內(nèi)涵

DOI：10.20005/j.cnki.issn.1674-8697.2022.03.008

厭勝錢顧名思義是以厭禳、辟邪為目的的錢形之物。相對于正式流通貨幣而言，其表面鑄有種類繁多的圖案紋飾，故民間又稱其為“花錢”。關于其起源問題，學術界爭議一直比較多，但大多數(shù)學者認為，考古出土的漢小半兩和小五銖錢幣是我國最早的厭勝錢，其與流通的五銖相比體型較小，且鑄有吉祥語，而作為國家流通貨幣是極其嚴肅的事情，絕不會出現(xiàn)此種現(xiàn)象，所以認為其并非正式流通之用，而主要取吉祥之意，用于佩戴。從漢代開始花錢進入了一個快速發(fā)展的時期，其本義也由原來的壓邪攘災發(fā)展為美好祈愿、吉語觀賞等。到明清時期花錢發(fā)展至頂峰，“其內(nèi)容從吉祥贊頌到雅玩行樂，從婚喪嫁娶到生誕慶壽，從辟邪除惡到因果報應，從佛教經(jīng)文到道教符咒，從飛禽走獸到神仙鬼怪，從花草樹木到亭臺樓閣，從歷史故事到詩詞曲賦……幾乎涵蓋了人們生活的各個領域”①。其形態(tài)也從原來的圓形方孔發(fā)展至圓形圓孔為主，同時還涌現(xiàn)了大量的異形花錢，常見的有帶冠形花錢、葫蘆形花錢，亦有刀形花錢，可謂五花八門。而就其具體分類，因標準不一分類也各不相同，其中余榴梁先生等編撰的《中國花錢》就將其分為七大類，分別為：無字花錢、吉語花錢、錢文花錢、生肖錢、神靈仙佛花錢、棋錢馬錢和異性花錢。

由此可見，生肖錢儼然已成為我國古代壓勝錢的一個重要類別，其主要在小孩出生、滿月或周歲時，作為長輩饋贈的禮物使用，希望借此保子孫健康成長、平安無事，亦用于湯餅筵時饋贈親友的禮物。就其圖案來說，其有一種生肖為一錢、十二枚為一套者，有幾種生肖合一錢者，亦有十二種生肖合一錢者，其中十二生肖往往與十二地支組合出現(xiàn)，背面則配以八卦、仙人、星官、吉語等圖案，以此來表達古人驅(qū)兇避惡、祈求平安吉祥的美好愿望。同時，生肖錢作為一種民俗品，其不可避免的也要受到民俗文化的影響，如民間生肖屬相的傳統(tǒng)習俗和“畫符驅(qū)鬼，本命禳解”的道家思想在其形制、圖案和銘文上皆有體現(xiàn)，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當時民眾的宗教信仰、風土人情和民俗文化。本文將以蚌埠市博物館館藏兩件十二生肖厭勝錢為例，通過對其圖案紋飾的賞析理解，探討其背后的文化內(nèi)涵。

1 館藏生肖錢

蚌埠市博物館共藏有兩枚生肖錢，分別為仙人圖案背十二生肖錢（圖1）和十二生肖背八卦紋錢（圖2）。

仙人圖案背十二生肖錢為宋代藏品。直徑4.6厘米，重20克，銅質(zhì)，方穿。錢背圖案共分為兩圈，內(nèi)圈為“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西戌亥”十二字，外圈則是與十二地支相對應的十二生肖圖案，分別為鼠、牛、虎、兔、龍、蛇、馬、羊、猴、雞、狗、豬，同時以輻射格子將錢面等分為十二個區(qū)域，將十二支文與十二生肖相對應地隔開。錢面，穿右為一老者手執(zhí)如意，可能為老子化身，穿左為一仙樹，樹下一鶴一龜。古代龜鶴隱喻長壽，道教論著《抱樸子·論仙》中說“謂生必死，而龜鶴長存焉”，因此此枚生肖錢除作為本命錢之外，還用來表達古人期望健康長壽的美好愿望。

十二生肖背八卦紋錢為清代藏品。直徑4.5厘米，重23克，銅質(zhì)，圓穿寬緣。錢面圖案與仙人圖案背十二生肖錢的錢背相類似，亦分為兩圈，分別為十二支字與十二生肖，內(nèi)圈為“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西戌亥”十二字，外圈為十二生肖圖形分別與之相對應，但無輻射隔線相隔。錢面為八卦卦紋與八卦符號，其中卦紋“乾坎艮震巽離坤兌”位于內(nèi)圈，八卦符號位于外圈，卦紋與符號兩兩對應。在古代人們認為八卦可“通神明之德，類萬物之情”，因此人們佩戴八卦錢借以鎮(zhèn)壓邪氣，躲避災禍，祈求平安。清以后，民間更是常常把八卦錢縫于小孩的衣帽上，以保孩童平安健康。

生肖錢圖案紋飾種類繁多，雖都是以趨吉避兇為主題的，但具體用途不同，圖案紋飾也各不相同，如仙人圖案背十二生肖錢和十二生肖背八卦紋錢，就是明顯用以厭勝辟邪的，因為無論是仙人還是八卦皆是古代辟邪禳災的標志性圖案。除此之外，在生肖錢中我們還常常可見到一面為十二支字及生肖，一面為張?zhí)鞄燆?qū)鬼圖，或星辰符文圖，或本命星官圖，其皆屬厭勝辟邪類生肖錢。而另一類生肖錢則主要用以祝壽祈福，其圖案紋飾以吉語為主，常見的有“長命富貴”“加官進祿”“福德長壽”“天下太平”等。而在這兩大類之外，還有許多生肖錢的圖案是表現(xiàn)道教活動的內(nèi)容，其中以老子授經(jīng)故事居多，還有董奉封仙、朝元圖等神話傳說。

2 生肖錢中的“十二地支與十二生肖”

十二地支又稱十二支，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的總稱。其與“天干”相結合，用來表示年、月、時的次序，形成了我國古代的傳統(tǒng)歷法紀年。而十二生肖則是十二地支的形象化表達，“即子—鼠，丑—牛，寅—虎，卯—兔，辰—龍，巳—蛇，午—馬，未—羊，申—猴，酉—雞，戌—狗，亥—豬”②。那十二地支與十二生肖到底是何時相融合、相互替代的呢？

十二地支和十二生肖，其實它們并不是同時代產(chǎn)生的，兩者的結合也并非一開始就出現(xiàn)的。相傳在史前的三皇五帝時期天干地支就已經(jīng)被發(fā)明，如炎帝創(chuàng)十日陽歷紀年法、黃帝使用黃歷為十二月陰歷紀年，但皆缺乏實證，而真正有據(jù)可考的則是始于夏商，夏代帝王孔甲、胤甲以天干入名，而商代沿襲慣例，從上甲至帝辛，所有先公先王皆采用天干之字配合命名，由此依稀可見天干地支的影子。而隨著河南安陽殷墟出土的甲骨中完整的“六十干支序列圖”的發(fā)現(xiàn)，至遲在夏商時期，天干和地支體系就已出現(xiàn)并趨于完備。而此時，部分生肖動物名稱或圖畫雖已出現(xiàn)在甲骨卜辭中，但還僅是圖騰崇拜的產(chǎn)物，尚未形成現(xiàn)今的生肖體系，地支和這些生肖動物也無任何聯(lián)系。而到了春秋戰(zhàn)國時期，十二地支和生肖動物開始零星地結合起來，《吳越春秋》在形容吳國古城的時候就寫道：“吳在辰，其位龍也，故小城南門上反羽為兩鯢，以象龍角。越在巳，其位蛇也，故南大門上有木蛇北向首內(nèi)，示越屬吳也?！雹劭梢娫诖呵飸?zhàn)國時期作為十二地支中的“辰”“巳”已開始與十二生肖中的“龍”“蛇”相配合，但總的來說，現(xiàn)今使用的十二生肖動物尚未齊全，關于兩者之間系統(tǒng)聯(lián)系的記載也還未出現(xiàn)。而湖北云夢睡虎地十一號秦墓出土的秦簡，使人們對兩者的關系產(chǎn)生了新的認識，其是目前已知最早將生肖動物與十二地支系統(tǒng)聯(lián)系起來的出土文獻，所屬動物與十二地支的對應關系為“子—鼠，丑—牛，寅—虎，卯—兔，辰—？，巳—蟲，午—鹿，未—馬，申—環(huán)，酉—水，戌—老羊，亥—豕”④。但是，其所記載的十二個動物形象并非現(xiàn)今所指十二生肖。直到東漢時期十二生肖的形象才最終確定下來，在東漢學者王充所著的《論衡·物勢》中，將十二生肖稱為十二辰之禽，其“所記十二辰之禽，所缺唯龍，但《論衡·言毒》云辰為龍，巳為蛇，將二篇所述結合起來，十二禽配十二地支，與后世十二生肖完全相同”⑤。gzslib202204051243

而關于兩者結合起來的原因，目前學術界還未有定論，史料及實物佐證也尚不完整，許多觀點多是基于邏輯推理而來。但較為普遍的一種說法則是認為十二地支抽象復雜，民間不習慣或不知使用干支紀年，于是人們便根據(jù)動物的生活習性和活動時辰選取部分動物來代替十二地支進行計時、計年，如“子夜11時至次日晨1時，老鼠最為活躍，因此這個時辰與鼠搭配，為子時;早晨1時至3時，是牛‘到當?shù)臅r間，故以牛配丑時……”⑥。而這一觀點在趙翼《余叢考·十二屬相》中亦有體現(xiàn)，其說“竊以為此本無甚意義，古人但取紀年月而已……蓋北俗初無所謂子丑寅卯之十二時辰，但以鼠?；⑼弥惙旨o歲時”。到秦朝隨著國家的日漸統(tǒng)一，歷法也開始趨于融合，再加之此時陰陽五行說的興起，方士們將干支紀日與十二支所屬動物相對應，并聯(lián)系十二支的五行屬性來解釋種種自然現(xiàn)象，從而使兩者逐步結合起來，并不斷完善，發(fā)展至今。

3 生肖錢與道教

道教作為我國本土宗教，由先秦時期的道家思想發(fā)展而來，正式產(chǎn)生則是在東漢時期，其奉老子為教主，以《道德經(jīng)》為信條，信仰神仙，追求長生不死、擅長畫符驅(qū)鬼、驅(qū)災辟邪。這對當時深受自然和社會雙重壓迫而無力反抗的人們來說，無疑迎合了他們企圖借助神靈祈福驅(qū)災的心理，從而使道教自產(chǎn)生以來一直深受民間的信仰與崇拜。而這種信仰與崇拜也逐漸滲透到民俗事象和民俗活動之中。生肖錢作為民俗事象的物化表現(xiàn)之一，在不斷的發(fā)展中身上不可避免地烙下了深深的道教印記，其不僅成為道教祈禳用錢，出現(xiàn)在各種道教活動之中，還將各種道教故事、道教人物以及道教象征標識刻于自身，常見的有八卦、符咒、仙人、本命元神、老子等。

八卦是我國古代用來推演宇宙萬物演變的一種符號，相傳由伏羲所創(chuàng)，因其與道家有無相生、道生萬物的宇宙本體觀和陰陽轉(zhuǎn)化、規(guī)律運動的辯證思想相契合，被道教廣泛應用于占卜、風水、煉丹之中，從而使其成為道教信仰的標志性圖案?！兑捉?jīng)》記載：“八卦代表八種基本物象：乾為天，坤為地，震為雷，巽為風，艮為山，兌為澤，坎為水，離為火，總成經(jīng)卦，由八個經(jīng)卦中的兩個為一組排列組合，構成六十四卦，象征自然現(xiàn)象和社會現(xiàn)象的變化與結合。”⑦道教將八卦與陰陽術相結合，將其演繹為一種辟邪的符號、吉祥的象征，使其如圖騰一般，為人們所信仰和崇拜，而生肖錢配以八卦圖案，也是希望借助其特殊的含義來驅(qū)災避禍。

仙人和符咒亦是道教的專利產(chǎn)物。自道教成立以來，其就設計出了大量神仙形象，到南朝時期甚至形成了一套系統(tǒng)的道教神譜，在這些仙人當中既有老子、張?zhí)鞄煹痊F(xiàn)實中的人物，也有神話傳說和新創(chuàng)造的人物形象，這些形象皆縹緲而美好，從而給當時的人們以精神寄托，滿足了人們追求美好生活的愿望。而符咒則是溝通神靈以治病救災、驅(qū)鬼辟邪的神秘天書。兩者與生肖錢相結合，既契合了生肖錢趨吉避兇的本意，又實現(xiàn)了道教崇拜與民俗信仰的完美融合。

就生肖厭勝錢來說，除了圖案紋飾道教色彩濃重外，其本身的發(fā)展演變也和道教的發(fā)展相互交織在一起。道教信奉“本命說”，認為凡人出生年都在六十甲子的干支之中，叫“本命元辰”，亦稱“本命年”，而在十二個生肖本命年中又都有掌管庇佑自己的本命元神，同時其認為“本命年犯太歲、太歲當頭坐，無喜必有禍”，在這種信條之下，為驅(qū)災避厄，民間開創(chuàng)了許多壓勝之法，而其中之一就是佩戴刻有本命生肖圖案的壓勝錢，因此生肖錢又被稱為“命錢”。

4 結語

生肖厭勝錢看似一枚小小的錢幣，但在方寸之間用圖案與文字向我們展示了先民們對大千世界的獨特理解與感悟，反映了歷代人民祈求美好生活和幸福的思想感情，亦寫盡了世事人間的習俗百態(tài)和信仰崇拜。其就如同濃縮的典故、傳統(tǒng)和生活片段，在無聲地述說著中國百姓避禍難求福求喜求長壽的生存主題，向我們透露著超越時空的豐富氣息。

注釋

①⑦胡金華.河北古錢幣的發(fā)現(xiàn)與研究[M].北京：科學出版社，2011.

②③宋玲平.東周青銅器敘事畫像紋地域風格淺析[J].中原文物，2002（2）：46-50.

④馬彩霞.淺談十二地支的文化內(nèi)涵—清代十二生肖圖厭勝錢賞析[J].文物鑒定與鑒賞，2019（9）：18-19.

⑤劉信芳.生肖的起源及文化屬性[J].中原文化研究，2013（4）：45-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