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風蕊
在新疆呆久了,最先想家的是我的腸胃。每到夜深人靜,我就開始思念家鄉(xiāng)的吃食。
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每個人對從小吃到大的味道是有記憶的。小時候,每每聽說可以用“鄉(xiāng)井土”治療水土不服,總覺得是帶著點迷信色彩的胡謅,但后來才得知這個法子是有一定道理的,驚詫之余又恍然這鄉(xiāng)井土里或許有著家鄉(xiāng)熟悉的味道。
新疆除了遍地重油重辣的食物,還有烤馕、烤包子、拉條子、拌面、大盤雞、椒麻雞等等。濃油赤醬、麻辣鮮香的菜肴吃多了便會水土不服,這時最想念的就是平平淡淡的家鄉(xiāng)味兒。
每一個無眠的深夜,都會在舍友的鼾聲中一邊想家,一邊懷念家鄉(xiāng)的味道。家鄉(xiāng)的豆腐腦,老一輩的人總是習慣叫它“老豆腐”。小時候很不理解,多么嫩的豆腐,滑溜溜地吃到嘴里簡直要化了,怎么能叫它老豆腐呢?于是,便去問了爺爺,可是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冬天的早晨,爺爺經常帶我到街上要上兩碗豆腐腦,再來上幾個火燒或者切好的蔥花油餅。每當爺爺找好位置在小馬扎上坐定,我就忙著去端飯。
有時候,人多還要在鍋邊站一會兒。這時,我便靜靜地看老板忙活——取一闊口瓷碗,倒凈碗底的水,用平勺鏟上幾片白嫩嫩的豆腐腦,再澆上一大勺湯汁濃稠油亮的鹵子,淋幾滴黑乎乎的棉油,再來一撮兒翠綠的韭菜末,不吃辣的不放辣椒,加雞蛋的再來個鹵蛋。
當老板小心翼翼地把碗端給我時總是要夸一句:“嚯,這小丫頭又給我?guī)兔α?,真能干!”久而久之,老板總是習慣給我多來一片豆腐或者多來半勺鹵,比別人的多卻又不至于溢出來。
豆腐腦做好后,我便在小馬扎上坐好,接過爺爺遞過來的半個火燒或者一頁油餅,開始蘸著鹵子風卷殘云地吃起來。吃到頂到嗓子眼再也咽不下去,就把剩幾口的火燒往爺爺手里一塞,剩下的湯水往爺爺碗里一倒。于是,坐在一邊靜靜地看著爺爺把我的剩飯解決掉,付完錢騎上二八大杠送我去上學,在爺爺腿腳利索的那幾年一直如此。
在漢族人開的包子鋪里也喝過放了很多調料的豆腐腦,但總覺得不好喝,不是家鄉(xiāng)的味道。德州的豆腐腦有什么特別驚艷的味道嗎?仔細想想也沒有,那到底在想念什么呢?我經常地問自己,可是每次都說不出來。
后來,我才發(fā)現大概是在思念兒時碗里一直多加的那顆鹵蛋,思念三千多公里之外的家人,思念我那再也見不到、長眠地下多年的爺爺。
張夢圓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