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志明
他無助地轉(zhuǎn)到一家蛋糕店門外時,快十點了。蛋糕店還開著門,里面都是些年輕人。他在門外站了半天,沒敢進去。
肚子里熱辣辣的,開始一陣陣發(fā)緊,擰繩一樣絞纏,微疼。
蛋糕店旁是條南北貫穿的胡同,一線路燈昏黃。猶豫了一會兒,他拐進了胡同。
進胡同時,他并不清楚自己要干什么,直到看到胡同半截處那扇洞開著的門。此時,胡同里闃無人跡,黑幽幽的門洞像個巨大的磁場,似有無窮力量要把他吸進去。他這才明白,自己想做什么。
正對著那扇門,往東還有一條稍窄的胡同。他下意識拐進小胡同,站在暗影處緊盯著對面打開的門。
肯定是忘關(guān)門了。人睡了?還是出去忘了鎖門?
一股熱霧烘托著他,把他往對面門里推搡。
他朝南北向的胡同兩頭看了半天,沒有一個人,于是蹲下身,摸了一塊石頭向?qū)γ骈T邊扔去,毫無動靜——沒有狗;他又隨手從褲兜里摸了張紙片,朝那家的窗戶飛過去。硬紙片在玻璃上撞出一聲輕響,他等待著,依然沒有任何反應(yīng)。
不能再等了。他剛想抬腳,北邊胡同口傳來車鈴聲。他忙退回暗處。
有人騎著自行車過來了。近身一看,是個警察。
警察也發(fā)現(xiàn)了那扇開著的門。他將自行車停下來,人卻沒下車,一腳抵在地上,另一只腳還在車踏板上。
他在暗處看警察,警察在明處看那門。
過了半分鐘,警察猛蹬一下車,向南走了。
他正暗喜,警察一扭車把又折了回來。
警察停好車,走向那門,先聽了會兒動靜,然后“咚咚咚”敲門。沒動靜。警察又走到窗前,“叮叮?!鼻貌A?。沒回應(yīng)。
停了一會兒,警察又加大力度敲玻璃,問:“有人嗎?”
仍然沒回應(yīng)。
站門口略思忖,警察沒再猶豫,走過去拉住門,“呯”的一聲帶上了。
望著警察騎著車朝南駛?cè)?,逐漸消失在胡同南口,他才緩過神來。
走出小胡同口,望著對面已經(jīng)關(guān)上的門,他定定地愣了半天。
可以肯定,這家沒人??墒?,門已經(jīng)關(guān)了。
原地觀察半天,他肚子咕咕叫半天。什么也沒撈著,他只好甩甩頭,繼續(xù)往北走。
出胡同北口,又是一條街,往西走幾步,是家燴面館。兩女一男正坐在門外吃燴面,肉香味兒一下子團住了他。
遠遠地看了一會兒,實在扛不住了,他走向正在收拾空桌子的女人,說:“老板,我是濮陽的,前天晚上來這兒,昨天早上一覺醒來,手機、錢包都丟了。能給你們幫會兒忙,讓我吃頓飯嗎?我已經(jīng)兩天沒吃東西了。”說著話,他差點兒掉淚。
女人聽后抬頭,怔了一下,看著他說道:“坐吧坐吧?!?/p>
“要干什么?我先干活兒?!?/p>
“嗨,坐吧坐吧,我先給你下碗面。”女人擺下手,嗔怪道。
“我還是先干活兒吧。”
“干啥活兒呀,坐吧坐吧。馬上好?!迸死^凳子給他,匆匆進了店。
眨眼間,一碗熱氣騰騰的燴面端了出來。他瞧瞧旁邊食客的面,發(fā)現(xiàn)自己碗里的肉多出一倍。他埋下頭,被撲面而來的香噴噴熱氣熏著,眼淚再也控制不住了。
女人正給其他客人續(xù)水,一男子從后廚窗口探出頭來,問:“你從家出來沒鎖門?”
女人回過頭去,一時迷惑。
男人加大了聲音:“家里……你后面出來的,沒鎖門?”
“呃……我沒鎖?”
“問誰呢,鎖沒鎖,你不知道?”男人生氣。
“……呀,我忘了,我沒鎖?”女人回憶。
“剛剛片警兒小肖打電話來,說他從咱家門口過時,門開著?!?/p>
正吃燴面的他猛一抬頭,筷子上的面條掉到了桌上。
“呃,呃,”女人忙在圍裙上擦擦手,“我馬上回去?!?/p>
“小肖給關(guān)上了。人家喊半天,沒人應(yīng)?!蹦腥苏f著回后廚了。
鄰座的倆仨人吃完面結(jié)賬走了。他也吃好了,站起來走到女人身邊,不敢直視她的雙眼,說:“謝謝了!有啥活兒,我來干?!?/p>
“哪有活兒?沒事,沒事?!迸诉吥ㄗ雷舆呎f。
“這桌、凳要搬回屋吧?”他邊說邊拎起桌和凳往屋里搬。
男人從屋里出來,問他:“兄弟,今晚住哪兒?”
他躲閃著對方關(guān)切的目光,說:“有地方。”
“沒錢你住哪兒?”女人盯著他。
“沒事,現(xiàn)在不冷,哪里都能將就一夜?!?/p>
“就在我家店里住一夜吧,他也在?!迸酥钢改腥?。
“不用不用,我有地方?!弊赖适帐巴?,他一邊說一邊往外走,“真的謝謝你們!”
“你這人咋這么犟?”女人在背后喊。
“真不用,我借人家手機給家里打電話了,明天有個親戚給我捎錢來?!?/p>
他不敢再回頭,一路向西匆匆離開。
責任編輯/謝昕丹
插圖/舟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