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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色世界

2022-06-28 09:26孫全鵬
躬耕 2022年6期
關鍵詞:老二孩子

孫全鵬

迷迷糊糊地摁了手機,剛停了幾秒,又響起來。是老大,老大著急地說:“不好了,你快來,你可不能見死不救?!蔽壹れ`了一下,腿上套上個大褲頭,二話不說便飛奔出去。

其實,老大離住的地方不太遠,也就一百多米的樣子,我憋著勁兒向前跑,身后像有條蛇追著一樣。前面那條鐵路還是擋住了去路,鐵路與公路垂直,鐵軌兩邊有一段黑黃相交的橫桿放下來,攔住了人群,大家在焦急地等待。每天早上九點,拉貨的火車總要在這里掉頭,也許火車安排的時間避開了上班的高峰期。可我沒時間等,怎么辦?老大,這可怎么辦?我的心怦怦跳得厲害。

“媽的,怎么這么倒霉?又碰到火車要掉頭?!蔽易髷D右擠,從人群后面擠到最前面,一直擠到橫桿邊,橫桿上的警示燈閃爍著,警報聲也響一聲停了,然后又響起來。一個鐵路管理員穿著藍色制服,手里舉著一面小紅旗,對準備翻過橫桿的幾個膽大的人說:“往后站站!哪兒差這幾秒。你看火車頭要來了,多危險!”

橫桿攔住了我的去路,我可管不了那么多,我彎下腰,貓著身子從橫桿下面穿過去,呲溜一下往前跑了出去,踩過一塊塊枕木,就要越過鐵軌了。鐵路管理員大聲地說:“你,小心,不要命了!小心??!”火車貼著我的身子呼啦一下過去了,身后大家驚叫了一聲:“你看這家伙,玩命??!”

多少年后,我無意說起了翻越鐵軌這件事,老大總是一本正經(jīng)地說:“如果你被火車頭碰住了,以后那些文學大獎靠誰拿?。窟@是多么大的損失??!”然后他就一陣嘿嘿地笑,張開嘴,舌頭舔著嘴唇。

說實在的,當時我向前沖時,哪想那么多呢?只知道出事了,要幫老大搬東西。老大店門前擺出了粉絲、粉皮、雞蛋筐、變蛋筐、米面油、各種調(diào)料和花生瓜子等,他正彎下腰把一筐雞蛋往店里搬。老大看見我說:“你來得正及時,快收拾下,你看那天,要下雨了!”我氣喘吁吁,用手抹了一把汗。老大把貨物都往店里面搬,我也幫著他趕緊搬,我倆忙活了一陣子。老大的店門前,有些東西只不過搬到了離門口前一兩米的地方。

“這么早把我喊起來,我的美夢沒了,本來夢見了一個好素材……你得請客!”

“好!好!喝胡辣湯就包子,隨便你點!”

“小氣鬼!”

我們簡單地吃過早餐,他說:“你還要幫我個忙?幫我看會兒店吧,我去進點貨!有事你打電話!”沒等我回答,他就騎著電動三輪一溜煙出去了,他肯定是害怕我反悔不肯幫他看店。我現(xiàn)在擔心顧客來,自己是個蹩腳的店主。顧客不來,我怕老大的生意不好;顧客來了,我則擔心要拼命地解釋價格。這種擔心一直持續(xù)著,我想,新媳婦等新郎的心情也是如此吧,來了害怕,不來也害怕。

太陽轉了一大圈,到了快天黑的時候老大才回來。我一看見他回來生氣地說:“你還知道回來?”老大從貨架上拿了一瓶啤酒,咕嘟咕嘟地喝下去說:“貨沒有過來,一直在等!累死了!”我細看他時,發(fā)現(xiàn)老大的背濕淋淋的,全身是汗。

“沒有生意不能怪我,只來了兩個人問粉條,看了看就走了!還有一個買散裝的洗潔精,咱這哪有?”

“怎么樣?賣東西和你寫東西不一樣吧?我早就料到了,你坐在門口,像個門神一樣,不會有生意的,要熱情點!賣東西可是有學問的!”

“你少給我胡扯,我走了!”

“別走,我請你吃飯!”

“不稀罕!”

當初,老大堅持在市中心選個好位置,老二和老四堅持選擇在我們學校周圍,我對他們說:“我無所謂,住在哪里都行。”老大不同意,他說:“我要做生意,在那里盡是熟人,師兄弟小師妹,還有老師,我在那里賣東西,多尷尬!要不要錢無所謂,關鍵是面子?!贝蠹医?jīng)過商談,選擇了靠近鐵路的地方。這里房租當然便宜,誰讓我們沒錢,窮光蛋一個。

大學畢業(yè)那年,我們一個宿舍的哥幾個都沒有找到工作,用老二的話說,那叫蓄勢待發(fā),養(yǎng)精蓄銳。我們都二十好幾的人了,怎么說也老大不小了,不好意思再向家里要錢,干脆就在外面開始漂。我們幾個在學校時同住一個宿舍,大家都很熟悉,離校后仍然住在了一起。這里距離市中心不遠也不近,有兩路公交車在這里始發(fā),可直達我們畢業(yè)的大學。老二和老四最終沒有熬過老大,選擇了這個地方。我這個人好打發(fā),無所謂,在哪兒讀書寫作都不影響我。

就這樣,在離鐵路直線距離百十米的地方,我們選擇了這個地方。那兒本來是個五層小樓,房東是個奸商,賺錢肯定賺瘋了,有個屁大的地方都想再租出去。他又用彩鋼瓦搭建一個三室一廳,不知道怎么設計的,竟然沒有廚房,一年租金六千塊,年輕人適應性強,都習慣了——不習慣也沒有辦法,有錢誰在這鬼地方受罪?。吭趺凑f呢,這地方夏天像蒸籠,熱得像尿滋在臉上一樣;冬天像冰窖,冷得臉上能結上一層冰碴子。每天還有咣當咣當?shù)幕疖嚶曇?,像從我們身下走過,睡到半夜,一聲火車的汽笛把你從美夢中拉回到現(xiàn)實,然后望著窗外遼闊深邃的星空,繼續(xù)享受咣當咣當火車經(jīng)過的聲音。

只有三個房間,可我們有四個人,房間怎么分呢?我們自由結合,老二和老四首先表態(tài),他們兩個都要參加不同類型的考試,天天要結伴去學校學習,最適合住在一起。然后老大對我說:“你自己住一間,你搞寫作讀書——讀書得靜。”

我說:“老大,我們住一個屋吧,剩下那問給你當做廚房?!?/p>

“那不行,”老大說,“咱們可不是一條道上的,一個散發(fā)著銅臭氣,一個散發(fā)著書香氣,水火不容。不吃飯可以,不能讓咱的秀才委屈了!”

老大懶得給大家解釋,他很樂意自己住一個屋,這樣房間還能放點貨,可以當倉庫,經(jīng)常打電話大聲地向外推銷各種產(chǎn)品,也沒有人打擾,也不打擾別人,多好。平時我們白天都很忙,難得碰到一起,在三室一廳的房子里,這就像我們的一個家,即使是一個爛窩里面什么也沒有,可一回到這里,仍然可以享受著來之不易的溫馨。老二和老四每天回母校蹭自習室,晚上回來休息總是樂呵呵的,講著在學校的所見所聞。老大天天做生意跑業(yè)務,光名片就印了一大堆,不是業(yè)務經(jīng)理就是區(qū)域總監(jiān),不了解的人會覺得來頭很大,怪嚇人。我呢,天天讀書寫寫東西,有時候閑著沒事錄個短視頻往網(wǎng)上發(fā),不掙錢,窮樂呵。53777C30-76BA-404E-8758-1BA9C4BD91BC

老二成績好,在畢業(yè)后的幾年里,只要有考試,他一次不落地參加,命運之神就是不光顧他,一次沒考中。每次考試出發(fā)時,他滿臉的興奮,我們都為他祝福??擅看纬煽兂鰜頃r,他則是一副斗敗的老公雞樣子,耷拉著頭。

老二經(jīng)常私下里對我說:“一個做生意的,要我說,他就是奸商。你看看他,沒有一點兒底線,整天只是想著賺錢,安全質(zhì)量也不管了,這昧良心啊!你說,這個沒有啥追求的人……”

老二說老大是奸商還是有道理的,真的,一點兒也沒有冤枉他。我就親眼見過老大往大米里摻沙子,往大豆里放石子……其實他生意不好也不壞,用老大自己的話說,撐不著也餓不死。

“奸商”這樣的雅號后來也就叫起來了。老大倒也沒生氣,甚至懶得辯解。我知道老大的事后,曾不止一次提醒過老大:“這事咱就別干了,昧良心的事咱不干。”老大只是一搖頭,“沒事的,說實話,這算什么???誰吃東西時不淘一下?比起那些賣假貨的,那些黑心人,我這算什么?真的,好多了。”

每逢這時,老四總會蹦出來,手里握著一本招教書,桌面上放著考研的單詞書,他扶扶厚厚的眼鏡片說:“我要好好教育下你,你過來,過來,好好聽聽。人不能只鉆進錢眼里,比錢更重要的還有很多,比如人格,比如尊嚴,比如誠信。得有點底線?!?/p>

“別說了,老三要寫文章了,別打擾他?!崩洗罂钙鹨宦榇裁礀|西走出去了。

這時咕咚咕咚“地震聲”傳過來,讓我們感覺到好像世界末日來臨了。火車來了,六點半的火車要出發(fā)了。

老二說:“這日子還真讓人擔驚受怕,萬一哪天火車把房子震塌了咋辦?”

我說:“世界末日一天天地過去了,我們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呢?活一天,賺一天!值了!”

經(jīng)過一天的折騰,那天晚上,我內(nèi)心僅有的一點兒創(chuàng)作靈感也沒有了。其實,天天對著電腦寫作,真耗精力,更重要的是沒有什么成效。這幾年寫了那么多文章都石沉大海了,沒一家刊物用我的稿子。從大學開始我就徹底陷入了書的世界中,我喜歡讀書,想當作家:儒家經(jīng)典、西方哲學、現(xiàn)代派文學,卡夫卡、薩特、陀思妥耶夫斯基、川端康成、卡爾維諾……一本本啃,花了不少錢從大街小巷淘書,整個屋子里堆滿了舊書,初進房間還以為是垃圾場。不過我的文章從來沒有變成過鉛字。寫不出來,憋得難受;好不容易寫出來了,卻沒人愿意用,就像大齡閨女找不到婆家。有時候懷疑自己的能力,是不是上輩子虧欠了繆斯女神,不適合寫作?我天天想象著虛構的世界,一天又一天,自在又痛苦,焦灼又不安,飽滿又憂郁。

畢業(yè)后的半年,我甚至不敢對父母說我在外寫作,我撒謊說找了份工作,文字工作,工資不高但輕松。如果我要說立志當作家,父母大字不識一個,他們一定會認為我的腦袋被驢踢壞了。但老大老二和老四兄弟幾個支持我,他們甚至認為將來我會獲得諾貝爾文學獎,你別不信,他們說起來跟真的一樣。我知道那是玩笑,但我要感謝他們,他們給了我夢想,給我了希望,給我了動力,尤其是畢業(yè)后我最痛苦的時候。天天看書閱讀思考,對著電腦寫出自己的世界,我突然感覺到有意義,那是不能用金錢來衡量的,內(nèi)心的富足和靈魂的豐盈,我有種飛翔的感覺。寫作這幾年,雖然我什么也沒有得到,但現(xiàn)在想想,那時候生命里是多么天真、充滿意義,就像永遠沒有長大的童年。

用老大的話說,你要經(jīng)常體驗生活,勾搭幾個美女,發(fā)生點艷遇,不就有故事了?你不缺少才情,但缺少故事。我嘴一咧:“你滾蛋吧!”不過,到了晚上我喜歡到處轉轉,與不同的人接觸,打量這個社會,感受自己與世界的距離。離我們住的地方很近的地方有個火車站,火車站不是很熱鬧,在這個小城市,每天也只有幾趟火車經(jīng)過,人多時像下餃子一樣?;疖囌倦m然是火車站,可是坐火車的外地人并不怎么多。這是一個很安靜的地級城市,車站不像大城市,很少有水泄不通的時候。來火車站廣場玩的,大多是晚上吃過飯沒事做的閑人,離這兒不太遠,散散步,陪家人走走,跳跳廣場舞。大家停下來,站住,圍住,指指點點,說說笑笑。沒有火車的時候,小廣場也經(jīng)常有賣東西的,也停有幾輛出租車和摩托車。摩托車在這地方叫“摩的”,五塊錢就可以坐,到市區(qū)的任何地方,比出租車便宜多了。在這個火車站偶爾也有做促銷活動的,例如賣洗頭膏、做鞋子玉石之類生意的,有時候也有玩雜技的,比如現(xiàn)在。

我看了看,這五個人玩雜技像是一家人,有老人、青年人,還有兩個小孩子。他們開著個汽車,車廂可以放下來,這樣就形成了臨時的舞臺,車上方有個顯示屏,上面打著一行字“青蘋果馬戲團歡迎您”。晚上燈光燦爛,表演也很精彩,音樂震撼著耳膜。只記得小時候看過表演,臺上一分鐘,臺下十年功,玩雜技的人都是玩的毅力,沒有毅力可做不好這事。有個小孩子,本來表演翻跟頭,可是沒停好,倒在舞臺上。那穿著性感的女人,看樣子是媽媽的模樣。她走過來,“啪”地打了他一巴掌,小孩子沒敢哭,只是一個勁兒地憋住,脖子往上一提一提的,眼淚都流了出來,他顯然受了委屈。過了一會兒,他的表演服裝都濕了,當然那不只是汗,還有淚。

表演繼續(xù)。那個穿著性感的女子和時尚的男人對唱了一首《紅塵情歌》,然后又開始表演轉盤子、噴火,引得大家一陣贊嘆聲。如果我會表演那雜技,該有多好啊!我在內(nèi)心佩服他們。正在表演高潮時,那個打扮性感的女子又出來了,美貌顯然是化妝出來的,粉底很厚。她用半方言半普通話說:“老鄉(xiāng)們,人吃五谷雜糧,誰人不得???”身后兩個人推出了一個大桶,打開后,拿出了蛇、鱷魚,擺在了舞臺上,蛇倔強地昂起頭,緊盯著女人的胸部,按都按不下去。那些動物分不清是真是假,光溜溜的,這陣勢倒很嚇人。

“這種藥水,可以解除身上的病痛,是用最名貴的中藥做的,今天對老鄉(xiāng)們優(yōu)惠?!彼麄兡贸鲆恍┢科抗薰?,“有病治病,沒病防病。你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先到先得,錯過了這個村可沒這個店?!?/p>

人群里沒人動。這年頭騙子的手段高明,大家怕上當。

“送朋友,送親人,送客人,一瓶十元錢,也就一包煙的錢。老少爺們,父老鄉(xiāng)親,不試不知道,名貴中藥有奇效,藥到病除。假一賠十,不,假一賠百,假一賠千?!?3777C30-76BA-404E-8758-1BA9C4BD91BC

這時有一個老年人說:“我要三瓶。”那個人開了個好頭,接著又有人喊:“我來兩瓶?!比巳郝ベI藥水了,向前擠著,也有的不買,想近距離多看幾眼。我不想買,當然主要是我不相信,哪有治百病的藥?這不是騙人嗎?我看著人群,在外面轉了一圈又一圈,走開了。

順著大街又向前走,漫無目的地走,一個人,什么都不想,什么都可以想。這倒挺自由的?;貋頃r,我發(fā)現(xiàn)馬戲團邊的人都差不多離開了。這時候,垃圾桶后面有一個小孩子,躲在一角,雙手抱住膝蓋,生怕被別人發(fā)現(xiàn)似的。夜色下他的眼睛明亮明亮的。他就是剛才表演翻跟斗的那個男孩子,沒錯,肯定是他,尤其是那雙眼睛,我記得很清楚。

“你怎么在這里?剛才你真棒?!?/p>

小男孩突然緊緊抱住我的腿,什么也不說,這讓我嚇了一跳。我心神不寧地往左右看看,發(fā)現(xiàn)大家仍然各忙各的,準確地說,沒有一個人往我這邊看。

“你怎么回事?抱我干什么?”小男孩仍然不說話,眼睛望著我像乞求什么,手死死地抱住我。“你怎么不回去?那不是你媽媽嗎?”我扭過身子,指了指。他們正在收拾東西,那個媽媽模樣的人正在不停地打電話。小男孩拼命地搖搖頭,意思是不想回去。

我明白了,孩子想逃!對,一定是想逃離!“趕快回去吧!”一聽這話,他一定是嚇壞了,直搖頭,拉著我往前走!自始至終小男孩都沒有說一句話,小男孩一直拉著我往前走!走了一會兒,我知道要到家了,我思考著是不是帶他回家的時候,老大出現(xiàn)了?!斑??老三,你這是把私生子領回家了?大作家,你找就找吧,怎么還生了個,藏得夠深的啊?”老大沒正形,壞笑著,仿佛掌握了我的什么秘密似的。

我辯解說:“哪是你說的那個樣?”我拼命解釋。后來,我發(fā)現(xiàn)我越解釋,老大越不相信。是啊,這是誰呢?我怎么解釋他也不信。要是換作是我,我也不信。

帶小男孩回到家時,老二在看書,天氣熱,他把上衣都脫了,身子光溜溜的。一進到屋子里,溫度明顯變高了,天兒真熱,平時大家基本都是穿著小三角褲頭,差一點兒就一絲不掛回到原始社會了。

小孩子跟著我進了屋子,他大氣都不敢出,腳也不知道往哪里邁步。我知道,他是被嚇成這樣的,心里害怕著呢。老二也發(fā)現(xiàn)了,“老三,你什么時候當?shù)??你可憐我沒錢隨禮嗎?咋不通知我喝喜酒?”

“去,去,老二,別瞎說,嚇著孩子了!你們太膚淺了,心里就不會陽光點?”我不理老二了,轉過身到走廊里喊老四:“老四,我們家來了新成員。”

“那你說說,這是誰?”老大和老二把我摁在椅子上,他們倆一起審問我。

我說:“撿來的?!?/p>

“撿的?”他們笑了。

“不說吧,你們非讓我詭說了,你們還不信?!蔽乙荒樀膰烂C?!拔乙押⒆恿粝聛恚「易≡谶@里!”

第一次大家發(fā)生了分歧,分歧的主要原因是怕惹上事。觸犯法律的事可不干,我們可都是大學生,受過高等教育的。

老二說:“這影響我的時間。你高尚我不管,可我天天要看書學習要考試,怕別人耽誤,怕別人影響。我可不是來這里玩的。今年我要考上。”

老大說:“這對你有什么好處,一個來路不明的孩子!你一定會沾上事的,說不定有人會說你是人販子。你是不是看小說寫小說瘋了?你還以為會有誰感激涕零來送感謝信嗎?”

老四從廁所出來,推門進屋,看到有個小孩子,顯然不知道這里現(xiàn)在發(fā)生了什么。“別怕,告訴叔叔——”然后扭過頭說,“你們看,喊叔叔合適,還是喊哥哥合適?還是喊哥哥吧?!彼麑π『⒆诱f:“叫什么名字?快告訴哥哥吧!”

孩子不說話,眼睛里噙著淚水,溢滿了,終于擺脫控制,一滴滴流下來,手卻不知道往哪里放。

“老四,你有病吧!趕緊上一邊去!”老大說。

“他八成是個啞巴!我問了他好幾次了,他什么也不說,問急了就哭。”我說。

“那你還往家里帶,又不是小貓小狗,你還嫌家里不夠亂嗎?”老二說。

我沒有說什么,拉著孩子的手說“別管他們,來吧,到我的屋子里。”不是責任也沒有道德驅使,只是感覺應該這樣做。他們一愣,然后跟了過來,肯定想給我繼續(xù)解釋什么,可是我沒聽,也沒給他們機會。

我像跟誰賭氣似的,“哐”地一聲把門重重地關上了,門上的玻璃都要碎了。天已經(jīng)黑透了,慘淡的月光浮在城市的上空,我的心里也升起慘淡的白月光。

我睡不著,夜里一直在做夢,夢見馬戲團的人來了,一條血淋淋的鞭子在我眼前晃來蕩去……我不像以前那樣看書或寫作到半夜,第二天起不來。這次我沒有睡懶覺,當然也沒有讀書,也沒有寫作,我只是醒著,坐在床邊,看著孩子,腦子里盡想著孩子的事。我怕遇到馬戲團的人,怕他們認出我來,比如把我捆起來一頓暴打,比如說我是人販子,比如把我捆起來扔進河里報復……

孩子睡在光席上,準確地說是縮成一團,我把一個喜羊羊圖案的毯子搭在他肚子上。我小時候就聽媽媽說,夏天睡覺小孩子的肚子不能著涼,要不然會拉肚子的。睡覺時我把孩子的演出服脫了,又給他找了一個我的T恤,他簡直可以當成裙子穿了,但他沒拒絕,笑了笑,還在床上轉了一圈,飄揚起來,很滿足的樣子。我趕緊讓他停住,要知道床可是二手折疊床,竹子的,花50塊錢在二手市場買的,孩子稍微用力的話,上面的竹子就噼里啪啦地響。在脫衣服時,我發(fā)現(xiàn)他身上有很多傷,有的已經(jīng)結了疤,那一看就是老印子??吹贸觯⒆拥娜兆硬⒉辉趺春眠^,爹娘待他并不怎么好!我想孩子練功時偷懶,爹娘打也正常吧!難道孩子忍受不了爹娘的毒打,他才偷偷地逃出來的?如果這樣的話,我的罪過可大了。

太陽已經(jīng)升起來了。屋子里的溫度一點一點升起來了。我把風扇打開,開了一會,孩子身子轉了一下,他背對著風扇,我怕孩子感冒了,然后把風扇又關住了。我看著孩子睡覺,他緊緊地蜷縮著身子,胸脯一起一伏的,“呲呲”地吸氣,然后吐著沉重的氣息,像在夢里斗爭著什么,不時頭開始一陣抽動。53777C30-76BA-404E-8758-1BA9C4BD91BC

我想孩子一醒,他最先要做的也就是吃飯吧。等老大、老二和老四他們幾個出門了,我起來做飯,我做飯不好吃,當然也不是特別難吃。我給他炒了三個雞蛋加一個番茄,又熬了點小米稀飯,不知道他習慣不習慣吃這個。孩子突然睜開了眼睛,猛地一驚醒了,他坐了起來,小手揉著眼睛,然后他看見了我,靜了一會兒,又打量了我一番,眼睛里充滿了不安。

“餓壞了吧?”

孩子朝我點點頭,低下頭,依然很緊張。

“他們都出去了,別害怕。我給你做好了飯,吃點吧。”我把雞蛋炒番茄端過來,又盛了碗小米稀飯。他嘴一咧,笑了,露出了豁牙子。孩子跳下床,洗了臉,一手拿饅頭,一手用筷子夾菜,吃了一口,停下來,抬頭看看我。

“我吃過了,你多吃點,不夠吃還有呢?!?/p>

他顯然餓了,大口大口地嚼起來,沒幾口就把菜吃完了。一個饅頭沒了,又喝了小米稀飯。孩子的世界簡單,你對他好,他心里清楚。

我問他:“我?guī)闳フ野职謰寢?,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呢?”我望著他,期待他回答??墒?,一聽這話,他馬上停止吃飯,全身發(fā)抖,看樣子很害怕,我就不再追問。

這一天我都沒有外出,到了晚上時候,我實在忍不住了,就特意去了一趟火車站小廣場。我紅著臉低著頭,不敢抬頭看路人,更不敢與人對視。如果有人盯著我,我全身都緊張起來,我像一個賊一樣,東走走西走走,可是一切正常,并沒有人找孩子。

借著昏暗的燈光,我留意了一下電線桿上的廣告,除了那些買賣二手房之類的廣告外,并沒有尋找小孩下落的啟事。爹娘找不到孩子不急嗎?按理說,孩子丟了,應該在丟的地方等待著,說不定有人把孩子送回來了呢?可我沒有發(fā)現(xiàn)馬戲團人的身影,也許他們早就轉移地方了。晚風吹來,還是有一絲涼意的。有幾個人聚在一起,“這是什么藥,不是說好今天還在這里表演嗎?騙子,騙子。”

“早知道就不應該買,真他娘沒良心!”他們氣得破口大罵。

我回去的時候,大家也都回來了。他們?nèi)齻€人望著我,“你怎么才回來?孩子呢?”

“送走了?!蔽屹€氣道。

“你怎么能送走了?說不定馬戲團的人是人販子呢!”

“這嘛,不要你們管,跟你們有啥關系?”我像個戰(zhàn)勝的將軍。

“怎么沒有關系?”老大手里有一身衣服,白色的,衣服上面印了個翹起的大拇指,藍色的。

老二坐在破沙發(fā)上,他身邊放著火腿腸和一些零食,看見我望著他,他不自然地說:“這個嘛,便宜,我隨手就買了些?!?/p>

“你說他會不會喜歡我給他買的紙和筆,我還要教他學習,小孩子得學習。你怎么把他送走了呢?”老四氣呼呼地說,說得急有點咳嗽了。

不知道為什么,我眼里濕濕的。

孩子的到來,的確給我們增添了歡笑。家里有了一個小孩子,簡直就像增添了一個活寶。本來我們幾個人天天大眼瞪小眼,抬頭不見低頭見,見多了就會煩,這下好了,有個孩子,可以逗他玩了。另外,如果大家意見不一致時,就會有人找理由說:“孩子讓做的?!逼渌司筒辉僬f什么,這真是一個好擋箭牌。

老大說他的生意不好,有一天晚上問我們:“你們說是不是名片出了問題?”他讓我們考慮下他的意見:“你說,我名片上打上董事長怎么樣?是不是特別高大上?推銷東西時是不是特別有面子?有用沒有?你說。”

“要我說,你得找個美女拉客,賣豆腐的還有豆腐西施呢?!贝蠹乙魂嚭逍?。

老大拉長了驢臉“切”了一聲:“你們這群貨,我可給你們說正經(jīng)事呢?虧我這樣信任你們幾個?!?/p>

大家開始幫老大分析。老二說:“你沒有貨源,沒價格優(yōu)勢,也不代理什么名牌,全部都是中間環(huán)節(jié),層層剝利,你靠什么盈利?”

老四說“你適合的銷售群體就是些周邊的人,吃個鹽買個米啦,能賺什么錢?你看人家代理名牌衣服的?一件就幾百塊上千塊,頂你賣上幾天。”

“現(xiàn)在哪兒還有誰去你店里購物,年輕人都上網(wǎng)買了。再說,你賣的蔬菜也沒優(yōu)勢?你又沒有蔬菜基地?你進的菜,賣著賣著也就不新鮮了。不賠錢才怪呢!”我說。

老二說:“就你一個人,你只能坐等,還不能出去推銷,沒人給你看店??!你看,人家都是夫妻店,男的在外面跑業(yè)務、送貨,女的則守攤經(jīng)營。你呢?去送貨,得關門。別人第一次來買東西你關門,第二次也這樣,慢慢就不來了?!?/p>

老大說:“也是,這都沒法改變了,你們幾個也不幫我看……”

我聽了不高興了,“你說話憑良心不?我沒有去看過嗎?還差點被火車撞了……”

“謝謝作家!這就是榜樣,這就是標桿,你們幾個,同在一個屋檐下,覺悟怎么這么低?得好好學習學習?!?/p>

大家笑笑,沒有說啥。早就習慣了。

老大接著說:“我準備代理女性衣服,價格便宜,我去批發(fā)市場跑了幾趟,發(fā)現(xiàn)秘密了。人家直接走物流,我也給廠那邊聯(lián)系上了,后天就到貨,可是物流在郊區(qū),送不到店里。”老大一說話,嘴里就伸出舌頭,舔了舔上嘴唇。

“大作家,你有事沒?后天去幫我看會兒店,好多縣級批發(fā)商要來拉貨……我請客,我請客?!?/p>

“有人來買嗎?”

“你還別不信,只要貨便宜,都會來的?!?/p>

老二歪歪嘴,不聽老大扯了,進屋學習了,他怕老大找他看店幫忙。我記得,老二沒去他店幫他一次忙。

我和孩子在客廳里,孩子看書呢。老四給他找了一本識字書,幼兒園的拼音,看樣子,孩子沒上過學,爹娘也夠狠的,怎么不讓孩子上學呢?老四說:“一天天地學習,過不了多長時間,能學會識字的?!笨墒沁^了一會兒他又說:“你怎么發(fā)不出來聲音呢?張開嘴讓我看看你的舌頭?!?/p>

孩子緊繃著嘴,什么也不說。我也說:“你試試,學學你四哥……”孩子仍然不張嘴,不說話,“肯定是個啞巴,或者舌頭有問題!”

老大說:“我的事怎么辦?”53777C30-76BA-404E-8758-1BA9C4BD91BC

“明天再說吧?!?/p>

我回到屋子里寫作了,我有篇稿子已經(jīng)修改了幾次了,不知道什么時候是個頭,我都有些想退縮了。寫作真難,辛辛苦苦地寫了一大堆文字,費盡心思編出一個故事,就是發(fā)表不了,這真讓人絕望。

過了一天,依舊什么事也沒有發(fā)生。兩天后,我都忘了老大說過的事。天剛亮,老大敲我的門:“快去?。 ?/p>

“好吧!”

走了幾步,他又回來了,又敲門說:“小孩子不能去,萬一被發(fā)現(xiàn)了怎么辦?”

老大說得有點道理。我對孩子說,“你在家,哥哥一會兒就回來。餓了有面包,我給你放桌上了!”

孩子聽懂了,他什么也不說,只是點頭,眼睛里有點留戀。如果他能開口說話,他一定會說:“放心吧,我沒事?!?/p>

一到店里,我看見老大早就把貨物擺出來了,各種東西。在門口靠近道牙的地方,長長的一排??墒巧獠缓茫瑳]有一個人來問。老大交代了幾句:“東西上面標的都有價格,不懂的話給我打電話,我現(xiàn)在就要走了?!?/p>

我站在門口,怕看見熟人,多不好意思?。≈灰腥顺疫@邊看上兩眼,我心里就有點激動,不是高興,也不是悲傷,說不出來是什么樣的一種心情。唉!我只有坐等顧客來了!可是沒有一個人!站了半天,有兩個婦女在攤子前停下來,看著粉條說“買點粉條吧?”另一個婦女說:“家里有,別買了?!?/p>

當時我沒說什么,其實真不知道說什么,等我意識到我是店主想勸她們購買時,她們已經(jīng)走了,走遠了,我想喊住她們,但沒喊。我找了個板凳坐下來,陽光照在我身子上,有點熱,我坐在了樹蔭下,用手來回扇著涼風。沒用,天依舊熱。

快晌午了,一輛卡車過來,拉滿了五個大袋子?!摆s緊幫幫忙。”老大終于回來了,顧不上擦汗,就和我七手八腳地把貨卸好,又累了一身汗,都能擰出水來了。“吃西瓜?!崩洗笥萌^把一個西瓜錘碎,用手一掰,分給我一半?!耙粫讉€經(jīng)銷商就要來了?!崩洗笱劾锩爸凉?,一副小人得志的樣子。為了這批貨,他湊了一萬元,里面還有我一千多元呢。

“你回來,我該回去了,孩子還在家里呢。”

“好,你把西瓜帶上,再帶上幾袋方便面、火腿腸?!彼又f,“你一會兒還要過來啊,還得你幫忙!一會來的人多,我一個人忙不過來!”

我抱住西瓜說:“看情況吧!”

男孩兒沒吃飯,卻拼命地在練習發(fā)聲,我進去他都沒有發(fā)現(xiàn)。他張嘴的那一瞬間,我看見他的舌頭比正常人的要短!他沒有看見我進來,直到我咳嗽了一聲,他才繃住嘴,咧嘴笑,嘴卻不再張開。

“餓壞了吧!吃點瓜!你大哥給的,可甜了!”他吃著一塊西瓜,不推辭,背對著我,不看我。

給孩子泡好了方便面,把孩子安排好,我又到了老大店里。老大電話一個接一個打,把聽筒放在耳邊,罵了一聲“媽的”,又繼續(xù)打。

“他們還沒有到?”

“唉!他媽的,上當了!你看這貨,哪是新的?。款伾f,有穿過的痕跡!肯定不是新的!上當了!”老大蹲在地上,把包放在膝蓋上。我抽出了衣服一看,果然如此!肯定不是新的,標簽亂七八糟,不是新的,款式各色的都有!有的衣領上還有些灰塵!“給他打電話啊!是不是發(fā)錯貨了!”

“剛才還有人接,現(xiàn)在沒人接了!”他又撥打了一次,“關機了!”

這可怎么辦?上當了!我看著老大一個人低下頭,什么也不說了。

“娘的!”他罵了一句,雙手抱頭蹲在一邊。

那天晚上,老大一句話也沒說。這次上當對他打擊不小。他喝著酒,說了很多話。我們勸,他只是說:“沒事,沒事,你們該干啥干啥,我想開著呢?!?/p>

小男孩兒站在旁邊,像是他犯了錯,低著頭,不敢看老大,大氣不敢出。我們大家安慰老大,“別生氣,不值當?shù)?!再說,那些衣服還是有些可以賣的嘛!”老大繼續(xù)喝啤酒,第十個瓶子“咣當”一聲在地上響起,抬起頭,夜色更深了!

老二天南海北的考試都參加,他的路費花的不少。他一直說自己這次準備得很充分,一定能考上的。但明顯能感覺到老二的一絲絲焦慮。

“只要準備好,那都小菜一碟。你有實力,機會就多得是!”我一邊說話,一邊看著一本書,頭也不抬。

孩子在我身邊練習功夫,他倒立著,雙腳貼在墻上,都有十分鐘了,仍然一動也不動。沒人監(jiān)督,他仍然如此,看樣子,這家伙以前沒少練習,是有點真功夫哩!

其實,老二這一年來被考試都“烤”焦了,我感覺他被“烤”傻了。每一次考試出征前,他都是兩眼發(fā)紅,我們稱他為“上刑場”,可每次回來時像個斗敗的公雞一樣,耷拉個頭,有時幾天不說一句話。這一年下來,我粗略地給他算了一下,考了一年多了,就有一次進過面試,是個第三名??伤詷反瞬黄T诳?。

孩子都倒立半個小時了,我怕他出事,就喊他:“停下來吧,下來吧!怪嚇人的!”孩子下來了,雙腳落地,站直,拍拍手上的土,依然什么也不說,向我咧著嘴,朝我笑了笑。他很滿意自己今天的功夫,我則嚇得心臟撲通撲通的。

老四在準備市里的招教考試。

比起老二全國各地跑著考試,老四就只考這個地方,他反復說:“這個地方培養(yǎng)了我,我就留在這個地方!哪怕是個縣也行,根在這里,不往外跑了!”

有一次我問他:“你怎么不考回家?在那里當老師多好,離家也近,方便。”

“誰不想回家?說實話,咱們這點本事,回家也是被人瞧不起。家鄉(xiāng)的人出去隨便找個工作就能掙不少錢,在外面你混得好壞,誰知道呢?回家那幾天光鮮一下,別人以為你在外面混得好,時間長了就露出狐貍尾巴了!”老四繼續(xù)說,“也不知道奶奶的身體怎么樣了?上次給她買的輪椅收到?jīng)]?”他擔心奶奶的身體。

孩子看著大家說話,很熱鬧的樣子,他擺弄著手里的玩具,那是我給他買的一個奧特曼,一按就發(fā)出聲音,他沒有玩夠,像永遠玩不夠一樣。

“如果投入這么多時間做其他事,我早就成功了!”53777C30-76BA-404E-8758-1BA9C4BD91BC

“其實你找個學校代課也不錯,一邊考試一邊掙錢,兩不誤,多好呢!”

“才不要呢!錢也掙不了幾個,還影響考試,不劃算!”

“其實,你看看,現(xiàn)在干什么不掙錢?別人怎么掙那么多錢呢?”

老大說:“你們明天都別回來了,家里有人要有客人來?!蔽覀兲崆坝屑s定,如果一有事兒需要用房子,其他人都要回避。

“是嫂子要來嗎?要不我們來接接風吧,認識一下,別金屋藏嬌?!蔽覀償D眉弄眼地說。

“你們這些家伙,滿嘴是大糞的味道,該刷牙了。知道你們都忙,不用了?!?/p>

后來我們才知道,那是老大的憂傷。那個長發(fā)的女孩,帶著憂傷的眼睛,我們在大學里見過的。老大這些年拼命地掙錢,也是有目的的,那就是為了這個女孩。

“你什么時候結婚?我們要喝你的喜酒呢?”老二說。

“喝什么喜酒?八字還沒有一撇呢?!苯又终f,“房子到哪里弄?哪有這么多錢???爸媽身體不好,靠自己,要多長時間才能買套房子啊?!?/p>

我們當然知道一套房子的價格,在這個小城市里,需要七八十萬,靠我們掙需要多少時間呢?

“我掙錢,真的不是為了自己,你說,我要這么多錢干什么?想想父母,就想到了期望,就想到了責任,就想到了家庭。我要做點事,有好多人在背后看著我呢?!?/p>

晚上,老大打電話讓我回去。我說:“不打擾你們二人世界了?!?/p>

“唉!回來吧?!崩洗笥袣鉄o力地說,聽聲音不太高興。我一個個通知大家,回到家的時候,嫂子已經(jīng)走了,只有老大。他滿臉沮喪,我們問他話,他什么也不說,掏出了一根煙,從桌子上拿起一個打火機點上,然后又扔到了桌面上,他悶悶地抽了一口。

我問:“咋回事?你怎么像丟了魂兒一樣?”

老大又拿出了一根煙,用煙頭對著煙頭,然后點燃了,冒出了一股股煙,變紅,他把那根快燃盡的煙扔在地上,用腳踩了踩,講了今天發(fā)生的事。

老大說,他這輩子就一個愿望,就是讓心愛的女人有個地方住,沒啥大志向,倆人過著平凡的日子。那個女孩子是老家人介紹的,爹娘很滿意。女孩初中畢業(yè)就不上學了,出外十來年了,天南海北都跑,女孩子一出去,見識就多,心就想得高,老與別人攀比,也不掂量自己是幾斤幾兩。老想著別人有車有房,嫁人之后什么活也不用干了。老大上學時她還不是這樣,女孩天天沒事的時候來學校,他們一起出去吃飯,隨便找個小地攤她也不說什么。一個冬天,特別冷,冒著寒氣,在大街一角他們喝一碗丸子湯,他喂她一口,她喂他一口。他看她手冷得厲害,就握住了。她說要一直那樣握下去。他發(fā)誓對她好,不讓她受委屈。兩年前,老大發(fā)現(xiàn)她變了,變得喜歡談論房子車子,說同事們又換手機了,又去哪里吃好吃的了,又買新款的化妝品了……他們見面機會少了,他說,我大學畢業(yè)后咱們就結婚吧!她說,還是等等吧,沒有房子怎么結婚???老大在大學拼命地做生意開始攢錢,為了她,什么都荒廢了!其實哪兒掙到什么錢了?天天凈為別人忙碌了!一年了,他們沒見過幾次面,直到今天她來??墒?,她說總不能只在大街上喝丸子湯,總不能天天吃方便面就咸菜吧!她來有她的目的,一定是提前想好的!她跟我分手來了!她看上了一個老板家的孩子,有錢,有車,有房!他原來以為等掙夠了錢,她就會回來。

老大說著說著,眼淚都出來了,臉上模糊一片,他用手捂住眼睛,盡量不讓我們看到。

說著說著,時間進入臘月了。有一天大家看了電影《失孤》,為電影里劉德華所飾演的雷澤寬十五年尋子的行為和精神流下了淚,也為倪景陽所飾演的蘇琴尋找孩子而感動??赐旰蟠蠹铱蘖耍±飮W啦的。

“咱們送孩子回家吧,老這樣也不是辦法啊!”老二說。

老四也說:“你說這快過年了,他媽媽見他會不會高興?”

“這還用說嗎?誰家爹娘見了孩子不高興?”老大說。

“我看不一定?!蔽矣悬c擔心?!耙篮⒆拥纳囝^有點問題?!蔽铱戳撕⒆右谎?。

“你沒當過爹沒當過娘,你懂個屁?!崩隙f。

應該送孩子回家。這么長時間了,一轉眼幾個月了,小男孩還是沒能說話,也沒有說自己的家在哪里,不過卻有了線索。有一次,我在瀏覽網(wǎng)頁時,他一直盯住一個圖片看,那是泥泥狗。我查了一下,泥泥狗是一種生殖崇拜原始藝術表現(xiàn)形式,在豫東南一帶,他指著嗚嗚地說著什么,我能感受到,他向我傳遞一個強烈信號,他見過那個東西。當時,我比哥倫布發(fā)現(xiàn)新大陸都要激動。

“這么說,應該是這個地方,這是太吳陵,中國最大的廟會!二月二,龍?zhí)ь^!一個月的廟會,有泥泥狗、布老虎,還有壓縮饃?!?/p>

孩子顯然聽懂我們的談話,內(nèi)心里有點激動,一直掩飾不住自己的喜悅。但看得出,當我們談論要送他回家時,他有些迷茫,有些不舍,甚至哭了。最后我說:“你不想見到你爹娘嗎?”這話顯然使他更傷心,他的眼淚更多了,順著臉流下來了。我們也六神無主。

“你說說,老三,怎么辦?你說吧?!彼麄儐栁?,他們這一問,讓我也無話可說了。

我把孩子領回到房間,坐在床邊,耐心地問他:“你爹娘想你,你不想回家嗎?你出來這么長時間,你爹不想你嗎?”孩子仍然在哭,我說:“你媽不想你嗎?”孩子停止了一下,淚眼迷蒙地望著我。“你媽她——她一定想知道你現(xiàn)在的情況,她是你娘?。∧愕挠H娘!她擔心你!她愛你,她想見你。你看,你長高了,長大了,她看見你,該多高興??!”

孩子聽到這兒就走下床,開始不停地走來走去。他想要見到他娘,我能看得出,因為一提到他娘他就高興。做通孩子的工作,我們就開始設計路線,那個小縣城離這里不是特別遠,也就幾百里的樣子,乘火車,轉汽車,最多也就一天的路程。可是對于誰去的問題,大家開始討論起來。老大說:“這段時間生意好,正忙著配貨,我就不去了,我給你們資助點錢?!彼麑⒆诱f:“孩子,別忘了你這個奸商哥哥,哥沒去,但心與你一起呢?!?3777C30-76BA-404E-8758-1BA9C4BD91BC

老四說:“我要考研了,還要多復習!我就……”

“算我一個!”老二說。

我對他們說:“沒事,沒事,我能照顧好他。”

大家在一起吃了一頓大餐,他們?yōu)槲覀內(nèi)齻€人送行。我們用方便面箱子墊好,用茶缸當酒杯,然后買了幾個涼菜,電磁爐上面放個湯鍋,開始吃起火鍋來!從老大的超市里拿來了粉條、香菇、腐竹、木耳,又買了兩塊錢的生菜,兩塊錢的菠菜……還有老大不知道從哪里找來的紅灑,味道有點甜,又有點辣,反正味道怪怪的。老二說:“簡直像馬尿!”老大反問:“你行啊,喝過馬尿?”這話比狗咬得還兇。

“一路順風!”

“還真舍不得你,快半年了!”有點煽情。

老大煮了幾十個雞蛋,不知道啥時候準備的,包在一個裝料袋子里,像一個家長說:“拿著路上吃,不想家?!?/p>

“切!”

一看就知道孩子懂事,他現(xiàn)在成了淚人了!不知從哪里掏出來一張紙,送給老大一張,又給老四一張,上面畫了一個太陽。他嗚嗚地說話,我知道那是些感謝的話!當然我們大家都聽懂了!老四竟然也流了淚。

我們沒有買火車票,買也買不到,早賣完了!干脆直接順著鐵路走到了火車邊,這樣我們逃了票,上了火車!火車上沒座位,我們站在火車走廊里。站了一路,累。小男孩精神好,大家的擔心是多余的,我才記起這家伙是練過的。上了火車,收到了一條短信:路上注意安全,真不行的話就報警!我回了一條:謝謝,勿念。

火車徐徐前進,在平原上是一望無際的小麥,青青的。老大老四的祝賀和問候一直和陽光一起溫暖著我們?!澳慵以谀膬??家里還有哪些人?”老二一直問他。孩子真是記不清,他一直搖頭,等老二問得急了,就往我身邊靠近。火車上人很擠,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我們在人群里晃來晃去,總算在靠近走廊的地方找了個下腳的地方。老二說:“你看這人多的,天下的人都跑到這趟火車上了嗎?”學生和民工占了車的大部分,學生耳朵里塞著耳機,頭跟著一伸一伸,眼睛望著窗外,民工們帶著大包小包的行李,要回家了,哪個游子不思家?有人直接一屁股坐在行李上,多省事兒。

孩子沒事做,他用手拉住火車上的椅子,雙腳離地,保持身體平衡。這孩子走到哪里都練功!車廂里人雖然多,可孩子一旦玩起了雜技,就入了迷。有幾個人給他讓開一條路大喊:“再來一個!”孩子不怯生,他繼續(xù)表演,翻跟頭,玩倒立,不亦樂乎,身邊的人一陣叫好,我們心里不是味兒,有種人販子的感覺。小孩子卻很高興,他是很喜歡這個舞臺的。我看見老二的眼睛濕濕的。

“你看,這煙嗆的……”老二背過我去,偷偷地擦了淚。

在路上的時候,老四發(fā)回了一條短信,說考研已經(jīng)結束了第一場,還較順利!問我們在路上怎么樣?我回了一條:有風有霧,有冷有熱,好得不得了!我又回了個鬼臉。這時,又來了一條短信,銀行的,一千塊錢已經(jīng)到賬!我們的救援物資到了,這是老大的錢到了,贊助我們的一千塊錢??晌覀冏允贾两K,分文沒動,誰掙錢都不容易。我們能自食其力。在火車上,我們餓了,就吃我們上車前買的燒餅,然后拿出來咸菜,咯吱咯吱地嚼。

事情遠沒有我們想得那么簡單!我們乘火車,轉汽車,在一個小城下車。面對一個湖水包圍的縣城,我們無從下手,怎么找呢?他家在哪里呢?孩子如果能說話多好啊?我們?nèi)チ艘粋€很大的廣場,有很多賣泥泥狗和玩具的,還有一些玉器、布老虎等小飾品,花花綠綠的到處都是,在這個熱鬧的季節(jié)里,大家都懷揣著一個希望。我聽見一個人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孩子啊,你什么時候回來???娘想你想得眼睛都瞎了?!蹦莻€人只是嚎叫,聲音很大,沒有淚。

孩子帶我們?nèi)タ茨嗄喙?,拿起一個,放在嘴邊輕輕一吹,氣息化作了笛聲,響亮悠揚。我很奇怪,這個小小的泥泥狗還能當?shù)炎哟担亢茱@然他很熟悉這個地方。這個泥泥狗上面畫著圖畫,線條、圖案都很古老,黑色底涂上紅黃青白顏色,七彩紋飾對比明顯。孩子笑了,我和老二也笑了,這說明小時候孩子來過這里,對這個地方熟悉,玩過這種東西。他一定離這個地方不遠。我的小心臟跳得厲害,一不小心要跳出來似的。

對于怎么樣找到孩子的家仍然是個問題,這遠遠超出我們的想象。原以為到了這個地方,馬上能有進展。我們能順利地交差,然后有一番感恩戴德的話。現(xiàn)在想想,的確太天真了。我們走著走著,突然我就聽見老二說:“有辦法了!表演一個雜技,說不定孩子的家長或親人能看見呢?”

我發(fā)現(xiàn)確實是個好辦法!

我們模仿別人的攤子,用白灰畫了一個圈,然后找來了個鐵盆,用手拿著,咣咣地敲起來。對!表演雜技!我們不說話,沒有賣任何東西,只是在表演!上午如此,下午如此,可沒有人來認!有個戴黑帽子的男人一直盯著,大家都散了,黑帽子男人還沒有走。他突然問我們:“你們是孩子的什么人?”這把我們問住了。老二反應快:“怎么,你有事嗎?”

“我在哪里見過他,這孩子面熟?!?/p>

我一聽,像抓住了一根稻草?!澳阋娺^孩子嗎?”

“看著像,也記不清了。”他開始回憶?!皯撌撬?,我小時候抱過他,這孩子后來丟了!”

“他家在哪里???”我喜出望外。

“就在將軍寺村,離這兒不太遠?!彼嬖V我們詳細地方,然后說怎么乘坐車去。當天晚上我們興奮了好長時間。

我給老四打電話.“考得怎么樣?我們找到地方了,明天就送他回去?!?/p>

老二也給老大打電話“你生意怎么樣?又賺幾個錢?告訴你吧,我們找到地方了,有酒有菜,你后悔了吧?”

變天了,風有點大,小孩子仰望夜空,龜縮著脖子,但我并沒有感覺到冷,心里像升起了紅太陽,從沒有過的溫暖。

在此之前,我還從沒聽說過將軍寺村這個地方。

下了車正愁沒法去將軍寺村,我們遇到了一輛拉蔬菜的電動三輪車,空車回去經(jīng)過將軍寺村,我們以十塊錢價格成交,半個小時后,終于到了地方。太陽沒有出來,天空一片片慘淡的云在飄動,風吹得兇,冷,直割臉。53777C30-76BA-404E-8758-1BA9C4BD91BC

“這個年過的,多不一樣啊!”老二說。

“有意義吧。世上除了考試,還有多姿多彩的生活呢!”

在一個大榆樹旁,騎三輪的人停下說“到了,你再向西走四里就到了?!?/p>

沿著路走,問了幾個人才找到地方,遠遠望去,村子很安靜,一只大鳥在滑翔,裊裊炊煙忽左忽右地往天空冒。路邊不時有幾個小孩子撅著屁股放鞭炮,噼里啪啦的響,空氣里到處彌漫著鞭炮爆炸后的味道。一只老母雞伸著頭啄食,后面一只黃狗沖過來,老母雞扇著翅膀跑了。男孩子雙頰通紅,眼睛里閃著一絲亮光,他很開心地走著,盡管路坑坑洼洼,他走得要蹦起來了,心里正激動著哩??匆娐愤厧讉€小孩子放鞭炮,他也停下來,看上幾眼,然后又向前走。

“你說,到了他家,他爹娘會怎么樣感謝我們呢?”我們和孩子一邊走,一邊談論著。

“那還用說,先給我們一萬塊錢,做一頓紅燒肉招待我們。然后嘛,再來個新聞報道,要上電視的那種,至少也要在市臺播放,標題我都想好了,你看看怎么樣?就叫——媽媽,我回來陪你過年。”老二愛吃紅燒肉,凈想著美事。

“也許吧,過年了,我們大老遠地過來了,說啥也得給點禮品啥的,總不能讓我們空著手回家吧。”我嘴角上挑,都做著美夢。

老大打電話過來,問我們到哪兒了,當?shù)弥覀兗磳⒌竭_,就要見到孩子父母時,他反復叮囑:“別人感謝你們時,你們不要太激動。給你們東西,也別要,要低調(diào),你們就說,這是應該做的。你說,是不是???”

老四也發(fā)來一條短信:考試已結束?;貋砗笪艺埬銈兂曰疱仯嬲闹貞c老式火鍋。辛苦你們了,最可愛的人!

看著家鄉(xiāng)很熟悉,孩子心里激動起來。他望著這個叫做將軍寺的河流,嘩啦啦的流水,他哭了?,F(xiàn)在,他一定想起了往事,傷心的?愉快的?懷念的?他控制不住自己。他眼睛亮亮的,里面滿是期待,抓住我的手,怎么是涼的呢?我低下頭,望著他,他望著我,很害怕的樣子。

跨過將軍寺橋,老二說“你看這地方,真好!如果在這里弄上兩問房,該有多好!”老二家在山區(qū),他喜歡這平坦的平原,喜歡這里鄉(xiāng)村的味道。

“說不定,人家感謝你給你一處宅子。年紀大了,可以在這里養(yǎng)老?!焙铀分铀恢>胪傲鳎h處河岸邊有狗在撒歡跑。

越往里走,我們的心情越復雜,說不上來的感覺,有一種按捺不住的激動,也有一種莫名的擔心。前面有一個四十多歲的人,孩子跑過去,拉住他的衣服,嗚嗚地想說什么。他們應該很熟悉,要不然也不會這樣。男人胡子拉碴的,他愣住了:“這不是老鱉家的孩子小滴嗎?你怎么說不出來話?”

我們趕緊走過來,老二向那人說:“你好,我們是來送孩子的?!崩隙终f:“你認識這個孩子嗎?”

那人又一愣,看著我們說:“哦,是嗎?這是我們村的,我?guī)銈內(nèi)ニ?,在村西頭?!焙⒆痈?,我們跟著孩子。

已經(jīng)起風了,有雪粒子正在下。我感到有點冷,但想著一會兒有好吃好喝的,心里暖和起來。

“孩子他奶去了縣城,有人說在城里見到了孩子,這不,還真回來了?!蹦侨擞终f,“你們怎么找到的孩子?世上還是好人多??!”他的手不住地在擺弄著手機。

我詭“我們是從幾百里外的地方把孩子送過來的,你看好幾天了,終于找到家了……”我特別強調(diào)用了好幾天時間,感覺心里有股沖動,按都按不住。

那人笑了,我感覺到他笑得有點不正常,不是贊揚,那是什么感覺呢?像是輕蔑,像是懷疑,說不出來啥感覺,管他呢。

到了一個紅木門的地方,有個皮膚漆黑的男人站在門口,抽著煙,一股股的煙氣往上升。這時,孩子害怕了,不敢向前。

皮膚漆黑的男人扔掉手里的煙,不知怎么說了一句:“是他們,快出來!”屋子里一下子冒出來了幾個男人,不由分說就把我們摁倒在地。那群人早就埋伏好了。孩子嚇哭了,撕心裂肺哭,這時天怎么一下子就黑了,像一口鍋倒扣在天空。

“就是他們,昨天在縣城還表演雜技!我親眼看見了!”我看得很清,說話的就是那個戴黑帽子的男人。

又有人說:“這群人販子,還主動送上門來了!我看,打死他們算了!”

“他奶還沒回來,昨天聽說孫子回來了,就去縣城找去了,也不知道現(xiàn)在怎么樣了?”

老二被一個塌鼻子男人踢了一腳,然后老二還了他一腳,卻換來了幾個人雨點般的拳打腳踢。老二大聲喊叫:“你們這群人,狗咬呂洞賓,不知好人心,我們是送孩子的,哪是什么人販子?不信你問問他……老三,你說話?。俊?/p>

“還老三……你們這群壞人,你們老大是誰?我們一個都不會放過。”

孩子哭得嗷嗷直叫,嘴巴張得大大的,他想說什么,就是說不出話來。

“這倆人真夠殘忍的,你看,還是不是人?竟然把孩子的舌頭都割了,太可惡了?!?/p>

我脆弱的心仿佛被什么尖銳的東西刺了一下,接著我發(fā)現(xiàn)我們的眼淚都流光了,拼命地向他們解釋,“這不是我們干的,是一家馬戲團的人干的,我們把孩子救了,你們……”

“看他們那個模樣,賊眉鼠眼的,看著就不像好人。”他們紅著眼睛,沒有一個人相信我們,也沒有一個人聽我們解釋。

“就是,得好好修理下他們兩個。拉屎拉到家門口了?!?/p>

怎么成了這個樣子呢?我設想過很多見面的場景,怎么也沒有料到故事以此收場。我們不需要別人承我們多大的情,不需要別人如何感恩戴德,怎么被反咬了一口?一轉眼成了個十惡不赦的大壞蛋。好像有一群螞蟻在我的心頭上爬,真是難受極了,我不知從何處竄出了怒火,正要發(fā)作,一個拳頭打過來,我的鼻子一熱,又有人朝我揮了一拳,我眼前一黑,身子一軟,搖搖晃晃地倒了下去,接下來什么都不知道了。亂了,全亂了!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醒來時我發(fā)現(xiàn)我們被關在一個小屋子里,黑黑的,眼前是老二,也被繩子死死地反綁著。我想掏手機,手被綁得緊緊的,其實手機也早就找不到了。這不是做夢,是真的。

“老二……”我的喉嚨不舒服,心里憋屈得慌。

“老三……他奶奶的!你說說,他娘的這是啥事?”

外面一片漆黑,風順著窗戶刮過來,嗚嗚地叫著,那個黑臉男人在外面接著電話。“他奶找到了嗎?什么?被送進了醫(yī)院……咋被車碰住了……我們?nèi)?,這就去,五千塊錢住院費?夠不夠?”

身邊又傳過來一陣聲音:“都是這兩個兔孫惹的,要不是他們來,也不會有這么多事。怎么處理他們?”

有人說:“不能太便宜他們了,我看,先打他們一頓,然后再給他們家里人打電話?!?/p>

“你們先喝酒,我去縣城,給他奶送錢去,還得開你家的面包車?。 ?/p>

“油加滿了。沒事,咱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哪兒的話。走,我給你一塊開車去!”一陣凌亂的腳步聲越來越遠。

我說:“老二,外面好像下雪了……”

“是么?老天也看不過去了……我們冤不冤?”他輕輕地咳嗽了一下,聲音沙啞了??隙ㄊ钱敃r打架辯解時聲音太大導致的。

不知到了什么時候,外面一陣安靜,只有雪細碎的聲音。好像是在半夜的時候,有人來了?!澳銈兛焯影?。”一個女人打開了小屋子的門。后來,老大說:“那是孩子他媽,肯定是親媽,你看那著急的樣子?!彼灰娒婢筒蛔”福骸罢鎸Σ蛔∧銈?。”她用剪子剪斷繩子,小聲地說。

“你們是好人,孩子他爹瘋了,他不是人,把孩子賣了……誰知道你們又把孩子送回來了。你們是好人,我把孩子交給你們了。孩子四歲時被診斷出得了一種怪病,他爸不要他了……這是點錢,你們快走吧,逃得遠遠的。我給你們跪下了,要對孩子好。你們安頓好后,記得給我說一下。”他媽媽給我們磕了三個響頭,交給我們一個包,鼓囊囊的,里面有衣服之類的東西,還有一些吃的東西和一張記著電話號碼的紙。

我們慌忙地逃走了,當然沒忘帶上孩子。孩子媽媽含著眼淚,目送我們漸漸遠去。最初她跟著我們,走了好長一陣子路才停下來,又遠遠地看我們走。

雪仍然在下,像漫天飛舞的白花瓣,一點兒也沒有要停的意思,一個銀色世界出現(xiàn)了。抬頭,前面是明亮干凈的世界,比這雪還要白,還要亮。53777C30-76BA-404E-8758-1BA9C4BD91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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