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亮

（中國社會科學院大學，北京 100859）

引言

近年來，“全面與進步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CPTPP）和“區(qū)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RCEP）相繼在亞太地區(qū)簽署落地，標志著多邊自由貿易體系在全球化逆轉的背景下依舊擁有強大活力，而亞太地區(qū)也成為建設成果最大的區(qū)域，將為中國和全球經濟增長提供新的動力。

“區(qū)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最早由東盟在2012年發(fā)起，目的是整合現有的10+框架中東盟與中國、澳大利亞、新西蘭、印度、日本、韓國的雙邊自貿協定，實現亞太區(qū)經濟一體化的目標。RCEP的談判從2013年正式開始，其間16國就貨物、服務、投資、知識產權等多個關鍵領域展開多輪磋商，但是直到2018年CPTPP簽署時，16國依舊沒有達成最終的談判協議。2020年11月，在印度放棄加入RCEP的情況下，其余15個國家正式簽署“區(qū)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這也代表覆蓋亞太區(qū)最廣泛人口和全球最大經濟量的區(qū)域經濟一體化協議正式落地，并將在2022年正式實施。

2021年9月，中國正式申請加入“全面與進步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CPTPP）。這意味著中國在完成RCEP的談判后，向更高質量的亞太地區(qū)經濟一體化建設邁出重要一步。CPTPP現有日本、澳大利亞、文萊、馬來西亞、新加坡等11個成員國，其中有4個是東盟成員國。CPTPP的前身是“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議”（TPP），因成員國在知識產權等方面的條款上存在較大分歧，特朗普上臺后，美國就單方面宣布退出TPP。2017年，日本接過TPP談判的主導權，在擱置了爭議較大的20項條款之后，其余談判國家正式簽署協議文本，并將其更名為“全面與進步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CPTPP已經于2018年12月30日正式生效，首輪關稅削減對90%的成員國商品實現免稅，剩余部門除特殊情況外，也將在2025年實現零關稅。

盡管RCEP和CPTPP都是覆蓋亞太區(qū)主要國家的經濟一體化協定，但是雙方在成員國的經濟實力（表1）、貨物服務貿易自由化、投資便利化、知識產權保護等領域存在不少差異。

表1 RCEP與CPTPP成員國列表

首先，CPTPP的成員國收入明顯高于RCEP。參與CPTPP的成員國以澳大利亞、日本、新加坡等中高收入的國家為主，越南是當中僅有的中低收入國家。RCEP成員國中，中低收入國家有5個，中上等收入國家僅有3個，日本、澳大利亞、新西蘭等高收入國家還同時是CPTPP的成員國。此外，東盟國家中的文萊、馬來西亞、新加坡和越南也同時參與RCEP和CPTPP。成員國間的經濟實力差距，意味著RCEP和CPTPP在規(guī)則治理上必然存在不同的方向和策略，這在一定程度上對共同參與國的經濟福利造成影響。

其次，RCEP與CPTPP在貨物貿易自由化程度上存在不小的差異。RCEP的規(guī)則更加“友好”，充分照顧亞太區(qū)不同國家在不同發(fā)展階段的需求。例如，RCEP的貨物貿易自由化的過渡期更長，實現大面積商品免稅的時限在10-15年，關稅例外條款也更多。而CPTPP在簽署的當年，就要求成員國對90%的商品實現免稅，其余商品也需要在5年的時間內逐步達到零關稅。此外，在關稅減讓層面上，RCEP成員國間還存在區(qū)別對待的情況。例如，日本在農產品、工業(yè)品等部門中實行的優(yōu)惠稅率多數只面向東盟國家，并不適用于中國和韓國，因此這也在一定程度上減弱了RCEP在貨物貿易自由化上的效果。

再次，RCEP與CPTPP在規(guī)則制定上存在范圍和程度的差異。參與CPTPP的成員國多為發(fā)達國家，因此在章節(jié)設計中更注重“全面”和“進步”[2]。RCEP僅有20個章節(jié)，而CPTPP有30個章節(jié)，除了覆蓋RCEP中所有涉及的議題和范圍之外，還設置有知識產權、國有企業(yè)、環(huán)境保護、監(jiān)管和防范腐敗等章節(jié)，這也是目前WTO規(guī)則中較少涉及的部分。RCEP的優(yōu)勢在于“全面”照顧每一個參與國，以不同層次和舒緩的節(jié)奏推動成員國之間的貿易開放。例如，在服務業(yè)和投資自由化的章節(jié)當中，RCEP更多地采用“正面清單”而不是CPTPP主張的“負面清單”模式，并且為成員國設置了一定的緩沖期。

從RCEP和CPTPP的諸多差異可以看出，兩大貿易協定對成員國的經濟效應會有一定的區(qū)別，因此本文利用世界銀行開發(fā)的WITS-SMART局部均衡工具，對中國加入RCEP和CPTPP之后，中國市場產生的經濟福利進行模擬計算和對比分析。在本文的第二部分，將首先回顧國內對RCEP和CPTPP的部分研究文獻，第三部分定性分析中國與RCEP成員國與CPTPP成員國之間的貿易狀況，第四部分展示中國市場關稅水平的一般情況，第五部分分析WITS-SMART系統(tǒng)在HS二分位上對21個部門的模擬計算結果，第六部分總結全文并提出政策建議。

一、RCEP與CPTPP的研究綜述

RCEP與CPTPP一直是國內外區(qū)域經濟合作領域的研究重點，學術成果多，覆蓋內容范圍廣泛。從研究思路上看，主要有三個方向：第一，經濟效應角度。這部分的研究主要利用經濟學的一般理論構建數理模型，對成員國關稅減讓后產生的經濟和福利效應進行估算；第二，制度建設角度。不少學者認為，RCEP與CPTPP的條款設置帶有明顯的層次感，能夠參與CPTPP的國家需要跨越一個比RCEP更高的進入門檻。第三，異質性效應角度。RCEP與CPTPP同屬于亞太區(qū)的巨型區(qū)域合作協定，對成員國產生的經濟影響不盡相同，這也吸引各國學者從所在國的角度出發(fā)，對RCEP與CPTPP的異質性效應進行探討。

（一）經濟效應研究

CPTPP和RCEP作為亞太地區(qū)的高水平自貿協定，究竟在多大程度上提升參與國的經濟與福利效應，是備受學界關注的首要問題。張珺和展金永（2018）利用普渡大學研發(fā)的全球貿易模型（GTAP）對關稅壁壘和非技術壁壘降低所引發(fā)的成員國經濟福利變化展開數據追蹤。結果發(fā)現，RCEP和CPTPP對成員國的GDP增長作用在1%至5%之間，貿易規(guī)模的提升在0.49%（CPTPP部分國家）至5.51%（東盟部分國家），但是成員國的進口規(guī)模和部門產出影響不盡相同，個別部門會面臨較大的進口沖擊[3]。楊立強和余穩(wěn)策（2018）進一步對東盟的貿易利得進行分析，東盟國家中同時參與RCEP和CPTPP（TPP）的國家收益最大，實際GDP能夠增加0.11%，日本、澳大利亞和新西蘭等國家的經濟增長率緊隨其后[4]。上述學者還認為，多邊貿易協議簽訂帶來的貿易創(chuàng)造和貿易轉移效應是促進參與國積極投入區(qū)域經濟一體化的重要動機，經濟效果越明顯，越能刺激參與國積極投身到多邊貿易協定的談判中。

（二）制度建設差異研究

亞太區(qū)的雙邊和多邊自貿協定數量眾多，但層次參差不齊，存在明顯的制度競爭。唐國強和王震宇（2014）指出，RCEP和TPP（CPTPP）之間的競爭來源于亞太區(qū)經濟合作思想究竟是“開放的區(qū)域主義”還是“競爭性自由化”的延續(xù)。雙方都是高水平的自貿區(qū)安排，但是RCEP更加照顧東亞新興經濟體的經濟利益，而TPP（CPTPP）更加注重規(guī)則導向，強調經濟合作的“對等原則”，具有一定的“門檻”要求[5]。佟家棟和張俊美（2019）對現有的亞太經濟一體化規(guī)制進行比較研究，CPTPP更關注發(fā)達國家的需求，對東盟部分發(fā)展中國家“不太友好”，RCEP著眼于提升亞太區(qū)域貿易一體化水平，對中國等國家的吸引力更大。未來，不同經濟發(fā)展水平的亞太國家將根據自身的實際情況，擇機加入到CPTPP或RCEP當中[6]。

（三）對中國經濟影響的研究

CPTPP生效之后，中國經濟不可避免地會面臨外部環(huán)境的影響。樊瑩（2018）提出，CPTPP是歧視性的區(qū)域經濟一體化協定，中國出口至成員國的商品、服務會受到歧視性待遇，擾亂中國在亞太區(qū)推進一體化的節(jié)奏，削弱中國在規(guī)則制定上的話語權[7]。楊勇（2019）認為，日本作為亞太一體化主導者地位尚不能獲得其他國家的認可，因此CPTPP當中保留的國企、勞工等高標準議題實際上是為美國重返CPTPP預留位置，希望能夠借此與美國共同獲得亞太區(qū)域貿易平臺的建設權[8]。不過，吳澤林（2015）也援引了一些學者的研究，提出TPP（CPTPP）中涉及的政府采購、國有企業(yè)、知識產權、勞工等議題也會對中國的進一步發(fā)展形成倒逼作用，推動未來貿易談判向更高層次發(fā)展[9]。

二、中國與RCEP和CPTPP成員國的貿易情況

（一）中國與RCEP成員國的貿易情況

中國與RCEP成員國的貨物貿易額總體上不斷攀升，年均增速達到3.73%（圖1）。在RCEP成員國當中，中國與東盟國家的貿易額增長最為迅速，2019年的貿易額超過6400億美元，遠超日本、韓國、澳大利亞和新西蘭。中國與RCEP成員國的出口增速在2016和2017年分別達到13.61%和12.07%，略低于中國與CPTPP成員國之間的貿易增速。值得一提的是，在2020年新冠疫情大流行的背景下，中國與RCEP成員國之間的貿易額反而逆勢上揚，貿易增速達到3.27%，遠超2019年貿易增速1.4個百分點。

圖1 中國與RCEP成員國貨物貿易額（單位：千美元）

（二）中國與CPTPP國家的貿易情況

中國與CPTPP成員國的貨物貿易額總體小于RCEP成員國，在不同年份存在明顯的貿易額波動。如圖2所示，2015年和2016年，貿易額出現不同程度的下降，分別達到6.16%和4.47%，除此之外，其他年份均實現正增長。特別是在2017和2018年，中國與CPTPP成員國之間的貿易額迅速反彈，貿易增速達到15.4%和13.24%，遠高于近幾年4.21%的平均值。即便是受到新冠疫情的沖擊，全球經濟下滑，不少國家外貿處于停滯，中國與CPTPP成員國間的貿易額增速依舊保持在3.92%，與2019年基本持平。貿易額的年度變化顯示，中國如果加入CPTPP，將有助于穩(wěn)定外貿產品出口，防止價格出現較大程度的波動[10]。

圖2 中國與CPTPP成員國貨物貿易額（單位：千美元）

（三）中國與日本的貿易情況

近年來，中國與日本間的雙邊貨物貿易額基本保持穩(wěn)定，出口額小于進口額（圖3）。賤金屬、化工產品、紡織品以及運輸設備是雙邊貿易的主要品種，特別是機械器具幾乎占到總貿易額的一半，并且還存在明顯的擴大趨勢。2020年，中國與日本的雙邊貿易額增長不足1%，中國自日本進口的商品額略有增長，達1400億美元，出口額略有下降，貿易逆差200多億美元。

圖3 2012—2020年中國與日本的進出口貿易額（單位：千美元）

三、中國市場關稅水平分析

為進一步衡量中國加入RCEP和CPTPP后，中國市場預期產生的經濟效益和福利，首先需要對現行的關稅水平進行測算。具體的做法是從聯合國貿易和發(fā)展會議分析與信息系統(tǒng)（TRAINS）中查詢并匯總HS（2017）六分位基礎上每一種分類商品的稅率，然后根據部門分類采用簡單加權平均的方法匯總成21類二分位數據（表2）。需要注意的是，中國針對不同國家和地區(qū)簽署有不同層次的特惠貿易協定，因此同一種商品由于其來源地不同，也可能適用不同的關稅稅率。本研究特地選取中國針對世界的平均關稅稅率、中韓自貿區(qū)稅率和日本的稅率作為不同關稅水平的代表，供定性分析中國與RCEP國家和CPTPP國家間關稅的一般情況。

表2 HS二分位商品結構及關稅水平（2019）（單位：%）

從現行關稅水平來看，不同部門間的關稅稅率差異較大，但超過10%的部門不多。稅率最高的部門為武器和彈藥類，中國針對日本和世界的平均稅率達到13%和12.81%，其次為飲料和煙酒類以及石料、陶瓷、石膏類。關稅水平最低的三種類別分別為藝術品和收藏品類、礦產類、木漿和制成品類，世界平均水平稅率分別在1.76%、2.18%和2.43%。再從橫向上來比較，中國針對日本的現行關稅稅率最高，平均達到7.84%；針對韓國的稅率最低，僅為5.37%，世界平均稅率為6.32%。在21個部門中，日本出口到中國的5個部門的產品關稅稅率超過10%，而韓國僅有2個。從上述數字可以看出，中韓自貿區(qū)建設推動中國對來自韓國的商品大幅度削減關稅，而中日間迄今尚無生效的自貿協定，導致中日間貿易受到高于世界平均水平的稅率影響。從貿易效率的角度來看，無論中國是否最終加入CPTPP，中日間如果能夠存在自貿協定，將會產生巨大的經濟效益。

四、基于WITS-SMART模型的實證分析

實證經濟學中對貿易政策變化的事前分析一般有兩個途徑：一般均衡分析法和局部均衡分析法（表3）。一般均衡分析法的特點在于市場效應的高度加總，建模時需要考慮經濟體系中各市場間的聯系，關注貿易政策改變后對生產者、消費者、政府部門、對外部門等經濟參與者造成的外部沖擊和各市場的動態(tài)平衡。一般均衡分析涉及的范圍廣，模型搭建的時間比較長，需要的參數和貿易基準數據量都比較大，因此主流的一般均衡模型如GTAP、LINKAGE等軟件后臺使用的社會核算矩陣（SAM）都存在滯后期，不能反映最新的世界貿易流量變化。國內不少學者利用GTAP一般均衡模型對RCEP和CPTPP的經濟一體化效應進行過測算（張珺和展金永（2018）、王孝松和武睆（2018）[11]、徐林清和蔣邵梅（2021）[12]）。盡管不同研究得出的經濟預期增長率、技術溢出率等不盡相同，但是從研究思路上看，都是對RCEP與CPTPP的貿易協議覆蓋范圍、關稅和非關稅壁壘削減水平、成員國數量多寡等場景進行不同設定后進行模擬計算。

表3 局部均衡與一般均衡的比較

局部均衡分析法的特點在于優(yōu)秀的分解能力，能夠將貿易政策變化對不同市場造成的沖擊程度分別計算并進行比較。局部均衡模型對貿易政策改變的評估通常只需要貿易流量、貿易政策和替代彈性等方面的數據，模型的公式計算簡明，不考慮市場間的聯系，對關稅水平的細微變化比較敏感，適合在細分市場上對不同部門的外部貿易沖擊區(qū)分分析。例如，余振等（2014）[13]、韓劍和龐植文（2017）[14]就分別利用WITS-SMART模型，在21個貨物貿易部門的基礎上對潛在的中國與俄羅斯、中國與加拿大兩個自貿區(qū)的經濟效應進行測算。

本研究的目的是對中國加入RCEP與CPTPP的貿易、福利及關稅效應做對比研究，需要分解計算貿易政策對不同部門造成的貿易創(chuàng)造和貿易轉移效應，并得出關稅收入改變和市場福利的變化，因此采用局部均衡分析法更為恰當。此外，世行開發(fā)的WITS-SMART局部均衡模型已經有多年的實證應用經驗，在參數設置和貿易數據上均能夠無縫對接世行的最新調查成果，還能在部分實證環(huán)節(jié)做國別效應分析，所以本研究借鑒了上述成果的思路，利用WITS-SMART模型對RCEP與CPTPP的一體化政策效應進行模擬計算和分析。

（一）WITS-SMART模型的理論框架

WITS-SMART模型是由世界銀行開發(fā)的局部均衡分析系統(tǒng)，專門用于模擬計算不同關稅場景下國際貿易與市場經濟效益和福利的改變情況。相比于dynar和GTAP等一般均衡模型，WITSSMART系統(tǒng)可以在HS六分位基礎上計算貿易創(chuàng)造和貿易轉移效應，并得出相應的福利改變量。

WITS-SMART模型的設計是基于新古典經濟學，系統(tǒng)默認的假設前提為完全彈性，即出口國和進口國均為市場價格的接受者，研究者可以根據自己的需要，對出口彈性進行有限調整，以反映進口國在大批量進口商品時對市場價格的一定控制力。

WITS-SMART模型的另一個重要假設前提是阿明頓假設。模型認為，不同來源國的同種商品間存在一定的替代性，經濟主體在預算約束的前提下，會依據效用最大化的原則，在兩個階段中取得最優(yōu)化。首先，消費者在不同種類的商品中分配收入比例，達到不同商品間的最優(yōu)組合。其次，在同一類別的商品中，根據不同來源地商品的價格差異，在已分配的收入當中再一次求得效用最優(yōu)化，最終得出商品的消費量和改變量，并計算由于關稅變化導致的市場福利的變化。

（二）模擬場景設定

考慮到RCEP與CPTPP均是高質量的區(qū)域貿易協定，因此本研究將21類產品全部納入模擬計算的范圍，全面分析關稅減讓后對中國市場產生的不同經濟效應。參數選擇均采用系統(tǒng)默認的數值，即出口供給彈性為99，產品的替代彈性為1.5。采用這兩個彈性數值的原因在于RCEP與CPTPP的成員國眾多，同一種商品的供給可以來源于多國，市場控制能力相對較弱，不同國家生產的同種商品存在不完全的替代性。模擬計算的基準貿易數據采用WITS-SMART系統(tǒng)中最近更新的2019版數據，能較好地反映疫情后國際貿易恢復正常狀態(tài)時的情況。

本研究共設定兩個模擬場景，即RCEP場景和CPTPP場景。中國市場的關稅稅率均調整至0，與成員國實現自由貿易。這是根據CPTPP關稅減讓幅度作出的近似模擬，同時也反映中國對RCEP成員國關稅減讓的長期效應。

（三）RCEP與CPTPP產生的貿易效應分析

在WITS-SMART的模擬計算中，中國加入RCEP或CPTPP后的貿易效應被分解為貿易創(chuàng)造和貿易轉移（表4）。此外，考慮到日本在RCEP和CPTPP中的特殊地位，在能夠分解國別效應的環(huán)節(jié)中還單獨對日本進行分析。

表4 RCEP與CPTPP的貿易效應對比（單位：千美元）

從表格4的結果可知，RCEP和CPTPP給中國市場帶來規(guī)模相似的經濟利益，其中CPTPP的貿易所得比RCEP高約30億美元。從貿易創(chuàng)造和貿易轉移的角度看，中國加入RCEP帶來的貿易創(chuàng)造明顯多于CPTPP，而貿易轉移略小于CPTPP。從部門間的比較結果看，RCEP帶來的貿易創(chuàng)造主要集中在4-7（飲料、煙酒、礦產）和16-18（機器、機械、鐵道、光學）部門，CPTPP帶來的經濟利益集中在2（植物類產品）、6-7和16-17部門，可見CPTPP對農產品的自由化程度要求比RCEP更高。需要注意的是，由于第19類產品為武器類，存在一定的特殊性，因此在WITS-SMART系統(tǒng)中，該部門的改變量為0（下同）。

從表格5可以看出，中國加入RCEP和CPTPP均能夠對日本產生正向的貿易效應，其中貿易創(chuàng)造的幅度是一致的，但是貿易轉移的效果隨著部門間產品差異而不同。按照模擬計算的結果，中國按照RCEP協定對日本產品實施關稅減讓后，能夠產生175億美元的貿易總效應，其中由于資源配置效率提高產生的貿易創(chuàng)造為104億美元，貿易轉移為70億美元左右。從部門角度看，6、16和17部門產生的貿易效應最大，主要對華出口商品為化工產品、機械類、鐵道和交通設備類產品。如果按照CPTPP協定為日本實施關稅減讓，貿易總效應將達到182億美元，貿易創(chuàng)造額與RCEP場景下類似，但是貿易轉移額上升到80億美元，這在一定程度上說明，中國加入CPTPP產生的貿易效應并不能簡單以自貿區(qū)條約層次來衡量。

表5 日本對華貿易效應對比（單位：千美元）

（四）RCEP與CPTPP產生的關稅收入變化分析

表格6顯示中國在加入RCEP和CPTPP之后關稅減讓的不同變化值。從整體情況來看，RCEP和CPTPP均會產生明顯的關稅減讓效應，幅度分別為23.98%和22.04%。從部門關稅削減的情況上看，RCEP的關稅削減主要集中在第5-7和8-18類產品，減讓的幅度最高為35.36%（第10類），最低為15.19%（第17類），產品范圍主要涵蓋工業(yè)制成品和初級產品制成品。CPTPP的關稅減讓范圍更廣，幾乎包含所有的商品種類，除了第10、14和20類產品的減讓幅度在5%～8%之間，其他部門的關稅減讓均在15%～30%。

CPTPP之所以能夠產生更大的關稅減讓效應，主要原因有三個：一是中國與大多數CPTPP成員國之間的關稅原本較高，存在更大的減讓空間；二是中國與大多數RCEP成員國早就簽署了不同層次的特惠關稅協議，關稅減讓的空間相應縮?。蝗荂PTPP對關稅減讓的要求比RCEP更高，更容易造成關稅收入下降。

（五）RCEP與CPTPP產生的福利效應分析

從表格7可知，中國對RCEP和CPTPP成員國開放市場，實現關稅削減后，消費者剩余和總福利均有不同程度的上漲，但是生產者和政府福利的效應在不同部門間并不統(tǒng)一。在RCEP場景下，中國市場的總福利將達到11.3億美元，其中消費者剩余接近13億美元，但是政府和生產者福利將下降1億多美元。在CPTPP的模擬場景下，中國市場的總福利不到10億美元，其中消費者剩余為10.2億美元，政府和生產者的福利將下降約2500萬美元。從部門角度來看，僅有8、9、11、14等少數幾個部門的生產者和政府福利在RCEP生效的情景下為正值。但在CPTPP場景下，實現正值的生產者和政府福利部門較RCEP場景下多，其中2和11部門產生的生產者和政府福利分別達到3620萬美元和1782萬美元。經濟福利在不同部門間的差異表明中國加入RCEP和CPTPP之后，不同行業(yè)間面臨的進口競爭和出口優(yōu)勢各不相同，容易產生部門收入差距變化加大的趨勢。

表6 RCEP和CPTPP的關稅減讓對比（單位：千美元）

（六）RCEP與CPTPP產生的對華出口額變化分析

利用WITS-SMART可以模擬計算同一個國家的對華出口額在RCEP和CPTPP場景下產生的差異?？紤]到CPTPP11個成員國當中有7個國家同時簽署了RCEP協議，因此本部分的研究將集中計算這7個國家的出口額變化，結果整理在表8當中。

表8 RCEP與CPTPP成員國對華出口額增加值對比（單位：千美元）

表7 RCEP與CPTPP的福利效應對比（單位：千美元）

從表格8可以看出，除了文萊之外，其他國家在RCEP和CPTPP場景下均能擴大對華出口，其中新加坡、越南、馬來西亞的對華出口在CPTPP場景下更能享受到中國市場開放的優(yōu)惠。根據測算結果，越南在RCEP場景下僅能產生1.78億美元的出口增加值，而在CPTPP場景下增加值躍升至4億美元，超2倍于RCEP情景下的經濟效應。澳大利亞和日本的對華出口增加明顯，但在CPTPP和RCEP情景下差別不大。

表格9顯示日本對華出口額受到RCEP和CPTPP的不同影響。中國如果加入CPTPP，實施高規(guī)格的關稅減讓，更有利于日本加大對華的商品輸出，出口額將增加182億美元，而在RCEP場景下僅為175億美元。從部門增加值來看，機械類、鐵路運輸類產品的出口額會有較大增加，這表明中日貿易在上述部門間存在較大的互補性。不同部門受到貿易自由化的影響不盡相同，動植物和初級產品類的增加值明顯不如化工和工業(yè)產品，代表日本對華出口存在明顯的技術優(yōu)勢。

表9 日本對華出口額對比（單位：千美元）

五、結論與政策啟示

本文從RCEP和CPTPP的差異出發(fā)，在對現行的中國與RCEP和CPTPP成員國的貿易情況和關稅結構進行分析的基礎上，利用世界銀行開發(fā)的WITS-SMART模型模擬計算和比較了中國實行零關稅之后，中國市場能夠產生的經濟效應和成員國的出口變化。主要結論可以總結如下：

第一，從模擬計算結果來看，RCEP和CPTPP帶給中國市場的貿易總效應相差不大，而CPTPP造成的貿易轉移相對更高。從資源配置的角度看，貿易創(chuàng)造越大，代表資源的利用效率越高。礦產、機器、機械和鐵道等部門在RCEP和CPTPP的場景下均有較大的貿易創(chuàng)造值，但CPTPP在農產品類的自由化程度明顯要高于RCEP。

第二，從福利改變的角度看，由于實施了貿易自由化政策，政府的關稅收入必然減少，消費者福利相對增加。從關稅減讓的幅度看，RCEP的減讓幅度更大，木漿類產品和鐵路車輛類是關稅收入下降最大的兩個部門。從關稅減讓的覆蓋面看，CPTPP減讓的商品種類更多，一般部門減讓幅度在5%～8%，重點部門為15%～30%。

在消費者和市場福利方面，不同部門間由于比較優(yōu)勢和進口競爭能力的差異，實現的福利高低不均。在RCEP場景下，中國市場的總福利將達到11.3億美元，而在CPTPP場景下，中國市場的總福利不到10億美元。大多數部門在RCEP和CPTPP場景下均能實現正值的消費者和市場剩余，但是CPTPP場景中實現正值的消費者和市場剩余的生產者和政府福利部門較RCEP場景下多。

第三，從成員國對華出口的角度看，大多數國家在兩種場景下的對華出口額均有不同程度的增加。文萊和越南在RCEP場景下的出口額增加值不如CPTPP場景，其余國家的模擬計算結果差別不大。中日貿易由于技術差距的存在，存在較大的互補性。日本的機械類、鐵路運輸類產品的對華出口額會有較大增加，總的出口額增加值在175億美元至182億美元左右。

從測算結果看，RCEP與CPTPP在亞太經濟一體化路徑選擇中更多展現的是互補性，而不是競爭性。中國如果能夠在“十四五”期間加入CPTPP，能夠更加有效優(yōu)化國內營商環(huán)境，擴大對外開放規(guī)模，進而進一步吸引外資和提升經濟發(fā)展速度和質量。當然，中國要加入CPTPP也面臨諸多困難。日本作為CPTPP的主要推動者，在談判議程設置等環(huán)節(jié)就會給中國設置困難；美國作為亞太大國，也會通過日本進一步增加中國和CPTPP成員國的談判難度，因此中國加入CPTPP的談判必然會經歷一個過程，其中可能還會遇到不少波折，但是如果能夠利用CPTPP構建高效的亞太自貿區(qū)網絡，對于中國參與全球治理和實現對外開放新格局具有重要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