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亞州

（中國能源建設集團江蘇省電力建設第三工程有限公司）

近年來中國企業(yè)充分利用國內和國外兩個市場、兩種資源，通過對外直接投資、對外工程承包、對外勞務合作等形式積極參與國際競爭與合作，實現我國經濟可持續(xù)發(fā)展的現代化強國戰(zhàn)略。文章以巴基斯坦卡拉奇核電站（海外華龍一號）的建設情況作為背景，從合同簽訂風險、分包管理風險、物資采購風險、機械閑置風險、國際匯率風險、文化認同風險、不可抗力風險等方面進行論述，將項目實際遇到的事件及應對辦法進行回顧，對于加強后續(xù)海外項目的風險管理具有一定的實際意義和參考價值。

一、合同風險分析及應對策略

公平對稱的合同條款是規(guī)避合同風險行之有效的辦法。由于核電建設項目周期長，很多背景情況在合同簽訂后就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發(fā)生改變，作為承包方的風險則會大大增加，因此合同簽訂時最好將一些未知因素充分考慮，條款談判時多采用開口合同更有利。在合同簽訂前，建立項目投標風險管理團隊，制定投標計劃，編制風險備忘錄，以頭腦風暴與專家會審的方式挖掘風險信息點，可以規(guī)避潛在風險。

在幾份主要合同簽訂中，我方根據招標和合同規(guī)定同意了一定比例的巴基斯坦盧比作為工程款的支付方式。2015—2017年盧比匯率穩(wěn)定，盧比兌換人民幣虧損在可預計范圍內，而2017—2021年間，盧比大幅度貶值，從而導致我方盧比兌換人民幣損失很大，一度達到10%～20%。因此在海外項目中，招投標階段和合同簽訂階段要增加一些條款來降低此類風險，在招投標階段增加合理公平的條款，業(yè)主方往往不會提出反對意見，但在后期想要修改合同條款簽訂補充協(xié)議將變得異常困難。投標時可以與業(yè)主方對外幣結算條款進行澄清，要求業(yè)主方有義務督促銀行配合我方工程款進行換匯，避免因人民幣缺口大對工程造成影響。同時也可以提出一些關于換匯方面的合同條款，如盧比匯率增加或減少一定比例的匯率時，觸發(fā)巴基斯坦盧比匯率虧損保護機制，降低巴基斯坦盧比支付比例，或按虧損比例多支付同等金額的巴基斯坦盧比，則可將風險在合同內進行規(guī)范降低。

國際項目建設時間往往較長，長期合同定額人工單價和計日工單價固定會在項目后期使承包方處于利潤減少甚至虧損局面。國際形勢變化較快，加之疫情等情況，人工成本大幅度增加，項目后期，合同點工人綜合工價低于現場實際支付工人工價，更不必說管理費，稅費規(guī)費等，在出現變更澄清或者簽證時，干的越多，虧損越多，一定程度上侵蝕項目利潤，如合同簽訂前能夠充分預測后續(xù)情況，將合同條款簽訂為開口合同，先以固定人工單價中標，再以開口合同形式進行工價索賠這樣能夠減少一定損失。

合同簽訂時，對不公平條款要據理力爭。甲方在支付盧比時匯率采用業(yè)主最近一次支付給甲方的匯率折算盧比，由于業(yè)主方支付盧比間隔較長，而巴基斯坦盧比匯率貶值速度較快，甲方此條款降低了自身盧比虧損風險，但風險轉移到我方承包方身上，此類條款在新合同簽訂時應充分吸取海外項目經驗，巴基斯坦盧比貶值，應按當前官方銀行價格進行計算支付，而甲方支付我方盧比匯率往往都是幾個月甚至幾個季度前的業(yè)主支付匯率，對于此類條款應充分認識其風險，錙銖必較，避免后期承擔較大損失。

二、分包管理風險分析及應對策略

良好的管理制度是降低分包管理風險的有效途徑。海外項目與國內項目不同，海外用工的風險選大于國內，首先是分包單位的選擇上，一個具有實力、管理經驗豐富的分包單位能夠大幅度降低承包方的管理成本。因此分包引進上需要全方位考察，選派施工經驗豐富利于管理的單位。

分包人員的管理風險也是重要風險之一，海外項目由于項目內外基本隔絕，場內無官方執(zhí)法機構，對于違法犯罪行為只能遣返回國內處理，項目上只能依靠良好的制度進行管理，因為屬于長期項目，工人在封閉環(huán)境中長期工作，身心壓力巨大，一旦出現違法事件，處理起來相當棘手,一經傳播所帶來的負面影響很嚴重。因此歸根結底，對項目的分包管理實質上就是對人的管理，擁有一套良好的管理制度，并且不打折扣地實施是降低項目風險的有效途徑。

人員滯留風險是海外項目特有的風險，因受國際疫情環(huán)境、航班情況、國內疫情防控等因素影響，人員滯留風險大大增加，以海外華龍一號項目為例，2020年后國航機票要提前4個月以上進行申請購買，還要面臨疫情原因航班熔斷重新購票的風險，加上回國還要保證IGG和IGM指標處在正常范圍內，急于回家的人員往往會因為回不去而導致情緒崩潰，工作效率低下。因此要充分考慮項目自身情況制定良好的制度，來降低人員滯留風險，情況嚴重的要安排專門的心理醫(yī)生進行疏導，降低人員滯留所帶來的負面影響。

巴方人員的管理風險主要集中于文化差異和語言不通，巴方人員的風俗習慣與我們不同，語言采用烏爾都語和英語，我方人員與巴方人員溝通理解錯誤會造成施工問題甚至返工。但使用巴方人員能夠大大降低我海外企業(yè)的人員成本，因此項目上仍然鼓勵多選用懂中文的巴方工人。雇傭巴方工人是降低項目成本的有效方法，特別是在非技術崗位，巴方人員擁有和中方人員一樣的吃苦耐勞的品質，由中方技術人員帶領工作降低了人員成本，增加了施工組織設計中的人力資源投入，從而縮短項目工期。

三、物資采購風險分析及應對策略

信息對稱是減少物資采購運輸風險的前提。國內物資豐富，且供大于求，屬于買方市場。除特殊產品，單從采購價格來講風險不大，運輸風險雖然為未知風險，但船運目前有一套成熟的體系，運輸風險為可控風險，可通過保險、合同等進行規(guī)避。但海外項目需要的國內物資采購的時效風險是采購風險中的一大風險，K項國內物資從國內出海到清關入關，基本上都要兩個多月，緊急采購的小件物資可以采用空運，但機械類，大型物資類，通常只能船運，在場內報計劃時都要將工程計劃提前三個月進行申報，避免因物資到貨的時效而影響現場施工和工期。

在國內物資采購上，經營策劃是降低現場成本的有效方法。以K項目管道采購為例，管道采購后，如在國內直接進行加工配管，有專業(yè)廠房，可根據施工經驗和定額說明查詢高壓管道國內配管可減少現場管道大約一半的焊口數量并且降低成本，縮短工期，但配管后會增加船運的體積，增加海運費和國內運輸費，管道運輸至現場后，再進行配管將大大增加焊接費用，一是要專門建造配管的車間增加不必要的開支，第二增加項目工期，第三海外人工成本高，極大增加項目人工成本，第四國內設備齊全，焊口焊接到成品檢驗都有一套成熟流程，國外臨時建造的焊接車間，流程需要進行優(yōu)化，降低了焊口的成品率，增加了工期，因此將經營與物資采購結合可以減少采購成本，在采購前進行綜合測算是很有必要的。

市場價格波動風險是在物資采購中的一大風險，國內大宗商品采購在不同時期的采購價格差異很大，如鋼筋、鋼管，這類商品常常受到供給與需求的平衡度、區(qū)域性政策性價格、不可抗力因素的影響，價格差異巨大。如圖1所示，2021年，帶肋鋼筋一噸的價格差異已接近1900元，占到鋼筋本身價格的接近40%左右，建筑行業(yè)的毛利潤也只有10%～20%，僅鋼筋一項，如能在價格低的時候大量買入，就能大幅減少材料采購價格，從而減少項目成本。

國外物資采購，受制于巴方經濟環(huán)境，由于物資匱乏，當地市場不健全，供應商為巴方，中方采購人員外出不便，會語言、懂技術的采購人員匱乏，極大增加了信息不對稱，屬于賣方市場。采購物資時能夠聯系的供應商較少，不如國內可選余地多，增加了采購風險，在不熟知巴方當地情況下，容易高價格買低價值商品。且巴方目前法律制度不完善，如采購買到假貨只能自認倒霉，追回貨款的概率很低。因此在國外進行物資采購應因地制宜，想辦法建立自己的采購渠道，引入巴方人員進行培訓指導并參與管理，充分了解巴方市場再進行物資采購，將采購管理列為項目成本管理的核心要素，隨著更多國內或發(fā)達國家的投資力度加大，未來物資采購管理水平的高低勢必會進一步影響建筑施工企業(yè)的進一步發(fā)展。

四、機械閑置風險分析及應對策略

全方面制定計劃和慎重決策是避免大型機械閑置的必要條件。海外項目由于不像國內項目集群，大型施工機械進場經常要長期閑置，綜合機械成本很高，如廠區(qū)的3200噸履帶吊，主要完成穹頂吊裝，除氧器吊裝等幾個大型施工方案，其他時間都在空閑，閑置費用和保養(yǎng)費用很高，部分乙供機械在計算機械臺班時雖然是在海外，但仍然遵守國內的機械臺班定額，按實際發(fā)生的時間進行計取，對于承包方來講機械租用虧損還是很大的，因此企業(yè)應該謹慎安排工程計劃，慎重決策，減少設備閑置時間，將經營與施工進行有機結合，在節(jié)省開支的角度上，最大程度利于閑置機械。

圖1 2021年2月-2021年12月帶肋鋼筋價格變化曲線(資料來自廣材網信息價查詢）

其次項目之間資源互助能夠有效減少設備閑置風險，卡拉奇核電站項目目前的幾大承包商之間經常會出現相互借用設備以及人工的情況，并相互之間簽訂了資源互助協(xié)議，最后雙方互相借用的設備、物資等相互抵消，既不額外增加成本，又增加各單位之間的配合，減少資源閑置，使資源利用達到了最大化。

機械使用后項目撤場面臨著設備處理風險，一些機械設備在使用后由于回國海運費太高，且回國后面臨補稅的成本，運送回去不劃算。還有一些材料和廢舊鋼鐵因為項目封閉管理的原因，處理起來也變得更加困難。舊設備和材料的處理選擇在當地銷售還是運回國主要考慮在承接下一個項目時是否還有使用價值，另一方面當地扣除稅金后的銷售價格是否劃算，回國的運費和關稅是否高昂（出關退稅的入關要交回），這些也是決定是否采取直接帶回的因素。如聯系同在巴基斯坦工作的其他企業(yè)協(xié)調處理一些還能使用的機械，也能換取一筆資金，假如后續(xù)K4K5還需要繼續(xù)建設，能談攏中標企業(yè)，將材料設備移交后續(xù)中標企業(yè)也能最大程度上互惠互利。

五、匯率風險分析與應對策略

在卡拉奇核電項目上匯率風險為較大風險，巴基斯坦盧比相對人民幣大幅貶值，人民幣對巴基斯坦盧比匯率持續(xù)上漲，如圖2所示。

項目于2015年開始參建至今，巴基斯坦盧比對人民幣的匯率持續(xù)升高，6年內巴基斯坦盧比對美元貶值73%，盧比對人民幣貶值75%，貶值幅度非常驚人，建設期間我方想了很多的途徑進行盧比消耗，如巴方當地物資采購使用當地盧比支付，分包合同簽訂工程款支付一定比例的巴基斯坦盧比，風險分擔轉移至我方分包單位，自有員工進行盧比消耗，每月部分工資以盧比生活費形式發(fā)放，剩下的以盧比兌換形式發(fā)放給員工巴方銀行賬號里，定期換匯回國。通過兄弟單位幫忙解決盧比、場內設備租賃采用盧比支付等。

采用以上方法解決盧比匯率問題并不是沒有后顧之憂，首先分包合同時間一般都較短，一般半年到一年左右，相比大合同時間來講時間較短，分包工程款消耗盧比時如果分包單位效益不好，基本不愿承擔盧比虧損，會對我方進行盧比虧損索賠。一個工程干完后，分包有了經驗后下面的項目要求我方對盧比支付比例進行調整等。另外巴方的投資環(huán)境欠佳，我方自己工程款取現，要有0.6%的手續(xù)費，并且要限制取現數額，這種情況在國內是不多見的，自己的賬戶里的巴方盧比取成巴方盧比現金要承擔手續(xù)費。員工雖然工資可以換匯回國，但也要承擔國際換匯過程中的手續(xù)費（盧比轉美元-美元再轉人民幣）。

圖2 2015—2021年巴方銀行公布匯率明細表

面對項目面臨的匯率風險，應采取以下方法進行規(guī)避。

第一，投標前對該國的匯率變化和趨勢進行分析，簽訂合同時盡量減少當地貨幣的結算比重，并采取“快進快出”政策。

第二，大局著眼，著手建立盧比匯率預警機制。由于巴基斯坦經濟相比我國較為落后，外匯儲備量小，只有100億美元—200億美元。任何大的投資和大的借入就會對盧比兌美元匯率產生影響，如美國的加息政策等也會對美元使用國產生較大影響，建議所有在巴中方企業(yè)共同建立一套專業(yè)的盧比匯率預警機制，選用專業(yè)人員對匯率進行詳細分析研究，收集市場變動信息和有關情報，確保在匯率變化的過程中把握先機讓項目少虧損。

第三，在后續(xù)合同簽訂時，可以選擇對人民幣匯率貶值較小的公認貨幣作為替代貨幣，如美元。因為相對而言，目前國際公認的貨幣仍然是美元，它還是有很強的購買力和公信度，當外幣支付比例難以協(xié)商時可以用美元作為中間貨幣進行替代。

第四，對能夠使用外幣支付的款項盡量使用外幣，例如巴方境內物資采購，機械使用費支付，巴方人員工資支付，承包商供應商款項支付等，能用盡用。

第五，充分利用金融產品工具，合同簽訂后，應根據工程進度要求，來判斷工程進度款結算款項，進一步確定現金流的大小。之后聯系國內多家銀行進行遠期結售匯報價，選擇最優(yōu)報價簽訂遠期結售匯協(xié)議，鎖定外匯匯率，將匯兌損失進一步控制。操作方法：公司與銀行約定將來辦理結匯或者收回的外幣幣種、金額、匯率和時間，在約定的結匯日，按照當初約定的幣種、金額和匯率辦理結匯或售匯，這樣用來提前鎖定匯率成本，避免匯率波動風險。利用付匯理財產品，因海運和從巴國購買的設備都需要支付大額盧比，我方應積極與銀行探討各種業(yè)務合作模式，以付匯形式進行支付，為企業(yè)降低匯率虧損。

第六，選擇豐富經驗的人員進行經營決策和風險管理。有海外經驗的經營人員，他們的職業(yè)生活經歷、知識背景等個人特征對企業(yè)的決策產生重要影響，這類人員曾在海外學習和工作過，經歷過匯率變化對其生活造成的影響，會對匯率風險更加敏感，同時通過學習和工作的專業(yè)知識及過去的經驗積累有助于企業(yè)防范匯率風險。

第七，使用資源兌換形式結算外幣工程款。如在一些擁有豐富資源的國家，當地匯率貶值時可以購買成剛需物資運輸回國，也能有效降低匯率虧損，如石油，礦產，煤炭等，這些物資支撐著他國貨幣的購買力，一些國家外匯不充足時，可以考慮工程款以上述資源進行兌換，運輸回國內賣給國內企業(yè)也能夠避免匯率風險等。

六、文化沖突風險分析及應對策略

切實履行員工培訓交底是降低文化沖突的有效方法。項目建設過程中，各單位為降低人工成本，會引進大量巴方工人，由各方技術工人帶領著進行工作。此舉既有利于中巴友誼的進一步發(fā)展，同時將建造安裝經驗傳授給了巴方，為巴方也培訓了一批技術工人，但由于語言不通，風俗習慣不同，經常也會造成一些誤會，管理人員要熟悉此類情況，避免觸犯當地的禁忌，因此做好員工出國培訓很有必要。具體解決實施辦法：將當地的風俗禁忌羅列后在出國前對員工進行統(tǒng)一培訓，巴方禁忌情況用小冊子或口袋書的形式下發(fā)到個人，場內各班組負責人關注中巴人員之間關系，如有爭執(zhí)讓翻譯介入，避免矛盾激化。定期開展一些中巴聯誼，增加和巴工兄弟的友誼，大部分巴方人員還是很熱情開朗的，最后如遇到群體對立事件，應果斷上報上級，通過高層會晤或洽談方式解開誤會。

七、不可抗力風險分析及應對策略

不可抗力風險在過去的合同中常常作為一個不被重視的條款，往往都為官話套話所取代。2020年以來，全球疫情暴發(fā)，此條款在合同內被重新重視起來，而針對海外項目，此條款的重要性更加不言而喻。海外項目，不可抗力風險大大加大，海外自然環(huán)境、地區(qū)沖突、疫情情況等本身就不明朗，此類風險往往給企業(yè)帶來的都是毀滅性打擊。

疫情原因，造成的窩工、隔離、交通費增加，使得人員的工資成本大大增加，地處海外，人員停工不能停薪，疫情期間的飲食保障，疫情帶來的定期核酸檢測的材料成本，醫(yī)生的人工成本，防疫物資的采購等都是一大開支，小型企業(yè)根本難以支撐，大企業(yè)也是傷筋動骨，因此作為不可抗力因素之首的疫情，在新簽的分包合同中都對疫情條款專門進行了規(guī)定，劃分了雙方的責任，此外我們要合理增加項目成本的核算。把疫情所增加成本進行經營分析，在后續(xù)項目中合理進行預算管理，避免此類成本超出經營預期，造成虧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