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凱
2006年出版的《中國藏西夏文獻(內(nèi)蒙古編)》中,刊布了一批出土于內(nèi)蒙古地區(qū)的西夏文獻,這批文獻來自兩個出土地點和收藏地址:一是出土于內(nèi)蒙古額濟納旗綠城遺址,藏于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博物館的西夏文獻;一是出土于內(nèi)蒙古額濟納旗黑水城遺址,藏于內(nèi)蒙古考古研究所的西夏文獻。這批文獻包含佛經(jīng)和世俗兩大類,是研究西夏宗教、歷史不可或缺的資料。
《中國藏西夏文獻》刊布不久,史金波等人便在《中國藏西夏文獻綜述》一文中,簡單介紹了中國寧夏、內(nèi)蒙古等地所藏的西夏文獻種類及其價值。之后史金波又單獨發(fā)表了《中國藏西夏文文獻新探》、《〈中國藏西夏文獻〉的內(nèi)容特點》等文,對中國藏西夏文獻的內(nèi)容、特點及相關(guān)的一些問題進行了探討。隨后杜建錄發(fā)表了文章《〈中國藏西夏文獻〉總目錄》,2012年又編著了《中國藏西夏文獻研究》,對中國境內(nèi)所藏的西夏文獻的性質(zhì)、形制、內(nèi)容進行介紹。①這些著作和文章使我們對中國境內(nèi)所藏的西夏文獻種類、性質(zhì)有了初步的了解。之后黃延軍、段玉泉、孫飛鵬、李曉明、陳廣恩等人對《中國藏西夏文獻(內(nèi)蒙古編)》中未定名的殘片進行定名考釋②,推動了《中國藏西夏文獻(內(nèi)蒙古編)》的研究。然而現(xiàn)在仍有眾多殘片,因殘損嚴(yán)重,具體內(nèi)容不易判定,只能模糊地以“佛經(jīng)殘頁”命名,這嚴(yán)重阻礙了人們對其內(nèi)容的進一步研究。筆者在翻閱過程中發(fā)現(xiàn)了其中一些比較有特點的殘片,通過考證,屬于西夏文佛經(jīng)文獻內(nèi)容,不僅能明確其所屬,給予明確定名,個別還具有補證史實的作用,希望這些殘片的考釋能豐富人們對西夏文獻的認(rèn)識,促進西夏文獻的進一步研究。下面以殘片所屬佛經(jīng)文獻為類逐一釋錄、考證與定名。
錄文中,不能識別的文字及缺字用“□”表示。根據(jù)殘存筆畫及上下文可以推補出的文字放入“”。所缺字?jǐn)?shù)不明的,上缺用“”表示,中缺用“”表示,下缺用“”表示。[]中的內(nèi)容表示西夏文獻對應(yīng)的漢文內(nèi)容殘缺。
(一)M21·050[F92:W5/1057],刻本,單頁,高26.5cm,上下雙欄,欄高23cm,存3行,行18字。[1]180錄文如下:
等菩提證得矣世尊若不失忘法增無減無永
舍性住亦增無減無則何云菩薩摩訶薩不失
忘法修行永舍性住修行無上正等菩提證得
以上內(nèi)容來自《大般若波羅蜜多經(jīng)》卷第三百二十九《初分巧方便品第五十之二》,漢文本內(nèi)容為“[證得無上正]等菩提?世尊!若無忘失法無增無減,恒住舍性亦無增無減者,云何菩薩摩訶薩修行無忘失法,修行恒住舍性,證得無上正等菩提”[2]688。因此應(yīng)定名為“大般若波羅蜜多經(jīng)?初分巧方便品第五十之二”。
(二)M21·156[F6:W1],單頁,殘甚。寫本,高25cm,寬5cm,上下單欄,欄高22.5cm,存3行,行15字。[1]254錄文如下:
□□□□□皆知若諸□□□□□□
緣所皆知則行所無矣□□□行無所
以上內(nèi)容來自《大般若波羅蜜多經(jīng)》卷第五百九十七《第十六般若波羅蜜多分之五》,漢文本為“若諸[菩薩遍知緣起及彼]所緣,則無所行,故說[菩薩]行無所行。善勇猛!若菩薩摩訶薩不欲緣、色、無色界[行,是行般若波羅蜜多]”[3]1093。故殘片應(yīng)定名為“大般若波羅蜜多經(jīng)?第十六般若波羅蜜多分之五”。
(三)M21·199[F8:W51],單頁,寫本,存3行,第3行殘損嚴(yán)重,無法辨認(rèn)。每行17字。[1]276錄文如下:
說八解脫若我若我無說八勝處九次依定
十遍處若我若我無說八解脫若凈若不凈
此段文字譯成漢文為:說八解脫若我若無我,說八勝處、九次第定、十遍處若我若無我;說八解脫若凈若不凈?!洞蟀闳舨_蜜多經(jīng)》卷一三七、一三八、一四〇、一四二、一四三、一四五皆有相同語句,難以判斷出自哪一卷,故暫時擬定名為“大般若波羅蜜多經(jīng)”。
(四)M21·178[F19:W109],寫本,殘頁,殘甚。高16.2cm,寬12.5cm,上單欄、存5行。[1]263錄文如下:
此殘片譯成漢文為:[舍]利子,……有退屈不?舍[利子]……,[舍利]子,于意云何?……正等菩提……。對照《大般若波羅蜜多經(jīng)》,卷二三三與二三四有眾多相同的語句,難以判斷出自哪一卷,故暫時擬定名為“大般若波羅蜜多經(jīng)”。
漢文《大般若波羅蜜多經(jīng)》由唐玄奘法師翻譯,共有600卷。西夏自惠宗秉常時期,開始將其翻譯為西夏文,但截止目前只發(fā)現(xiàn)了前450卷[4],因此后150卷的內(nèi)容是否翻譯成西夏文,尚存疑問。內(nèi)蒙古出土的西夏文獻中,有一件編號為M21·138的殘頁被定名為“《大般若波羅蜜多經(jīng)》卷五百五十六”[1]239。后經(jīng)聶鴻音先生研究,確實屬于《大般若波羅蜜多經(jīng)》卷五五六內(nèi)容,證明西夏曾翻譯過完整的《大般若波羅蜜多經(jīng)》[5]5。M21·156[F6:W1]號《大般若波羅蜜多經(jīng)》卷五九七的發(fā)現(xiàn),又為此結(jié)論增添了一個實物證據(jù)。同時這些《大般若波羅蜜多經(jīng)》殘片有寫本、刻本,每行字?jǐn)?shù)也不一,屬于不同的版本,顯示西夏文《大般若波羅蜜多經(jīng)》版本的多樣化和在西夏流行之廣。
M21·030[F6:W23],刻本,2頁,殘甚,上單欄。第1頁存6行,第2頁存4行。[1]168錄文如下:
通過比對,M21·030[F6:W23]-1內(nèi)容出自《金剛般若波羅蜜多經(jīng)》,漢文本為:“[復(fù)次,須菩]提!菩薩[于法,應(yīng)無所住,行于布施,所謂]不住色布施,[不住聲、香、味、觸、法布]施。須菩提!菩薩應(yīng)如[是布施,不住于相。何以故?]若菩薩不住相[布施,其福德不可思量。]須菩提!于意云何?[東方虛空可思量不?不]也,世尊!須菩提!”[6]749
而M21·030[F6:W23]-2也來自《金剛般若波羅蜜多經(jīng)》。漢文本為:“不住于相。何以故?[若菩薩不住相布]施,其福德不可思量。[須菩提!于意云何?東方]虛空可思量不?[不也,世尊!須菩提!南、西、北]方,四維、上、下虛空[可思量不?]”[6]749因此此佛經(jīng)殘頁可以命名為“金剛波若波羅蜜經(jīng)”。
M21·030[F6:W23]-1第3—6行殘缺的文字恰好是M21·030[F6:W23]-2第1—4行的文字,因此這兩件殘片應(yīng)為同一佛經(jīng)頁面,可以綴合,只是綴合后中間仍有部分文字殘缺。通過與相對完整的敦煌藏G11·035[D.0669]西夏文《金剛般若波羅蜜多經(jīng)》[7]96-97對比,完整的頁面每行為17字。《金剛般若波羅蜜多經(jīng)》在西夏廣為刊刻流傳,現(xiàn)在已知共有16種版本[8]157,這件殘片應(yīng)屬其中之一。
M21·055[F250:W2/2575],刻本,單頁,殘甚,共7行,第1行為漢文“大智□”,第2行有小字“瞭”。[1]183錄文如下:
根據(jù)比對,該殘片內(nèi)容出自《大智度論》卷二一《釋初品中八背舍義第三十四》,漢文本為“前八一切處[觀清凈:地、水、火、風(fēng)及青、黃、赤、]白。觀青色[如青蓮華,如金精山,如摩伽]華,如真青婆羅[捺衣。觀黃、赤、白,各隨色]亦復(fù)如是,總名凈[背舍。問曰:若總是凈背舍,不應(yīng)]說一切處!”[9]215因此定名為“大智度論?釋初品中八背舍義第三十四”。
西夏譯本《大智度論》有以下幾種:第一種是1908年出土于內(nèi)蒙古額濟納旗,現(xiàn)藏于俄羅斯的Иив.Nо.563、1169、3178,分別出自《大智度論》卷五〇、五一、五二;第二種是出土于高昌,現(xiàn)藏于日本東京大學(xué)綜合圖書館,出自《大智度論》卷二四;第三種是出自1917年寧夏靈武,現(xiàn)藏于中國國家圖書館,出自《大智度論》卷四[10]110。同時,《法藏敦煌西夏文獻》中也有2件《大智度論》卷八七殘頁,上有漢文印記,與國家圖書館藏《大智度論》同為元代所刊《河西藏》[8]112。M21·055[F250:W2/2575]出自《大智度論》卷二一,有漢文經(jīng)名和西夏文函號,位于行隙之間,都是上雙欄。不管是漢文經(jīng)名、函號的位置還是邊欄形制都與國家圖書館藏相似,因此它與國家圖書館藏很可能為同一版本,也屬于元刻《河西藏》。
(一)M21·163[F6:W31],單頁,殘甚,寫本,高20cm,寬11.5cm,下單欄,存7行,行15字[1]257。錄文如下:
此件殘片內(nèi)容出自《佛說佛母出生三法藏般若波羅蜜多經(jīng)》卷十一,漢文本為:“[佛告須菩提:未來世中,所有退失菩薩法者亦復(fù)如是。是人先已安住菩薩乘中,于此甚深般]若波羅蜜多法門,雖復(fù)聽受修習(xí),不能于中請問其義,不能如實了知勝行。由不了故,于此法門生棄舍心,而返于彼聲聞、緣覺法中愛樂趣求。須菩提!此因緣者,應(yīng)當(dāng)覺知是為魔事。復(fù)次,須菩提!又如有人見彼無價摩尼珠寶即不能取,而[返取其水精之寶],自謂與彼摩尼珠寶等無有異。須菩提?。塾谌暌庠坪危浚菔侨藶橹遣??”[6]626因此,應(yīng)定名為“佛說佛母出生三法藏般若波羅蜜多經(jīng)卷十一”。
(二)M21·164[F6:W32],單頁,殘甚,寫本,高21.8cm,寬11.6cm,下單欄,存7行,行15字[1]257。錄文如下:
此件殘片內(nèi)容出自《佛說佛母出生三法藏般若波羅蜜多經(jīng)》卷十一,漢文本為:“[佛告須菩提:未來世中,所有退失菩薩法者亦復(fù)如是。是人先已安住菩薩乘中,于此甚深般]若波羅蜜多法門,雖復(fù)聽受修習(xí),不能于中請問其義,不能如實了知勝行。由不了故,于此法門生棄舍心,而返于彼聲聞、緣覺法中愛樂趣求。須菩提!此因緣者,應(yīng)當(dāng)覺知是為魔事。復(fù)次,須菩提!又如有人見彼無價摩尼珠寶即不能取,而[返取其水精之寶],自謂與彼摩尼珠寶等無有異。須菩提?。塾谌暌庠坪??]是人為智不?”[6]626因此,應(yīng)定名為“佛說佛母出生三法藏般若波羅蜜多經(jīng)卷十一”。
M21·164[F6:W32]與M21·163[F6:W31]形制一樣,內(nèi)容相同,只是殘存程度不同,屬于同一版本,但又分屬不同《佛說佛母出生三法藏般若波羅蜜多經(jīng)》卷十一的殘片。
《佛說佛母出生三法藏般若波羅蜜多經(jīng)》共有10種不同版本,其中寫本有3種版本,分別是:版本一,寫本,蝴蝶裝,面6行,行15—19字;版本二,寫本,經(jīng)折裝,面5—7行,行12—20字;版本三,寫本,冊子裝,面25行,行13字[11]49。與相對完整的俄藏Инв.No.567《佛說佛母出生三法藏般若波羅蜜多經(jīng)》[12]2比對,這兩件殘片除第4行15字外,其他各行為16字。不符合版本三的特征。若為版本一,面6行的蝴蝶裝,則這兩件殘頁殘留的7行中必定存有版心,但它們并無版心痕跡,故不符合版本一蝴蝶裝的特征。而這兩件殘片兩側(cè)斷痕齊整,符合紙張從折痕處斷裂的特征,所以筆者推測該殘頁是頁面為7行的經(jīng)折裝,只是兩件殘片恰好從兩側(cè)折痕處斷裂,從而形成齊整的斷痕而頁面又無經(jīng)折裝形成的折痕。若此推測無誤,這兩件殘片就屬于上述的版本二,為經(jīng)折裝,行15—16字,面7行。
M21·079[F6:W7]刻本,單頁,存6行,殘甚。上雙欄。[1]198錄文如下:
經(jīng)過比對,此殘片內(nèi)容出自《佛說觀彌勒菩薩上生兜率天經(jīng)》,漢文本為:“[以散]其上。[贊言:善哉,善哉!善男子!汝于閻?。萏釓V修福業(yè)[來生此處。此處名兜率陀天。]今此天主名曰彌[勒。汝當(dāng)歸依。應(yīng)聲即禮禮已。]諦觀眉間[白毫相光。即得超越九十億劫生死之罪。是]時菩薩[隨其宿緣為說妙法。令其堅固不退轉(zhuǎn)]于[無上道心。]”[13]420故定名為“佛說觀彌勒菩薩上生兜率天經(jīng)”。
Иив.Nо.941《觀彌勒菩薩上生兜率天經(jīng)》[14]29保存完整,將兩者對比后,可以發(fā)現(xiàn)M21·079[F6:W7]號文書每行實際為18字,而Иив.Nо.941號文書每行13字,所以兩者不是同一版本。李致忠先生曾發(fā)文介紹了國家圖書館藏的《觀彌勒菩薩上生兜率天經(jīng)》,此經(jīng)為卷子裝,每紙28行,行17字[15]136,與M21·079[F6:W7]也非同一版本。格林斯蒂德在《西夏文大藏經(jīng)》中刊布過每折6行、行18字的刻本[14]17,兩者或有可能屬同一版本。
通過將其錄文并比照漢文本,根據(jù)其內(nèi)容對《中國藏西夏文獻(內(nèi)蒙古編)》中的9件殘片予以辨識,并命名如下:
M21·050[F92:W5/1057]大般若波羅蜜多經(jīng)?初分巧方便品第五十之二;
M21·156[F6:W1]大般若波羅蜜多經(jīng)?第十六般若波羅蜜多分之五;
M21·199[F8:W51]大般若波羅蜜多經(jīng);
M21·178[F19:W109]大般若波羅蜜多經(jīng);
M21·030[F6:W23]金剛般若波羅蜜多經(jīng);
M21·055[F250:W2/2575]大智度論卷二十一;
M21·163[F6:W31]佛說佛母出生三法藏般若波羅蜜多經(jīng)卷十一;
M21·164[F6:W32]佛說佛母出生三法藏般若波羅蜜多經(jīng)卷十一;
M21·079[F6:W7]觀彌勒菩薩上生兜率天經(jīng)。
注釋:
①史金波等《中國藏西夏文獻綜述》,《西夏學(xué)》第二輯;史金波《中國藏西夏文文獻新探》,《西夏學(xué)》第二輯;史金波《〈中國藏西夏文獻〉的內(nèi)容特點》,《西夏學(xué)》第三輯;杜建錄《〈中國藏西夏文獻〉總目錄》,《西夏學(xué)》第三輯;杜建錄《中國藏西夏文獻研究》,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
②見黃延軍《內(nèi)蒙古博物館藏西夏文〈瑜伽集要焰口施食儀〉殘片考》,《西夏學(xué)》第二輯;段玉泉《中國藏西夏文文獻未定名殘卷考補》,《西夏學(xué)》第三輯;段玉泉《一批新見的額濟納旗綠城出土西夏文獻》,《西夏學(xué)》第十輯;孫飛鵬《西夏文〈方廣大莊嚴(yán)經(jīng)〉殘片考釋》,《西夏學(xué)》第十一輯;李曉明、陳廣恩《內(nèi)蒙藏西夏文〈功德寶集偈〉殘葉考》,《敦煌研究》2021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