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燕燕
(遼寧師范大學文學院 遼寧 大連 116081)
《示眾》最初發(fā)表于1925年4月13日北京《語絲》周刊第22期,《呼蘭河傳》完成于1940年12月20 日的香港。兩部小說在創(chuàng)作時間上有先后關(guān)系,內(nèi)容上也大不相同,對看客這一特殊群體的刻畫也同而不同。在文學史上,魯迅和蕭紅可以說是“父”和“女”的關(guān)系。他們二人的來往和交流非常頻繁,正是因為魯迅在文學創(chuàng)作上對蕭紅一步步地提攜,蕭紅才在文壇上漸漸成名。所以,蕭紅的作品或多或少受到了魯迅的影響,在思想上也與魯迅有著傳承的關(guān)系。就對看客這一特殊群體的描寫來看,兩部小說都揭露和批判了國民靈魂的麻木性,歷來的研究者們也都是從各個角度對這一思想主題進行闡釋,但是把兩部小說結(jié)合起來觀察文本中的看客這一特殊群體的分析和研究卻少之又少。雖然兩部小說對看客的描寫都入木三分,但是把二者結(jié)合起來研究會對我們進一步了解看客這一特殊群體有一個更好的幫助,同時也會對文本的思想意蘊有一個更加深入的體會。本文立足于前人的研究成果,在繼承揭露和批判國民靈魂的麻木性這一思想基點上,分別從看客的塑造方式、兒童看客的自我觀照和看客的生命意識三個視角對看客這一特殊群體做一個全新的解讀。本文通過對比分析《示眾》和《呼蘭河傳》兩部小說在對看客這一特殊群體描寫上的不同,力圖能夠更好地把握看客這一特殊群體的存在。
《示眾》和《呼蘭河傳》都對看客這一特殊群體進行了描寫,但是兩者在對看客的塑造上又有所不同。在創(chuàng)作《示眾》之前,魯迅就曾在《野草》散文詩集中的《復仇》篇提出了看客的問題,并且試圖以讓看客無戲可看的方式來達到對看客的復仇。在《示眾》這篇小說中,魯迅再次將眼光聚焦到了看客這一特殊群體,他不再用自己拋出問題繼而解決問題的方式來探討看客,而是讓它赤裸裸地暴露在大眾的視野,讓大眾去思考這一現(xiàn)象的存在根源以及解決的方式。《呼蘭河傳》是一部披著憶鄉(xiāng)元素實則揭露和批判呼蘭河小城鄉(xiāng)民們的精神愚昧的小說,蕭紅并沒有像魯迅那樣刻意去描寫看客這一特殊群體,而是通過其他事件間接暴露出這一現(xiàn)象,表現(xiàn)的含蓄是為了揭示的深刻。
《示眾》采取的是定點式的塑造方式。這篇小說是對看客這一特殊群體的集中展示,全篇沒有完整的故事情節(jié),也沒有塑造典型人物。故事發(fā)生在首善之區(qū)的馬路上,時間是酷熱的盛夏,共有十八個人物登場,事件就是圍觀一個犯人。整篇小說都是圍繞著看犯人這一中心事件進行描寫,一開始賣包子的胖孩子引起了事件的轉(zhuǎn)折,確定了故事的走向。他撇下包子跑到了馬路的另一邊,原因是他要去看被巡警押著的犯人。隨后,犯人身邊的人便多了起來。這個時候,魯迅便轉(zhuǎn)入了對具體看客的細致描寫。首先是禿頭的老頭子,再次是紅鼻子胖大漢,接著是抱孩子的老媽子,隨后是小學生等等。他們在圍觀犯人的過程中只是簡單地執(zhí)行“看”這一個動作,沒有具體的心理活動,人物對話也是簡短而粗陋,只能通過面部表情和行為動作來強化人物的存在??纯蛡兙奂隈R路上圍觀犯人,緊接著另一條路上的一個車夫又吸引了他們的目光。故事在這里便又開始了另一個走向,犯人對于看客們來說已經(jīng)沒有任何吸引力了,車夫是他們要圍觀的另一個對象。魯迅把故事發(fā)生的地點定在了一條馬路上,所有的人都向犯人所在的這個點靠近,看客們就形成了一個外圍圈。以犯人所在的這個點為圓心,所有的看客都被劃定在一個固定的圓圈里。在這個圓陣中,看客們身上的特點被魯迅故意放大,對他們的語言和行為動作進行集中的描寫,在較短的篇幅中刻畫出不同看客的眾生相,達到對看客這一特殊群體的漫畫式描寫的目的。故事進行到第二個階段的時候,看客們在自己所在的圓陣的點上,包括犯人所在的圓心,向外進行環(huán)視,發(fā)現(xiàn)一個跌倒的車夫,這是另一個圍觀事件。整篇小說都是從一個固定的點出發(fā),向外開發(fā)故事情節(jié)。定點式的塑造方式暗合看客自發(fā)形成的圓陣的圍觀方式,在相對固定的時間和地點中塑造看客,能夠更加集中地展示看客這一特殊群體的特點。
《呼蘭河傳》采取的是遞進式的塑造方式。這部小說并沒有對看客做集中的描寫,而是把它穿插在其他的故事情節(jié)中??纯瓦@一特殊群體在小說中出現(xiàn)的時間、地點以及涉及的人物都是不盡相同的。第一個圍觀事件發(fā)生在呼蘭河小城中極負盛名的“大泥坑”,趕車人的馬掉進大泥坑里,許多看熱鬧的人便都圍了過去。第二個圍觀事件發(fā)生在小胡同里,一個母親在追調(diào)皮的孩子的時候跌在了泥坑里,看熱鬧的人都笑得很愉快。第三個圍觀事件發(fā)生在跳大神的家里,不管春夏秋冬,男女老少都迫不及待地爭著搶著去看熱鬧。第四個圍觀事件發(fā)生在趕車的家里,同樣是給老太太跳大神,周圍的人都跑來看熱鬧。第五個圍觀事件依舊發(fā)生在趕車的老胡家,大家都來看新來的團圓媳婦。第六個圍觀事件依舊發(fā)生在老胡家,新來的團圓媳婦被婆婆虐打得出了毛病,她的婆婆要給她洗熱水澡治病,看熱鬧的人都趕著來看這一前所未有的盛事。第七個圍觀事件是團圓媳婦的婆婆要給死去的團圓媳婦燒替身,這一事件看熱鬧的人很少,但是團圓媳婦的婆婆內(nèi)心是渴望著別人來看的。第八個圍觀事件發(fā)生在“我”家的院子里,有二伯要跳井,許多人都跑來看熱鬧。第九個圍觀事件發(fā)生在“我”家的屋里,楊老太太打扮得光鮮亮麗地想要去看王大姑娘生的小孩。第十個圍觀事件發(fā)生在馮歪嘴子的家外邊,大家都想要給王大姑娘做傳和做論,所以經(jīng)常到馮歪嘴子的家門口偷聽。第十一個圍觀事件發(fā)生在呼蘭河小城里,每逢小城里有跳井、投河和上吊的,看熱鬧的人就特別多。在《呼蘭河傳》中,看客這一特殊群體的塑造是在一系列的具體事件中完成的,每一個事件的圍觀者和被圍觀者都不盡相同。相對于《示眾》將更多的筆墨集中在對看客這一特殊群體本身的描寫,《呼蘭河傳》把關(guān)注點放在了被圍觀者的身上。在對不同的被圍觀者的描寫中,看客這一特殊群體的形象也在逐漸確立起來。通過地點、被圍觀者的不斷切換,看客這一特殊群體被蕭紅用線性結(jié)構(gòu)連接了起來,塑造了一個具有固定特點的看客群像。在這個線性結(jié)構(gòu)中,看客這一特殊群體在不同的圍觀事件中慢慢確立自己麻木的形象,并且隨著圍觀事件的遞進,看客對外的表現(xiàn)方式也變得豐富和立體,不僅在語言上有所顯示,行為動作和心理流動也潛在化地體現(xiàn)出更加豐富的特點。
看客這一特殊群體中所包含的階層和年齡是多樣的,它本身所承載的容量也是非常巨大的。在看客在這一個特殊群體中,兒童看客是一個特殊的存在。按年齡來說,兒童是一個人最開始的階段。在這個階段,他們對自己并沒有明確的認知,自我意識也不夠強烈,需要一步步地在后天環(huán)境中習得必備的技能和確立牢固的人格。兒童本身所固有的特點決定了兒童看客這一個小群體的特殊性,《示眾》和《呼蘭河傳》中都對兒童看客這一個小群體做了描述,并且都把他們劃分到了看客這一特殊群體中。在兩部作品中,對兒童看客的描寫沒有占用很大的篇幅。與此同時,他們也是不易被發(fā)現(xiàn)的,正如兒童本身在舊社會中是存在感較低的一類人群,他們隱藏在看客這一特殊群體中,雖然隱蔽,但是確實存在。
《示眾》這篇小說中涉及的兒童共有四個,分別是十一二歲的胖孩子、戴小布帽的小學生、老媽子懷里的小孩和戴硬草帽的學生。在這四個兒童中,兩個小學生又可以單獨劃分成一類人,他們可以看作是學校教育的象征。《示眾》中這樣寫道:
“像用力擲在墻上而反撥過來的皮球一般,他忽然飛在馬路的那邊了?!?/p>
“又像用了力擲在墻上而反撥過來的皮球一般,一個小學生飛奔上來,一手按住了自己頭上的雪白的小布帽,向人叢中直鉆進去?!?/p>
這兩句話分別形容的是胖孩子和小學生,但是卻用了同樣的比喻。用反彈在墻上的皮球來形容兩個人奔跑的速度之快,從側(cè)面也可以反映出兩個人對即將要看到的事情的急迫和好奇。胖孩子和小學生兩個人所處的階層是不同的,胖孩子是在路上賣包子的,而小學生是正在上學的。二者之間的區(qū)別是有無接受過教育,小學生代表的是受過學校教育的兒童,而胖孩子代表的則是沒有接受過學校教育的兒童。小學生雖然接受過學校教育,掌握了一定的知識,但是在碰到可看的熱鬧的時候,還是和沒有接受過學校教育的胖孩子一樣,用同樣的速度沖了進去。他的動作和胖孩子的動作如出一轍,魯迅用了“又”字來對小學生的動作進行描述,由此可見小學生在充當看客的時候本質(zhì)上和胖孩子是一樣的。而且從“按”和“直”兩個字也可以看出小學生對于充當看客和圍觀別人這件事是非常熟練的。他知道如果要進去圍觀的話,看客是非常多的,只有把自己的小布帽按住才不會被別人擠掉,而且目標還得準確,要直著鉆進去才行。小學生在接受了學校教育之后仍然對充當看客這件事樂此不疲,其中暗含了對學校教育失敗的諷刺和影射。學校教育并沒有從根本上改變國民的靈魂,甚至從一開始就沒有找準藥方。同時也可以窺視出魯迅對學校教育的失望,以及對自己把希望寄托于青年人身上的想法的懷疑。《示眾》被收錄在《彷徨》小說集中,魯迅是在五四運動落潮的時候創(chuàng)作的《彷徨》小說集,同行人的分道揚鑣也讓魯迅感到了強烈的孤獨。
“老媽子先也略略一蹌踉,但便即站定,旋轉(zhuǎn)孩子來使他正對白背心,一手指點著,說道:‘阿,阿,看呀!多么好看哪……’”
老媽子一開始在圍觀別人,她懷里的孩子也在間接地充當看客的角色。在被別人撞到的時候,她還不忘再次將眼光聚焦在被圍觀者的身上,并且強制給懷里的孩子指著讓他看。在這里,兒童被迫充當了看客,兒童本身相對于成人的弱點讓他們更易被改變。兒童看客是看客這一特殊群體里更加值得注意的一個小群體,兒童作為一個特殊的群體已經(jīng)被看客同化了。
《呼蘭河傳》采用了兒童視角的方式來觀照發(fā)生在呼蘭河小城中的各種事情,文中的“我”是幼時的作者,透過兒童時期的“我”來構(gòu)建回憶中的家鄉(xiāng),這種視角的運用能夠增加敘述的真切感。蕭紅用兒童視角敘述了發(fā)生在呼蘭河小城中的圍觀事件,并且塑造了看客這一特殊群體。兒童看客這個小群體在《呼蘭河傳》中可以被分為兩種情況,一種情況是作為敘述者的兒童,另一種情況是作為圍觀事件的參與者的兒童。這兩種兒童看客實際上都是作者一個人,只不過作者擁有了二重身份。第一種情況是作為敘述者的兒童,她游離于文本之外,觀察著呼蘭河小城中的所有人。在呼蘭河小城的看客們圍觀別人的時候,作者作為一個兒童也在圍觀著同一件事,作者本人也充當了看客的角色。但是作者畢竟是置于文本之上的,所以她在圍觀看客們圍觀的事情的同時,看客們也在被作者圍觀。第二種情況是作為圍觀事件的參與者的兒童,《呼蘭河傳》相對于《示眾》這篇小說,篇幅較長,涉及的圍觀事件也較多,其中涉及兒童看客的事件主要有兩個,一個是圍觀新來的小團圓媳婦,另一個是圍觀小團圓媳婦洗澡。作為兒童看客的作者在文本中都直接參與了這兩個事件,文中這樣描寫第一個事件:
“祖父一定讓我吃飯,他說吃了飯他帶我去。我急得一頓飯也沒有吃好。我從來沒有看過團圓媳婦,我以為團圓媳婦不知道多么好看呢!越想越覺得一定是很好看的,越著急也越覺得是非特別好看不可。不然,為什么大家都去看呢。不然,為什么母親也不回來吃飯呢?!?/p>
作為兒童的作者在聽到看團圓媳婦這件事時是非常好奇的,圍觀別人這件事對于兒童的作者來說只是一件好玩的事情,只是出于兒童對新鮮事物的好奇才會急迫地想要去看。同樣她的這種欲望也是在大環(huán)境的驅(qū)動下變得更加強烈的,就是因為別人都去看了,所以她才會更加想要去看。另外,作為兒童的作者和普通的看客對被圍觀者的關(guān)注點也不同。普通的看客是帶著本身的麻木和愚昧來看小團圓媳婦的,所以在看完小團圓媳婦之后都評價她不像一個小團圓媳婦,他們看到的是不合傳統(tǒng)的團圓媳婦。而作為兒童的作者看到的是小團圓媳婦這個人本身,她用的是天真和單純的眼光去看待小團圓媳婦,在她的眼中,小團圓媳婦只是一個小姑娘。第二個事件是去看小團圓媳婦洗澡,在這個事件中,作為兒童的作者也是看客的一部分。她在正式圍觀之前還去和小團圓媳婦玩玻璃球,和被圍觀者建立了一種聯(lián)系,他們不是彼此對立,而是相互聯(lián)結(jié),這種聯(lián)系不具有傷害性。在小團圓媳婦被澆熱水的時候,看客們不僅在看,而且參與了給小團圓媳婦澆熱水的過程,他們之間也有一種聯(lián)系,但是這種聯(lián)系是帶有傷害性的。同樣是圍觀,兒童看客和普通的看客具有很大的差別。在《呼蘭河傳》中,兒童看客雖然也參與了圍觀這件事,或者說,作者有意參與圍觀,但是她和普通的看客之間刻意保持了一定的距離。
看客們圍觀的事情是多種多樣的,《示眾》和《呼蘭河傳》這兩部作品涉及的圍觀事件基本都和人的生命有關(guān)。每個人都是一個完整而又獨立的生命體,看客們的圍觀就是一群生命體對另一群生命體的凝視。他們對待被圍觀者生命的態(tài)度不同,同時他們自身的生命表現(xiàn)形式在圍觀別人的時候也有差別。
《示眾》中看客們圍觀的事件只有一個,他們看的是一個穿白背心的犯人。在圍觀的過程中,看客們對待這個犯人的態(tài)度是冷漠的,他們沒有把他當成一個即將失去生命的人,只是當成一個可供他們消遣的工具。同時,在被圍觀的過程中,他所表現(xiàn)出來的麻木也說明犯人本身對自己的生命也沒有明確的意識,文中這樣描寫看客們的冷漠態(tài)度:“他,犯了什么事啦……”在看客們都在興致勃勃地看犯人的時候,一個工人似的粗人突然向禿頭老頭子詢問那個犯人犯的罪。在他問完這個問題的時候,所有人都驚訝地看著他。看客們在多次圍觀之后已經(jīng)失去了圍觀的動機,他們只是在重復著圍觀這個動作,對于被圍觀者本身早已失去了好奇和探究的欲望。同時,看客們對待被圍觀者的生命也是冷漠的。魯迅創(chuàng)作《示眾》這篇小說的根本目的就是批判麻木的看客,他自己有過這種親身經(jīng)歷,在日本留學的時候,曾經(jīng)看過電影里麻木的中國百姓在無動于衷地圍觀日本人槍殺同胞,這一“幻燈片事件”對魯迅產(chǎn)生了很大的影響,推動著魯迅走上棄醫(yī)從文的道路。
“剎時間,也就圍滿了大半圈的看客。待到增加了禿頭的老頭子之后,空缺已經(jīng)不多,而立刻又被一個赤膊的紅鼻子胖大漢補滿了。”
看客們在馬路上正大光明地圍觀犯人,很短的時間內(nèi)便聚集了很多人。他們對于圍觀別人這件事沒有任何的羞恥心,想看便去看,沒有任何的顧慮和猶豫。而且對于圍觀這件事,看客們表現(xiàn)得都非常積極。他們在圍觀的過程中表現(xiàn)出來的生命形態(tài)是真實的。
《呼蘭河傳》中涉及人的生命的圍觀事件主要有兩個,一個事件是圍觀小團圓媳婦洗熱水澡,另一個事件是楊老太太想要看王大姑娘生的小孩。在第一個事件中,看熱鬧的人非常多。小團圓媳婦被人按在大缸里,大缸里是滾燙的水,這種水的溫度非常高,正常人連碰都不敢碰,可是小團圓媳婦卻要在這種溫度的水里被人強按著澆水??纯蛡円矃⑴c了這一過程,并且在小團圓媳婦哭著喊著要出來的時候非但不施以援手,反而還繼續(xù)強迫小團圓媳婦待在大缸里。他們對待生命非常冷漠,甚至覺得這樣做很正常,精神的麻木已經(jīng)讓他們感受不到生命的跳動。同時,在小團圓媳婦被熱水澆暈過去的時候,本來對生命持冷漠態(tài)度的看客們突然變得非常熱情,都跑過去救小團圓媳婦。在第二個事件中,王大姑娘因為和馮歪嘴子私下里結(jié)合,所以被呼蘭河小城的鄉(xiāng)民們所不恥。當他們的孩子出生的時候,鄉(xiāng)民們都想去看熱鬧,順便嘲諷幾句。
“我可不是來探聽他們那些貓三狗四的,我是來問問那廣和銀號的利息到底是大加一呢,還是八成?因為昨天西荒上的二小子打信來說,他老丈人要給一個親戚拾幾萬吊錢?!?/p>
楊老太太是眾多看客中的一個,她穿著嶄新的衣服,打扮得很精神來到“我”家,假借詢問利息的事,實際是在編排王大姑娘。她雖然內(nèi)心想做看客,但是她的面子不容許她去看。只是在“我”家隔著窗戶聽孩子的哭聲,間接做了看客。周三奶奶也是這樣的看客,她本來想去看,但是只是到“我”家來打聽了一下消息。以楊老太太為代表的這些看客相較于《示眾》中的看客群體內(nèi)部已經(jīng)發(fā)生了一些改變,他們不再是簡單的看客群體,明目張膽地看熱鬧已經(jīng)不合時宜了??纯瓦@一特殊群體在這里并沒有消失,他們雖然沒有真正走到現(xiàn)場去圍觀,但是在他們的心里已經(jīng)通過與別人的交談間接達到了圍觀的目的。所以這類看客群體是從普通的看客群體中抽離出來的一部分隱蔽看客,“看”這一動作讓人們有了羞恥感,不敢明目張膽地去圍觀,而是多了掩飾和虛偽。這類看客是更加高級的存在,他們不會因為圍觀而被別人說三道四,相反他們把自己置于一個安全的位置,站在道德制高點上去評判被圍觀者。他們的生命形態(tài)呈現(xiàn)出來的是一種虛偽,他們不僅對被圍觀者的生命進行虛偽的圍觀,而且自己的生命意識也表現(xiàn)出一種虛偽的特點。
《示眾》和《呼蘭河傳》兩部作品對于看客的描寫非常精當,揭示的問題也非常具有價值,同樣表現(xiàn)了看客的精神愚昧和麻木,但是二者又同而不同。蕭紅在受到魯迅思想上的影響的同時,自己對國民性這一問題也有著獨特的見解??纯偷乃茉旆绞?、兒童看客的特殊觀照和看客的生命意識這三個方面都在《示眾》和《呼蘭河傳》兩部作品中有不同的體現(xiàn),對這三者的深度挖掘可以讓我們對看客這一特殊群體有一個更加全面和深刻的認識,同時也會讓我們對這兩部作品的深刻內(nèi)蘊、思想主題以及作者想要傳達的信息有一個更好的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