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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尹》入“道家者流”索解

2022-10-12 05:09郭泓志
貴州社會科學 2022年8期
關鍵詞:權謀伊尹小說家

郭泓志

(山東大學,山東 濟南 250100)

“《伊尹》五十一篇”[1]1729著錄于《漢書·藝文志》(以下簡稱《漢志》)諸子略道家類的第一部。盡管此書已經亡佚,然據諸子書名往往與諸子本人相關(一如《孟子》《莊子》與孟子、莊子本人相關)的規(guī)律,《伊尹》亦當與伊尹本人有關。孟、莊本人各為儒、道兩家大師,故《漢志》以《孟子》《莊子》入“儒家者流”“道家者流”自是無待多言。然古史傳說中的伊尹乃夏末早商之際起于庖廚、佐湯滅夏、放逐太甲、以德治國的開國宰相,其時并無諸子百家,其事亦與以“清虛以自守,卑弱以自持”為“君人南面之術”[1]1732的道家有一定距離,那么,為何《伊尹》入“道家者流”?

揚榷而論,前人對此問題的討論有兩種思路:一是指認《伊尹》乃包含“治國用兵,取威定霸之術”[2]86的權謀之書,甚至是教人“以間諜欺詐取人”[3]的陰謀之書;二是據出土文獻指認《伊尹》“具有濃厚的黃老思想”,伊尹天道化身的“帝師身份”普遍見于黃老文獻[4]。此二種思路皆具一定合理性,然一則在《伊尹》性質的確認上尚存在抵牾,故需厘清辨析;二則重于內容分析,故在《漢志》分類標準和《伊尹》文體形式的探索上留有進一步研究的空間。由于《伊尹》是《漢志》道家類的“排頭書”[2]84,對《伊尹》性質的全面把握關乎今人對“道家”概念的分析和闡釋,故《伊尹》入“道家者流”的原因仍值得系統(tǒng)考察和深入索解。

一、甲金史載與諸子作品中的伊尹形象

(一)甲金史載中的伊尹形象

歷史記載中的伊尹有四種形象。第一,為湯間夏的間諜。《國語·晉語一》:“昔夏桀伐有施,有施人以妹喜女焉,妹喜有寵,于是乎與伊尹比而亡夏?!盵7]250《古本竹書紀年》:“末喜氏以與伊尹交,遂以間夏?!盵8]14第二,商湯的佐臣?!渡袝ぞ龏]》:“成湯既受命,時則有若伊尹,格于皇天。”[9]520《咸有一德》(1)《咸有一德》雖為偽古文《尚書》,然其中“惟尹躬暨湯,咸有一德”見于清華簡《尹誥》,又見于《禮記》、郭店楚簡及上博簡《緇衣》,故此二句當為先秦文獻。:“惟尹躬暨湯,咸有一德?!盵9]257第三,放逐太甲的重臣?!蹲髠鳌废骞荒辏骸耙烈糯蠹锥嘀?,卒無怨色?!盵10]《國語》晉語四:“伊尹放大甲,而卒以為明王?!盵7]347《尚書·太甲》(2)今見《尚書·太甲》三篇為偽古文《尚書》。諸多文獻的征引保留了真古文《尚書·太甲》的只言片語,如“民非后,無能胥以寧。后非民,無以辟四方”(《禮記·表記》)、“毋越厥命,以自覆也”(《緇衣》)、“若虞機張,往省括于厥度則釋”(《緇衣》)、“顧諟天之明命”(《大學》)、“天作孽,可違也;自作孽,不可以逭”(《緇衣》,又見《孟子·公孫丑上、離婁上》《說苑·敬慎》)。中有伊尹對太甲的諄諄教誨。第四,廢君自立的國王?!豆疟局駮o年》:“仲壬崩,伊尹放大甲于桐,乃自立?!薄稄V弘明集》卷十一引《汲冢書》徑直用“篡”來形容伊尹自立:“伊尹自篡立后,大甲潛出,親殺伊尹而用其子?!盵8]17概而言之,甲金史載中伊尹重臣、間諜、君王的三種形象,與道家并無多大關系。

(二)諸子作品中的伊尹形象

諸子作品雖大體繼承了甲金史載中的伊尹形象,但在描述的側重點上卻有明顯轉移。諸子作品強調伊尹之賢,并以其事跡論證君主重賢的重要性。

孔子與子夏將伊尹塑造為商湯揀拔的賢者:“舜有天下,選于眾,舉皋陶,不仁者遠矣。湯有天下,選于眾,舉伊尹,不仁者速矣。”(《論語·顏淵》)[11]墨子則強調伊尹本是“天下之賤人”(《墨子·貴義》)[12]441:“昔伊尹為莘氏女師仆,使為庖人,湯得而舉之,立為三公,使接天下之政,治天下之民……昔者堯之舉舜也,湯之舉伊尹也,武丁之舉傅說也,豈以為骨肉之親、無故富貴、面目美好者哉?”(《墨子·尚賢下》)[12]67-68為強調舉人唯賢,墨子開始刻意強調伊尹賢者身份地位的低賤。

孟子堅決否認伊尹負鼎干湯的傳說,并以伊尹為耕于有莘之野的處士。他通過對伊尹教湯的強調,塑造了伊尹崇高的王師形象:“湯之于伊尹,學焉而后臣之,故不勞而王?!瓬谝烈腹诠苤?,則不敢召?!?《公孫丑下》)[16]281-282“湯使人以幣聘之,囂囂然曰:‘我何以湯之聘幣為哉!我豈若處畎畝之中,由是以樂堯舜之道哉!’湯三使往聘之。”(《萬章上》)[16]705

與孟子思路相反,韓非子以伊尹的“七十說”、干商湯為賢德仁義的表現(xiàn):“夫仁義者,憂天下之害,趨一國之患,不避卑辱,謂之仁義。故伊尹以中國為亂,道為宰于湯;百里奚以秦為亂,道為虜于穆公。皆憂天下之害,趨一國之患,不辭卑辱,故謂之仁義?!?《難一》)[17]387在韓非子看來,賢臣的仁義在于心憂天下,然其心憂天下須以守禮尊君為前提;由于君主的主動求賢會損害君主的威嚴,故只需坐等伊尹等賢者到來。

概而論之,諸子書中之伊尹比甲金史載中多出“賤人”或“處士”的卑賤者形象,然此種形象卻與道家關系不大。盡管如此,諸子書中的伊尹材料,卻透露出兩個重要訊息:其一,就內容方面而言,結合《孟子》中孟子對伊尹干湯的否認及疑為孟子所增伊尹自陳心跡的細節(jié)來看,諸子時代應當流傳著不少生動具體乃至彼此抵牾的伊尹故事;其二,就形式方面而言,包括道家在內的諸子百家往往會借用伊尹的古史傳說來申說己意。而此兩方面,皆與《漢志》“道家者流”有千絲萬縷的關系。

二、《漢志》“道家”的內容特征及與《伊尹》之關聯(lián)

(一)《漢志》諸子略道家類小序的“道家”特征

《漢志》道家類著錄書目多已亡佚,故相形而論,《漢志》道家類小序要遠比今見道家類書目更能從整體上反映《漢志》的“道家”觀念。(3)《漢志》著錄的道家著作,僅殘存《太公》《筦子》《文子》《莊子》《鹖冠子》《列子》,及《說苑·敬慎》《孔子家語·觀周》中疑屬《黃帝銘》的幾則材料。此外,今見傳世文獻中劉向、劉歆父子時已有的道家類著作僅有《老子河上公章句》及《老子指歸》(殘)。(參見孫顯斌《東漢之前的道書敘錄》,載《道家文化研究》第二十五輯)故可資以分析其中“道家”概念的傳世典籍未出以《老》《莊》《文》《列》為核心的傳統(tǒng)范圍。因此,僅據今見道家傳世文獻恐難以準確全面地把握《漢志》的“道家”概念。

就小序而言,“道家”非老、莊平列,“老”比“莊”更宜居于道家正宗:“道家者流,蓋出于史官,歷記成敗存亡禍福古今之道,然后知秉要執(zhí)本,清虛以自守,卑弱以自持,此君人南面之術也。……及放者為之,則欲絕去禮學,兼棄仁義,曰獨任清虛可以為治?!盵1]1732老子本人是“周守藏室之史”(《老子韓非列傳》)[18]2589,可謂“出于史官”;《老子》一書,充滿令人驚警的格言韻語,可謂“歷記成敗存亡禍福古今之道”;強調“道”“嗇”[19]155“大象”[19]87等核心理念之于治理的意義,可謂“秉要執(zhí)本”;重視“虛”“靜”等范疇之于個人修養(yǎng)的作用,可謂“清虛以自守,卑弱以自持”;頻頻提到“天下”“圣人”“治國”,更說明它飽含“君人南面之術”??梢姟稘h志》道家小序更像是為《老子》量身定做。而小序中所稱“絕去禮學,兼棄仁義”的“放者”,似指“退仁義,賓(擯)禮樂”(《天道》)[14]489-490的莊子學派。由是觀之,《漢志》道家小序闡述的“道家”概念與《老子》思想更為切近。

班固《漢志》雖是東漢著作,然由于整體承襲劉向、劉歆父子確立的框架,故其中的“道家”概念實則反映西漢末年劉向、劉歆父子的思想。(4)《漢志》在大小序寫作上極有可能以《七略》為基礎進行增刪?!稘h志》序言中有一嚴重破例,即詩賦略無小序,設若班固出于整齊的需要對《漢志》各略類重新作序,則何故獨棄詩賦略不顧?《漢志》道家類無班固“出”“入”之自注,可見對《七略》道家書目未有增刪,故班固亦可徑直采用劉歆道家類小序。退一步說,即便《漢志》道家類小序確實經過班固修飾,亦說明班固對小序的改動未溢出劉歆的框架。故《漢志》道家所收書目和小序,均可視作劉向、劉歆父子“道家”觀念的反映。而劉向、劉歆父子對“道家”的理解也非獨出機杼,其“道家”概念一是延續(xù)了《莊子·天下》篇對關尹、老聃學派“人皆取實,己獨取虛”[14]1089的描述,二是繼承了《論六家要旨》“虛者道之常也,因者君之綱也”[18]3969的道家觀念,并在對二者進行綜合的基礎上,進一步強化其中的外王色彩。因此,相比于《天下》篇與《論六家要旨》,劉向、劉歆父子之特色有二:一是在“內圣”與“外王”的關系中,視“內圣”為手段、“外王”為目的,進而將清虛、貴柔、守雌、養(yǎng)身統(tǒng)攝于“君人南面之術”;二是在“圣人”與“隱士”的關系中,強化“圣人”在道家思想中的核心地位,繼而將不利于君長統(tǒng)治的思想(似指“獨與天地精神往來”[14]1091的莊子學派)斥為異端。

水在渠中流動,單位時間內流動的距離,叫做流速,它的單位是米/秒,單位時間內通過某一橫斷面水的體積,叫做流量,單位是米3/秒或公升/秒。若某渠觀測地點的過水橫斷面積是1平方米,水每秒流動1米,則通過流量為1米3/秒(1米3/秒=1000公升/秒),通常稱為“一個水”。

劉向、劉歆父子的此種外王學觀念,自會體現(xiàn)于“道家”目次。今見文獻中可見的伊尹故事,也正透露出此種“道家”的外王學觀念。

(二)伊尹傳說中的“道家”外王學色彩

盡管《伊尹》一書已經亡佚,具體細節(jié)無從得知,然如上所述,諸子時代應當流傳著不少生動具體的伊尹故事。據諸子書名與諸子本人相關之原則,這些伊尹故事也應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伊尹》與“道家者流”的關系。

事實上,某些伊尹故事的確體現(xiàn)出君主以節(jié)制私欲的“內圣”手段達到平治天下目的的道家“外王”觀念?!秴问洗呵铩は燃骸酚幸粍t伊尹說商湯以“治身”來“取天下”的故事:“湯問于伊尹曰:‘欲取天下,若何?’伊尹對曰:‘欲取天下,天下不可取??扇。韺⑾热??!盵20]69-70故事中的伊尹認為,“取天下”的前提是“身將先取”,據《呂氏春秋》的解說,“身將先取”即“嗇其大寶”(高誘注云:“大寶,身也?!盵20]70),即君主本人節(jié)制自己的小私小欲。

同樣的思路復見于《呂氏春秋·本味》中伊尹說湯通過“成己”而“為天子”、通過“為天子”而享“至味”的故事:“湯得伊尹……說湯以至味,湯曰:‘可對而為乎?’對曰:‘君之國小,不足以具之,為天子然后可具?!窍葹樘熳?,不可得而具。天子不可強為,必先知道。道者,止彼在己,己成而天子成,天子成則至味具。故審近所以知遠也,成己所以成人也。圣人之道要矣,豈越越多業(yè)哉!”[20]312-321故事中伊尹所舉肉、魚、菜各類食材需“為天子”才能獲得,而“天子成”的前提在于行“在己”之“道”,即通過節(jié)制私欲、躬行仁義而“己成”,“己成”即“天下成”。

上舉兩則故事中的伊尹所以要求商湯節(jié)制個人私欲,其目的乃在于“取天下”。體現(xiàn)此種觀念的伊尹傳說又見于馬王堆帛書《九主》及清華簡《湯處于湯丘》《湯在啻門》等。易言之,上述故事中的伊尹,都不同程度地論及君主通過“治其身”之手段以成“天下治”之目的的觀念,這就正符合君主以節(jié)制一己之小私小欲來平治天下的道家外王學。

(三)《伊尹》的“兵權謀”屬性及與道家外王學之關系

盡管有稱《呂氏春秋·先己》中伊尹數(shù)句“當是出于《伊尹》五十一篇之中”[21]的說法,亦有謂馬王堆帛書《九主》為“《伊尹·九主》”[22]的判斷,然大量伊尹傳說與《伊尹》的關系仍難以確定。例如,古史系統(tǒng)及諸子系統(tǒng)中都有伊尹使用權謀乃至陰謀的傳說,如《孫子兵法·用間》稱“昔殷之興也,伊摯在夏;周之興業(yè),呂牙在殷。故惟明君賢將,能以上智為間者,必成大功”[23]300-301,顯是目伊尹為具有“上智”的間者;《孟子·告子下》謂“五就湯、五就桀者,伊尹也”[16]892,此行為似可解作間諜的通風報信;更為直接的證據,是《說苑·權謀》錄有伊尹在商湯滅夏前夜提出“請阻乏(之)貢職,以觀夏動”[24]的策謀。那么,此類伊尹傳說是否與《伊尹》有關?這就難以僅據《漢志》“道家”類小序判斷,而需另辟蹊徑。

值得注意的是,《漢志》中的班固自注提供了寶貴的線索。盡管《伊尹》已經亡佚,然班注卻透露出《伊尹》在《七略》中兼具二重屬性的重要訊息?!镀呗浴放c《漢志》將諸書分作六藝略、諸子略、詩賦略、兵書略、數(shù)術略、方技略,班固在兵書略兵權謀小計后標注“右兵權謀十三家,二百五十九篇。省《伊尹》、《太公》、《管子》、《孫卿子》、《鹖冠子》、《蘇子》、《蒯通》、《陸賈》、《淮南王》二百五十九種”[1]1757,換言之,《伊尹》與同入“道家者流”的《太公》《管子》《鹖冠子》一樣,在《七略》框架中兼具道書、兵書二重屬性。此種目錄分類上的二重性表明,《伊尹》不但具有節(jié)私欲以成王業(yè)的道家觀念,甚至具有比節(jié)私欲以成王業(yè)更深更甚的外王思想。

首先,早在西漢末年劉向、劉歆父子編訂《別錄》和《七略》前,道家觀念就往往被從權謀乃至陰謀方面進行理解,從而使與權謀相關的外王學內容為“道家”概念所涵攝?!俄n非子·喻老》對《老子》第三十六章有一段解說:“越王入宦于吳,而觀(勸)之伐齊以弊吳。吳兵既勝齊人于艾陵,張之于江、濟,強之于黃池,故可制于五湖。故曰:‘將欲翕之,必固張之;將欲弱之,必固強之?!瘯x獻公將欲襲虞,遺之以璧馬;知伯將襲仇由,遺之以廣車。故曰:‘將欲取之,必固與之?!盵17]170-171無論是勾踐以“勸吳”而“弊吳”,還是晉君、知伯以“遺之”而“取之”,皆是以討好的手段達到討伐的目的,其權謀色彩毋庸贅言?!妒酚洝穼⒗献优c韓非合傳、將道家與法家并舉的寫法,也表明史公承認具有權謀乃至陰謀色彩的法家與以老子為代表的道家有學理上的因襲關系。由于伊尹傳說有明顯的權謀色彩,而“道家”又往往被從權謀乃至陰謀角度進行解讀,再輔以班注提供的《伊尹》于《七略》中亦屬“兵權謀”的訊息,綜合來看,指認《伊尹》因頗具權謀、陰謀的外王學內容而入“道家者流”,不失為一種合理推定。

最后,因重而省《伊尹》的“兵權謀”,在小序中體現(xiàn)出所收著述以道用兵的思想?!稘h志》兵書略分兵權謀、兵形勢、兵陰陽、兵技巧四類,兵權謀小序為“權謀者,以正守國,以奇用兵,先計而后戰(zhàn),兼形勢,包陰陽,用技巧者也”[1]1758,其特點在于以計算融貫形勢、陰陽、技巧。而從《漢志》“兵形勢”“兵陰陽”的小序來看,此二類正可視作道家哲學觀念在用兵上的直接運用。

就兵權謀“兼形勢”而言,《漢志》兵形勢小序稱“形勢者,靁動風舉,后發(fā)而先至,離合背鄉(xiāng),變化無常,以輕疾制敵者也”[1]1759,其中“后發(fā)而先至”“變化無?!苯耘c《老子》“無狀之狀,無物之象。是謂惚恍。迎之不見其首,隨之不見其后”(第十四章)[19]31-32、“道之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第二十一章)[19]52、“道常無名”(三十二章)[19]81、“大象無形。道隱無名”(四十一章)[19]113有異曲同工之妙。

就兵權謀“包陰陽”而論,《漢志》兵陰陽小序稱“陰陽者,順時而發(fā),推刑德,隨斗擊,因五勝,假鬼神而為助也”[1]1760,強調順應自然之道以用兵。此小序中“順時而發(fā)”與《論六家要旨》所述道家“不為物先,不為物后”“有法無法,因時為業(yè)”“圣人不朽,時變是守”[18]3969相合,“推刑德”與《鹖冠子》“紀以度數(shù),宰以刑德”(《王鈇》)[15]181、“牧以刑德”(《泰鴻》)[15]219及同樣兼有道書、兵書二重性的《管子》“刑德者,四時之合也。刑德合于時則生福,詭則生禍”(《四時》)[26]相合,“假鬼神而為助”則與疑為《太公》中兵書的銀雀山漢簡《六韜》“大兵無創(chuàng),與鬼神通”(見于傳本《武韜·發(fā)啟》)[25]113相合??梢?,兵陰陽小序確與道家思想相通。其實,“陰陽”本身就與《老子》第四十二章“萬物負陰而抱陽”[19]117及馬王堆漢墓《黃老帛書》中屢屢提到的“陰陽”扣合。還需注意的是,以陰陽用兵的觀念其來有自,《國語·越語下》范蠡對勾踐即稱“古之善用兵者,因天地之常,與之俱行。后則用陰,先則用陽……后無陰蔽,先無陽察……盡其陽節(jié),盈吾陰節(jié)而奪之。宜為人客,剛強而力疾,陽節(jié)不盡,輕而不可取。宜為人主,安徐而重固,陰節(jié)不盡,柔而不可迫”[7]585,而《范蠡》二篇同《伊尹》一樣正著錄于《七略》兵書略兵權謀中。由是觀之,包括《伊尹》《范蠡》在內的兵權謀著述在“包陰陽”方面都與道家有親密聯(lián)系。

可見,《漢志》兵權謀小序徑直引用《老子》“以正治國,以奇用兵”[16]149可謂有理有據、毫不含糊?!稘h志》兵權謀不到三十字的小序,十分精粹地揭示出兵權謀一類的二重屬性:一方面,兵權謀是兵書略的集大成者,“兼形勢,包陰陽,用技巧”。另一方面,兵權謀是道觀念的生動實踐,“先計而后戰(zhàn)”,“道”“天”“地”“將”“法”[23]2-3五事并舉。前者從形而下層面保證了用兵的“百戰(zhàn)不殆”,后者從形而上層面保證了用兵的“師直為壯”;前者是精良的“武備”,后者是正義的“王官”。就此意義而言,《漢志》兵書略大序“王官之武備”[1]1762的表述,可謂是對兵權謀最好的注腳。因此,《伊尹》在《七略》中的兵權謀屬性,便從目錄學角度有力證明了佚著《伊尹》所應包含的以道用兵思想。

三、《漢志》“道家”的形式特征及與《伊尹》之關聯(lián)

今見伊尹傳說體現(xiàn)出節(jié)私欲以成王業(yè)的道家外王學理念,此正與《漢志》道家類小序體現(xiàn)出的以“外王”統(tǒng)攝“內圣”的“道家”內容特征相符。班固自注透露出的《伊尹》在《七略》中兼具“道家”和“兵權謀”兩類屬性的重要訊息,則從目錄學角度證實了《伊尹》確有相當濃厚的外王學理念。故從內容方面來看,《伊尹》入“道家者流”,是因為它具有符合“道家”概念的內容特征。然而,僅從內容角度進行的把握尚不夠全面,因為根據內容決定形式的基本原理,《伊尹》及所屬“道家”的內容特征必然要在形式方面有所體現(xiàn)。

(一)“說”:《伊尹》與《伊尹說》的呼應

翻檢《漢志》,其中以“伊尹”為名的著作,除道家《伊尹》外,還有“小說家”之《伊尹說》。此種現(xiàn)象并非巧合,而是具有一定的普遍性:《伊尹》《鬻子》著錄于“道家”,與之對應的《伊尹說》《鬻子說》著錄于“小說家”;《黃帝四經》《黃帝銘》著錄于道家,與之對應的《黃帝說》著錄于小說家??梢姡稘h志》道家與小說家間的確存在某種形式上的呼應。

那么,此種呼應關系該如何理解?首先需要明確的是,《漢志》“小說家”兼具淺顯性與故事性的形式特征?!稘h志》“小說家”小序稱“小說”為“街談巷語,道聽塗說者之所造也”、“如或一言可采,此亦芻蕘狂夫之議也”[1]1745,故“小說家”在諸子略中的淺顯性一望即知。有說法指出,此小序與《文選》注引桓譚《新論》“合叢殘小語,近取譬論,以作短書,治身治家,有可觀之辭”[27]的“小說家”定義“同條共貫,可以互相發(fā)明也”[28]?;缸T論“短書”,又見于《太平御覽》所引《新論》之“莊周寓言乃云堯問孔子,淮南子云共工爭帝地維絕,亦皆為妄作,故世人多云短書不可用”[29]。由此可推知,“小說”一方面“寓言異記,不本經傳,背于儒術”[30],另一方面則頗具傳奇性和故事性。

《漢志》“小說家”淺顯性與故事性的形式特征,恰恰是“道家”支流的一個特點。“道家”尤其是“老系”道家盡管在思想內容上玄奧精深,但由于主要是為“君人”打造,曲高和寡,故往往因“沒有大眾的基礎”而“沒有多大的發(fā)展前途”[31];相反,“道家”支流卻因其行氣導引的日用之術和生動迂曲的寓言故事而具有更廣泛的受眾。曾有說法強調小說與“武帝時方士”的聯(lián)系[32];現(xiàn)結合簡帛材料來看,小說與方士的關聯(lián)可進一步溯源至先秦時期,易言之,掌握道家行氣導引之術的先秦方士也往往編造“小說”。

因此,方士就構成了“道家”“小說家”的中介環(huán)節(jié)。《漢志》“道家”“小說家”著述的呼應關系,一定程度上是方士兼通“道家”之術及“小說家”寓言這一現(xiàn)象的目錄遺存。故《伊尹》入“道家者流”,可通過“小說家”有《伊尹說》與之對應而得以說明。

(二)“托”:《伊尹說》的“依托”手法

《伊尹》與《伊尹說》的近密,除見之于《漢志》“道家”與“小說家”著述稱名的彼此呼應上,還體現(xiàn)于《伊尹說》所使用的依托手法上。《漢志》“小說家”類“《伊尹說》二十七篇”下有班固自注云“其語淺薄,似依托也”[1]1744,說明班固業(yè)已辨認出《伊尹說》在形式上有“依托”的特征。

《漢志》著錄諸書中,班注明確懷疑作人或作時的著作有《文子》《力牧》《盤盂》《大禹》《神農》《伊尹說》《鬻子說》《師曠》《務成子》《天乙》《黃帝說》《封胡》《風后》《力牧》《鬼容區(qū)》,其中除《神農》入農家、《盤盂》及《大禹》入雜家外(5)雜家著述往往具有兼合包含道家在內之諸家的特點,且中有《呂氏春秋》《淮南內》《淮南外》等與道家關系頗近之著述。農家亦與道家關系密切,《莊子·山木》將“物物而不物于物”視作“神農、黃帝之法則”,便是神農、黃帝并舉。,余者盡皆著錄于“道家”“小說家”“兵陰陽”三類。有趣的是,班注在除《盤盂》《大禹》外的以上著作時皆使用“托”或“依托”字樣,此現(xiàn)象既使上文揭橥的“道家”“兵權謀”“兵陰陽”的內容聯(lián)系(6)“道家”“兵權謀”“兵陰陽”的內容聯(lián)系除體現(xiàn)在上文所說各類小序中,還在《漢志》目次上有形式上的反映:一、“《伊尹》五十一篇”、“《鬻子》二十二篇”著錄于道家,與之對應的“《伊尹說》二十八篇”、“《鬻子說》十九篇”著錄于小說家;二、“《黃帝四經》四篇,《黃帝銘》六篇”著錄于道家,與之對應的“《黃帝說》四十篇”著錄于小說家、“《黃帝》十六篇”著錄于兵陰陽;三、“《力牧》二十二篇”著錄于道家,與之對應的“《力牧》十五篇”著錄于兵陰陽,據班固自注,力牧是“黃帝臣”,而同樣以“黃帝臣”之名為書名的“《封胡》五篇”、“《風后》十三篇”、“《鬼容區(qū)》三篇”見載于兵陰陽;四、“《師曠》六篇”著錄于小說家,與之同名的“《師曠》八篇”著錄于兵陰陽。針對此種現(xiàn)象,有說法已注意到《漢志》小說家著作與道家、黃老、方士乃至道教的關系。可參見,蔡鐵鷹《〈漢志〉“小說家”試釋》,《南京師大學報(社會科學版)》1998年第3期;盧世華、楚永橋《黃老之學與〈漢志〉小說家》,《湖北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9年第2期。有了形式上的依據,又使上文所說“道家”“小說家”的形式呼應得到進一步確認。

所謂“依托”,即藉他人之口道自己之語。此與我國重視歷史的傳統(tǒng)相關?!渡袝贰秶Z》《左傳》中說理者征引先王之跡、古人之訓以立己意的做法,極大拓展了古人之言的意義。諸子出于立論或爭鳴需要,在借古人之言以申一己之意的基礎上,發(fā)展出以一己之意等同于古人之言的形式,從而形成“依托”手法。戰(zhàn)國是個大“依托”的時代,《漢志》著錄著述中也多有“依托”現(xiàn)象,但為班固所辨識者,除《神農》一部屬“農家”外(7)神農與道家亦有密切關系?!肚f子·山木》將“物物而不物于物”視作“神農、黃帝之法則”,《淮南子·修務》謂“世俗之人,多尊古而賤今,故為道者,必托之于神農、黃帝而后能入說”,皆以神農、黃帝并舉。,余者皆屬“道家”“小說家”“兵陰陽”,這說明,“道家”對“依托”的使用可謂輕車熟路、駕輕就熟,中如莊子學派甚至托之于動物、植物、影子乃至抽象概念來道己之語。由于他們之中很多人本不冀望受眾相信他們所說為實,故而在“依托”的使用上顯得從容爛漫、自由灑脫。因此,指認“依托”為道家的主要手法,可謂實至名歸。故《伊尹說》“似依托也”[1]1744的手法,可為與之呼應的《伊尹》入“道家者流”之原因提供一有力旁證。

四、結語,兼論道家“陰謀說”

綜上所述,《伊尹》弁于《漢志》道家類之首可從如下四方面得到解釋:

一、甲金史載中的伊尹具有重臣、間諜、君王三種形象。其中重臣、間諜的形象對諸子系統(tǒng)中伊尹高士形象的塑造影響甚大。此為《伊尹》入“道家者流”的歷史依據。

二、《漢書·藝文志》之“道家”概念具有濃厚的外王學特點,諸子系統(tǒng)中伊尹的某些傳說,體現(xiàn)出道家節(jié)制君人私欲以成王霸之業(yè)的道家外王學理念。此為《伊尹》入“道家者流”的觀念前提。

三、據班固自注,《伊尹》在《七略》中兼屬“道家”“兵權謀”兩類,“兵權謀”小序所概括“以正守國,以奇用兵,先計而后戰(zhàn),兼形勢,包陰陽,用技巧”的特點可與“道家”相結合。同樣具有此種二重身份的《太公》《管子》皆有合道用兵的觀念,故《伊尹》亦當有此“道家”外王學觀念。此為《伊尹》入“道家者流”的內容原因。

四、班固謂與《伊尹》相呼應的《伊尹說》使用“依托”,《漢志》中班固辨識且注為“托”或“依托”的著述主要集中于“道家”“小說家”“兵陰陽”三類?!靶≌f家”“兵陰陽”從《漢志》小序和目次兩方面來看,均與“道家”相關?!耙劳小笔堑兰业闹饕址?。故《伊尹說》用“托”,實乃《伊尹》入“道家者流”在形式上的反映。此為《伊尹》入“道家者流”的形式原因。

最后需要特別說明的,是《伊尹》的性質及道家“陰謀說”的問題。首先,盡管《老子》在后世被從權謀乃至陰謀角度進行理解[33],但這并不意味著《老子》本身就是陰謀書,王弼本《老子》三十六章的相互對待“絕非老子心懷叵測的表現(xiàn),而是事物運動本身的辯證法”[34]。其次,“道家”重“謀”,此由《漢志》“道家”所錄“《太公》二百三十七篇”中含“《謀》八十一篇”“《兵》八十五篇”[1]1729一望即知,毋庸贅言。再次,“道家”主流并不推重“陰謀”,《國語·越語下》記載與道家關系較密的范蠡有諫言曰“陰謀逆德,好用兇器,始于人者,人之所卒也”[7]576,《史記·陳丞相世家》記載“好黃帝、老子之術”的陳平曾對自己的一生發(fā)出“我多陰謀,則道家之所禁”的感慨[18]2491,馬王堆漢墓帛書《十大經·順道》明確提出“不陰謀”,則道家并不推重陰謀明矣。故佚著《伊尹》中或有陰謀之術,然不當占據是書之主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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