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布布

第一個人，或林中無路

第一個人從少年直接來到了老年，

讓中年消隱和漫游漁人意志的懷抱。

沉思“世界黑夜的貧困時代”，

誰又能棄于大平層同一者之外單獨致富？

倘若整體沒有變得具有彈性而是模糊，

每過一秒在鏡子里的自己，生成斷裂，

無論你說是時間的顫抖還是退縮，

容貌判你年輕，而致密層關閉了你的早先。

臺風后

暹芭離境，暑熱逃離。

打印機出人預料沒卡紙。

當孩子發(fā)現(xiàn)一沓卷子時，他只能認了。

剛剛被揍過，心神還在憂傷中。

但雨還在下，密織成布，向每個人

所在之地沖壓。不管是中餐還是晚餐。

我們感覺不到餓，也不困。風把我們

和衣服一起吹干，并把花盆中

那株高個子的艾攔腰吹斷，辣椒花

凋落損失幾個辣子，天空閃亮了一會。

像是鳥鳴打開了云之門——

火光在燃燒，盡管如此，我們還是握緊傘。

帶孩子去做個核酸。

隊伍移動得很快。

新旅

一人散步于任何之地

不懼路途遙遠，但當寬闊之地

展開眼前，我試圖走到那群

牛的中間去，立在屬于它們的原野

黃牛、白鷺、我，在滑稽的關系中徘徊

身高的懸殊，使我多了一份安慰

那些潔白卻貌似仆人一樣的鳥

在明凈冬日保持著青翠心情

探查著敏銳多變的太陽——像一個小小

小小的夢，傾斜在刺眼的天空

將害羞的注意力穩(wěn)定下來

我向北走去，沿途的蜂箱似乎從不工作

明熱河水最后的喘息，使我略顯孤勇

竟覺這種古老的暮光鄉(xiāng)野

將我塑造成了未來云的模樣

風發(fā)明了綠，葉子發(fā)明了黃昏

若有若無的雨絲，重新發(fā)明了旅程

白日如夢

明月當空，沖著門口，浪頭涌。

——松尾芭蕉

和鄰居白燕本來不熟，

自從她母親舊疾復發(fā)，

我?guī)土艘稽c小忙，

她便經常找我

一起去山中走路。

人痛苦之后便言看破一切。

她賣過房子，開過服裝廠，

被丈夫、合作伙伴背叛過，

她姐姐在香港三年沒回來。

去年秋天她母親

站在街邊被車撞倒，

保險公司賠付30 萬，

如此利落。

我朋友發(fā)來信息：

這時候和白燕談戀愛，

好像不道德。

一晃時間過去了九個月，

白燕作為陪護，

和治療的母親封閉在醫(yī)院，

她囑我多注意家里的門。

我決定獨自上山，

一直走到防空洞。

信基督的女人在教育快遞員：

經濟不好要慢點騎車，

別弄出事了，人家會賴在醫(yī)院

不出來。

雨后大山換上夏之容貌，

柏油路在風中似乎變形，

我接到白燕電話：

母親自殺了。

人之初

她有一百度以上的海，

用來表白心中的熱忱

——向內表白。

若誰想要一百度的情感，

她就濃縮成

最后的一滴。

她的皮膚繪聲繪色，

但是她說出的

全不動聲色。

她將自己遺忘在角落。

安靜使她

有情色之美。

頭發(fā)在頭發(fā)中間。

手指在手指中間。

紙屑，慢慢降落。

她的夢境

大過了睡眠。

蔚藍的海流經她。

故事里有什么

花的王冠消瘦，雨停后

斜陽慢慢彌補。城市一角

重遇許多自然風騷的景致

在天黑前如此具體

山坡平地，有電影的畫面感

野草匍匐，瓦片是

廢墟之上的理性，如命運

降下許多青綠和熟褐的標記

偶爾沾染幾朵柚子花瓣

無法言說的曾經，生出殘忍

檔案；屬于詩意的故事

當今世上少有。正如故事所說

這就是它深度憂郁化的必然

最高成本

黃昏停在一座小山

樹蔭提供睡塌

流水提供迷思

糖膠花的臭味

令你陣陣頭暈

在膝蓋和天空之間

一片云無法改變山脊

但它盡閱彩虹與風暴

賦予物質以精神

它恒心，俏皮

制造世間最高成本

令人振奮，令人恐懼

露的超然

想想一起在西安騎自行車的露，她總想

飛出城墻。她的俏眉毛在學生時代

象征不差錢。我那時較瘦她較胖，我和她

充滿激情，像一對孿生姐妹

望著機場出口，我竟感到緊張，或慌張

這是十年后，她不止一次說要來深圳

她累于業(yè)務和交際，直到她咬牙切齒對我

說：“呂濕人接機！”我一次次抬起眼皮

終于看見東北烈日曬黑的她，那雙手

就像泥附著在上面一樣。她滿不自乎：

“你不知道最近我多忙，帶領導跑工地

曬了好幾天！”她人比從前胖多了

她重得如此之快，不過才十年，不過是

昨天。當我們坐電梯去幫她買夏裝時

她不講話，眉毛擋住那彎彎的眼睛

出了電梯，她摟住我，問我套裝在哪邊？

冷氣十足，那個富平的俏眉毛還裝在我心底

沒出來。我搖著面前這雙手，黑，厚重的

指甲油像十個小盔甲。一如既往的大碼

寬松也沒寬松多少，猛夏，突然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