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艷玲

(吉林大學(xué) 古籍所，吉林 長(zhǎng)春 130012)

陸宗達(dá)、王寧先生在《訓(xùn)詁方法論》中指出：“異文指同一文獻(xiàn)的不同版本以及同一文獻(xiàn)的本文與在別處的引文用字的差異?！盵1]王彥坤先生認(rèn)為：“凡記載同一事物的各種文獻(xiàn)資料，字句互異，都叫異文?！盵2]異文的根本特點(diǎn)是差異。其間關(guān)系復(fù)雜，有同源通用字、同音借用字、可以互換的同義詞等多種類型。

唐代陸德明遍注群經(jīng)，獨(dú)無《孟子》。宋代孫奭以趙岐注為底本，且有感于丁張之注并不完備，“張氏則徒分章句，漏略頗多。丁氏則稍識(shí)指歸，訛謬時(shí)有”，因此“推究本文參考舊注、采諸儒之善，削異說之煩，證之以字書，質(zhì)諸經(jīng)訓(xùn)，疏其疑滯，備其闕疑，集成《音義》二卷”[3]。孫奭備闕釋疑，或引或刊正了不少異文，對(duì)于文字的?？?，以及亡書的輯佚都有重要的意義。

孫奭(962—1033年)字宗古，祖籍博州博平人，今山東聊城人。其官運(yùn)亨通，曾任國(guó)子監(jiān)直講、龍圖閣待制，兵部侍郎，曾參與修撰《真宗實(shí)錄》，以太子少傅致士。謚宣，后世稱孫文宣公。除《孟子音義》外，還著有《唐律音義》。

一、異文來源

孫奭《孟子音義》在注釋《孟子》時(shí)輯存了不少的異文，主要有三個(gè)來源。第一個(gè)是引用丁公著、張鎰、陸善經(jīng)三家之注釋中所含有的異文；第二個(gè)是保引他書的異文；第三個(gè)未標(biāo)明來源，多用“或作”“亦作”等模糊性的詞語(yǔ)。

(一)丁公著、張鎰、陸善經(jīng)三家之注解

1.丁公著本

丁公著(762—826年)，字平子，唐蘇州吳郡人(今江蘇蘇州人)。曾任校書郎、皇太子諸王侍讀，累遷太常卿，后以疾請(qǐng)歸。著有《孟子手音》一卷。

(1)《梁惠王上》引《詩(shī)》曰：“王在靈沼，於牣魚躍?！薄兑袅x》：“於牣，丁本作仍?！?/p>

(4)《滕文公下》：“能言距楊墨者，圣人之徒也?！壁w岐注：“周公仰思，仲尼皇皇，墨突不及汙，圣賢若是，豈得不辯也?！薄兑袅x》：“不辯，丁本作變，云：‘于義當(dāng)為辯。辨，別也’。”

(5)《公孫丑上》： “雖褐寬博,吾不惴焉?！薄兑袅x》“吾不惴焉”下注：“之睡切。丁本作遄，云音揣，恐懼也?！?/p>

(6)《盡心上》：“掘井九軔而不及泉，猶為棄井也?！薄兑袅x》：“軔，丁音刃。云義與仭同，借用耳。先儒以七尺為仭。注云八尺曰軔?！?/p>

2.張鎰本

張鎰，字季權(quán)，一字公度，今江蘇蘇州人。大歷五年(770年)任初任濠州刺史，后任中書侍郎、平章事等職位，卒于公元783年。撰有《孟子音義》三卷、《三禮圖》九卷、《五經(jīng)微旨》十四卷。

(1)《梁惠王上》：“王亦曰仁義而已，何必曰利?！壁w岐注“當(dāng)以仁義為名，然后上下和親，君臣集穆?！薄兑袅x》：“集穆，張?jiān)飘?dāng)為輯穆?！?/p>

(2)《滕文公上》：“其徒數(shù)十人，皆衣褐，捆履，織席以為食?！薄兑袅x》：“捆履，……張作裍，音同?！?/p>

(3)《盡心上》：“雞鳴而起，孳孳為利者，蹠之徒也。”《音義》：“蹠，張?jiān)欺暸c跖同。之石切。”

(4)《盡心上》：“雞鳴而起，孳孳為善者，舜之徒也?！薄兑袅x》：“孳，張?jiān)婆c孜同。古字通用。”

(5)《告子上》：“蹴爾而與之，乞人不屑也?！薄兑袅x》：“蹴爾，張取六切?；蜃髹c，音同?！?/p>

3.陸善經(jīng)本

陸善經(jīng)，唐吳郡人，生卒年皆不詳。其主要生活在開元、天寶年間，曾任河南府倉(cāng)曹參軍，參與了《開元禮》《唐六典》等書籍的修撰工作。

(1)《盡心上》：“有成德者，有達(dá)財(cái)者。” 《音義》：“陸云： ‘達(dá)財(cái)，周恤之。一本作才?！f云‘以有善才就開其性理也’。”

(2)《盡心下》：“然而無有乎爾，則亦無有乎爾?！薄兑袅x》：“陸本作‘然而無乎爾，則亦有乎爾’。云：‘孟子意自以當(dāng)之。鄒魯相鄰，故曰近圣人之居，無乎爾，有乎爾，疑之也。此意以況絕筆于獲麟’。”

唐代陸徳明著《經(jīng)典釋文》，遍釋群經(jīng)。唯獨(dú)未注《孟子》，后有唐代張鎰的《孟子音義》和唐代丁公著《孟子手音》一卷，但此二書已亡佚。而孫奭奉敕著書，在唐代張鎰的《孟子音義》、丁公著的《孟子手音》和陸善經(jīng)《孟子注》的基礎(chǔ)上撰成《孟子音義》上下卷，這才將張鎰、丁公著的音釋材料保存至今。

(二)保引他書之異文

1.《詩(shī)經(jīng)》

(1)《梁惠王上》：“涂有餓莩而不知發(fā)。”趙岐注：“《詩(shī)》曰：‘莩有梅。’莩，零落也?！薄兑袅x》“莩有梅”下注：“毗小切，又平表切?！对?shī)》作摽，與莩同?！?/p>

(2)《梁惠王下》引《詩(shī)》云：“思戢用光，弓矢斯張?！薄兑袅x》：“思戢，《詩(shī)》作輯同，音集?！?/p>

(4)《離婁上》引《詩(shī)》云：“不愆不忘，率由舊章，遵先王之法而過者未之有也。”趙岐注曰：“《詩(shī)·大雅》‘嘉樂’之篇，愆過也，所行不過差矣?！薄兑袅x》：“嘉樂，丁云案《詩(shī)》作假樂。”

(5)《萬章下》引《詩(shī)》云：“周道如底，其直如矢。”《音義》：“《詩(shī)》作‘砥’同。之履切?！?/p>

2.《史記》

(1)《滕文公上》： “或相倍蓰，或相什百。”《音義》：“倍蓰，……《史記》作倍灑?！?/p>

(2)《滕文公下》：“能言距楊墨者，圣人之徒也?！壁w岐注：“是故禹、稷駢躓?！薄兑袅x》：“駢躓，丁云《史記》作胼胝，謂手足生胝也。此躓乃顛躓字，音致。義依史書讀之乃便。”

(3)《萬章上》：“象至不仁，封之有庳?！薄兑袅x》：“庳，音鼻?！妒酚洝纷鞅??！?/p>

3.《尚書》

(1)《梁惠王上》引《書》曰：“時(shí)日害喪,予及女偕亡。”《音義》：“害喪，如字。張音曷喪?！稌纷麝聠??！?/p>

(2)《公孫丑上》引《尚書·太甲》云：“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薄兑袅x》“不可活”下注：“丁云《尚書》作逭，音換。下《離婁》篇同?！?/p>

(3)《公孫丑上》： “禹聞善言則拜?！壁w岐注引《尚書》曰：“禹拜讜言?！薄兑袅x》：“讜，音黨。直言也。《尚書》作昌。”

(4)《萬章上》“伊訓(xùn)曰: ‘天誅造攻自牧宮，朕載自亳?！薄兑袅x》：“今文《尚書》伊訓(xùn)曰:‘造攻自鳴條，朕哉自亳?！c此文小異?！?/p>

4.《說文》

(1)《萬章下》： “孔子之去齊，接淅而行?！薄兑袅x》：“接淅，如字。丁張並先歷切。漬米也。《說文》接作滰?！?/p>

(2)《公孫丑上》： “望望然去之，若將浼焉。”《音義》：“浼，張莫罪切。丁忘但切?！墩f文》曰：‘汙也。’《方言》曰：‘東齊之間謂汙曰浼’?！?/p>

5.《玉篇》

《梁惠王上》：“王立於沼上，顧鴻雁麋鹿，曰：‘賢者亦樂此乎？’”趙岐注：“……與孟子游觀，乃顧視禽獸之眾多，其心以為娛樂，夸咤孟子曰：‘賢者，亦樂此乎’?！薄兑袅x》：“夸咤，丁丑嫁切。云誇也?！队衿纷髟尅！?/p>

(三)未注明版本或來源

1.《梁惠王上》： “天油然作云，沛然下雨。”《音義》：“沛，字亦作霈，普蓋切。”

2.《滕文公下》：“陽(yáng)貨矙孔子之亡也?！薄兑袅x》：“矙，或作瞰，同音勘?！?/p>

3.《盡心下》：“鼻之于臭也?！壁w岐注：“《易》曰:‘其臭如蘭’?！薄兑袅x》：“蘭，與欄字同。”

孫奭注意收集不同的版本，又引用唐代陸善經(jīng)、丁公著、張鎰三家之注，備闕釋疑，彌補(bǔ)了陸德明未注之憾?！妒?jīng)注疏》即以《音義》附《孟子》后，清代焦循《孟子正義》也時(shí)常引用《孟子音義》的內(nèi)容，可見其重要價(jià)值。

二、異文術(shù)語(yǔ)

異文術(shù)語(yǔ)是指用于?？蔽淖之愅?，解釋異文的術(shù)語(yǔ)。常用的如“或作”“亦作”“本亦作”等。

(一) 或作某

1.《梁惠王上》：“抑王興甲兵，危士臣，構(gòu)怨于諸侯，然后快于心與？”《音義》：“甲兵，或作鉀，音同。”

2.《梁惠王上》：“挾大山以超北海。”《音義》：“超，或作趨?！?/p>

3.《公孫丑上》：“今夫蹶者趨者，是氣也，而反動(dòng)其心?！壁w岐注：“今夫行而蹶者，氣閉不能自持，故志氣顛倒?！薄兑袅x》：“顛倒，字或作傎?！?/p>

(二)亦作某

1.《公孫丑上》：“凡有四端於我者，知皆擴(kuò)而充之矣?！薄兑袅x》：“擴(kuò)，丁音郭，張大也。字亦作彍，音霍?！?/p>

2.《公孫丑上》：“雖袒裼裸裎于我側(cè)，爾焉能浼我哉？”《音義》：“裎，亦作程?！?/p>

3.《公孫丑上》：“非所以內(nèi)交于孺子之父母也?！薄兑袅x》：“內(nèi)交，張音納，亦作納?！?/p>

(三)本亦作某。說明原本應(yīng)作某字

1.《梁惠王下》：“嬖人有臧倉(cāng)者沮君，君是以不果來也?！薄兑袅x》：“沮，慈呂切。本亦作阻。各隨字讀之。”

2.《公孫丑上》：“遺佚而不怨，阨窮而不憫?！薄兑袅x》：“阨，音厄，本亦作厄。”

3.《公孫丑上》：“夫志，氣之帥也?！薄兑袅x》：“或音率。注同。本亦作師?！?/p>

4.《告子上》：“耆秦人之炙，無以異于耆吾炙?！薄兑袅x》：“音嗜。本亦作嗜。下同。”

例1中的“沮”，本水名。又《廣韻》：“沮，止也?！北緫?yīng)作“阻”。例2中“厄”，災(zāi)難、困苦之義。又指險(xiǎn)要的地方，這個(gè)義項(xiàng)后來寫作“阨”。例3中“率”，本義是捕鳥用的長(zhǎng)柄網(wǎng)，但古籍中多用作“率領(lǐng)”義。帥，古有率領(lǐng)、將帥義。二字古音皆山母，物部，均有率先、率領(lǐng)義，是同源詞。例4中的“耆”從“旨”，有嗜義，本應(yīng)作嗜。古二者多通。

(四)與某同。多用來表示讀音相同，某個(gè)意義相通

1.《滕文公下》：“是率天下而路也?！薄兑袅x》：“路也，丁張並云路與露同?！?/p>

2.《萬章下》：“湯三使往聘之，既而幡然改曰……”《音義》：“幡，張?jiān)婆c翻同。”

3.《盡心上》：“殀壽不貳，修身以俟之。”《音義》：“殀，與夭同?！?/p>

路與露，幡與翻，殀與夭，每組異文都使用了相同的聲符，讀音相同。例1中，“路”與“露”皆從“路”聲，《管子·四時(shí)》：“國(guó)家乃露”，王念孫《讀書雜志》云：“路亦與露同，露，敗也?！薄墩f文》無殀字，或以夭為正。例2表變動(dòng)義時(shí)，“幡”與“翻”同?！盾髯印ご舐浴罚骸熬又畬W(xué)如蛻，幡然遷之?！睏顐娮ⅲ骸搬εc翻同。”例3《玉篇·歹部》：“殀，沒也。亦作夭?！?/p>

(五)義與某同。重點(diǎn)強(qiáng)調(diào)異文間意思相通

1.《梁惠王上》：“涂有餓莩而不知發(fā)。”《音義》注曰：“餓莩，平表切，義同殍字。丁張，毗小切?！?/p>

2.《盡心下》：“日月有明，容光必照焉?！壁w岐注曰：“容光，小郤也。”《音義》：“小郄，丁去逆切。義與隙同?！?/p>

3.《盡心下》：“有布縷之征，粟米之征，力役之征?！壁w岐注：“……民負(fù)荷斯養(yǎng)之役也。”《音義》：“斯養(yǎng)，斯義同廝，賤役也?！?/p>

例1中的“莩”，草名，孚聲，假借為“殍”，指餓死的人。例2中的“郤”，古邑名，假借為縫隙之“隙”。例3《說文·斤部》：“斯，析也，其聲?！对?shī)》曰：‘斧以斯之’?！盵4]本義表示把木頭劈開。廝，是古代對(duì)服雜役者的蔑稱?！八埂弊直玖x鮮用，亦用來指代奴仆、雜役。斯、廝聲音相同，意義相通，只是在字形上略有差別。

(六)音義與某同。異文的讀音和意義皆與之相同

1.《孟子題辭》：“是故垂憲言以詒后人?！薄兑袅x》：“丁云音義與貽同?！?/p>

2.《離婁上》章指言：“故曰：‘師哉！師哉！桐子之命，不慎則有患矣’?！薄兑袅x》：“桐子，音義與童字同?！?/p>

(七)義當(dāng)作某。根據(jù)語(yǔ)境、詞義來判斷應(yīng)該作某字

1.《梁惠王下》：“今又倍地而不行仁政，是動(dòng)天下之兵也?！壁w岐注：“今復(fù)并燕一倍之地，以是行暴，則多所危。”《音義》：“倍之，丁云義當(dāng)作偝。古字借用耳?！?/p>

2.《滕文公下》引《尚書》云：“匪厥玄黃，紹我周王見休?！薄兑袅x》：“匪厥，丁云義當(dāng)作篚。篚以盛贄幣。此作匪，古字借用。”

3.《離婁上》：“太甲曰：‘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孼，不可活，此之謂也已’?！闭轮秆裕骸叭酥参＝杂捎诩海茸詺Х?，人乃攻討，甚于天孽，敬慎而已，如臨深淵，戰(zhàn)戰(zhàn)恐栗也?！薄兑袅x》：“丁云義當(dāng)作栗，古字借用?！?/p>

4.《離婁下》：“如中也棄不中，才也棄不才，則賢不肖之相去，其間不能以寸?！壁w岐注：“如使賢者棄愚，不養(yǎng)其所當(dāng)養(yǎng)，則賢亦近愚矣。如此賢不孝相覺，何能分寸，明不可不相訓(xùn)導(dǎo)也?！薄兑袅x》：“丁音教，云義當(dāng)作校?！?/p>

例1中的“倍”與“偝”相通，亦見于他例，《禮記·大學(xué)》：“上恤孤而民不倍?！编嵶ⅲ骸氨痘蜃鱾场！鼻冶杜c偝之聲符背之相通之例更為常見，此不贅舉。例2中的“篚”是一種盛物的竹器。《滕文公下》：“其君子實(shí)玄黃于篚，以迎其君子。因用竹編成，故從竹。王力《古漢語(yǔ)字典》云：“匪是篚的初文，篚是匪的累增字?！盵5]

(八)“……，誤也”的形式，直接指出異文的正誤關(guān)系

1.《滕文公上》引《詩(shī)·七月》曰：“晝爾于茅，宵爾索綯?！薄兑袅x》：“于茅，張?jiān)苹蜃髅纾`也?！?/p>

2.《公孫丑下》：“沈同以其私問曰：‘燕可伐與？’”《音義》：“沈同，張音審?；蜃鞒?，誤?！?/p>

3.《萬章下》：“帝館甥于貳室,亦饗舜,迭為賓主,是天子而友匹夫也。”《音義》：“迭為，徒結(jié)切。張?jiān)苹蜃髫?，誤?！?/p>

4.《萬章上》：“干戈朕，琴朕，弤朕，二嫂使治朕棲?！壁w岐注：“堯禪舜天下故賜之彫弓也?！薄兑袅x》：“彫弓，或作彤，誤。”

5.《萬章下》：“孔子先簿正祭器，不以四方之食供簿正?！薄兑袅x》：“簿正，丁步古切。本多作薄，誤?！?/p>

(九)其他

1.依本字讀?！度f章下》：“橫政之所出，橫民之所止，不忍居也?！薄兑袅x》：“橫民，橫或作緫。各依本字讀?！?/p>

2.又作?！峨墓稀芬稌吩唬骸叭羲幉活ㄑ?，厥疾不瘳?！薄兑袅x》：“瞑眩，又作眠眗，音同。”

3.一本作?！侗M心上》：“君子之所以教者五：有如時(shí)雨化之者，有成德者，有達(dá)財(cái)者，有答問者，有私淑艾者。”《音義》：“達(dá)財(cái)，一本作才。”

三、孫奭《孟子音義》異文形成原因

異文產(chǎn)生的原因紛繁復(fù)雜，文字演變、文獻(xiàn)征引、書寫習(xí)慣等都可以導(dǎo)致異文。具體而言，《孟子音義》中異文形成有以下幾個(gè)原因，分別是形近致訛而異、音同借用而異、因正俗之分而異、因異構(gòu)異寫而異。

(一) 形近致訛而異

1.《滕文公上》：“茍無恒心，放辟邪侈，無不為已?！薄兑袅x》：“邪侈，張?jiān)浦T本作移，誤也?！?/p>

2.《公孫丑上》：“故由由然與之偕而不自失焉，援而止之而止。援而止之而止者，是亦不屑去已。”《音義》：“援而止之”下云：“或作正之?！?/p>

3.《公孫丑上》：“伯夷隘、柳下惠不恭，隘與不恭，君子不由也?！闭轮秆裕骸安摹⒘禄?，古之大賢，猶有所闕介者?！薄兑袅x》：“介者，丁云字多作分。誤也。”

4.《滕文公上》：“及陷乎罪，然后從而刑之，是罔民也。焉有仁人在位，罔民而可為也？”《音義》：“罔民，張?jiān)苹蜃魉?，誤也?！?/p>

5.《公孫丑下》：“寡助之至，親戚畔之?！薄兑袅x》：“至，或作主。”

因?yàn)樽中蜗嘟灋樗?，這些訛字也就成為原字的異文。有的一些訛字，因長(zhǎng)期使用，訛的成分減弱，甚至有了一些通假的意味。如例1，《爾雅·釋言》：“侈，庶也?！焙萝残小稜栄帕x疏》云：“侈，通作移。”[6]段玉裁注“侈”云：“三《禮》皆假移為侈?！背抻谝坡曇艉鸵饬x方面相差較大，蓋侈與移皆有“多”旁，故有用移為侈。例2與例1有相似之處，《詩(shī)·小雅·賓之初筵》“履舞僛僛”，毛傳：“僛僛，舞不能自正也?！标懙旅鳌夺屛摹罚骸罢?，本或作止?！盵7]《莊子·應(yīng)帝王》“萌乎不震不正”，陸德明《釋文》：“崔本作‘不誫不止’?！薄蹲x書雜志·荀子第二·儒效》“有所正矣”，王念孫按：“正，《群書治要》作止?！盵8]例3中的“介”，《說文》云：“介，畫也?！敝附?，后作“界”?！胺帧?，分別也，又像人披甲胄之形。二字早期字形十分相近，易訛混。例4中的“罔”與“司”字應(yīng)該是形相近而訛，未見其他“罔”寫作“司”之例。例5孫氏以為“至或作主”，這樣的異文也應(yīng)該是偶然寫錯(cuò)，不具有普遍性。

(二)音同借用而異

文字是記錄語(yǔ)言的載體，人們?cè)诶梦淖钟涗浾Z(yǔ)言時(shí)常使用讀音相同或相近的字來代替原字，如此就形成了異于原字的異文。

1.《梁惠王上》：“麀鹿濯濯，白鳥鶴鶴?！薄兑袅x》：“鶴鶴，張?jiān)啤对?shī)》本作翯翯。戶角切。古字假借，今依《詩(shī)本音》。”

朱熹《四書章句集注·孟子》曰：“鶴鶴，潔白貌?！盵9]《詩(shī)·大雅·靈臺(tái)》作“翯翯”，毛傳：“翯翯，肥澤也。”《史記·司馬相如列傳》：“灝溔潢漾，安翔徐徊，翯乎滈滈，東注太湖，衍溢陂池?！薄端麟[》：“翯音鶴，……郭璞云‘水白光貌’?！盵10]《說文》云：“翯，鳥白肥澤貌。從羽，高聲?！币对?shī)》正作此字。鶴本鳥名，與翯字意義區(qū)別明顯，但二字古音皆在匣母藥部，音同，故可借用。

2.《告子下》：“取食之重者與禮之輕者而比之，奚翅食重？”《音義》：“奚翅，張?jiān)瞥崤c啻同。古字通用。施智切?！?/p>

趙岐注《孟子》曰：“翅，辭也。”《說文通訓(xùn)定聲·解部》：“翄(翅)假借為啻。”《玉篇·羽部》：“翅，翼也?！盵11]翅是鳥類的飛行器官?！墩f文·口部》：“啻，語(yǔ)時(shí)，不啻也?！背Ｓ迷诒硎疽蓡柣蚍穸ǖ淖趾螅M成“不啻”“何啻”“啻奚”等在句中起連接或比況作用。二者詞義差別巨大，但古音相近。

3.《告子下》： “舜發(fā)于畎畝之中，傅說舉于版筑之間，膠鬲舉于魚鹽之中?！壁w岐注：“膠鬲，殷之賢臣遭紂之亂，隱遁爲(wèi)商，文王于鬻販魚鹽之中得其人，舉之以為臣也?！薄兑袅x》：“鬻字或作育，音同?！?/p>

《玉篇》： “鬻，鬻賣也?！薄赌印そ?jīng)說上》：“買鬻，易也。”《漢書·嚴(yán)朱吾丘主父徐嚴(yán)終王賈傳下》：“百里自鬻，甯子飯牛，離此患也?！鳖亷煿抛ⅲ骸板?，賣也?！盵12]鬻通“育”，并不是在鬻賣這一義項(xiàng)上相通，而是在生養(yǎng)這個(gè)義項(xiàng)上，《字匯·鬲部》：“鬻，養(yǎng)也?！盵13]朱駿聲《說文通訓(xùn)定聲·孚部》：“鬻，假借為育。”《莊子·德充符》：“四者天鬻也，天鬻者，天食也?！标懙旅鳌督?jīng)典釋文》：“鬻，養(yǎng)也。”孫說鬻賣之“鬻”或作“育”，蓋因“鬻”字繁雜，故借“育”替代。《萬章上》：“百里奚自鬻于秦養(yǎng)牲者”，《音義》：“鬻，音育?！币嗍怯煤?jiǎn)單的“育”字給復(fù)雜的鬻注音。

(三)因正俗之分而異

所謂俗字，是區(qū)別于正體而言的一種通俗字體。古人多以見于《說文》為正字，不見于《說文》為俗字。張涌泉先生說：“凡是區(qū)別于正字的異體字，都可以認(rèn)為是俗字?！盵14]俗字雖與正字相對(duì)，但卻也是相輔相成的關(guān)系。俗體字的某些寫法后來為正體所吸收，或者明顯地促進(jìn)了正體的演變。

1.《萬章下》：“卻之卻之為不恭，何哉？”《音義》： “卻，正體卻字，下皆同?；蜃鬣S，誤?！?/p>

2.《盡心上》： “堯舜之知而不遍物，急先務(wù)也；堯舜之仁不遍愛人，急親賢也?！薄兑袅x》： “不徧，正體遍字。”

(1)實(shí)際上，“卻”見于《說文》，按一般小學(xué)家說法，應(yīng)以“卻”為正字， “卻”為俗字，《玉篇·卩部》： “卻，俗作卻?！辈贿^孫奭說以“卻”為正字的說法也并非沒有依據(jù)，《慧琳音義》卷二十九“攘卻”，注云：“卻，正卻字也?！笨偟膩碚f，古籍中多作“卻”，今“卻”字通行。

(2)古籍多作“徧”，今以“遍”為正?！稘h書·宣元王六傳贊》：“徧有天下”，顏師古注：“徧，古遍字?！?/p>

(四)因異構(gòu)異寫而異

王寧先生在《漢字構(gòu)形學(xué)導(dǎo)論》一書中對(duì)異構(gòu)字與異寫字作了以下定義：“形體結(jié)構(gòu)不同而音義都相同、記錄同一個(gè)詞、在任何環(huán)境下都可以互相置換的字”是異構(gòu)字[15]154。如“杯”和“盃”；“在同一體制下，記錄同一個(gè)詞，構(gòu)形、構(gòu)意相同，僅僅是寫法不同的字樣”是異寫字，如“隣”和“粼”“畧”和“略”等[15]351。不同的造字理?yè)?jù)，就有不同的義符，如此便有了異構(gòu)字?！睹献右袅x》中這樣的異構(gòu)字不少，例如：

1.《孟子題辭》：錧鎋，丁云上音管，《方言》作輨，車釭也。下音黠，車轄也。

“錧”是車轂端包的冒蓋，曲于是車的組件，故又從車。下字轄，《說文》云： “轄，車聲也。從車，害聲。一曰轄，鍵也?！避囨I即是車軸兩端扣住軎的插栓?！都崱罚?“轄，《說文》： ‘車聲也?！蜃麈_?！薄拜牎币蚴擒嚨牟考?，故從車。又因材質(zhì)是金屬性質(zhì)，便從金。按王寧先生的理論，此例屬異構(gòu)字。

2.《梁惠王上》：“王如施仁政于民，省刑罰，薄稅斂，深耕易耨?！薄兑袅x》曰： “易耨，以豉切，下奴豆切。字亦作蓐，音同。”

3.《盡心下》：“茍非其人，簞食豆羹見於色?！壁w岐注曰：“……爭(zhēng)簞飯豆羹變色，訟之致禍，鄭公子染指魭羹之類是也?！薄兑袅x》：“魭羹，丁音元。《左傳》作黿?！?/p>

“黽”，現(xiàn)在我們把它理解為蛙的一種，但黽在《爾雅》中歸為魚屬，古人大概是把它當(dāng)作魚一類的生物。《爾雅·釋魚》：“在水者黽。”所以可以與魚進(jìn)行表義構(gòu)件的互換。

異構(gòu)字的形成，是由于造字角度的不同，而異寫字，僅僅是寫法的不同，例如：

四、孫奭《孟子音義》的訓(xùn)詁價(jià)值

孫奭《孟子音義》在注音釋義的過程中，保存了不少異文，通過這些異文可以幫助我們了解和探求異文間的聯(lián)系?？傮w而言，《孟子音義》異文的訓(xùn)詁價(jià)值主要體現(xiàn)在由異文探求同源字、由異文破通假、利用異文探尋其本字等方面。

(一)由異文而知同義詞

同義詞是語(yǔ)音不同而意義相同或相近的一組詞。同義詞一般分為兩類：一類是等義詞，另一類是近義詞。近義詞的兩個(gè)詞，意義并不完全相同，人們一般所說的同義詞指的就是這類近義詞。古籍不同版本中的異文材料有時(shí)也可作為判斷同義詞的參考依據(jù)。

《孟子·公孫丑上》：“禹聞善言則拜。”趙岐注引《尚書》曰：“禹拜讜言”。《音義》：“讜，音黨。直言也?！稌纷鞑??！?/p>

《說文》：“昌，美言也?！薄稘h書·敘傳》：“今日復(fù)聞讜言”，顏師古注：“讜言，善言也?！睂O氏《孟子音義》作“讜”，讜亦善言、直言之義，意義相近。

(二)由異文探求同源詞

同源詞，指的是本是同一語(yǔ)源，后來分化成若干意義相關(guān)而不完全相同的詞。二字音義相關(guān)，一般多有通用。

1.《公孫丑上》：“而愿為之氓矣?！薄兑袅x》：“氓，或作萌，或作甿，皆音盲?！?/p>

“氓”與“甿”音同，《說文》：“甿，田民也?！薄稇?zhàn)國(guó)策·秦策一》：“而不憂民氓?！弊⒃唬骸耙懊裨幻ァ！倍止磐ㄓ?。段玉裁“甿”字注云：“唐人諱民，故‘氓之蚩蚩’，《周禮》‘以下劑致氓’，《石經(jīng)》皆改為甿?！倍纸砸浴巴觥睘槁暦?，讀音相同，例有相通，乃同源詞。

2.《盡心下》曰：“孔子不得中道而與之，必也狂獧乎？”《音義》：“狂獧，丁音絹，與狷同?！?/p>

《論語(yǔ)·子路》：“不得中道而與之，必也狂狷乎？”獧寫作“狷”?！墩f文新附》：“狷，褊急也?！薄队衿と俊罚骸搬?，急也?！薄稘h書·劉輔傳》：“廣開忠直之路，不罪狂狷之言?！鳖亷煿抛ⅲ骸搬?，急也?！庇帧墩f文》：“獧，疾跳也，一曰急也?！薄队衿と俊罚骸蔼?，跳也，急也?！币饬x相近，二字同源。

3.《梁惠王上》：“民歡樂之，謂其臺(tái)曰‘靈臺(tái)’。”《音義》：“歡樂，本亦作勸樂?！?/p>

書中與“歡”字相關(guān)的還有兩例，分別是，《萬章上》：“舜流共工于幽州，放驩兜于崇山?！薄兑袅x》：“驩，音歡?！薄侗M心上》：“霸者之民驩虞如也?！薄兑袅x》：“丁云義當(dāng)作歡娛。古字通用耳?！薄皻g”，開心喜樂之義?！稄V雅·釋詁一》：“歡，樂也?！眲瘢瑒衩阒x也。朱駿聲《說文通訓(xùn)定聲》：“歡，假借為勸?！薄俄n非子·說林上》：“齊攻宋，宋使臧孫子南求救于荊，荊大說，許救之，甚歡。”“歡”當(dāng)作“勸”，意為盡力解救宋國(guó)。又《說文》：“驩，馬名?！倍斡癫米ⅲ骸绑O，古假為歡字?！斌O、歡、勸從皆“雚”，屬同源詞。

4.《萬章下》引《詩(shī)》云：“周道如底，其直如矢?！薄兑袅x》：“《詩(shī)》作‘砥’同。之履切?！?/p>

朱熹《四書章句集注》注：“底與砥同，礪石也。言其平也?！彼膸?kù)全書本《詩(shī)經(jīng)》作“砥”。《說文》：“厎，柔石也?；蜃黜?。”砥與厎同義，指磨刀石。段玉裁注：“按厎者，砥之正字，后人乃謂砥為正字，厎與砥異用，強(qiáng)為分別之過也?！眳}，從廠，氏聲?！暗鬃炙鶑牡男畏畯S’加裝飾筆畫演變?yōu)槭?，便成為砥字”[19]。二字同源[20]。“厎”，本意是磨刀石，但常借用為“致”或“至”?！稌び碡暋罚骸叭热?，震澤底定?！笨讉鳎骸把匀讶?，致定為震澤?！?/p>

(三)由異文破通假

“訓(xùn)詁之旨，存乎聲音，字之聲同聲近者，經(jīng)傳往往假借。學(xué)者以聲求義，破其假借之字，而讀以本字，則煥然冰釋。”[21]人們?cè)诶梦淖钟涗浾Z(yǔ)言時(shí)不用其本字，而使用讀音相同或相近的字來代替，后人辨明通假而讀以本字的做法，稱為“破通假”?！睹献右袅x》中一些異文其實(shí)是通假字，例如：

1.《滕文公下》：“出疆必載質(zhì)。”《音義》注曰：“張音贄，云義與贄同?！?/p>

《說文》：“質(zhì)，以物相贅也?！币载?cái)物或人作抵押。《戰(zhàn)國(guó)策·趙策四》：“必以長(zhǎng)安君為質(zhì)，兵乃出?！薄百|(zhì)”通“贄”，指拜見尊者所送的禮物。趙岐注：“質(zhì)，臣所執(zhí)以見君者也。”《史記·屈原賈生列傳》：“乃令張儀詳去秦，厚幣委質(zhì)事楚。”“質(zhì)”與“幣”相對(duì)，指所送的禮物。以財(cái)物作抵押或送某人財(cái)物，皆有給予他人財(cái)物之義，意義有相通之處。

2.《公孫丑下》： “寡助之至，親戚畔之?！薄兑袅x》：“畔之，張?jiān)婆c叛同?！?/p>

“畔”“叛”古籍通用之例可見，如：《列子·力命》“畔”作“叛”。《淮南子·兵略》：“下畔其上。”《文子·上義》“畔”作“叛”。《淮南子·泰族》：“而功臣畔矣?！薄段淖印の⒚鳌贰芭稀弊鳌芭选薄?/p>

(四)利用異文探尋其本字

孫奭《孟子音義》中的一些異文其實(shí)是原文的本字，例如：

1.《盡心下》：“非圣人而能若是乎？而況于親炙之者乎？”趙岐注：“非圣人之行，何能感人若是？論聞尚然，況于親見勳炙者乎？”《音義》：“勳炙，字與熏同。”

《說文》：“熏，火煙上出也。從屮，從黑，熏黑也?！绷至x光《文源》云：“從‘黑’，象火自窗上出形?！?，上出之象?！币曛赣没馃熝??！对?shī)·豳風(fēng)·七月》：“穹窒熏鼠，塞向墐戶?！眲欤盼膭?。指成王之功勛?！稜栄拧め屧b》：“勳，功也。”《周禮·夏官·司勳》：“王功曰勳?！薄皠熘恕钡摹皠臁北咀謶?yīng)作“熏”。

“衰”是古代用粗麻布制成的喪服，讀作“崔”?！墩f文》寫作“缞”，段玉裁注以為“經(jīng)典多假借衰為之”。其實(shí)他正好說反了。《禮記·曲禮下》：“衰，兇器，不以告，不入公門。”孔穎達(dá)疏：“衰者，孝子喪服也?！盵22]《荀子·禮論》：“反無哭泣之節(jié)，無衰麻之服?！盵23]衰，甲骨文像用草麻編制成的衣服。后因象形意味減弱，且又被長(zhǎng)期借用作別義，為增強(qiáng)其表義性，于是加“糸”，寫作“缞”?？梢哉f，“衰”為本字，“缞”為衰義的后起本字。

3.《公孫丑上》：“雖袒裼裸裎于我側(cè)，爾焉能浼我哉？”《音義》“懣也”下注：“音滿，又摸本切。本亦作滿?！?/p>

《說文·水部》：“滿，盈溢也?！睆乃?，會(huì)水盈溢之意。引申指心中脹滿， 《素問·大奇論》“肝滿腎滿肺滿皆實(shí)”，張志聰《集注》謂：“滿謂藏氣充滿也?！盵24]161心中氣滿以致煩悶。故加“心”形作“懣”?！稘h書·石顯傳》“憂滿不食”，顏師古注云：“滿，讀曰懣?！薄段倪x·班固〈典引〉》“猶啓發(fā)憤”，舊校：“五臣本滿作懣”。

《孟子音義》中異文的價(jià)值影響深遠(yuǎn)，(宋)朱熹《孟子集注》、(清)焦循《孟子正義》皆多引其文。但不可否認(rèn)的是，《孟子音義》在記錄異文方面，也存在一些不足之處。如他對(duì)異文的注解以記錄為主，考證不多，亦有錯(cuò)誤之處。如《滕文公下》： “吾為之范我馳驅(qū)，終日不獲一?！薄兑袅x》：“范我，或作范氏。范氏古之善御者也。”趙岐注：“王良曰：‘我為之法度之御，應(yīng)禮之射，正殺之禽，不能獲一’。”意思是我按規(guī)矩駕車，按禮儀射箭，整天打不著一只野獸。“范”是規(guī)范、規(guī)矩的意思，孫解釋“或作范氏”，則以“范”為姓，誤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