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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靈芝文化早期形成考論

2022-11-21 16:52張曉東
地域文化研究 2022年1期
關鍵詞:甘泉仙草祥瑞

張曉東

中國靈芝文化是一種悠久且早熟的文化,其淵源可以追溯至先秦,秦漢時便已奠定了基本形態(tài),并不斷影響著此后兩千多年的中國古代社會。任何一種文化的形成都不會一蹴而就,靈芝文化亦有其合理的發(fā)生和發(fā)展過程。最初文獻所記載的“菌芝”等并非后世所說的仙草靈芝,而是一種可以食用或朝生暮死的真菌,也可以理解成廣義真菌物種的總稱。戰(zhàn)國后期,靈芝才從普通的真菌生物中分離出來,被賦予了仙草的基本屬性。秦漢時期,靈芝又由其仙草屬性引申出了“仙藥”和“瑞草”兩大文化內(nèi)涵,自此中國靈芝文化的基本面貌便具備了。

一、靈芝仙草地位的確立

中國靈芝文化起源于先秦,這一觀點既有實物證據(jù),也有文獻記載。戰(zhàn)國出土的璽印中,已含有“芝”字,①羅福頤編:《古璽匯編》,北京:文物出版社,1981年,第346頁。這是我國早期靈芝文化的有力物證。但其具體文字內(nèi)涵已無法了解,因此現(xiàn)在只有結合其他傳世文獻的記載,來考察先秦靈芝文化的原始面貌。

(一)先秦靈芝記載考辨

現(xiàn)存先秦傳世文獻中關于芝菌的記載十分有限,依時間順序主要有以下幾種:

1.《禮記·內(nèi)則》:“芝栭蔆椇,棗栗榛柿。”①孔穎達:《禮記正義》,北京:中華書局,1980年,第1464頁。下文所引鄭玄注、孔穎達注、庾蔚注、王肅注、賀氏注皆出自此書此頁。《禮記·內(nèi)則》是記載周代家庭禮儀制度的重要文獻,這里的“芝栭”是現(xiàn)存最早對于“芝”的文獻記載。鄭玄注:“自牛脩至此三十一物,皆人君燕食所加庶羞也。”孔穎達注:“鄭下注云三十一物,則數(shù)芝栭為一物也?!庇纱?,“芝栭”是一種可食用的菜品。庾蔚注:“無華葉而生者曰芝栭?!蓖趺C注:“無華而實者名栭,皆芝屬也?!眲t“芝栭”不同于一般花葉植物。賀氏注:“芝,木椹也。”而“椹”是朽木上生長的真菌類,則“芝栭”當是一種可食用的真菌生物。后世學者對“芝栭”有更深入的探討,戴侗《六書故》:“伯曰:‘在地曰芝,在木曰栭,本作而,又作?。’《說文》曰:‘木耳也,又作??!雹诖鞫保骸读鶗省?,上海: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07年,第520頁。段玉裁《說文解字注》:“?,木耳也。《內(nèi)則》記燕食所加庶羞有‘芝栭’……栭即?字也……芝栭,蓋菌類?!雹鄱斡癫茫骸墩f文解字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6年,第36頁??梢?,古代學者的觀點較為一致,“芝栭”所指的正是一種可食用的菌類,一般認為是真菌類木耳,如此則《禮記·內(nèi)則》中的“芝栭”尚非后世所說的靈芝仙草。

2.《列子·湯問》:“朽壤之上有菌芝者,生于朝,死于晦。”④楊伯峻:《列子集釋》,北京:中華書局,2016年,第163頁。這條文獻所記載的“菌芝”,乃是一種朽壤上的真菌。但《列子》一書真?zhèn)坞y辨,學界尚未得出定論,一般認為《列子》是“真書雜以偽者”。⑤黃云眉:《古今偽書考補正》,濟南:齊魯書社,1980年,第244-252頁。如此則“菌芝”是否為先秦已有名物便存疑問。但約與列子同時而稍后,《莊子·逍遙游》有“朝菌不知晦朔”句,陸德明《經(jīng)典釋文》:“朝菌……司馬云:大芝也。天陰生糞上,見日則死,一名日及,故不知月之終始也。崔云:糞上芝,朝生暮死,晦者不及朔,朔者不及晦?!雹揸懙旅鳎骸督?jīng)典釋文》,《儒藏》第97冊,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7年,第946頁。成玄英《莊子注疏》:“朝菌者,謂天時滯雨于糞堆之上,熱蒸而生,陰濕則生,見日便死,亦謂之大芝。生于朝,而死于暮,故曰朝菌?!雹叱尚ⅲ骸肚f子注疏》,北京:中華書局,2011年,第7頁??梢姡⒄咂毡檎J為“朝菌”是一種朝生暮死的真菌生物,則《莊子》所言“朝菌”與《列子》所言“菌芝”當為同一物,如此《列子》所言“菌芝”當為先秦已有的稱謂。⑧關于《莊子·逍遙游》“朝菌”為何物的爭論,至今學界尚無定論,大致呈菌類說、蜉蝣說、木槿說并存的局面,而以菌類說、蜉蝣說二者為主,詳見夏德靠《〈莊子·逍遙游〉“朝菌”解》、邱尚仁《“朝菌”訓詁論》等論文。持蜉蝣說的學者認為“朝菌”乃是“朝蜏”的誤寫,而本文取“朝菌”為“菌類”說。退一步講,無論《莊子·逍遙游》中的“朝菌”作何解釋,先秦時代存在“菌芝”“芝菌”等稱呼完全有可能。其一,如前文《禮記·內(nèi)則》“芝栭”條所述,“芝栭”在先秦早期已經(jīng)被認為是一種菌類,說明“芝”與“菌”的聯(lián)系很早就已經(jīng)建立起來了。那么,“芝菌”一名出現(xiàn)在先秦便屬情理之中。其二,西漢劉向《說苑·善說》:“夫以秦楚之強,而報讎于弱薛,譬之猶摩蕭斧而伐朝菌也?!边@句話中“朝菌”必非“朝蜏”?!墩f苑》一書為劉向分類輯撰先秦至漢初各書而成,由此可見“朝菌”一詞出現(xiàn)很早。其三,東漢班固《漢書·藝文志》錄有《黃帝雜子芝菌》十八卷,并歸于“神仙十家”之中,顏師古注:“服餌芝菌之法也?!薄稘h志》承自劉向、劉歆的《別錄》、《七略》,敘述了先秦西漢學術思想源流和典藏書籍?!爸ゾ迸c“菌芝”相似,未嘗不是先秦已有名稱。此時的“菌芝”依然不是后世所言的靈芝仙草,而是一種生存時間短暫的真菌物種。

3.《楚辭·山鬼》:“采三秀兮于山間,石磊磊兮葛蔓蔓?!睎|漢王逸注:“三秀,芝草也?!雹俸榕d祖:《楚辭補注》,北京:中華書局,2015年,第82頁。這是中國古籍現(xiàn)存最早記載靈芝的文獻。王逸為南郡宜城(今湖北襄陽宜城)人,而宜城之地古屬楚國,以楚人注楚辭,且時代離屈原為近,因此王逸“三秀,芝草也”的觀點較為可信。且《山鬼》所描寫的陰雨環(huán)境,正適合真菌靈芝的生存。王逸這一觀點還得到了古今學人的認同,如嵇康《幽憤詩》描寫靈芝:“煌煌靈芝,一年三秀?!雹阱謿J立編:《先秦漢魏晉南北朝詩》,北京:中華書局,1983年,第480-481頁。洪興祖《楚辭補注》注“三秀”:“《爾雅》‘苬,芝’注云‘一歲三華,“瑞草”也。苬,音囚?!端夹x》云‘冀一年之三秀?!雹酆榕d祖:《楚辭補注》,北京:中華書局,2015年,第82頁。此外,近人聞一多也從音韻學的角度論證三秀即芝草。④聞一多:《九歌解詁·九章解詁》,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第36-37頁?!叭恪奔热槐徽J為是后世的靈芝,那么,山鬼鐘情于采集三秀,便初步賦予了靈芝以仙草的內(nèi)涵。

4.《高唐賦》:“我帝之季女,名曰瑤姬,未行而亡,封于巫山之臺。精魂為草,寔曰靈芝。”⑤蕭統(tǒng)編:《文選》,北京:中華書局,1977年,第238頁。此句見于《文選》江淹《別賦》注所引《高唐賦》。今本《高唐賦》無此句,當為佚文。這是現(xiàn)存最早以“靈芝”命名的文獻,此后“靈芝”成為比“三秀”更加通用的名稱?!陡咛瀑x》瑤姬“精魂化芝”的傳說流傳很廣,《渚宮舊事》卷三引《襄陽耆舊傳》亦曰:

昔者先王游于高唐,怠而晝寢。夢見一婦人,曖乎若云,皎乎若星……王悅而問之,曰:“我夏帝之季女也,名曰瑤姬,未行而亡,封乎巫山之臺,精魂為草,摘而為芝,媚而服焉,則與夢期,所謂巫山之女,高唐之姬。聞君游于高唐,愿薦寢席?!蓖跻蛐抑?。⑥余知古:《渚宮舊事》,北京:中華書局,1985年,第34-35頁。

這段材料形象地描繪了楚王與瑤姬相會的場景,不但佐證了《高唐賦》中瑤姬化為靈芝的傳說,而且指出了靈芝“媚而服焉”的特點,這點對于后文解讀靈芝為何逐步成為仙草很有幫助。既然靈芝是帝女精魂所化,那自然與它草不同,這把靈芝的仙草性質在《楚辭·山鬼》的基礎上又推進了一步,基本確立了靈芝在戰(zhàn)國末期的仙草地位。

由上可知,先秦早期文獻中“芝”的概念并非簡單指后世的靈芝,而是指某種真菌生物,甚至可以指更為寬泛的整個真菌物種,如宋羅愿《爾雅翼·釋草》:“然則檽椹類總名芝矣……是菌皆得芝名?!雹吡_愿:《爾雅翼》,合肥:黃山書社,1991年,第28頁。從《禮記·內(nèi)則》“芝栭”和《列子》“芝菌”來看,當時人們對于“芝類”的認知尚比較樸素,“芝”還未具有后世的仙草屬性。由早期質樸的真菌“芝類”到戰(zhàn)國后期的仙草“靈芝”有一個演變過程。從《山鬼》“三秀”和《高唐賦》“靈芝”來看,戰(zhàn)國后期“靈芝”便從普通真菌中逐漸脫離出來,成為一種仙草的專屬稱呼,此時中國文化中仙草“靈芝”的概念便已基本明確了。

(二)靈芝仙草起源探究

在屈原以前很長的一段時期內(nèi),真菌“芝類”被認為是一種質樸的存在,其依附于普通的真菌生物,并沒有被人們賦予任何仙草屬性。只有到了戰(zhàn)國后期的《山鬼》和《高唐賦》那里,靈芝的仙草內(nèi)涵才有了一次質變。為何靈芝能夠從普通真菌脫穎而出,成為山鬼采食和瑤姬精魂所化的“仙草”呢?我們發(fā)現(xiàn),無論是山鬼采集“三秀”,還是帝女化為“靈芝”,它們都是荊楚地區(qū)孕育出的神話故事。一方面荊楚地區(qū)地形多高山,氣候多陰雨,這為靈芝生長提供了適宜的自然環(huán)境?!渡焦怼罚骸氨愍毩①馍街?,云容容兮而在下。杳冥冥兮羌晝晦,東風飄兮神靈雨?!雹俸榕d祖:《楚辭補注》,北京:中華書局,2015年,第81-82頁。 余知古:《渚宮舊事》,北京:中華書局,1985年,第35頁?!陡咛瀑x》:“妾在巫山之陽,高丘之祖,旦為朝云,暮為行雨?!雹谑捊y(tǒng)編:《文選》,北京:中華書局,1977年,第265頁。這二者所寫都是荊楚地區(qū)自然環(huán)境的真實反映。另一方面荊楚地區(qū)民俗重祭祀,民風尚巫鬼,這為靈芝成為仙草提供了適宜的人文環(huán)境。《漢書·地理志》載:楚地“信巫鬼,重淫祀”。③班固:《漢書》,北京:中華書局,2013年,第1666頁?!端鍟さ乩碇尽芬噍d:“大抵荊州率敬鬼,尤重祠祀之事,昔屈原為制《九歌》,蓋由此也?!雹芪赫髦骶帲骸端鍟罚本褐腥A書局,2012年,第897頁??梢娗G楚地區(qū)巫風之盛,以至于有學者認為《山鬼》和《高唐賦》兩篇作品皆為楚巫祭祀之歌。⑤黃權生:《〈高唐賦〉正文為巫山神女祭文考》,《荊楚學刊》2015年第4期。因此,欲求靈芝仙草內(nèi)涵的起源之因,需以《山鬼》“三秀”和《高唐賦》“靈芝”兩則材料為基礎,以荊楚文化為背景進行探究。

關于《九歌》的創(chuàng)作,王逸《九歌章句序》曰:“昔楚國南郢之邑,沅、湘之間,其俗信鬼而好祠。其祠,必作歌樂鼓舞以樂諸神。屈原放逐……出見俗人祭祀之禮,歌舞之樂,其詞鄙陋,因為作《九歌》之曲?!雹藓榕d祖:《楚辭補注》,北京:中華書局,2015年,第56頁。在楚巫文化背景下創(chuàng)作的《九歌》,正是以歌舞來娛樂諸神的祭歌?!渡焦怼窞椤毒鸥琛分械囊黄?,是祭祀山神的樂章,描寫了一場凄美的“人神戀愛”:“留靈修兮憺忘歸,歲既宴兮孰華予。采三秀兮于山間,石磊磊兮葛蔓蔓。怨公子兮悵忘歸,君思我兮不得閑?!雹吆榕d祖:《楚辭補注》,北京:中華書局,2015年,第82-83頁?!傲綮`修兮憺忘歸”是感慨情人久而未到,“歲既宴兮孰華予?”是感慨年華易逝,容顏易老。所以才有了后來“采三秀兮于山間”的行為,這是對上句“孰華予”的回應,言欲采三秀以“華予”。王逸注:“三秀,謂芝草也”;“言己欲服芝草以延年命,周旋山間,采而求之,終不能得。但見山石磊磊,葛草蔓蔓。”⑧洪興祖:《楚辭補注》,北京:中華書局,2015年,第82頁。五臣亦注:“芝草“仙藥”,采不可得,但見葛石爾?!雹岷榕d祖:《楚辭補注》,北京:中華書局,2015年,第82頁。由此可知,“三秀”在這場“人神戀愛”中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它是解決“孰華予”這一難題的關鍵,采得“三秀”便可以留住美好容顏,等得尚未歸來的“公子”。三秀靈芝憑借可以延年駐顏的特殊功效,成為這場人神交接的重要媒介。孫作云先生認為,《說文·華部》曰:“華,榮也”;《國語·晉語》注:“寵,榮也”;《淮南子·墜形篇》注:“華,猶光也”;《廣雅·釋言》曰:“光,寵也”。因此“華”與“寵”義同,又“寵”與“媚”義近,則“華”與“媚”亦義近,那么“孰華予”就相當于“孰媚予”了。⑩孫作云:《九歌山鬼考》,《清華大學學報〈自然科學版〉》1936年第4期。

如果“孰華予”與“孰媚予”具有相通的內(nèi)涵,那么由此很容易聯(lián)想到另一場“人神戀愛”?!陡咛瀑x》:“我夏帝之季女也,名曰瑤姬,未行而亡,封乎巫山之臺,精魂為草,摘而為芝,媚而服焉,則與夢期,所謂巫山之女,高唐之姬。聞君游于高唐,愿薦寢席?!薄?洪興祖:《楚辭補注》,北京:中華書局,2015年,第81-82頁。 余知古:《渚宮舊事》,北京:中華書局,1985年,第35頁。《高唐賦》瑤姬化芝的傳說可以追溯到《山海經(jīng)·中山經(jīng)》:“帝女死焉,其名曰女尸,化為?草……服之媚于人?!雹僭妫骸渡胶=?jīng)校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第143頁?!恫┪镏尽肪砹噍d:“帝女化為?草……服者媚于人?!雹趶埲A:《博物志》,北京:中華書局,1985年,第36頁。這兩則材料的記載雖略有差異,實則均指瑤姬化草的傳說,這點孫作云《九歌山鬼考》有所證明。③孫作云:《九歌山鬼考》,《清華大學學報〈自然科學版〉》1936年第4期。只是這兩則文獻并沒有直言帝女化為靈芝,而是化為“服之媚于人”的瑤草,所以后代亦有稱靈芝為瑤草的習慣,如唐李善注:“瑤草,玉芝也?!雹苁捊y(tǒng)編:《文選》,北京:中華書局,1977年,第319頁。對比《高唐賦》和《山海經(jīng)》《博物志》中的文獻記載可知,“媚而服焉”與“服之媚于人”二者意思相同,所以“媚而服焉”可以理解為“服而媚焉”的倒裝?!睹献印汾w岐注:“媚,愛也?!雹葳w岐:《孟子章句》,《四部要籍注疏叢刊》,北京:中華書局,1998年,第123頁。可見,靈芝在《高唐賦》這場“人神戀愛”中也起到了重要作用,服食之后就可以“媚焉”,即容顏姣好,受人喜愛。由此才能完成最終的人神交接,所謂“則與夢期”。

山鬼形象和高唐神女都是荊楚文化孕育出的神話故事,二者在人物形象、故事情節(jié)和環(huán)境背景上具有相似性,它們之間似乎存在某種微妙的聯(lián)系,所以很多學者論證《楚辭》中的山鬼即是《高唐賦》中的高唐神女,或者認為至少她們之間存在相通的神性特征,持此觀點的學者有清代顧天成和今人郭沫若、聞一多、姜亮夫、孫作云、馬茂原等。⑥葉舒憲:《〈山海經(jīng)〉的文化尋蹤》,武漢:湖北人民出版社,2004年,第1614頁。山鬼和高唐神女是否為同一山神暫且不論,但至少靈芝或三秀在這兩個故事中扮演的角色十分相似,即作為“華予”和“媚焉”的重要中介。而將靈芝奉為能夠維持容顏和被人喜愛的靈藥,則可能是人們長期醫(yī)藥服食實踐的結果。約成書東漢的《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對此已有較為明確的記載,如“紫芝”的功效:“主耳聾,利關節(jié),保神,益精氣,堅筋骨,好顏色”;黑芝的功效:“主癃,利水道,益腎氣,通九竅,聰察”。⑦王筠默、王恒芬:《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校證》,長春:吉林科學技術出版社,1988年,第130-133頁。這兩條文獻中的“益精氣”“益腎氣”說的正是靈芝強身健體的內(nèi)在滋補功效;而“好顏色”說的正是靈芝“服之媚與人”的外在功效,即延緩人的衰老,獲得美好容顏??梢姡渡焦怼分小笆肴A予”的“三秀”和《高唐賦》中“服之媚于人”的“靈芝”雖被認為是具有神奇療效的仙草,但其最初還是起源于靈芝強身滋補的現(xiàn)實功效。只不過這種現(xiàn)實功效后來被無限夸大了,以至于人們認為服食靈芝可以長生不死。

綜上所述,靈芝之所以在戰(zhàn)國后期確立其仙草地位,與長期以來人們的服食實踐有關。由于“菌芝”很早就成為一種服食對象(見《禮記·內(nèi)則》),使得人們可能深入了解菌芝的服食功效。這種服食實踐使人們發(fā)現(xiàn)了靈芝的滋補作用,其外在表現(xiàn)即“華予”和“媚焉”的功效。靈芝的這種功能后來被逐漸夸大,與楚巫文化相結合后,被用作人神交接(人神戀愛)的媒介,成為一種神異的仙草。而正是靈芝的仙草屬性,為后來靈芝的“仙藥”和“瑞草”兩大文化內(nèi)涵奠定了基礎。

二、靈芝“仙藥”地位的確立

中國關于不死藥的傳說早已有之,《山海經(jīng)·海內(nèi)西經(jīng)》載:“開明東有巫彭、巫抵……皆操不死之藥以距之?!雹僭妫骸渡胶=?jīng)校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第301頁。這還只是出于遠古神話傳說,其所言不死之藥為何物亦無從考證,并沒有文獻指明這里的不死之藥是靈芝。這種來自西部《山海經(jīng)》的神話系統(tǒng)逐漸向東傳播,與東部海濱的仙人傳說和海市蜃樓景象結合,形成了蓬萊仙山神話系統(tǒng)和燕齊方士文化。②李炳海:《以蓬萊之仙境 化昆侖之神鄉(xiāng):中國古代兩大神話系統(tǒng)的早期融合》,《東岳論叢》2004年第4期。在追求長生久視的美好愿望支配下,人們開始努力將不死“仙藥”的傳說化為現(xiàn)實?!妒酚洝し舛U書》載:

自威、宣、燕昭使人入海求蓬萊、方丈、瀛洲,此三神山者,其傳在渤海中,去人不遠,患且至,則船風引而去。蓋嘗有至者,諸仙人及不死之藥皆在焉。③司馬遷:《史記》,北京:中華書局,2012年,第1369-1370頁。

齊威王、齊宣王和燕昭王的尋仙結果自然是不了了之,但由于受到了王侯們的推崇,“不死藥”的思想在戰(zhàn)國后期十分普遍?!俄n非子·說林上》就載有一則向楚王進獻“不死之藥”故事,④王先慎:《韓非子集解》,北京:中華書局,2016年,第189頁?!坝蝎I不死之藥于荊王者,謁者操之以入。中射之士問曰:‘可食乎?’曰:‘可?!驃Z而食之。王大怒,使人殺中射之士。中射之士使人說王曰:‘臣問謁者,曰可食,臣故食之,是臣無罪而罪在謁者也。且客獻不死之藥,臣食之而王殺臣,是死藥也,是客欺王也。夫殺無罪之臣而明人之欺王,不如釋臣。’王乃不殺?!边@則寓言雖然諷刺了不死藥的荒誕性,但卻從反面說明了人們已經(jīng)不滿足于神話傳說中的不死之藥,至少堅信不死之藥確實可以被現(xiàn)實中的人們所得到和服用,這就使不死之藥由神話傳說走向了現(xiàn)實人間。

(一)秦始皇尋仙與靈芝“仙藥”

秦始皇是一位熱衷求仙問藥的帝王,《史記·秦始皇本紀》載:

(二十八年)齊人徐巿等上書,言海中有三神山……于是遣徐巿發(fā)童男女數(shù)千人,入海求仙人。

(三十二年)因使韓終、侯公、石生求仙人不死之藥。

(三十五年)盧生說始皇曰:“臣等求芝奇藥仙者常弗遇,類物有害之者……愿上所居宮毋令人知,然后不死之藥殆可得也?!雹菟抉R遷:《史記》,北京:中華書局,2016年,第223-294頁。

這三則材料記載了秦始皇派人求仙及尋找不死藥的活動,顯然“仙藥”和“仙人”實有的觀念已經(jīng)深入人心。值得注意的是第三條材料“臣等求芝奇藥仙者常弗遇”,這是第一次把靈芝與“仙藥”聯(lián)系在一起的文獻,說明盧生所要尋求的不死“仙藥”就是靈芝?!妒酚洝分胁⒎莾H此一處提到秦始皇欲求靈芝“仙藥”,《史記·淮南衡山列傳》亦載:

又使徐福入海求神異物,還為偽辭曰:“臣見海中大神言曰‘汝西皇之使邪?’臣答曰‘然’。‘汝何求?’曰‘愿請延年益壽藥?!裨弧昵赝踔Y薄,得觀而不得取?!磸某紪|南至蓬萊山,見芝成宮闕。⑥司馬遷:《史記》,北京:中華書局,2016年,第3086頁。

由此可知,靈芝延年益壽的“仙藥”地位在秦代已經(jīng)基本被認可。靈芝完成了先秦時期食用真菌和滋補媚草身份的蛻變,其強身健體的作用被無限夸大,最終與“不死之藥”的傳說相結合,成為“不死之藥”的典型代表。前文論述了靈芝的仙草地位和楚巫文化關系密切,理論上欲求靈芝“仙藥”當尋之荊楚之地,但是秦始皇求仙尋芝所用的多為燕齊方士,這或許說明是荊楚神話系統(tǒng)和蓬萊神話系統(tǒng)出現(xiàn)了某種程度的融合。在秦朝政治與疆域一統(tǒng)的情況下,這種東西部文化的交流與融合是必然的。東西部文化的融合造成了靈芝仙草的東移,使它在燕齊方士那里成為不死藥的一種,這對于靈芝上升為全國范圍的“仙藥”有很大的推動作用。

(二)漢武帝尋仙與靈芝“仙藥”

漢武帝是另一位熱衷于求仙問藥的帝王,《史記·孝武本紀》載:“孝武皇帝初即位,尤敬鬼神之祀?!雹偎抉R遷:《史記》,北京:中華書局,2016年,第451頁。后來漢武帝更加寵信方術之士,并任用了一批方士為其尋求“仙藥”,如李少君、少翁、欒大、公孫卿等,而且這些方士大多得到了格外的恩寵,這在當時社會上掀起了一股求仙獻方的熱潮。在此種求仙氛圍下,《史記·孝武本紀》中的兩則關于靈芝的文獻值得注意。第一則文獻是:

(元封二年春)……遂至東萊,宿留之數(shù)日,毋所見,見大人跡。復遣方士求神怪、采芝藥以千數(shù)。②司馬遷:《史記》,北京:中華書局,2016年,第477頁。

這是靈芝“仙藥”地位的又一次實質性發(fā)展。秦始皇多次派人尋找“芝藥”均無果,表明秦時雖認為靈芝為“仙藥”,但是最終并沒有真正求得。而這條文獻則記載“采芝藥以數(shù)千”,說明武帝時方士確實采集到了“芝藥”,并將其獻給了漢武帝。從現(xiàn)存文獻來看,這次采來的芝藥是第一次來到帝王面前的靈芝“仙藥”實物。

《史記·孝武本紀》中的第二則文獻是:

(元封二年)于是甘泉更置前殿,始廣諸宮室。夏,有芝生殿防內(nèi)中……乃下詔曰:“甘泉防生芝九莖,赦天下,毋有復作?!雹鬯抉R遷:《史記》,北京:中華書局,2016年,第478-479頁。

從這條材料可以看出,“仙藥”芝草不僅像上則材料所述,可以被從仙山采集獻來,而且可以在人間宮殿扎根生長。當然,靈芝“仙藥”的生長還要借助“仙人”的力量,被認為是“仙人”的嘉獎和認可,由此而衍生出了靈芝仙草的祥瑞內(nèi)涵(見后文論述)。武帝為此而大赦天下,可見其對于此事的重視。武帝尋找“仙藥”靈芝還催生了一批以此為背景的神話小說,以托名班固的《漢武帝內(nèi)傳》和題名郭憲的《漢武別國洞冥記》為代表,這對擴大靈芝“仙藥”的影響力也有一定幫助。

漢代靈芝“仙藥”地位的穩(wěn)固還體現(xiàn)在一些醫(yī)藥服食著作中?!稘h書·藝文志》著錄了《黃帝雜子芝菌》一書,顏師古注:“服餌芝菌之法也?!雹馨喙蹋骸稘h書》,北京:中華書局,2013年,第1780頁?!稘h志》將其歸入“神仙家”,可見主要以“仙藥”來看待靈芝。約成書東漢的醫(yī)藥著作《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將記載的藥物分為上、中、下三品,靈芝正被歸為了上品,足見《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對于靈芝的推崇。其將靈芝分為赤芝、黑芝、青芝、白芝、黃芝、紫芝等六類,并分別介紹了它們的功用、別名和產(chǎn)地?!渡褶r(nóng)本草經(jīng)》每介紹一種靈芝的功能后,皆有一句“久食,輕身不老,延年神仙”,⑤王筠默、王恒芬:《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校證》,長春:吉林科學技術出版社,1988年,第130-133頁??梢娂幢闶窃诒容^“科學客觀”的本草著作中,靈芝也脫離不了其長生“仙藥”的標簽。

要而言之,秦漢時期基本確立了靈芝的“仙藥”地位。從秦始皇時代開始,靈芝就被認為是“長生仙藥”的一種,但始皇并未真正得到所謂“芝奇仙藥”。到了漢武帝時代,不僅方士采集來了“怪芝數(shù)千”,而且出現(xiàn)了甘泉宮產(chǎn)靈芝事件,使人們得以看到靈芝“仙藥”實物。正是在這一歷史進程中,靈芝“仙藥”可以延年益壽的觀念深入人心。甚至本草著作也將靈芝列為可以“久食輕身不老”的上品靈藥,這為其“仙藥”地位提供了現(xiàn)實理論依據(jù)。

三、靈芝“瑞草”地位的確立

祥瑞思想在我國有著悠久的歷史淵源,《山海經(jīng)·南山經(jīng)》載:“有鳥焉,其狀如雞,五采而文,名曰鳳凰……見則天下安寧?!雹僭妫骸渡胶=?jīng)校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第16頁。《呂氏春秋·同應篇》載:“凡帝王之將興也,天必先見祥乎下民?!雹谠S維遹:《呂氏春秋集釋》,北京:中華書局,2016年,第245頁。這些資料說明祥瑞觀念我國早已有之,只是尚未形成系統(tǒng)的理論體系。西漢董仲舒將之前零碎的感性認知上升到了理論高度,創(chuàng)立了“天人感應”學說。這種系統(tǒng)的“天人感性”學說,遂成為后世祥瑞災異之說的直接理論來源。③余治平:《董仲舒的祥瑞災異之說與讖緯流變》,《吉首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3年第2期。加之,漢武帝欲創(chuàng)大有為的盛世,董仲舒“天人感應”的符瑞思想正好與武帝粉飾盛世的需要相合。據(jù)《漢書·武帝紀》,武帝時期出現(xiàn)了大量的祥瑞現(xiàn)象,對比武帝以前的漢朝皇帝,就會發(fā)現(xiàn)武帝對于祥瑞的熱衷遠勝于他的先輩。

(一)西漢:由“仙藥”到“瑞草”的轉變

靈芝的“瑞草”內(nèi)涵是從西漢開始出現(xiàn)的,準確地說起源于漢武帝時期,武帝以前沒有發(fā)現(xiàn)以靈芝產(chǎn)出為祥瑞的文獻記載。自從漢武帝得到“仙藥”靈芝后,靈芝的“仙藥”身份得到了廣泛的認可。但是,隨著神秘之物走向人間,便在某種程度上意味著走下神壇。既然能見到實實在在的靈芝“仙藥”,那么它不死藥的功能就會被驗證,其能使人“不死”的傳言便無法維持。畢竟?jié)h武帝兩次得到靈芝“仙藥”,他卻并沒有長生不死。武帝以后,帝王們的尋仙浪潮便衰弱下去了,這帶來了靈芝由“仙藥”到“瑞草”的地位轉變,這種轉變標志著其政治祥瑞作用逐漸大于延年長生作用。正是在特定的社會思潮和歷史事件中,作為“仙藥”的靈芝被推上了“瑞草”的位置。特定的社會思潮正是上文所說了符瑞思潮,當時的社會環(huán)境決定了仙草靈芝的產(chǎn)出必然被認為是一種祥瑞之兆。但是,推動歷史前進的,除了必然因素外,還有偶然事件。

靈芝“瑞草”內(nèi)涵的產(chǎn)生還得力于一次偶然事件,即前文所講的甘泉宮產(chǎn)出靈芝事件?!妒酚洝ば⑽浔炯o》載:

于是甘泉更置前殿,始廣諸宮室。夏,有芝生殿防內(nèi)中……乃下詔曰:“甘泉防生芝九莖,赦天下,毋有復作?!雹芩抉R遷:《史記》,北京:中華書局,2016年,第479頁。

武帝時期共有兩次關于靈芝的記載:第一次在元封二年(前109)春,《史記》載:“復遣方士求神怪、采芝藥以千數(shù)”,①司馬遷:《史記》,北京:中華書局,2016年,第477頁。但這次采芝完全處于“仙藥”長生的目的,此時靈芝還不具有祥瑞內(nèi)涵,《漢書》中則沒有這次求芝的相關記載;第二次在元封二年(前109)夏,這次產(chǎn)芝《史記》和《漢書》均有記載。《漢書·武帝紀》載:

(元封二年)六月詔曰“甘泉宮內(nèi)中產(chǎn)芝,九莖連葉。上帝博臨,不異下房,賜朕弘休。其赦天下,賜云陽都百戶牛酒?!弊髦シ恐?。②班固:《漢書》,北京:中華書局,2013年,第193頁。

應劭注:“芝,芝草也。”如淳注:“瑞應圖:王者敬事耆老,不失舊故,則芝草生?!鳖亷煿抛ⅲ骸吧系?,天也;博,廣也;弘,大也;休,美也。言天廣臨,不以下房為幽側而隔異之,賜以此芝,是大美也。”③班固:《漢書》,北京:中華書局,2013年,第193頁。這里已經(jīng)把靈芝的出產(chǎn)和帝王的品德聯(lián)系在了一起,說成是上天賜予帝王的“大美”,那么它的符瑞意義就得到了突顯?!稘h書·禮樂志》錄有元封二年(前109)所作之《芝房歌》:

齋房產(chǎn)草,九莖連葉。宮童效異,披圖案諜。玄氣之精,回復此都。蔓蔓日茂,芝成靈華。④班固:《漢書》,北京:中華書局,2013年,第1065頁。

“宮童效異”句,應瓚注:“宮之童豎,致此異瑞也?!薄芭麍D案諜”之圖當為上文提到的瑞應圖?!靶庵?,回復此都”句,顏師古注:“玄,天也。言天氣之精回旋反復于此云陽之都,謂甘泉也?!边@里則完全肯定了靈芝的符瑞作用。將漢武帝兩次采芝的材料對比來讀,可以發(fā)現(xiàn)漢武帝元封二年(前109)春派遣方士尋芝,還是處于純粹的求仙問藥的階段,而到元封二年(前109)夏的甘泉宮產(chǎn)芝時,則著重宣傳靈芝的祥瑞意義。這其中靈芝內(nèi)涵的微妙變化,值得細細玩味。

而且,元封二年(前109)夏產(chǎn)芝之地甘泉宮非普通場所。漢代甘泉宮建于元狩四年(前119),地點在今淳化縣北的古甘泉山上。甘泉山本為西戎義渠所居,相傳是“黃帝以來圓丘祭天處”。⑤樂史:《太平寰宇記》,北京:中華書局,2007年,第666頁。又據(jù)《史記·匈奴列傳》集解所引《漢書音義》:“匈奴祭天處本在云陽甘泉山下?!雹薨喙蹋骸稘h書》,北京:中華書局,2013年,第2909頁?!稘h書·匈奴列傳》顏師古注亦持此說??梢?,甘泉山亦為匈奴祭天處。秦昭襄王時,宣太后殺義渠王而奪其地,甘泉山遂歸秦國。秦人在此造甘泉宮,《三輔黃圖》引《關輔記》曰:“林光宮,一曰甘泉宮。秦所造,在今池陽縣西。故甘泉山,宮以山為名?!雹哧愔保骸度o黃圖校證》,西安:陜西人民出版社,1980年,第47頁。這就是秦甘泉宮。其后,漢武帝在此“又作甘泉宮”,是為漢甘泉宮。且武帝初立甘泉宮時,就在甘泉宮“為臺室,畫天、地、太一諸神,而置具以致天神”,⑧班固:《漢書》,北京:中華書局,2013年,第1219頁。這當是漢武帝對甘泉山祭天傳統(tǒng)的繼承。大約從漢武帝中期,甘泉宮開始成為西漢祭祀的中心。⑨李都都:《甘泉與西漢中期的國家祭祀》,《石河子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1年第5期。當明白了甘泉宮在漢武帝時的祭祀地位后,再回頭來看甘泉宮產(chǎn)出靈芝的記載,就會發(fā)現(xiàn)靈芝已經(jīng)成為一個溝通天人的重要媒介,是上帝對于帝王祭祀之誠與治世之功的褒獎。由此可見,甘泉宮產(chǎn)芝事件對于靈芝“瑞草”身份的確立助力極大。

漢武帝以后靈芝的政治祥瑞作用得到廣泛肯定,《漢書·宣帝紀》載:

神爵元年……詔曰:“朕承宗廟,戰(zhàn)戰(zhàn)栗栗,惟萬事統(tǒng),未燭厥理。乃元康四年,嘉谷玄稷降于郡國,神爵仍集,金芝九莖產(chǎn)于函德殿銅池中……”①班固:《漢書》,北京:中華書局,2013年,第259頁。

漢宣帝是武帝后另一個熱衷祭祀的皇帝,“他除了維持名山大川之祭,郊見甘泉太一、汾陰后土、雍五畤和立世宗廟(武帝廟),還立了不少新祠”。②李零:《中國方士續(xù)考》,北京:中華書局,2006年,第113頁。宣帝并無海外尋仙的荒唐行為,甚至也無巡狩封禪之事,但卻頗重視祥瑞之兆。宣帝熱衷于祥瑞有其深刻的政治原因。漢宣帝乃戾太子劉據(jù)之孫,戾太子因巫蠱之禍而亡,其孫劉詢流落宮外。漢昭帝駕崩后,因霍光等人迎立,劉詢才得以繼承帝位,是為漢宣帝。漢宣帝需要祥瑞現(xiàn)象來證明繼承帝位的合理性,而靈芝正是這眾多祥瑞現(xiàn)象中的一個。我們發(fā)現(xiàn)此時的靈芝已經(jīng)與嘉谷、玄稷、神爵、奇獸、白虎、威鳳等祥瑞事物并列而獻,可以說至少在帝王眼里,靈芝幾乎完全進入到了“瑞草”的行列。

(二)東漢:“瑞草”地位的繼續(xù)發(fā)展

西漢后期讖緯思潮萌發(fā),經(jīng)王莽新朝推波助瀾,而大盛于東漢初年。讖緯學說直接繼承了董仲舒祥瑞災異等天人感應理論,并發(fā)展成為了占據(jù)統(tǒng)治地位的官方意識形態(tài)。③余治平:《董仲舒的祥瑞災異之說與讖緯流變》,《吉首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3年第2期。靈芝祥瑞觀念在讖緯思潮的影響下,又有了進一步的發(fā)展。東漢讖緯思潮以班固《白虎通德論》為代表,該書認為在政治清明的情況下,會有一些符瑞現(xiàn)象出現(xiàn),并在《封禪》篇中對各種符瑞現(xiàn)象作了總結:

天下太平符瑞所以來至者,以為王者承天統(tǒng)理,調和陰陽,陰陽和,萬物序,休氣充塞,故符瑞并臻,皆應德而至……德至山陵則景云出,芝實茂,陵出異丹,阜出蓮莆……④班固:《白虎通德論》,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第42-43頁。

這段文字是針對符瑞而發(fā),比西漢董仲舒的“天人感應”理論更為具體,認為符瑞現(xiàn)象的到來皆依靠王者之德。王者之德如果能調和陰陽,使萬物有序,則祥瑞就會到來,并將帝王德行的影響范圍和具體符瑞現(xiàn)象對應起來,所謂“德至山陵則景云出,芝實茂”。這樣就把符瑞現(xiàn)象和帝王之德緊密的聯(lián)系了起來,并使之上升到了理論的高度,為后世的符瑞現(xiàn)象提供了更為具體的理論依據(jù)。

王充《論衡》以“疾虛妄”自稱,批評東漢儒學中的讖緯內(nèi)容,反對天人感應思想。但是王充對于祥瑞現(xiàn)象卻深信不疑,他“對于天人感應的批評和對瑞應現(xiàn)象的推崇,應是比較明顯的沖突”。⑤許抗生:《中國儒學史(兩漢卷)》,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1年,第441-444頁。正是由于對符瑞現(xiàn)象的推崇,使他進一步完善了漢代的靈芝祥瑞理論?!墩摵狻し炂份d:

賈誼創(chuàng)議于文帝之朝云:“漢色當尚黃,數(shù)以五為名。”賈誼,智囊之臣,云色黃數(shù)五,土德審矣。芝生于土,土氣和,故芝生土……芝草延年,仙者所食,往世生出不過一二,今并前后凡十一本……皇瑞比見,其出不空,必有象為,隨德是應。⑥張宗祥:《論衡校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第401-402頁。

王充引“五德始終”學說,認為漢朝尚黃,黃色五行屬土,那么漢朝當為土德。而且土氣和則靈芝生,靈芝的產(chǎn)生正是土德(漢德)感應的結果。這就為漢代的靈芝祥瑞提供了又一個有力的理論支持。

從《后漢書》和《漢書》的記載中,我們發(fā)現(xiàn)東漢靈芝祥瑞事件遠多于西漢,正如東漢章帝的詔書所說:“甘露宵降,嘉谷滋生。芝草之類,歲月不絕。”①范曄:《后漢書》,北京:中華書局,2014年,第157頁?!稘h書》明確記載的東漢靈芝祥瑞事件有七次,②漢明帝永平十七年(74)“芝草生殿前”;漢章帝建初三年(78)“是歲零陵獻芝草”;章帝建初五年(80)“是歲零陵獻芝草”;章帝元和二年(85)“芝生沛,如人冠大,坐狀”;漢安帝元初七年(120)“郡界有芝草生”;漢桓帝建和元年(147)“芝草生中黃藏府”;漢靈帝光和四年(181)“郡國上芝英草”。而尤以漢章帝時最多,共三次,其余四位皇帝各占一次。明帝、章帝統(tǒng)治時期政治清明,號稱明章之治,此間把東漢推向了鼎盛,故其間祥瑞現(xiàn)象多有粉飾太平之意。桓帝、靈帝時期外戚專權,宦官當政,國勢日頹,此時的祥瑞現(xiàn)象多為掩飾衰亂之意。經(jīng)過東漢諸位皇帝的推波助瀾,靈芝的出產(chǎn)已經(jīng)成為一種被廣泛認可的政治祥瑞事件。后世朝代每有靈芝產(chǎn)出,多會進獻和嘉獎。據(jù)學者蘆笛統(tǒng)計,正史中所記載歷代靈芝產(chǎn)出和進獻的次數(shù)為:漢代9次,南北朝6次,唐五代29次,宋朝279次,金朝8次,元朝21次,明朝13次,清朝2次。③蘆笛:《古代靈芝文化的形成、社會認同和影響:以正史資料為中心的考察》,《文化遺產(chǎn)》2014年第6期。由此可知,漢代以后靈芝祥瑞文化的影響力之大。

簡而言之,靈芝祥瑞內(nèi)涵自漢武帝時才逐漸產(chǎn)生,在西漢天人感應的社會思潮和武帝尋仙問藥的歷史背景下,靈芝“瑞草”內(nèi)涵的出現(xiàn)有其歷史的必然性。同時,元封二年(前109)甘泉宮產(chǎn)芝這一偶然事件的重要性亦不容忽視。漢武帝以后的帝王繼承了以靈芝產(chǎn)出為祥瑞的傳統(tǒng),或用之粉飾太平,或用之宣示正統(tǒng),或用之掩飾衰亂??傊?,漢代靈芝的“瑞草”地位已經(jīng)基本確立,并為后世帝王所推崇。

結 語

中國靈芝文化是一種悠久且早熟的文化,說悠久是因為它可以追溯到先秦早期,說早熟是因為它在秦漢便已奠定了基本形態(tài),并不斷影響著秦漢以后的各個朝代。靈芝文化基本形態(tài)的生成大致可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是真菌芝類時期,對應的時間是戰(zhàn)國后期以前,此時的“芝”尚是一種真菌生物的稱呼;第二階段是仙草靈芝階段,對應得時間是戰(zhàn)國后期,此時“芝”成為靈芝的專屬名稱,且靈芝因自身的滋補作用和荊楚文化的助力,而獲得了仙草身份;第三階段是“仙藥”和“瑞草”階段,對應的時間是秦漢時期,此時靈芝由其仙草屬性引申出了“仙藥”和“瑞草”兩大基本內(nèi)涵。靈芝“仙藥”地位的確立得力于秦漢時期帝王們的尋仙浪潮,而其“瑞草”地位的確立則與漢代天人感應思潮和甘泉宮產(chǎn)芝事件關系密切。由真菌芝類到靈芝仙草,再到靈芝“仙藥”和“瑞草”,可以看出靈芝文化清晰的發(fā)展軌跡。第一階段的真菌芝類尚處于前靈芝文化時期,但它對于理解早期“芝”的內(nèi)涵非常重要。第二階段的仙草和第三階段的“仙藥”與“瑞草”則構成了靈芝文化的核心內(nèi)涵,其中仙草是根基,“仙藥”與“瑞草”是兩大枝干。秦漢時期,靈芝“仙藥”和“瑞草”的地位確立后,靈芝文化基本形態(tài)的構建便已完成。漢代以后靈芝文化繼續(xù)發(fā)展,但就其文化內(nèi)涵來說,并未越出秦漢“仙藥”與“瑞草”的基本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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