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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世界》中的身體書寫

2022-11-22 02:11郭紅玲
關鍵詞:柏斯洛奇安吉

郭紅玲

(浙江越秀外國語學院 中國語言文化學院, 浙江 紹興 312000)

戴維·洛奇(1935年— )是英國當代文壇著名的學者型作家, 迄今為止, 他一共寫作出版了十幾部小說, 其中以《小世界》最為知名。 國內外學界對此作的研究呈現出豐富多樣化的局面: 有的關注洛奇作為一個熟諳各種文學批評理論的學者型作家在作品中展現出來的種種敘述技巧; 有的解讀此作中知識分子形象及其所反映的當代學界生態(tài); 也有從文學風格研究的角度, 界定作品的屬性為元小說與現實主義特征雜糅; 又或者結合社會大環(huán)境, 認為作品對后現代社會進行了深刻思索。 除上述外, 筆者認為, 洛奇的這部代表作仍有值得進一步挖掘的意義空間。 洛奇自己也曾在《〈小世界〉導言》中說過:“我不會因為我可以一行一行詳細解釋我的小說而宣稱: 那就是它所能具有的全部意義……克莫德也向我們表明, 作品可能具有或許總是具有連作家本人也未曾意識到的隱秘含義, 無論那位作家有多么強烈的自覺意識?!盵1]6-7筆者認為, 我們可以將“身體書寫”作為新的切入點來考察《小世界》的思想意蘊。

1 身體在西方哲學與文學中的歷史遭遇

在傳統西方哲學中, 身體的卑下在柏拉圖的“理念論”中就奠定了基調, 并在此后的千百年間延續(xù)了下去。 中世紀的唯靈主義自然充斥著對身體的貶抑: 肉身是承受著原罪而來, 它的存在不過是為了遭受苦痛折磨以便讓靈魂臻于完善并最終達到理想的天國。 17世紀, 唯理主義者笛卡爾的“我思故我在”成為對身體輕視與回避的經典闡述。 黑格爾哲學的核心概念“絕對理念”亦彰顯著理性主義精神的強大和身體的無足輕重。 汪民安在《身體轉向》一文中指出:“如果說, 真的存在著一個身體和意識對立的哲學敘事的話, 那么, 尼采扭斷了這個敘事線索……尼采的口號是, 一切從身體出發(fā)?!盵2]10法國現象學家梅洛·龐蒂在其知覺現象學中提出的核心概念即身體, 要求我們返回到身體知覺這個認識的起點, 重返主觀世界, 由此完成對客觀世界的權利和界限的理解。 ??拢?這個被譽為當代最偉大哲學家的尼采信徒, 也將自己的研究起點定在了人的身體上。 “古典時代的人發(fā)現人體是權力的對象和目標”[3]154, 正是以身體為出發(fā)點, 福柯完成了他的一系列對人類社會權力運作的解析。 至此, 身體終于從被遮蔽的陰影中走了出來, 成為前景, 成為當代哲學研究備受矚目的中心議題之一。

與在哲學中長期遭漠視與遮蔽的處境不同, 西方文學中的身體一開始是有著醒目地位的。 荷馬史詩《奧德賽》的第一章即題名為“奧德修斯的傷疤”, 對于伊塔卡人來說, 傷疤是奧德修斯英雄身份的特殊身體符號, 辨認這一身體符號成為了故事情節(jié)進展的關鍵點。 中世紀的宗教文學似乎驅趕了身體, 但奧爾巴赫注意到:“感官性的魅力不是圣經的意圖所在, 然而即便如此, 在感官方面它也頗具活力,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圣經所關注的道德、 宗教及人們的內心活動, 都具體地表現在感官性的生活材料之中?!盵4]16這一點, 也鮮明地體現在但丁的《神曲》中。 作為中古文化百科全書的《神曲》將神學里的地獄、 煉獄、 天堂等概念具象化, 特別是地獄和煉獄的分層依照人的種種源于身體的欲望之罪而定, 但丁把人類歷史傳說中的經典掌故都放進來并加以講述, 我們可以說《神曲》是對人的身體描寫的頂峰。 文藝復興時期, 文學中的身體迎來了狂歡, 《十日談》、 《巨人傳》等都昭明了身體在敘述中的顯赫地位。 在宣揚理性崇拜的啟蒙時代, 歌德借魔鬼靡菲斯特之口喊出了“理論是灰色的, 只有生命之樹常青”。

在現代西方文學中, 身體更是獲得了前所未有的關注。 19世紀初的浪漫主義文學思潮極力主張對人的感性自我的描繪, 以人的自然情感與欲望的表達對抗理性與文明的壓制。 無論是華茲華斯對寧謐自然的吟詠贊嘆, 還是拜倫對世俗社會的狂暴批判, 都源自對身體的主觀情感和切身體驗。 19世紀末的自然主義文學流派以左拉為首, 從生理角度研究性格、 感情、 人類和社會現象, 把對人和社會的生理學研究作為了自己創(chuàng)作的重要內容。 進入20世紀, D.H.勞倫斯率先以其對性的大膽書寫來抗議資本主義工業(yè)革命的罪惡, 他以兩性的靈肉融洽來抵制現代工業(yè)文明對人的摧殘, 以期找回人的原始生命活力。 現代主義與后現代主義文學在現代非理性哲學的影響下誕生, 特別是后者, 將對理性、 秩序和傳統的反叛推向極致, 呈現出一種萬花筒般包羅萬象的文壇景觀。 在這萬象中, 一致的是依托各種理論對意義的消解、 對人的荒誕生存狀態(tài)的揭示。

雖然哲學與文學這兩門學科的發(fā)展各有自己的理路, 但是, 通過以上梳理, 我們可以發(fā)現, 20世紀文學創(chuàng)作在很大程度上是受到當代哲學“身體轉向”的影響下發(fā)展起來的。 要解讀文學作品, 我們就不能遺漏“身體”這個關鍵詞。 特里·伊格爾頓在《審美意識形態(tài)》(1990年)中的第一句話就是:“美學是作為有關肉體的話語而誕生的。”[5]1審美活動的物質載體就是人的身體, 身體是美學研究的重要維度。

近年來, 文學中的身體研究已逐漸成為一門顯學。 彼得·布魯克斯在《身體活: 現代敘述中的欲望對象》(1993年)的緒言中說:“我主要關注的是那些描繪身體、 把它嵌合在敘述之中從而使它體現某些意義的小說創(chuàng)作: 就是關于身體的故事和故事里的身體?!盵6]1戴維·洛奇的《小世界》正是這樣一部從身體出發(fā)、 通過身體思考諸多問題的佳作。

2 《小世界》中身體書寫的兩個層面

教授學者們的風流韻事是《小世界》敘事內容的重點之一, 這與我們在此要關注的身體書寫有著密切的關系。 如以上所述, “身體”一詞不僅指人的物質性層面即肉身, 還包含了由肉身屬性而來的欲望的蓄積與釋放。 我們先來討論《小世界》身體書寫呈現得最為突出的欲望層面。

2.1 身體作為欲望的載體

叔本華將人定義為千百種欲望的凝聚體, 弗洛伊德將人的一切行為的根源歸結于本能沖動, 認為人的本質就在于欲望, 人類的一切活動都是由身體欲望促發(fā)。 對于德勒茲, 身體甚至不再包含有意識, 身體就是純粹的欲望, 他在尼采等前人的基礎上進一步肯定欲望的積極性, 主張欲望的革命性、 生產性、 創(chuàng)造性和動力性。 可以這么說, 身體就是欲望的動因、 媒介和對象。 在《小世界》中, 我們就看到了形形色色的身體, 承載著各種各樣的欲望, 演繹出了一幕幕人間喜劇。

正如洛奇自己在《〈小世界〉導言》中所說, 他采用了圣杯傳奇的神話結構來作為小說基礎架構, “將不同國家各色各樣不同類型的學者聚集在一起, 使他們在不同的地點、 不同的聚會中彼此頻頻相遇, 發(fā)生糾葛, 并保持持續(xù)不斷的敘述趣味”[1]4。 多數學者也都注意到了這一點, 所以, 有很多評論文章都是從敘述結構角度入手來解讀《小世界》, 并在此基礎上分析了洛奇創(chuàng)作的互文性特征。 但是, 筆者認為, 這僅僅是挖掘出了作品副標題“An Academic Romance”(學者羅曼司)豐富意蘊中的一種, 除此之外, 仍有值得我們深思的意義空間。 羅貽榮在《〈小世界〉譯后記》中曾指出:“‘Romance’一詞在英文中有多重含義, 其中有兩種主要含義: 一是指一種文體形式, 中文譯作‘騎士傳奇’或‘傳奇’; 一是指愛情故事或風流韻事……此詞作為《小世界》的副標題, 我以為兼有以上兩方面的含義, 既指小說借用了‘騎士傳奇’這種文體形式, 又指書中包含有大量的性愛追逐, 它甚至完全就是一部愛情小說?!盵7]401“Romance”在《小世界》中的雙關語義, 提醒我們還要看到其中由身體作為載體而呈現出的欲望書寫。

主人公柏斯·莫克加里格爾對安吉麗卡的追求是作品敘事從始至終貫穿的一條主線, 為此, 柏斯的足跡遍布了全球各地。 安吉麗卡之所以讓柏斯一見傾心, 首先就源于身體上的吸引力:“一個美麗絕倫的姑娘踟躕在門口。 她高挑的個兒, 神情優(yōu)雅, 有著豐滿的女性體態(tài), 黧黑而奶油般的膚色; 烏黑發(fā)亮的卷發(fā)垂下雙肩, 簡樸的毛線外衣也是黑色, 開領很低, 凹到前胸……她那雙黑似泥煤潭的眼睛, 正從杯子上方向柏斯送來秋波……她將杯子舉到唇邊, 嘴唇鮮紅潮潤, 下唇微微隆起, 好像被什么東西螫過似的?!盵1]9正是這般優(yōu)雅高貴的美好肉體, 激起了柏斯的“騎士之血”, 開始了對貴婦人的追慕之旅。 在這段外貌描寫中, 關于嘴的部分尤其值得引起我們的注意。 在《德伯家的苔絲》中, 哈代也曾著重描繪了苔絲的嘴:“克萊爾看見了她嘴巴的內部, 紅紅的, 跟蛇的嘴一樣?!盵8]188此處的類比多少有點令我們感到意外, 但是, 如果我們再聯想到《圣經》中蛇的象征意義——欲望、 誘惑, 就不難理解了。 苔絲作為一個靈肉兼具的人物, 她的故事的展開有很大一部分源于她的身體欲望。 安吉麗卡的紅唇, 突出地表現了作者以身體為誘餌逗引柏斯行動的敘事動力源。 由此, 我們可以說, 柏斯對安吉麗卡的追尋, 實際上是對于一個身體的渴望, “在現代敘述文學中, 主角通??释硞€身體(最常見的是另一個人的, 但有時候也是他或她自己的), 而那個身體對于主角來說顯然象征著‘至善’, 因為它似乎擁有著——或者它本身就是——通往滿足、 力量和意義的鑰匙”[6]10。 追尋的過程, 也是柏斯不斷認識自我、 認同自我身份的過程。 柏斯由安吉麗卡而起的關于性的焦慮, 是與他作為一個學術界的新雛、 人生道路上的未成熟者的迷惘感密切聯系在一起的。 所以, 在終于與愛人品嘗性愛的歡愉、 建立起身體之間的隱秘聯系之后, “柏斯感到老了十歲, 也聰明了十歲”[1]366。 這里, 不禁讓我們想起了《十日談》中的一個著名故事: 笨拙粗魯的青年齊莫內(此為綽號, 意指“畜牲”)任憑何人以何種方式教育都愚頑不化, 但卻在遇見美麗的姑娘埃菲杰妮亞后突然開竅, 變成了一個文武雙全的出眾人才。 正如這個因愛情的激發(fā)而得以完善的齊莫內一樣, 藉由身體欲望的達成, 柏斯完成了自己的成長。 這里, 欲望體現出了德勒茲所主張的是一種生產性的、 創(chuàng)造性的力量, 它由力比多驅動, 不僅創(chuàng)造出現實世界, 催生出個體與自然界和社會之間的深刻聯系, 并且也促成了個體的成長自新。

當然, 力比多不僅指性本能, 人在身體生而具有的生殖欲的驅動下還會產生更多的欲求和需要,“欲望作為一切行為、 活動之源……它在動機、 功能、 性質和內在目的上, 是積極的和主動的, 而且主要指謂人的肉欲、 情欲、 性欲、 物欲、 財欲、 權欲、 表現欲、 占有欲、 支配欲、 求知欲、 嘗試欲以及妒忌欲等無數的類別和形式”[9]155?!缎∈澜纭分?, 對于柏斯, 圣杯是情愛的隱喻, 而對于扎普教授等人, 圣杯則變成了名利。 “每一個人都在尋找他自己的圣杯。 對于艾略特, 它是宗教信仰; 但對于別人, 它可能是名譽, 或者對一個美麗女人的愛。”[1]14莫里斯·扎普在初登場時就是離婚單身的狀態(tài), 性于他似乎可有可無。 生活于他最大的樂趣便是通過工作獲得權力, 他的奮斗目標是成為世界上報酬最高的英文教授。 當得知高層正在物色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文學批評委員會主席人選時, 他心馳神往,“莫里斯·扎普感到一陣眩暈, 不僅因為這個職位將給它的擔任者帶來富有和特權, 而且還因為它將在那些未能奪標的人心中激起嫉妒”[1]136。 扎普教授對這一職位的追逐正如騎士柏斯追尋安吉麗卡那般的忠心與鍥而不舍。 當然, 他只是對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文評主席職位表現出興趣并奮力追逐的眾多學者之一, “今年夏天, 在莫里斯參加的每一個研討會上, 每一個人的話題都是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文評委員會主席, 以及誰將得到它”[1]262。 像扎普一樣, 西格弗里德·馮·托皮茲、 拉迪亞德·帕金森等人各以自己迂回婉轉的方式向這一職位靠近。 可以說, 《小世界》為我們展現的學界是不折不扣的名利場。 最終,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 身為主席職位候選對象評估人的文評界元老亞瑟·金費舍爾, 仍然不肯放棄名利以至重新出山, 自己出任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主席。 圍繞著權力欲望的書寫, 是《小世界》中又一條重要的敘事線索。 權力欲望的在場, 宣示了身體沖動的巨大能量。 對名利的追逐, 從根本上來講, 亦是來源于強大的、 無理性的、 本能的身體。 “身體這個詞指的是在所有沖動、 驅力和激情中的宰制結構中的顯著整體, 這些沖動、 驅力和激情都具有生命意志, 因為動物性的生存僅僅是身體化的, 它就是權力意志?!盵2]12

2.2 身體作為象征的符號

在突出身體欲望的書寫之外, 我們還不應忽略掉洛奇在《小世界》中將身體作為象征的符號所蘊涵的深意。 “身體的標記不僅有助于辨認和識別身份, 它也指示著身體進入文字領域、 進入文學的途徑: 身體的標記在某種意義上可以說是一個‘字符’, 一個象形文字, 一個最終會在敘述中的恰當時機被閱讀的符號?!盵6]28在《小世界》中, 身體標記作為能指, 洛奇設定了若干人物鮮明突出又不乏深意的身體能指符號, 這是我們解讀作品寓意的又一把鑰匙。

2.2.1 菲力浦·史沃婁的銀灰色胡須

“銀灰色胡須”始終是史沃婁教授身體上一個醒目的標志, 它幾乎出現在每一次對史沃婁的外貌描寫中。 據史沃婁夫人希拉莉的說法, 這是史沃婁專門在理發(fā)店潤色修飾過的, 它讓史沃婁顯得特別精神、 有氣派, 事實上, 這也正是史沃婁得意中年的身體標志或曰符號。 本身資質平庸的史沃婁卻因一連串的好運而成為魯米治大學的教授并主政英文系, 性愛、 名望、 國外旅行樣樣不落。 史沃婁在國外學術活動中意外重逢理想愛人喬伊得以鴛夢重溫, 甚至, 在眾人暗中角逐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文評主席職位的過程中, 他差點被戲劇性地送上榮譽寶座。 洛奇以這一具象的身體標志作為重要的敘事符號完成了對史沃婁人物形象的刻畫。 在史沃婁好運終結時, 他的胡子也被拿掉了,“菲力浦·史沃婁——柏斯吃驚地發(fā)現, 已剃掉了他的胡子, 看上去好像很后悔, 正用手指神經質地撫摸著他脆弱的下巴, 仿佛截肢者摸索他失去的肢體”[1]357。 最終, 史沃婁是以步履蹣跚的腳步退場的。 銀灰色胡須的存在與消失象征了史沃婁事業(yè)命運的輝煌與落寞, 是我們識別人物處境的身體符號。

2.2.2 西格弗里德·馮·托皮茲的黑手套

托皮茲是德國巴登大學的英文系主任, 他的一只手始終套在黑色的山羊皮手套里。 手套并非人身體的一部分, 但是, 由于托皮茲從未脫下, 所以, 這已然成為了他顯眼的身體標記。 手套之中的手, 甚至連托皮茲的妻子伯莎都未曾見過其真面目。 托皮茲的表情總是蒼白冷漠, 像他的黑手套一般日復一日毫無變化。 他的真實心情和想法, 也如他黑手套中的手一般, 無人能夠知曉究竟。 對于這只黑手套, 《小世界》的譯者羅貽榮認為是喻指了學者們制造的故作神秘的新理論, 其中掩蓋的是真理。 此外, 有的學者將之解讀為狂歡節(jié)上小丑的面具, 掩藏著托皮茲對于主席職位的覬覦; 有的解讀為是他的護身符和精神支柱; 有的則認為是他為了保持自己的神秘和權威性的一種偽裝。 不過, 聯系具體語境, 筆者認為還可以有一番新的解讀。 見多識廣的扎普教授曾對柏斯說過, 托皮茲所做的只是傳統的文學史。 在理論狂歡的當代文評界, 這自然不具有多大的學術吸引力。 并且, 他在阿姆斯特丹“第七屆國際文學符號學家代表大會”上宣讀的論文剽竊了柏斯的書稿內容。 這些都說明了托皮茲的平庸乏味, 但是, 他又是一個野心勃勃謀求主席職位的人。 所以, 他設計了黑手套, 并在所有場合強調它以彰顯自己的存在。 這一與眾不同又神秘異常的身體標記, 引來了眾人的關注并紛紛猜測到底手套中是一只什么樣的手? 令人厭惡的胎記?化膿的傷口?身體基因突變導致的可怕畸形?不銹鋼或塑料假手? 當柏斯拽脫了這只黑手套后, 真相大白, “露出一只完全正常而健康的手。 馮·托皮茲頓時變得臉色蒼白, 嘴里嘶嘶作響, 身體似乎在萎縮。 他將那只手戳進夾克口袋, 溜出房間——此后, 再也沒有誰在國際研討會上見過他”[1]378。 黑手套是托皮茲吸引公眾目光的身體標記, 公眾對于托皮茲的興趣因這只黑手套的存在而起, 也因這只黑手套的消失而逝。 這似乎可以看作是文本閱讀中懸念設置的隱喻和象征。 正是期望揭開謎底的好奇心和欲望促使讀者進行閱讀活動, 謎底的揭開, 也正是閱讀活動終止之處。 黑手套就是托皮茲用來逗引公眾的謎之表象, 一旦其中真相被暴露, 托皮茲的學術生涯也隨之完結。

2.2.3 安吉麗卡姐妹的胎記

安吉麗卡是串引起小說情節(jié)的重要人物, 她的行動自始至終都是柏斯的關注焦點。 在初次見面時, 安吉麗卡就主動告知了柏斯自己的名字。 針對她的姓名, 兩人還專門有一番討論。 此處的工筆, 是洛奇的有意為之, 意在引起讀者的關注。 因為, “安吉麗卡”恰恰就是被譽為西方騎士史詩的巔峰之作、 中世紀騎士文學的百科全書《瘋狂的羅蘭》中女主人公的名字。 在《瘋狂的羅蘭》中, 安吉麗卡是推動情節(jié)發(fā)展的核心人物, 她美麗絕倫, 奔走不歇, 讓羅蘭為之傾心而不顧一切地追逐她。 柏斯就如中世紀的騎士羅蘭一般, 傾盡全力追逐自己的愛人。 不過, 我們應該注意的是, 在柏斯追逐的過程中, 出現了一個與安吉麗卡一模一樣的孿生妹妹——麗麗·帕普斯, 她與安吉麗卡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極端。 安吉麗卡是醉心學術的女學究, 而麗麗是野性十足的脫衣舞女。 能確認兩者同卵孿生子關系的是大腿上的胎記, “我是麗麗……只有一個辦法可以區(qū)分我們倆……我們腿上都有一個胎記, 像倒過來的逗號。 安吉麗卡的在左腿上, 我的在右腿上。 ……要是我們穿著比基尼泳裝屁股對屁股站在一起, 我們就像被引號引在中間一樣”[1]367。 在小說末尾處點明的胎記, 是這對孿生姐妹的身體符號。 關于這一身體符號的象征隱喻意義, 我們可以從三個方面來分析:

首先, 引號最基本的用法是表示引用, 被引用的部分是一個相對獨立的整體。 總是成對出現的上下引號分別刻記于兩姐妹的腿上, 象征著這兩人實際上應為一體——安吉麗卡代表理性, 麗麗代表肉欲。 柏斯曾經提問安吉麗卡名牌上“A.L.帕伯斯特”中“L”表示什么, 安吉麗卡只告知是一個俗氣的名字, 實際上, 結合后文中胎記這個情節(jié), “L”應該就是麗麗名字“Lily”的首字母縮寫。 柏斯追尋過程中, 不管是安吉麗卡的撩撥, 還是麗麗的獻身, 都是成就一部成功的騎士羅曼司的必需元素。

其次, 引號的否定諷刺意味, 很多時候, 我們用加引號的方式來表示諷刺和嘲笑。 安吉麗卡姐妹作為文評界元老亞瑟·金費舍爾和民俗學者、 泛性論者西比爾·梅頓小姐結合的產物, 身體上先天地刻寫了引號形式的胎記, 這是洛奇對熙熙攘攘名利至上的學術圈的絕妙諷刺與調侃。

最后, 引號還有著突出強調的作用, 安吉麗卡姐妹是《小世界》中重要的線索人物, 作者以引號形式的胎記作為其突出的身體標記, 是有著強調、 著重點出身體之意。 洛奇提醒我們, 要關注羅曼司敘事中的身體符號——身體, 兼具能指與所指雙重性質。 “身體本身……既是產生意義的地方, 也是意義的創(chuàng)造者——這種意義是不可能在別的地方創(chuàng)造的。 身體成了符號學: 它成了一種符號, 或者是刻寫多重符號的地方。”[6]47

3 《小世界》中建基于身體的哲理之思

以上討論的是洛奇在《小世界》中對于身體的直接書寫, 這些書寫, 構成了文本敘事的主要內容, 是我們闡發(fā)文本意義的重要依據。 其實, 除了這些直接的身體書寫之外, 洛奇還有一番建立在身體基礎上的哲理性思索。

3.1 身體性是寫作與閱讀的實質

洛奇在《小世界》中有多處借人物之口宣講了羅蘭·巴特的文本理論。 作為文本閱讀理論的創(chuàng)建者, 羅蘭·巴特對寫作與閱讀有著獨到而深刻的分析。 為抵制語言與權力的合謀, 羅蘭·巴特在《文本的快感》中引進身體, 他主張, 文本的閱讀與寫作都是身體性行為, “文之悅, 這是我的身體追尋其自己之理念的時刻”[10]26, 寫作是身體的一種表現方式, 閱讀亦是一種肉體的享樂。 尼采宣稱一切都要從身體出發(fā)、 高度張揚軀體的中心位置, “巴特在這里幾乎完全采納了尼采的意見, 他甚至將軀體放大: 文本就是一個有血有肉的軀體, 在文本中, 可以聽到軀體發(fā)出的聲音, 可以看到軀體的動作, 聞到軀體的氣息。 總之, 文本是個性感肉體……無論是寫作者還是閱讀者, 他們充分調動起來的不再是心靈, 不再是靈魂, 不再是意識或者精神, 而是軀體”[11]。

由此, 我們可以引申: 寫作是個性身體的表達, 是生命和熱情的書寫。 換言之, 個性身體的消失、 生命和熱情的缺乏, 是真正意義上寫作的大敵。 在《小世界》中, 就有遭遇了如此難題的人物。 羅納德·弗洛比希爾和扎普前妻德絲麗都曾經是成功的小說家, 但如今卻都遭遇了最令作家尷尬的筆澀——羅納德已經8年沒有出過新作了, 德絲麗也在日復一日的閉關寫作中進展艱難。 羅納德創(chuàng)作力的枯竭有一個非常直接的原因: 羅賓·登普塞的計算語言學研究——運用計算機統計得出一個作家使用頻率最高的詞語。 羅納德的心態(tài)被研究結果導向混亂, 再也無法進行小說創(chuàng)作。 洛奇在此告訴我們, 這種意識的混亂糾結、 創(chuàng)造力的枯竭, 是現代智能給人類帶來的惡果。 羅納德認為, 真正使小說具有個性的是對敘述的控制, 是一個作家運用語言的特殊的、 獨一無二的方式或曰風格。 這種風格, 就是肉身軀體基礎上勃發(fā)出來的個性氣質, 這只能由現實的、 物質的生活激發(fā), 一旦有非人性的因素摻入, 創(chuàng)作活力就會受到扼殺。 德絲麗的筆澀并不像羅納德那樣有一個明顯直接的誘因, 但從根本來說, 也是源于身體活力的喪失。 與扎普離婚后, 她住到隱蔽于松林深處的作家村, 千篇一律、 枯燥乏味的修道院式生活使她身心倦怠、 文思枯竭。 扎普被綁架事件讓德絲麗再次體會到了現實生活的鮮活魅力, 創(chuàng)作激情得到激發(fā)。 更重要的是, 洛奇還在小說中安排了羅納德與德絲麗于研討會中偷情的細節(jié)——在性愛中找到對自我的肯定, 返歸身體性, 這似乎成為了兩位作家最終找回對敘述的控制力的真正動因。

《小世界》中對閱讀的身體性書寫更加突出。 “在學術專業(yè)理論上, 扎普好像是洛奇的代言人一般?!盵12]扎普主張, 文本性有如脫衣舞, “舞女挑逗觀眾, 正如文本挑逗它的讀者, 給人以最后徹底裸呈的希望, 但又無限期拖延……閱讀既是聽任自己陷于無盡的好奇與欲望的轉移”[1]32, 這很明顯是受到了羅蘭·巴特《神話集》中《脫衣舞》一文的影響, 巴特在《脫衣舞》中將脫衣舞與敘事類比, 舞女的脫衣表演與文本作者的敘述延宕類似。 洛奇亦借安吉麗卡之口在小說末尾點出:“羅蘭·巴特已教給我們關于敘述與性行為之間、 肉體快樂與‘文本愉悅’之間的密切關系?!盵1]363從這一點上來說, 羅曼司由于其層出不窮、 無休無止的謎和危機的出現與解決, 使讀者體驗了無數次文本的愉悅。 由此, 洛奇提出, 羅曼司是無與倫比的敘述形式。 此處的解釋說明也正是洛奇為何將《小世界》定為羅曼司這種文學樣式的作者自白, 即要“保持持續(xù)不斷的敘述趣味”。 所以, “羅曼司”不管是作為一種文體形式, 還是意指愛情故事或風流韻事, 都與身體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系。

3.2 身體對于虛假的解構主義的解構

有很多學者分析指出, 《小世界》淋漓盡致地呈現了20世紀70、 80年代學界“理論狂歡”的景象, “《小世界》對各種文學理論的闡述是百科全書式的”[12]。 小說中, 解構主義者莫里斯·扎普、 傳統主義者菲力浦·史沃婁、 計算機語言學家羅賓·登普塞、 神話心理學家西比爾·梅頓、 馬克思主義者弗爾維婭·莫加納、 接受美學論者西格弗里德·馮·托皮茲、 敘述學家米歇爾·塔迪厄等輪番登場, 宣講各自的理論, 堅信自己的理論才是最恰切地解讀文學與世界的。 這樣的眾聲喧嘩, 被解讀為作品的復調特征, 即多種聲音、 觀念的獨立而有效的表達。 對于這些形形色色、 互相競爭的文評理論, 洛奇并沒有在作品中一一點評, 他的主要目的是展現當代文學界多元共生并存的熱鬧景象。 不過, 在這些聲音中, 扎普教授的解構主義論調是作者著墨最多的, 相信每一位《小世界》的讀者都會記得扎普在多個場合反復說過的一句名言, “每次解碼都是另一次編碼”。 按扎普教授之意, 在閱讀活動中, 讀者永遠不可能把握文本的精髓、 確定作品的意義。 艾布拉姆斯曾經這樣批判解構主義:“在解構批評的文字游戲中, 文學的讀解就是互文性游戲, 在永無止境的符號示義的推延過程中, 主體的旋渦一頭扎進了一個無底深淵一般的客體?!盵13]

事實上, 真正的解構主義從來不是解構一切, 不是意在破壞和摧毀一切, 而是“不承認文本可以照其原意正確解讀, 他們認為在能指符號與所指概念, 以及與客觀實際中間有種種失真、 遺漏、 歪曲, 因此任何解讀只能是誤讀, 談不到覓得作者及作品原意的可能”[14]。 這里的“誤讀”沒有任何貶義, 只是就不能完全按照創(chuàng)作者本意來理解而言的。 但是, 這并不會妨礙讀者把握文本涵義、 悟得作品精髓。 德里達認為, 人類語言符號內部本身具有二重性、 開裂性, 因此, 任一文本的意涵從來不是單一的片面的。 洛奇所主張的也是對于文學作品的開放型閱讀即“文學文本抵制闡釋的封閉性”[15]334。 但是, 小說人物扎普所堅持的與批評家艾布拉姆斯所批判的, 是走向了極端的解構主義。 這種走向極端的解構主義是偽稱的、 虛假的解構主義, 它的無限推衍目標直指解構一切, 直至墮入虛無主義。 對此, 洛奇進行了批判。 我們仍然可以從身體這個基點出發(fā), 分析洛奇在此間的冷靜思考。

在接受中國學者歐榮的采訪時, 洛奇曾被問及作品中是否有強烈的死亡意識, 洛奇的回答是早期作品中雖有死亡事件, 但“這些死亡都是敘事策略, 在我的后期作品中, 死亡成為真正的主題, 如何應對死亡變得更加重要”[16]309。 在歐榮的洛奇研究專著中, “死亡意識”一節(jié)也以洛奇作于晚年的《失聰宣判》為中心進行了解讀分析。 相較于《失聰宣判》中“死亡”的核心地位, 《小世界》中的死亡敘事并非那么突出, 但即使僅僅是作為一種“敘事策略”, 其意義也值得我們深究。

《小世界》中的若干人物都經歷了死亡體驗: 扎普被左翼極端分子團體綁架并受到生命威脅; 史沃婁旅行時遭遇飛機引擎著火導致緊急迫降; 柏斯乘坐的飛機在起飛時燒毀了輪胎而緊急著陸。 經歷過這些的結果, 如柏斯所說, 是“重新獲得了生活的欲望”[1]236。 所以, 柏斯從發(fā)現安吉麗卡竟然是脫衣舞女的打擊中重新振作起來, 打算找個地方寫詩; 史沃婁也由心灰意懶而突然對生活重燃熱情, 以“向死亡挑戰(zhàn)的心態(tài)”與喬伊發(fā)生婚外情; 扎普則在被綁架之后回歸到了原始樸素的生存觀, “自從我遭到綁架, 我感到我只要活著就夠了”[1]370。 這個原本名利至上的成功學者至此完全改變了自己的人生觀, 甚至放棄了一直秉持的解構主義?!耙饬x的推衍不是無限的……死亡卻是一個你無法解構的概念。 從那里追溯而上, 你將止于一個自主自我的古老概念。 我可以死, 故我在。 這是我在那些意大利激進主義分子威脅要解構我時意識到的?!盵1]370死亡是身體的終結, 死亡的不可避免性和終極性也正是身體的本質局限所在, 所以說, 死亡體驗集中呈現了身體對無限推衍的極端的解構主義的終結。 扎普這個虛假的解構主義的信徒, 經由死亡威脅, 終于意識到了自己所墮入的虛無主義深淵。 在此, 身體彰顯了任何人、 事物、 符號或思想都無法進行解構的強大力量。

4 結 語

洛奇的早期創(chuàng)作以天主教徒的生活為主要題材, 在對天主教徒成長經歷的描述中, 靈魂與肉體的矛盾沖突始終是敘事的中心之一。 在《生逢其時》中, 洛奇曾提到在創(chuàng)作的最初期, 他就寫過一部標題為“魔鬼、 世界和肉體”的小說, 《你能走多遠》的美國版本亦名為《靈與肉》, 這都說明, 洛奇從創(chuàng)作之初就已經開始了對身體的思考。 雖然身體書寫有時不浮現于表層敘事上, 但對于身體的關注一直都存在, 特別是后期創(chuàng)作如《失聰宣判》中身體成為了集中敘寫的對象。 《小世界》作為洛奇最知名的作品之一, “學院小說”是最顯眼的標簽, 所以, 其間的身體書寫被研究者們忽略了。 筆者認為, “身體”是《小世界》敘述的起點與終點, 作者不僅以身體為基點來體察、 書寫學術世界中的教授學者, 而且以此來分析、 評判形而上的學界理論。 洛奇曾在一次接受采訪時說:“我愿意視自己為一個自由主義者, 盡管我是一個天主教徒, 但在某些方面我是相當世俗化的……。”[17]3這里的“某些方面”, 就包括了對于身體的關注與重視。 正是由于對于我們人人都擁有、 都體驗、 喜怒哀樂都系于其上的身體的聚焦與思考, 洛奇的《小世界》雖為學術生活題材, 卻成為了藝術性與流行性兼具的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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