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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枚與章學誠六經(jīng)皆史觀之比較

2022-11-23 00:23□張
華夏文化 2022年1期
關鍵詞:道統(tǒng)正統(tǒng)文史

□張 泓

六經(jīng)皆史的觀念早已有之,元代大儒郝經(jīng)就曾道:“古無經(jīng)史之分……六經(jīng)自有史耳?!?李修生 主編:《全元文》第4冊,江蘇古籍出版社,1997年,第256頁)明代學者胡應麟也道:“夏、商以前,經(jīng)即史也,《尚書》、《春秋》是已,至漢而人不任經(jīng)矣,于是乎作史繼之,魏、晉其業(yè)浸微而其書浸盛,史遂析而別于經(jīng),而經(jīng)之名禪于佛、老矣。”(胡應麟:《少室山房筆叢》,上海書店出版社2009年,第16頁)胡應麟認為后代史書日漸繁盛之后才將史與經(jīng)一分為二,夏、商以前,經(jīng)史是合二為一的,此觀點可謂一語中的?,F(xiàn)今雖然有多位學者撰文論述古人的六經(jīng)皆史觀,但對古人為何提出此種觀念卻語焉不詳。清代袁枚與章學誠也都曾強調(diào)六經(jīng)皆史的觀念,兩人為何強調(diào)此種觀念以及目的有何區(qū)別,本文試加論述。

袁枚的六經(jīng)皆史觀

很明顯,袁枚明確繼承了古人的六經(jīng)皆史觀,他不斷提出古代經(jīng)史一家的觀念?!肮庞惺范鵁o經(jīng)?!渡袝?、《春秋》,今之經(jīng),昔之史也?!对姟?、《易》者,先王所存之言;《禮》、《樂》者,先王所存之法。其策皆史官掌之?!?袁枚:《小倉山房文集》見王英志 主編《袁枚全集》第2集,江蘇古籍出版社1993年,第186頁)袁枚認為不僅《尚書》、《春秋》是名正言順的歷史,《詩》、《易》、《禮》、《樂》也是歷史,因為它們都是由史官記載下來的。

袁枚認為:“‘六經(jīng)’者,亦圣人之文章耳?!?(《文史通義校注》,第869頁)圣人的話語自然是真理,后代當然應該尊重,但六經(jīng)是由史官記載的,記載過程中勢必會出現(xiàn)偏差,所以對六經(jīng)就不必過于信任??梢姡秾⒔?jīng)定為史是為了說明經(jīng)并不可信,他明確道:“予于經(jīng)學少信多疑?!?《小倉山房文集》,第185頁)“雖六經(jīng)頗有可議處?!?袁枚:《隨園詩話》,顧學頡 校點,人民文學出版社1982年,第14頁)“‘六經(jīng)’雖讀不全信,勘斷姬、孔追微茫?!?袁枚:《小倉山房詩集》見《袁枚全集》,第271頁)甚至喊出“‘六經(jīng)’盡糟粕”(《小倉山房詩集》,見《袁枚全集》,第243頁)的驚世言論。

六經(jīng)中本身可信的經(jīng)書就少,“‘六經(jīng)’中惟《論語》、《周易》可信,其他經(jīng)多可疑。” (《小倉山房文集》,第307頁)即便這些可信的經(jīng)書,經(jīng)過數(shù)千年的歲月,有些也已經(jīng)不合時宜了,“孔子之道,歷萬世而無弊者乎?”(《小倉山房文集》,第287頁)所以,袁枚強調(diào)一個觀點,對于經(jīng)書,應當尊重,但不必全聽,就如同晚輩對待長輩,應當孝敬,但不必事事順從:“‘六經(jīng)’者文章之祖,猶人家之有高、曾也。高、曾之言,子孫自宜聽受,然未必其言之皆當也。‘六經(jīng)’之言,學者自宜參究,亦未必其言之皆醇也。疑經(jīng)而以為非圣者無法,然則疑高、曾之言,而為之干蠱,為之幾諫者,亦可謂非孝者無親乎?”(《小倉山房文集》,第307頁)

史官昏庸無能,經(jīng)過他們的記載、流傳,原來的圣人之言變得錯漏百出,對于后代注疏六經(jīng)的學者,袁枚當然就不屑一顧:“鄭、孔門前不掉頭,程、朱席上懶勾留。”(《小倉山房詩集》,第808頁)

對于強調(diào)注疏六經(jīng)的漢學,袁枚不屑一顧,而對于自認繼承道統(tǒng)的宋學,袁枚更是破口大罵:“‘道統(tǒng)’二字是腐儒習氣語,古圣無此言,亦從無以此二字公然自任者。文王小心翼翼,望‘道’而未之見。望且未見矣,肯以‘統(tǒng)’自任乎?孔子曰:‘若圣與仁,則吾豈敢?五十學《易》,可以無大過。’過猶不免矣,肯以道自尊乎?”(袁枚:《小倉山房尺牘》,見《袁枚全集》第5集,第128-129頁)袁枚認為連文王、孔子都不敢自認為掌握、繼承了道,更何況程、朱等后學。他不停指責程、朱道:“夫道無統(tǒng)也,若大路然?!驳靡磺心?,而謂孔、孟之道直接程、朱也?”(《小倉山房文集》,第295-296頁) “道者,乃空虛無形之物?!l見其荷于肩,而擔于背歟?”(《小倉山房文集》,第417頁)袁枚創(chuàng)作的筆記小說《子不語》中的《麒麟喊冤》一則更將道統(tǒng)直接諷刺為稻桶,可謂尖酸刻薄之極。

古人認為道至高無上,任何事物都應當遵從道的普遍原則。道在被傳授、延續(xù)的過程中,分為兩種途徑:圣王傳道和圣人傳道。權力的延續(xù)被稱為治統(tǒng),道的延續(xù)被稱為道統(tǒng),如果君王掌握了道,則被稱為正統(tǒng)。郝經(jīng)曾分析兩者之間的區(qū)別:“道之統(tǒng)一,其傳有二焉:尊而王,其統(tǒng)在位,則以位傳;化而圣,其統(tǒng)在心,則以心傳?!?《全元文》第4冊,江蘇古籍出版社,1997年,第405頁)兩者應該合二為一,楊維楨也道:“道統(tǒng)者,治統(tǒng)之所在也?!?楊維楨:《正統(tǒng)辨》,見陶宗儀《南村輟耕錄》,中華書局1959年,第37頁)后代卻經(jīng)常一分為二,張載就曾指責:“朝廷以道學、政術為二事,此正自古可憂者?!?張載:《張載集》 章錫琛 點校,中華書局1978年,第349頁)張載認為政治應當遵從道,君王應該聽從圣人,換言之,應當由圣人來擔任君王,如此就可被稱為正統(tǒng)。

歐陽修在《正統(tǒng)論》中有一個對正統(tǒng)的經(jīng)典定義:“正者,所以正天下之不正也;統(tǒng)者,所以合天下之不一也?!?歐陽修:《歐陽修全集》 李逸安 點校,中華書局2001年,第267頁)也即統(tǒng)治者不僅要“合天下之不一”,要掌握治統(tǒng),更要“正天下之不正”,要擁有道統(tǒng),否則在正統(tǒng)的譜系里是找不到位置的。

袁枚除了對道統(tǒng)破口大罵之外,對正統(tǒng)也不屑一顧,他明確道:

夫所謂在“正統(tǒng)”者,不過曰有天下云爾。其有天下也,天與之;其正與否,則人加之也。所謂“道統(tǒng)”者,不過曰為圣賢云爾。其為圣賢也,共為之;其統(tǒng)與非統(tǒng),則又私加之也。夫人心不同,各如其面?;蛟徽?,或曰不正,或曰統(tǒng),或曰非統(tǒng)。果有定歟,無定歟?唐以前作史者,時而三國則《三國》之;時而南北則《南》、《北》之。某圣人也,從而圣之;某賢人也,從而賢之。其說簡,其義公,論者亦無異詞。自正統(tǒng)、道統(tǒng)之說生,而人不能無惑。試問:以篡弒得國者為不正,是開辟以來,惟唐、虞為正統(tǒng),而其他皆非也。以誅無道者為正,則三代以下,又惟漢高為正統(tǒng),而其他皆非也。此說之必窮者也。然論正統(tǒng)者,猶有山河疆宇之可考;而道者,乃空虛無形之物。曰某傳統(tǒng),某受統(tǒng),誰見其荷于肩而擔于背歟?堯、舜、禹、皋并時而生,是一時有四統(tǒng)也,統(tǒng)不太密歟?孔、孟后直接程、朱,是千年無一統(tǒng)也。統(tǒng)不太疏歟?甚有繪旁行斜上之譜,以序道統(tǒng)之宗支者;倘有隱居求志之人,遁世不見知而不悔者,何以處之?或曰:以有所著述者為統(tǒng)也;倘有躬行君子,不肯托諸空言者,又何以處之?毋亦廢正統(tǒng)之說而后作史之義明,廢道統(tǒng)之說而后圣人之教大歟!(《小倉山房文集》,第417頁)

袁枚提出了石破天驚的觀點:“廢正統(tǒng)之說而后作史之義明,廢道統(tǒng)之說而后圣人之教大”,也即應該將正統(tǒng)、道統(tǒng)兩種說法一概否定,道統(tǒng)固然被袁枚否定,君主也被袁枚指責為“篡弒得國”,既然是“篡弒得國”,又哪里來的正統(tǒng)。

章學誠的六經(jīng)皆史觀

章學誠也反復強調(diào)六經(jīng)皆史,但是他的目的卻和袁枚截然不同。

在儒生的心目中,六經(jīng)皆為孔子所創(chuàng),既然儒生讀書只讀六經(jīng),則自然只推崇孔子,而不必顧忌君王的感受。章學誠卻明確地提出六經(jīng)并非孔子所創(chuàng):“后世文字,必溯源于六藝。六藝非孔氏之書,乃《周官》之舊典也?!?章學誠:《文史通義校注》 葉瑛 校注,中華書局2014年,第868-869頁)

章學誠認為六經(jīng)都是官方行為:“《易》掌太卜,《書》藏外史,《禮》在宗伯,《樂》隸司樂,《詩》領于太師,《春秋》存乎《國史》。”(《文史通義校注》,第869頁)六經(jīng)中沒有一經(jīng)是個人行為:“又安有私門之著述哉?”(《文史通義校注》,第869頁)

章學誠不斷強調(diào)六經(jīng)的官方屬性:“古人不著書,古人未嘗離事而言理,六經(jīng)皆先王之政典也。”(《文史通義校注》,第1頁)“若夫六經(jīng),皆先王得位行道,經(jīng)緯世宙之跡,而非托于空言?!?《文史通義校注》,第3頁)所以“學者所習,不出官司典守,國家政教;而其為用,亦不出于人倫日用之?!?《文史通義校注》,第123頁)。

既然六經(jīng)都是官方行為,所以孔子是沒有著述權的:“孔子有德無位,即無從得制作之權,不得列于一成,安有大成可集乎?”(《文史通義校注》,第113頁)

章學誠認為私人著述是到了戰(zhàn)國時期才出現(xiàn)的:“文字不隸于職司,于是官府章程,師儒習業(yè),分而為二,以致人自為書,家自為說;蓋泛濫而出于百司掌故之外者,遂紛然矣?!?(《文史通義校注》,第599頁)戰(zhàn)國時期“六藝道息,而諸子爭鳴”(《文史通義校注》,第57頁),所以“至戰(zhàn)國而著述之事?!?《文史通義校注》,第59頁)。而戰(zhàn)國之前,所有的記錄都是官方行為:“古無文字。結(jié)繩之治,易之書契,圣人明其用曰:‘百官以治,萬民以察?!驗橹螢椴?,所以宣幽隱而達形名,蓋不得已而為之,其用足以若是焉斯已矣。理大物博,不可殫也,圣人為之立官分守,而文字亦從而紀焉。有官斯有法,故法具于官;有法斯有書,故官守其書;有書斯有學,故師傳其學;有學斯有業(yè),故弟子習其業(yè)。官守學業(yè)皆出于一,而天下以同文為治,故私門無著述文字?!?《文史通義校注》,第868頁)

章學誠明確提出,古代官師不分,道統(tǒng)、治統(tǒng)合二為一,可稱之為正統(tǒng)。所謂的六經(jīng),僅僅是后世的尊稱,在其所產(chǎn)生的時代,只不過是官方的歷史記載:“古未嘗有著述之事也,官師守其典章,史臣錄其職載。文字之道,百官以之治,而萬民以之察,而其用已備矣。是故圣王書同文以平天下,未有不用之于政教典章,而以文字為一人之著述者也。道不行而師儒立其教,我夫子之所以功賢堯、舜也。然而予欲無言,無行不與,六藝存周公之舊典,夫子未嘗著述也?!墩撜Z》記夫子之微言,而曾子、子思,俱有述作以垂訓,至孟子而其文然后閎肆焉,著述至戰(zhàn)國而始專之明驗也?!?《文史通義校注》,第59-60頁)

章學誠的觀點大致可概括為如下幾點:

首先,文為公言而非私有,也即古人的文章都是公文:“古人之言,所以為公也,未嘗矜于文辭,而私據(jù)為己有也。志期于道,言以明志,文以足言。其道果明于天下,而所志無不申,不必其言之果為我有也?!?《文史通義校注》,第157頁)既然文都非私有,更何況官方主導記載的歷史呢?而六經(jīng)皆史,經(jīng)自然皆為朝廷所創(chuàng),儒生念念不忘的六經(jīng)均是朝廷行為,儒生自然應該聽從朝廷,由此道統(tǒng)自應歸于治統(tǒng),合稱為正統(tǒng)。

其次,文以明道?!傲x理不可空言也,博學以實之,文章以達之,三者合于一,庶幾哉?!?《文史通義校注》,第130頁) “蓋學問之事,非以為名,經(jīng)經(jīng)史緯,出入百家途轍不同,同期于明道也。……由此觀之,學術無有大小,皆期于道?!?章學誠:《文史通義新編新注》 倉修良 編注,浙江古籍出版社2005年,第708頁)“學問為立言之主,猶之志也;文章為明道之具,猶之氣也。”(《文史通義校注》,第268頁)“志期于道,言以明志,文以足言?!?《文史通義校注》,第157頁)如前所述,章學誠認為文均是公文,自然是官方行為,所以道當然也就掌握在官方手里。

再次,明確將后代的文分為著述之文和文人之文兩種,官方之文是著述之文,后代的私人寫作自然是文人之文,“文人之文,與著述之文,不可同日語也?!?《文史通義校注》,第452頁)道存在于官方行為的著述之文中,文人之文不能明道,也就沒有存在的價值,所以對宋儒的言論就不必過于重視。不僅宋儒,連孔子也不必過于被重視,因為六經(jīng)與孔子無關。

歸有光曾道:“得圣賢之意,則可以知圣賢之言; 知圣賢之言,則可以明道統(tǒng)之說?!ベt之論,至孔子而定。繼孔子者,孟子也??住⒚?,親有之而親見之者也。后之學者,當據(jù)之以為定,而豈可因之以為疑哉? ……嗚呼,道統(tǒng)之傳,自孟子之后,得宋儒而愈白; 自宋儒之沒,而愈晦矣。章縫之士,耳剽目采,孰不曰周、孔,孰不曰顏、孟,言之日似,行之日遠,斯道之真,亡滅壞爛,幾于不振,此則有志者之所深恥也,主張斯文者所以為深憂也。”(歸有光:《震川先生集》 周本淳 校點,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第710-712頁)他認為道的傳承是由孔子到孟子,由孟子到宋儒,宋儒之后道無以延續(xù)。而章學誠則將道統(tǒng)一概予以否定。

“章氏明明認定只有居帝王之‘位’的人才有‘制作之權’。根據(jù)這個理論,則道統(tǒng)即出于治統(tǒng),……道統(tǒng)出于治統(tǒng)之說足以使儒家批判現(xiàn)實的精神蕩然無存?!?余英時:《清代學術思想史重要觀念通釋》,見《文史傳統(tǒng)與文化重建》,三聯(lián)書店2012年,第276頁)章學誠從根子上否定了道統(tǒng)的存在價值,他不停地論證一個觀點:從三代開始一直到清代,君即是師,所以其他的師就完全沒有存在的必要。程朱認為君王掌握了權力,他們則掌握了真理,而章學誠則認為真理也被掌握在君王的手里。

章學誠對袁枚的指責

如上所述,章學誠提出六經(jīng)皆史,觀點似乎和袁枚一模一樣,但他們兩人論述的目的截然不同。

袁枚認為六經(jīng)是圣人的言論,圣人掌握了道,但史官記載的過程中出了偏差,所以六經(jīng)不可信。而后代的程朱等人沒有真正地領會圣人的意思,所以也不可能掌握道。君王的權力不過是巧取豪奪而來,更被他鄙視,所以袁枚對道統(tǒng)、治統(tǒng)均嗤之以鼻。

章學誠則認為道存在于六經(jīng)之中,因為六經(jīng)是官方行為,所以從三代到清代,道一直被掌握在官方的手里,而遠離治統(tǒng)的所謂道統(tǒng)就不可能掌握道。官方之文是著述之文,私人寫作是文人之文,著述之文才可能揭示道,文人之文根本與道無關。

總之,袁枚的六經(jīng)皆史是為了說明道已經(jīng)不復存在,因為史官不能很好地記載圣人的言論。章學誠的六經(jīng)皆史則是為了說明六經(jīng)是官方行為,所以儒生務必遵從官方。

正因為袁枚與章學誠的觀點截然不同,所以章學誠對袁枚提出嚴厲批評,在《詩話》、《書坊刻詩話后》、《丙辰札記》、《婦學》等篇中不斷稱袁枚為“傾邪小人”“無知妄人”“人倫之蟊賊,明教所必誅”,不停地進行譏笑辱罵。

章學誠對袁枚的譏笑原因是多方面的。首先是因為嫉妒,正如錢鐘書所說:“子才佻達放肆,蕩檢踰閑,盛名之下,占盡韻事,宜同時諸君之由羨生妒,由妒轉(zhuǎn)恨矣?!?錢鐘書:《談藝錄》,三聯(lián)書店2007年,第498頁)袁枚才高八斗,又家財萬貫,占盡天下風流韻事,章學誠則在各方面均一無所有,由羨生妒,由妒轉(zhuǎn)恨自然在所難免。

其次,學派觀念的束縛。朱熹曾指責陳亮:“廢經(jīng)而治史,略王道而尊霸道,極論古今興亡之變,而不察此心存王志端。”(朱熹:《朱熹集》,四川教育出版社1996年,第2683頁)浙東學派關注用歷史注疏經(jīng)典和討論政事,而道學要求以道德哲學和道德判斷作為注疏經(jīng)典和政治論述的指南。作為浙東學派的重要一員,章學誠極為重視歷史和政事,對于與此無關的文章不屑一顧,他認為史是著述之文,著述之文掌握道,闡述道,文辭必須樸素,文人之文語言越華麗與道越遠,所以必須將史和文截然不同地分開。袁枚則認為史和文并沒有分開的必要:“文章始于‘六經(jīng)’,而范史以說經(jīng)者入《儒林》,不入《文苑》,似強為區(qū)分?!允嵌呐c道離矣。不知‘六經(jīng)’以道傳,實以文傳。……若言之不工,使人聽而思臥,則文不足以明道,而適足以蔽道?!?《文史通義校注》,第184頁)袁枚提倡儒林和文苑不應加以區(qū)分,文章應該華麗。作為歷史學家的一員,章學誠認為歷史是和政事緊密相關的重要部分,而文學則是空疏無用之物,所以,章學誠對袁枚的指責更有一種歷史學家面對文學家時所存在的高貴感。

再次,所謂君臣大義的影響。秦檜和韓侂胄在執(zhí)掌朝廷時,均貶斥道學為偽學,以此向君王獻媚。滿清入主中原之后,作為夷狄入主華夏,朝廷時刻擔憂的是在漢人心目中君王僅僅掌握了治統(tǒng),所以朝廷一定要給大家一個印象,他們還擁有正統(tǒng)。

清代繼承了明代的經(jīng)筵會講制度,“明代士人與帝王相處,在行動能力上已不具宋人那般與‘君主共治天下’的格局。但大體仍維系著一些士人的尊嚴。”(楊念群:《何處是“江南”:清朝正統(tǒng)觀的確立與士林精神世界的變異》,三聯(lián)書店2017年,第96頁)明代經(jīng)筵會講時,講官的言論對帝王具有教化作用,而講官的尊嚴舉止對帝王也具有一定的威懾作用,所以君王時常以先生尊稱講官。到了清代,此種情況近乎絕跡??滴醯勖鞔_提出:“以后日講,或應朕躬自講朱注,或解說講章。”(《清實錄》,第4冊,中華書局1985年,第857頁)原來是講官向君王解讀經(jīng)典的手段,此后變成了君王向大臣訓示的儀式。到了乾隆時,每當乾隆帝講完對經(jīng)典的理解之后,一定有大學士作總結(jié)發(fā)言,其言論不外是“圣訓精微”“皆先儒所未及”“臣等不勝欽服”等語,從此儒生失去了掌握儒家道統(tǒng)的能力,道統(tǒng)完全歸于治統(tǒng),君王終于實現(xiàn)了正統(tǒng)。

正如有學者所說:“章學誠一生從未進入過官僚機構的核心,盡管他一直抱有這個志向?!?(《何處是“江南”:清朝正統(tǒng)觀的確立與士林精神世界的變異》,第323頁)作為一個鄉(xiāng)間小儒,章學誠不可能有獨立精神、自由思想,而受到所謂的君臣大義的影響則非常大,既然當時的政壇、文壇都普遍承認誰掌握了權力、誰就掌握了真理,章學誠也勢必堅信道統(tǒng)完全歸于治統(tǒng)。

朱熹不停地力證道統(tǒng)的延續(xù)由來已久,《中庸章句序》曰:“《中庸》何為而作也?子思子憂道學之失其傳而作也。蓋自上古圣神繼天立極,而道統(tǒng)之傳有自來矣。其見于經(jīng),則‘允執(zhí)厥中’者,堯之所以授舜也;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zhí)厥中’者,舜之所以授禹也。堯之一言,至矣,盡矣! 而舜復益之以三言者,則所以明夫堯之一言,必如是而后可庶幾也?!?朱熹:《四書章句集注》,中華書局2012年,第14頁)朱熹如此做自然有相應的社會背景,正如韓愈提倡道統(tǒng)是為了對抗佛教一樣,宋儒提倡道統(tǒng)也是為了對抗金國。對此,有學者曾有精確的評價:“既然‘一統(tǒng)’格局終成一夢,宋人自然要加倍努力培植文化優(yōu)越感,突出主張種族之間的交往不應以武力取勝為準,想借此面對遼金威脅時仍保留心理上之優(yōu)勢。‘夷夏之辨’在宋代興盛,即起因于疆域狹小引起的自卑感,也與宋儒企圖用文化優(yōu)勢彌補軍事衰敗的脆弱心理有關?!?《何處是“江南”:清朝正統(tǒng)觀的確立與士林精神世界的變異》,第431頁)

可見,道統(tǒng)說的提出原本并非為了與君爭權,但經(jīng)過宋儒的宣傳之后,道統(tǒng)說在客觀上提升了儒生的地位,使得儒生有了與君主相對抗的精神支柱,章學誠卻從根本上否定了儒生的存在價值。他認為只有歷史學家有存在的必要,因為記載歷史是官方行為,而其他的哲學家、文學家等只會起到負面作用,不利于社會的穩(wěn)定,所以被他一概否定?!罢聦W誠抬舉周公的同時貶低孔子,其有意無意間解構了自唐代韓愈到宋代以后構建出的一系精神傳統(tǒng)。更為明顯的是,史學經(jīng)世的思想與乾隆皇帝所設計的‘大一統(tǒng)’控制策略有暗合呼應的跡象?!?楊念群:《重建另一種敘事》,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20年,第56頁)

小 結(jié)

李贄曾經(jīng)痛罵所謂道統(tǒng)說:“自顏氏沒,微言絕,圣學亡,則儒不傳矣。故曰‘天喪予’。何也?以諸子雖學,未嘗以聞道為心也,則亦不免士大夫之家為富貴所移爾矣。況繼此而為漢儒之附會,宋儒之穿鑿乎?又況繼此而以宋儒為標的,穿鑿為指歸乎?人益鄙而風益下矣。無怪其流弊至于今日,陽為道學,陰為富貴,被服儒雅,行若狗彘然也?!?李贄:《李贄文集》卷5,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0年,第88頁)又道:“孔尼父亦一講道學之人耳,豈知其流弊至此乎!”(《李贄文集》卷5,第216頁)李贄痛罵無論是漢儒還是宋儒都未能真正繼承孔子的批判現(xiàn)實精神,孔子的道學早已失傳,后代的儒生表面上為了聞道,其實不過是為了富貴。以此指責宋儒未免有所偏頗,而如以此指責清儒則非常正確。在清代整個大勢的影響下,清代的儒生只會山呼萬歲,受到特立獨行的李贄影響的同樣特立獨行的袁枚被章學誠指責就在所難免,這是他們兩人六經(jīng)皆史觀完全不同的根本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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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統(tǒng)的場合
正統(tǒng)的場合
文史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