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學棉
(華北電力大學 人文與社會科學學院,北京102206)
在我國,竊電是一個屢禁不止,難以治愈的頑疾。對此不能歸咎于法律規(guī)定不健全,《刑法》《電力法》《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辦理盜竊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以下簡稱《盜竊案解釋》)等對竊電的刑事責任、民事責任和行政責任均有規(guī)定;也不能歸咎于供電公司反竊電不努力,反竊電不僅是供電公司的日常業(yè)務,而且還經常開展專項行動。如國家電網公司于2019 年6 月1 日至10 月31 日期間就開展了打擊竊電及違約用電專項行動。從行動開始到2019 年8 月5 日,公司在專項行動中配合公安部門破獲重大竊電案件219 起,抓獲犯罪嫌疑人243 名,追回電量1.82 億千瓦時,挽回經濟損失5.02 億元。[1]由此可見竊電形勢之嚴峻。
法律很健全,供電公司也很努力,為什么還會出現(xiàn)前述嚴重的竊電現(xiàn)象呢?原因無疑很多。在三大法律責任里,最有威懾力,最有效的當屬刑事責任。民事責任僅是讓竊電人承擔補交電費和違約金的財產責任,行政責任很少使用,即使使用最壞結果不過是拘留竊電人幾天外加一些罰款,威懾力有限。刑事責任則最重。根據《刑法》第264 條的規(guī)定,盜竊電力,數(shù)額較大或者多次盜竊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處或者單處罰金;數(shù)額巨大或者有其他嚴重情節(jié)的,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處罰金;數(shù)額特別巨大或者有其他特別嚴重情節(jié)的,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無期徒刑,并處罰金或者沒收財產。刑事責任雖重,但真正追究起來卻很難,因為要滿足一系列苛刻的條件,履行一整套嚴謹?shù)某绦?,最終導致真正被追究的竊電人很有限。如果在追究的過程因為人為失誤,導致竊電人脫罪,最終被追究刑事責任的人就更少。本文意在通過分析實踐中認定竊電人有罪和無罪的典型案例,梳理出控辯雙方的主要爭點,提出應對方法,降低人為失誤,為實踐中的反竊電案件提供參考。
根據刑法理論,盜竊罪的構成要件有四:犯罪主體、犯罪客體、犯罪主觀方面和犯罪客觀方面。對于電能系犯罪客體實踐中并無爭議。只要證明了盜竊電能的行為存在,就可以證明竊電人的主觀是故意,實踐中也沒有什么爭議。因為根據《電力供應與使用條例》第30 條的規(guī)定,竊電行為包括:(一)在供電企業(yè)的供電設施上,擅自接線用電;(二)繞越供電的用電計量裝置用電;(三)偽造或者開啟法定的或者授權的計量檢定機構加封的用電計量裝置封印用電;(四)故意損壞供電企業(yè)用電計量裝置;(五)故意使供電企業(yè)的用電計量裝置計量不準或者失效;(六)采用其他方法竊電。這些行為只能是基于故意,過失不可能完成。
實踐中爭議主要集中在犯罪主體—誰是竊電人和犯罪客觀方面—所竊電量價值多少這兩個方面。
盜竊罪對犯罪主體并沒有特殊要求,任何具有刑事責任能力的自然人都可以是犯罪主體。實際中有爭議的主要是竊電行為具體是誰實施的。從理論上講,竊電主體可以分為兩類:一種情形是為了自己或者他人的利益(如幫他人竊電,自己獲取一次性收入)實施竊電行為的人,一種是為了自己的利益指揮他人實施竊電行為的人。
比如,莫純軒盜竊案。①參見廣東省陽江市中級人民法院(2016)粵17 刑終1 號刑事裁定書。2015 年4 月17 日13 時許,陽江陽某供電局通過計量自動化系統(tǒng)后臺數(shù)據監(jiān)控發(fā)現(xiàn)陽某新星運工業(yè)有限公司有盜竊電能的嫌疑,遂報警。同日,偵查人員配合陽江陽某供電局對涉嫌盜竊電能的陽某新星運工業(yè)有限公司的專用變壓器電箱進行檢查,發(fā)現(xiàn)該公司的專用變壓器電箱背后加裝有磁鐵。由于該公司的經營人為莫純軒,民警遂口頭傳喚莫純軒到公安局接受調查。莫對此事供認不諱。再結合其他證人證言法院最終認定莫純軒系竊電人。
如果竊電行為形成的后果或狀態(tài)不復存在,就無法證明誰是竊電行為的實施人了。比如王某某盜竊案。②參見遼寧省錦州市中級人民法院(2014)錦刑二終字第00146 號刑事判決書。王某某系錦州市凌河區(qū)解放路六段某號的房主,其與愛人谷某某在此房開設了“佳樂平價店”,從事個體經營。2011 年11 月14 日9 時許,遼寧省電力有限公司錦州供電公司用電稽查隊工作人員韓某某、韓某甲、楊某某三人在“佳樂平價店”進行用電檢查時,發(fā)現(xiàn)被告人王某某的電表盤未轉,遂留下韓某某一人監(jiān)視,韓某甲、楊某某二人進入該戶屋內檢查用電設備,當二人進入室內表明身份后,該戶女主人谷某某立即將檢查員韓某甲抱住,另一只手拉住檢查員楊某某的工具兜,阻攔二人不讓進入室內。同時,坐在床上的被告人王某某立即跑進東屋,迅速撥下竊電的電源線,當二人掙脫進入室內時,被告人王某某已經將竊電現(xiàn)場破壞。工作人員在處罰通知單上注明現(xiàn)場容量為7.5kw,罰款金額55598.40 元,被告人王某某的妻子谷某某在用戶簽字欄里寫上“情況屬實谷某某”字樣,該行下面由谷某某寫上“竊電”字樣。同日,錦州供電公司對被告人王某某家作出了停電處理。該案后被提起公訴。一審法院判決王某某構成盜竊罪,王某某不服,提起上訴。二審法院以原審違反法定程序為由發(fā)回重審。重審后再次認定王某某構成盜竊罪,王某某仍不服,再次上訴。由于指控王某某是竊電人的證據只有三位用電稽查隊工作人員的證言,二審法院認為原公訴機關指控原審被告人王某某犯盜竊罪的事實不清,證據不足,指控的罪名依法不能成立,判決王某某無罪。
實踐中,除了自然人為了個利益竊電外,還有不少公司、企業(yè)、事業(yè)單位、機關、團體也竊電。此時的竊電主體是誰呢?對此,2014 年4 月24 日第十二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八次會議通過的《關于<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三十條的解釋》規(guī)定:公司、企業(yè)、事業(yè)單位、機關、團體等單位實施刑法規(guī)定的危害社會的行為,刑法分則和其他法律未規(guī)定追究單位的刑事責任的,對組織、策劃、實施該危害社會行為的人依法追究刑事責任。由于《刑法》第264 條沒有規(guī)定單位可以犯盜竊罪,因此不能追究單位竊電的刑事責任,只能追究組織、策劃、實施竊電人的刑事責任。此時的行為人有二:一是直接竊電人,一是組織、策劃人。由此帶來的問題就是二者都追究還是僅追究組織、策劃人的刑事責任?最高人民法院的法官認為:盡管根據前述規(guī)定,可追究組織者、指使者、直接實施者的刑事責任,但還應注意區(qū)分不同情況,貫徹體現(xiàn)寬嚴相濟刑事政策。應重點打擊組織者、指使者、積極主動的實施者。對囿于情勢被迫、被動參與的,一般不宜追究刑事責任;有多人參與組織、策劃、實施,而行為人所處地位、所起作用又有明顯差異的,則應依法區(qū)分主、從犯。[2]
此時認定竊電人需要四組證據:即竊電狀態(tài)證據+竊電設施權利主體證據+竊電行為證據+組織或策劃證據=竊電人。一旦缺乏其中某一組證據,如組織或策劃證據就無法認定誰是竊電人。朱安東盜竊案就是如此。①參見江西省都昌縣人民法院(2004)都刑二初字第8 號刑事判決書。2002 年11 月份,被告人朱安東及嚴華、金軻(哥)(二人均在逃)等人由都昌縣招商局招商引資在都昌縣罐頭廠內成立鑫焱有色提煉鋼球鑄造廠(以下簡稱鑫焱鋼球廠)。2003 年4 月,都昌縣供電局發(fā)現(xiàn)縣城供電二所轄區(qū)內的10KV 環(huán)城線路電損居高不下。該局經過排查,發(fā)現(xiàn)鑫焱鋼球廠有偷電嫌疑,遂派人對該廠進行監(jiān)視。2003 年5 月4 日凌晨1 時許,發(fā)現(xiàn)該廠有人抬著木梯到該廠的電表箱處,并打開電表箱。都昌縣供電局工作人員遂上前檢查,發(fā)現(xiàn)電表箱的鉛封和電表的鉛封都被打開了,金軻等人逃走,便向都昌縣公安局報案。后公訴機關指控朱安東竊電,構成盜竊罪。庭審中,辯護人指出,2003 年5 月3 日晚,都昌縣供電局在查獲鋼球廠竊電時,被告人朱安東不在都昌,有證人余愿、陳水山予以證實。對此公訴機關未予反對。法院認為公訴機關指控“被告人朱安東伙同嚴華、金軻多次采取開啟計費表箱的鉛封,打開計費表外殼采用倒回用電計數(shù)的方法盜竊生產用電”,并沒有舉出足夠的證據證實被告人組織策劃、指使他人或本人直接參與竊電行為,公訴機關對“多次”的指控亦沒有證據證實,最終判決朱安東無罪。
由于盜竊罪是結果犯,僅有盜竊行為,未能達到一定金額,依然不能追究竊電人的刑事責任。對構成盜竊罪需達到的金額,《盜竊案解釋》第1 條作了明確規(guī)定,盜竊公私財物價值一千元至三千元以上、三萬元至十萬元以上、三十萬元至五十萬元以上的,應當分別認定為《刑法》第264 條規(guī)定的“數(shù)額較大”“數(shù)額巨大”“數(shù)額特別巨大”。各省、自治區(qū)、直轄市高級人民法院、人民檢察院可以根據本地區(qū)經濟發(fā)展狀況,并考慮社會治安狀況,在前款規(guī)定的數(shù)額幅度內,確定本地區(qū)執(zhí)行的具體數(shù)額標準,報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批準。
竊電電能的價值等于竊電量乘以電價。不論是執(zhí)行國家電價還是市場價,價格都好確定,不好確定的是竊電量。為了計算竊電量,最早加以規(guī)定的是1996 年頒布的《供電營業(yè)規(guī)則》第103 條。尤其是該條規(guī)定的“竊電時間無法查明時,竊電日數(shù)至少以一百八十天計算,每日竊電時間:電力用戶按12 小時計算;照明用戶按6 小時計算”之推定方法,大大緩解了實踐中的竊電量認定困難。隨后不少地方法規(guī)也采納了《供電營業(yè)規(guī)則》第103 條的規(guī)定,并補充了一些計算方法。《盜竊案解釋》第4 條對如何認定竊電量也做了規(guī)定,盜竊電力、燃氣、自來水等財物,盜竊數(shù)量能夠查實的,按照查實的數(shù)量計算盜竊數(shù)額;盜竊數(shù)量無法查實的,以盜竊前六個月月均正常用量減去盜竊后計量儀表顯示的月均用量推算盜竊數(shù)額;盜竊前正常使用不足六個月的,按照正常使用期間的月均用量減去盜竊后計量儀表顯示的月均用量推算盜竊數(shù)額。該條規(guī)定了兩種認定方法:一是盜竊數(shù)量能夠查實的按查實數(shù)量認定。二是不能查實的,按推算數(shù)量認定,但推算方法跟《供電營業(yè)規(guī)則》第103 條、地方立法規(guī)定的推算方法不同。
查實盜竊數(shù)量的常見方法就是鑒定,因此大部分竊電案都對竊電量進行了鑒定。不過法律對鑒定有一系列要求,如鑒定機構和鑒定人員要有資質,鑒定數(shù)據要原始、鑒定對象要準確、鑒定方法要科學等。有關竊電量的鑒定意見只要滿足了這些法律要求,法院才會認為竊電數(shù)量已查實。如前述莫純軒盜竊案。辯護人上訴的理由之一是:一審判決適用法律錯誤。應按《盜竊案解釋》第4 條第(三)項規(guī)定,按照正常使用期間的月均用量減去盜竊后計量儀表顯示的月均用量推算盜竊數(shù)額。一審法院按電能計量檢查報告來認定被盜電量數(shù)額不符合上述司法解釋的規(guī)定。對此,二審法院認為:本案中,上訴人莫純軒盜竊電力的數(shù)量業(yè)經電能計量檢查報告鑒定為1554170 千瓦時,屬于上述法條規(guī)定的盜竊數(shù)量能夠查實的情形,一審采用電能計量檢查報告作為定案依據,按照該查實的數(shù)量計算盜竊數(shù)額并無不當。辯護人稱一審法院適用法律錯誤,按電能計量檢查報告來認定被盜電量數(shù)額不符合上述司法解釋規(guī)定的意見理據不足,不予采納。
鑒于竊電量鑒定意見的重要性,庭審中經常系質證重點。實踐中有關鑒定意見的爭議主要集中在以下幾個方面:
1、鑒定對象是竊電人的竊電電量還是供電企業(yè)的損失電量。有的法院對于鑒定意見表述為“竊電價值”不持異議。如莫自豪盜竊案。①參見湖南省邵東縣人民法院(2018)湘0521 刑初470 號刑事判決書。湖南平正電力咨詢有限公司出具的鑒定意見書及情況說明證明,經鑒定,被告人莫自豪1999 年1 月至2018 年1 月27 日期間,竊電量為489111千瓦時,竊電金額為284095.72 元。但也有的法院不認同。如前述朱安東盜竊案。都昌縣供電局縣城供電二所證明:2003 年1—5 月份電量損失為375700 千瓦時(按回收率98.5%計算)。都昌縣價格認證中心價格認定結論書,鑒定鑫焱鋼球廠2003 年1—5 月份實竊電量為309752 千瓦時【竊電總電量361437 減去未遂電量51685 等于309752 千瓦時,按2002 年1—12 月份全年平均回收率98.07%計算】。法院認為:都昌縣價格認證中心只能對受害人都昌縣供電局縣城供電二所在2003 年1—5 月份電量損失進行鑒定,無權對鑫焱鋼球廠竊電數(shù)量進行鑒定,因為在鑒定前,鋼球廠是否竊電,都昌縣價格認證中心無權認定。盡管鑒定的物質對象通常都是安裝在犯罪嫌人處的計量表,如有無被改動等事實,但從法律上講,鑒定對象只能是供電企業(yè)的損失電量,而不是犯罪嫌疑人的“竊電”數(shù)量。因為鑒定機構只能對專業(yè)問題發(fā)表意見,無權進行事實認定。鑒定意見表述為供電企業(yè)在該計量表上損失多少電量比較合適。該損失的電量可以是竊電導致的,也可能是其他原因導致,具體是什么原因應由法院進行認定,鑒定機構不能越位,代行法院職責直接表述為“竊電電量”或“竊電價值”。
近年來,國內外學者對個人信用評估模型研究成果甚多。作為個人信用評估中較為常用的模型,Logistic回歸具有較高的預測準確性,受到諸多學者的青睞。王茁宇(2017)提出基于Logistic的履約-違約模型,預測準確率高達98.5%;甘鷺(2017)在研究信用風險預測模型時對Logistic模型進行改進,信用預測的準確率令人滿意,對不同客戶的區(qū)分能力較強;Dumitrescu et al.(2018)提出基于決策樹的改進Logistic回歸,在信用評估上的效果得到顯著提高。
2、鑒定依據的數(shù)據是否準確,尤其是竊電時間和負荷。很多情形下,竊電量取決于竊電時間和負荷。因此,在鑒定中,鑒定機構如果對這兩個數(shù)據的選擇錯誤,就會導致鑒定意見的結論有誤。對鑒定意見中的時間發(fā)生爭議如宋吉林盜竊案。①參見湖南省永州市冷水灘區(qū)人民法院案(2020)湘1103 刑初100 號刑事判決書。類似案例還可參見湖南省武岡市人民法院(2020)湘0581 刑初111 號刑事判決書。2019 年7 月3 日,國家電網永州供電分公司檢查發(fā)現(xiàn)宋吉林位于冷水灘區(qū)獅子口社區(qū)家中存在偷電情況。郴州光華電力技術鑒定有限公司出具的郴光華電技鑒字[2019]第17 號技術鑒定意見書,證實宋吉林采取在供電企業(yè)的主線上接線,繞越電能計量表,非法將電源引入其家中的竊電方式,2011 年12 月1 日至2019 年7 月8 日,累計盜竊供電企業(yè)國網永州市冷水灘園區(qū)供電分公司電量16982.83 千瓦時,竊電價值為人民幣9985.90 元。
庭審中,宋吉林及其辯護人提出被告人宋吉林竊電時間應從2017 年12 月計算的辯護意見,根據被告人宋吉林的供述及證人宋某1 的證言,法院認定宋吉林于2017 年12 月入住其父親宋某2 的老房子,至2019 年7 月8 日共計19 個月零8 天。根據郴州光華電力技術鑒定有限公司鑒定意見中被告人宋吉林竊電房屋所用電表在2011 年6 月至2011 年11 月共六個月的平均抄表量為204.83 千瓦時/月,用電基礎價格為0.588 元/千瓦時,最終認定宋吉林竊電價值為204.83 千瓦時/月×(19+8/30)月×0.588 元/千瓦時=2320.48 元。比初始鑒定的9985.90 元少了7600 多元。
對鑒定涉及的負荷爭議如于文清、李娟盜竊案。②參見天津市濱海新區(qū)人民法院(2016)津0116 刑初60305 號刑事判決書。2015 年2 月28 日至2015 年3 月25 日間,被告人于文清承包了位于濱海新區(qū)太平鎮(zhèn)竇莊子村的天津群曄紙業(yè)有限公司廠房進行煉鋼生產。期間,被告人于文清通過在高壓電線上接線的方式盜竊電力用于生產。公訴機關認為應當按照天津市電能表計量檢定站出具的鑒定評估書中載明的24.2197 萬元來認定本案的犯罪數(shù)額。但法院經審理后認為,被告人于文清使用的電爐為中頻感應電爐,在煉鋼過程中需對電流量進行不斷調節(jié),故按照煉鋼的生產時間進行滿負荷計算盜電數(shù)額顯屬不當;另本案中盜電的私接設備為涉案電爐而非1000kva 的變壓器,且經當庭核實證人,以該方法計算出的用電量與同行業(yè)用電標準明顯不符,故該鑒定評估書存在數(shù)額認定上不合理之處,本院不予采納。
3、自動計量系統(tǒng)中的數(shù)據能否作為鑒定依據。在前述莫純軒盜竊案中,被告及其辯護人提出計量自動化系統(tǒng)本身就是用電計量裝置,但沒有經過法定計量檢定機構依法認可,故該系統(tǒng)記錄的數(shù)據不能作為鑒定的依據。對此法院認為計量自動化系統(tǒng)工作的原理在于將采集終端與包括電能表在內的用電計量裝置相連接,通過終端內SIM 卡發(fā)送的GPRS 信號來收集用電計量裝置的瞬時數(shù)據。該系統(tǒng)本質上是對用電計量裝置所產生的原始數(shù)據進行讀取與復制,所記錄的數(shù)據可作為鑒定的依據,但其并不等同于用電計量裝置本身。隨著智能電表的發(fā)展,電表中的數(shù)據會同時存儲在自動計量系統(tǒng)里,該數(shù)據具有可靠性,可以作為鑒定數(shù)據。
4、鑒定意見形式有無問題。法律對鑒定意見的形式是有要求的。如《司法鑒定程序通則》第36 條規(guī)定,司法鑒定機構和司法鑒定人應當按照統(tǒng)一規(guī)定的文本格式制作司法鑒定意見書。第37 條規(guī)定,司法鑒定意見書應當由司法鑒定人簽名。多人參加的鑒定,對鑒定意見有不同意見的,應當注明。第38 條規(guī)定,司法鑒定意見書應當加蓋司法鑒定機構的司法鑒定專用章。一旦不符合這些規(guī)定,就不能采納。如被告人雷某某、許某某盜竊案。①參見湖南省新田縣人民法院案(2016)湘1128 刑初26 號刑事判決書。雷某某于2013 年6 月承包經營“新田縣亞華水力發(fā)電站”;同年農歷12 月從桂陽縣唐某某處購買竊電設備,通過該設備改變計量,以耗電變發(fā)電的方式欲在“亞華電站”進行竊電;使用時,竊電設備被燒壞,并致電站的電表和計量箱燒壞;維修后,于2015 年4 月初進行竊電。2015 年5 月13 日11 時許,國網供電公司在用電普查時發(fā)現(xiàn)竊電問題。2015 年5 月20 日,新田縣公安局委托郴州銀光司法鑒定中心對“亞華電站”所竊電量和電費進行鑒定。同年5 月26 日,郴州銀光司法鑒定中心作出郴銀司法鑒定中心[2015]電鑒字第8 號《新田縣亞華水力發(fā)電站竊電嫌疑案技術鑒定》。公訴機關向法庭提供的該司法鑒定意見書系裝訂在本案刑事偵查卷內的1 份復印件,未提供原件以核對,未蓋與原件核對無異章,且該司法鑒定意見書編號系人為改動,亦未蓋校正章?;谇笆鲂问借Υ茫ㄔ簩υ撹b定意見未予采納。
當竊電量無法調查核實時,鑒定機構能否依據《供電營業(yè)規(guī)則》第103 條中“竊電時間無法查明時,竊電日數(shù)至少以一百八十天計算,每日竊電時間:電力用戶按12 小時計算;照明用戶按6 小時計算”以及地方法規(guī)中的類似規(guī)定來確定竊電量呢?對此理論觀點不一。有的認為不可以,[3]理由是:推定的竊電量不能反映真實情況,不可靠;疑罪應當從無。有的認為可以,[4]理由是:《盜竊案解釋》確認了正常用電量與抄見電量差額法,這也是一種推算的方法,故不符合刑事證據的客觀真實性要求的觀點不能成立;正常用電量與抄見電量差額法、單位產品耗電量法、負控裝置記錄電量與抄見電量差額法,從技術角度而言都是比較客觀、科學的計算方法,可以用在刑事訴訟中。
各地法院做法也不一致。如陳某某犯盜竊罪申訴案。②參見湖南省湘鄉(xiāng)市人民法院(2019)湘0381 刑申1 號刑事申訴通知書。類似觀點也可參見湖南省新邵縣人民法院(2019)湘0522 刑申1 號刑事申訴通知書。陳某某不服湖南省湘鄉(xiāng)市人民法院于2018 年7 月11 日作出的(2018)湘0381 刑初189 號刑事判決書,向該院提出申訴。理由是:1、湖南平正電力咨詢有限公司湘平正〔2018〕電鑒定第21 號鑒定意見書適用《供電營業(yè)規(guī)則》第103 條和湖南省第十一屆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公告第7 號《湖南省電力設施保護和供用電秩序維護條例》第32 條錯誤,應當適用《盜竊案解釋》第4 條第1 款第(三)項之規(guī)定來作出鑒定結論;2、以錯誤的鑒定結論作為定案依據不合法;3、鑒定結論認定的盜竊電量為10729Kwh,竊電金額為6308.65 元與實際用電量、金額事實不符,電量應為860Kwh,金額為505.68 元。該院經審查后認為:《盜竊案解釋》第4 條第1 款第(三)項規(guī)定盜竊數(shù)量無法查實的,是以盜竊前后計量儀表顯示的月均用量進行推算確定,但是對于在供電線路上掛線竊電(最嚴重的竊電方式),沒有經過電表計量,也就沒有盜竊前后計量儀表顯示的用量對比數(shù)據。所以,鑒定意見書適用《供電營業(yè)規(guī)則》第103 條和湖南省第十一屆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公告第7 號《湖南省電力設施保護和供用電秩序維護條例》第32 條來計算盜電量及金額并無不當,本院根據該鑒定結論作出判決,于法有據。
但更多的法院持反對意見。如陳某某盜竊案。①參見廣東省汕尾市城區(qū)人民法院(2014)汕城法刑初字第215 號刑事判決書。被告人陳某某居住在汕尾市區(qū),其居住處的電表于2013 年1 月10 日立戶(戶號:0110020309)。2014 年6 月4 日被發(fā)現(xiàn)竊電。公訴機關指控的竊電數(shù)額為人民幣11296.74 元,系以廣東電網公司汕尾城區(qū)供電局出具的《用戶竊電核定書》《補充說明》核定的“陳某某竊電電器設備共7.13 千瓦(電飯鍋、電熱水壺、冰箱、電熱水器、空調、電視、消毒柜、電磁爐、洗衣機等設備);竊電時間從2013 年5 月1 日開始至2014 年6 月4 日結束共計400 天;每天從當日17 時開始至次日5 時結束,日計使用12 小時;根據《供電營業(yè)規(guī)則》第103 條及《關于辦理竊電案件的意見》(粵檢字(1999)第1 號)的相關規(guī)定,陳某某屬居民照明用電類別,所以每天竊電時間暫按6 小時計算,計算陳某某的竊電電量為:7.13 千瓦×6 小時×400 天-1784 千瓦時(400 天內電表已計電量)=15328 千瓦時;竊電金額為:15328 千瓦時×0.737 元/千瓦時=11296.74 元”為依據,據此推算得出竊電數(shù)額。法院認為:《盜竊案解釋》已于2013 年3 月實施,對本案盜竊數(shù)額應按該解釋的規(guī)定計算,公訴機關根據供電部門如上計算方式認定本案盜竊數(shù)額與該司法解釋第4 條第1 款第(三)項的規(guī)定不符,本院對該數(shù)額不予采納。
再如前述的朱安東案,法院也認為:根據《立法法》的規(guī)定,犯罪與刑罰只能由法律加以規(guī)定,而《江西省反竊電辦法》是地方性法規(guī),《供電營業(yè)規(guī)則》屬部門規(guī)章,公訴機關在適用該法規(guī)和規(guī)章是采用推定的方式來計算竊電數(shù)量,所以,推算的竊電量不具有客觀性,因此,《江西省反竊電辦法》及《供電營業(yè)規(guī)則》在此情況下推定竊電數(shù)量的金額構成犯罪的行為不具有約束力。故本院對該二個法規(guī)不予采用。
對此問題,筆者認為:1、《立法法》第8 條確實明確規(guī)定了犯罪與刑罰只能由法律加以規(guī)定。以地方性法規(guī),部門規(guī)章中規(guī)定的推算方法作為鑒定依據,確實存在違反《立法法》的問題。2、鑒定機構直接依據“竊電時間無法查明時,竊電日數(shù)至少以一百八十天計算,每日竊電時間:電力用戶按12 小時計算;照明用戶按6 小時計算”之規(guī)定得出竊電量,不能稱之為鑒定。因為鑒定機構根本沒有利用專業(yè)知識進行判斷,也不需要其利用專業(yè)進行判斷,普遍老百姓、法官都會計算。3、利用這種推算方法得出的竊電量,其證明力相對較弱,也難以達到刑事訴訟中“排除合理懷疑”的證明標準。
不過,對竊電量無法查實的情形,現(xiàn)行的《盜竊案解釋》確實只規(guī)定了一種推算方法,不能滿足實際需要,確系立法漏洞。目前的解決方法只能寄希望完善該解釋,別無他法。
就竊電案刑事責任追究難而言,主要的爭點問題有二:一是如何認定某人是竊電人。對此由于無法取到竊電人竊電的直接證據,只能依靠收集各類間接證據來證實;二是竊電量認定爭議。對此主要是通過鑒定意見來認定。只要鑒定意見符合法律的要求,就會被法院采納。但鑒定機構在鑒定時,不能依據《供電營業(yè)規(guī)則》規(guī)定的推定方法推算竊電量,因為這不需要鑒定人員需要利用自己的專業(yè)知識,因而不是鑒定。《盜竊案解釋》留下的漏洞,只能通過立法補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