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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腸毒藥

2022-11-26 10:05何喜東
延河 2022年11期
關鍵詞:架線電桿秦腔

何喜東

真格的,山中歲月是沙漠黃土的單色調(diào),單調(diào)得像華陰老腔,聽了讓人眼淚糊滿臉。酒局愛好者馮班長總愛找個山頭,發(fā)起號召,喝點酒,加深下感情。酒局中場,他再唱一曲秦腔,這場酒就算喝透了。

圪蹴在太陽山里,有酒的日子,就像油鍋里掉進了兩滴水,讓人興奮得冒泡泡。但山里的酒規(guī)里有一條,吃飯動筷子前,得先喝盡自己門前三杯酒。這開桌酒沒喝干之前,嘗葷腥和玩色子,都與你無關。我第一次坐在桌前,嚇得后背直冒生汗。酒是穿腸毒藥,色子是剔骨鋼刀,直至看到山里飯館的酒徒,都在搖著色子狂歡,才明白這就是酒鬼的搖頭丸。

油礦喝酒玩的游戲五花八門,馮班長對搖色子格外精通。蓋碗色子在他手里,扣在桌上像鐵錘,震得玻璃杯盛滿的白酒灑出去一指深。他像沖鋒的戰(zhàn)士高喊著,聲音似炸開的炮彈碎片,能掀翻飯店的簡易石棉瓦房頂。色子聲在耳蝸里爆裂回旋,他吹牛,比大小,扎金花,搖著色子打完一個通關,順手點起一支煙,愜意地吸一口,再吐一串煙圈,透過圓洞洞的煙圈好像看一群殘兵敗將。

馮班長名叫馮曉軍,穿著洗得發(fā)白的紅工服,腳上套著磨破皮的黑勞保鞋,胡子麥茬一樣立在下巴上。他剛過不惑之年,黑紅的臉再加上額頭溝壑一樣的紋路,看上去像到了退休的年紀。他的黑臉,很大程度上與嗜煙和山里的風有關。

美食容易調(diào)動山里人的愉悅,分泌大量多巴胺。我們經(jīng)常吃飯的地方,是太陽山的雞肉攤饃店,山里的村民兼任廚師和服務員。菜館的檔次暫且不論,我們是奔著土雞肉攤饃饃這道招牌美食去的。走進門口,雞肉的香味迎面撲來,聞得我直冒口水。老板每次把飯館背后散養(yǎng)的土雞,放血拔毛火燎清洗剁成塊后,從水窖接出半桶清水泡半晌午。爆炒前,從旁邊的菜園里,摘半盆紅辣椒、綠辣椒清洗切片,和雞肉一起扔進干柴燒熱的清油里翻炒上色,加水熬湯燉爛。在另一個鐵鍋鍋底,抹上結(jié)成塊的羊油,用蕎面糊糊攤出煎餅。出鍋前,把攤饃放在盤底,盛上鮮嫩的雞肉,澆上冒熱氣的雞湯,撒上山里的小蒜苗、菜園里的香菜,嚼一口像咬在云上。每次說起這種軟軟糯糯的農(nóng)家小吃,我的心情期待又焦慮,像洗完澡約見久未謀面的女友一樣。那天在雞肉攤饃店,屁股擠著屁股坐定,軟軟的一次性白色塑料膜,蓋著油乎乎的白色桌子,耷拉著撲到我的大腿上。我用煙頭把塑料膜燙了一排洞洞,屁股在塑料方凳上擰了擰,坐瓷實了些。飯館里落滿灰塵的大屁股電視上,正播著寧浩的那部荒誕電影,荒沙戈壁地帶,生活著一群和我們一樣無秩序的人。

那幾年,馮班長經(jīng)常開著那輛喝了油的皮卡猛獸,轟隆隆跑出幾十公里,帶我去驗收新架設的高壓線路。四處漏風的皮卡,拖起滾滾塵煙,到處彌漫著嗆人的腥味。猛獸左拐右拐,人在車里像蓋碗里的色子右撞左撞,車打了個急轉(zhuǎn)彎,就在我的頭撞上擋風玻璃時,聽到班長喊:“暴殄天物??!”朝窗外望去,山坡的杏樹綻放著最濃的秋色。太陽山貧瘠,屬歪脖子杏樹最多。夏天杏子完全熟透了,躺在杏樹下面,隨手撿起剛掉下來的杏子,咬一口一包水,能甜到心里。杏樹是野生的,杏子黃了一陣風吹過來,冰雹一樣落在山坡上,順著山坡往下滾,擱在哪個土窩窩里,來年就能長出新樹苗,一兩年便開出白色杏花,整個山坡粉嫩嫩的。秋天霜一落,杏樹變黃了,像一樹的彩色蝴蝶在枝間飛舞。車路過那幾處急彎時,只能以龜速爬行。我點起一支煙吐納著,想起過往種種,心境如眼前的山路一樣彎曲?;剡^神來想,那條天然色帶鋪滿半個山坡,可惜藏在深山無人識,和我的石油青春一樣恓惶。

“呸!”班長下車后,吐掉嘴里的沙土,當著架線老板的面,抹掉滿臉褶子里面粉一樣的塵土。然后才從車廂里拿出一堆電子設備,四十五度分開鋪到地上,把連接在導線另一端的搖表,轉(zhuǎn)得嗚嗚直響。

我拿著線路驗收單,記錄馮班長報出的數(shù)據(jù)之余,抬頭看見架線老板踩著小碎步,彎著腰從座駕里拿出香煙和紅牛飲料。不出所料,搖表數(shù)值顯示線路的接地電阻值不達標。電阻值不影響正常供電,是在打雷時把雷電導入地下,而不至于損傷設備。

“不達標?。 卑嚅L在我的嗓子干得冒煙時,好像對那些可口的飲料視而不見,反而對著身后的架線老板接著嚷,“你掙錢掙迷糊了?!?/p>

架線老板腆著臉,舉著香煙飲料湊到班長二百斤的軀體前,小聲道:“黃土旱透了,這情況你知道的。”

班長瞪大眼睛喊:“廢話少說,多焊幾根扁鐵!”

架線老板咧開嘴笑著,碰上班長牛一樣的眼睛,脖子縮了一截:“你放一百個心,就算把山挖個壕,我也把扁鐵焊上?!?/p>

我穿著冬季的保暖式棉工服,像一只胖狗熊哈著白氣,看著趴在桿子上驗收線路的馮班長。第一次穿棉工服,我記得那套衣服的每個細節(jié),大棉帽子,黃色棉芯,紅色質(zhì)地,胸前繡著的寶石花,還有新染料的刺鼻味道,讓我覺得穿著它很迷人,很像融進了那個集體,找見了歸屬。

登桿的腳扣穿在馮班長腳上,就像八爪魚的角,牢牢套住電桿。眨眼間,他就站在那跟五層樓高的電桿上,把二百多斤的身體用保險帶掛住,松開雙手迎風飛翔。我那時連最基本的爬桿動作要領都沒掌握,望著高聳入云的電桿仿佛望著蘋果的牛頓一樣迷茫,更別說馮班長要求的身輕如燕、騰挪轉(zhuǎn)移的技巧了。我不懂為什么要用這么美的兩個形容詞,說爬電桿這件事。直到很久以后,我趴在電桿上檢修線路,看到山間盤旋的鷹,才明白這種形容的微妙境界。作為一門職業(yè),這兩個名詞對于高壓電工的意義,完全可以和芭蕾舞演員起舞時媲美,一點不比殲擊飛行員起飛時遜色,它是身體和技術(shù)的完美融合。

“再偷工減料,就把你埋進去?!卑嚅L的話雖這樣說,但我們都心知肚明,在陜北這片干涸的黃土地,想讓接地電阻合格,得在電桿底下掘地三尺,埋上十幾米長的扁鐵,這對于架線老板來說是一筆不小的投資,所以,他們更樂意把這些花銷放到別的地方。

飯菜是架線老板提前打電話安頓好的。菜館服務員兼老板,吆喝著端上來一盆雞肉攤饃饃。我們饑腸轆轆,不待主位上的馮班長發(fā)話,便拿起面前的碟子盛滿雞肉,趁著余溫大嚼大咬,風卷殘云般消滅了一盤雞肉,閉著眼睛享受軟軟糯糯咬在云上的快感。馮班長撈出最后一節(jié)雞肋骨塞進嘴里,吃得牙尖吱吱冒油,吃完還美美咂了一口酒。

我們喝的酒,是陜西西鳳,瓶子小而細,外面套著白色塑料網(wǎng),一瓶375 毫升,油礦的人管這酒叫“七兩半”,全部倒完剛好三杯,一滴不剩。杯起杯落間,一盆招牌美食僅剩一個雞頭在濃湯里獨自飄零。桌上狼藉一片,一盤油炸花生米擺在湯湯水水的桌子中間?;ㄉ胚M嘴里,帶著油糊了的味兒,但一杯酒下肚,大家的手就禁不住往花生盤里伸。

請客吃飯的架線老板,是個明眼人,舉著酒杯提議:“吃得高興,馮班長給咱唱一板?”

唱一板,是陜西話里唱一曲秦腔的意思,這也是我們喝酒的既定節(jié)目。提起秦腔,見馮班長眼神變得格外明亮。他喜歡秦腔,干活累了放開嗓子來一段,關關節(jié)節(jié)都得勁。他小時候聽的不是寓言故事,而是爺爺唱的秦腔。老人斗大的字不識幾個,卻滿肚子戲文,能整段唱出秦腔來。用他爺?shù)脑捳f,秦腔一板,賽過神仙。

“這雞肉嘹扎嘞!把魂勾走了!”馮班長呷了一口酒,眼睛亮亮地朝我瞟過來,“不唱了吧!”

這叫欲拒還迎,我抿了口酒說:“你不唱戲,吃雞肉攤饃不加辣子一樣,沒味道?!?/p>

馮班長拿起地上的七兩半空瓶子,陀螺一樣轉(zhuǎn)起來。瓶子和桌子摩擦,發(fā)出嘎嘎的聲響。兩圈半后停下來,開口明晃晃地對著他,像是某種神的旨意。

“好吧,唱一板就唱一板!”馮班長說著,把酒杯攥在手心里咳了兩聲,扯開嗓子唱了一段:

祖籍陜西韓城縣,杏花村中有家園。姐弟姻緣生了變,堂上滴血蒙屈冤。姐入牢籠她又逃竄,那料她逃難到此間。為尋親哪顧得路途遙遠,登山涉水到蒲關。

一板唱罷,架線老板笑著鼓掌:“我在長安看過一副對聯(lián),八百里秦川塵土飛揚,三千萬老陜共吼秦腔;端一碗攪團喜氣洋洋,沒放辣子嘟嘟囔囔?!?/p>

“對著哩!”馮班長一口喝盡杯中酒。

我記得山里一年能看一次戲。班長算著日子盼著過會,過會也叫廟會,唱戲就是在這個日子里。他提前把高壓線路巡視完,把工作安排妥,就等著過會去山下看大戲。不過會的平常日子里,在山里走上一天,也見不著幾個人。但聽到過會的消息,村民從山的褶皺里冒出來,聚成了一支大軍。閑置了一年的戲臺子,大紅對聯(lián)貼在兩邊,秦腔劇團的橫幅掛在上面。做生意的人在戲場里鋪開一張塑料紙,把物件擺在上面,有些歪脖子樹也成了貨架,衣服絲巾就掛在樹杈上,等著看戲的人來挑選。那些戲一般是下午和晚上各有一場,班長提前開著皮卡車,在戲場里停放好,把座位調(diào)平,拿出香煙,擺好茶杯,還有瓜子麻子,就等著好戲開場。那時的優(yōu)越感在戲開場時就體現(xiàn)出來了,班長點支煙,喝口濃茶,蹺著二郎腿,手指敲著大腿,跟著演員腔調(diào)搖著頭,像坐在戲樓二層的貴賓。我剛開始聽那些胡吼亂叫,胸悶氣喘,后來發(fā)現(xiàn)雖然吼了些,但有助眠的功效。戲一開場就能打盹入眠,而且唱得越響,睡得越兇。往往是我躺在車后面回籠覺都睡醒了,班長嘴里還哼哼著。他一會說本子戲好,一會說折子戲嫽,說現(xiàn)場看就是比手機里聽著過癮。那些我都不大關心,我關心的是散場后踩著滿地的瓜子皮,去街道吃美味的燒烤。過會的戲場外面都是人,你要是在燒烤攤前多停留一秒,就會被滿臉堆笑的老板拽著插入食客中間。

不得不說,再沒什么比過會時的燒烤,更能讓一個吃貨愉悅了??救庹褐弊佑徒讣∧w,再沐浴辣椒孜然粉,經(jīng)大火烹制,焦嫩爽口。我們和街道的飲食男女,一起揮舞著鋼簽,撕下一嘴肉,緊接著灌進一杯酒,美味在唇齒間翻滾舞蹈,香氣直抵舌尖。燒烤吃完繼續(xù)到戲場里的皮卡車里,聽晚上的另一場秦腔。

架線老板又提了杯酒說:“聽說太陽山原油產(chǎn)量下降嚴重,你們要分流了。”

我抓起面前的白酒灌到嘴里,也沒壓住心里的火,蹦出一句:“別他媽說這些,心煩的,喝酒吧!”

桌子上的人愣了一下,架線老板像斗雞一樣梗起脖子:“喝酒閑扯,你罵人弄啥!”

“這鳥不拉屎的地方,青春都留在這里了。說分流就分流,活得像垃圾一樣。”這話把我也嚇了一跳,更不曉得為什么酒后,還會有那樣的思辨。太陽山屬于超低滲透的油層。超低滲在業(yè)界被叫作磨刀石,我們被稱為磨刀石上鬧革命的人。那些山里的礦產(chǎn),被扎進地下的幾千根管線,撈走了最后一口黑金,原油產(chǎn)量斷崖式下降,油井陸陸續(xù)續(xù)關停。人員分流帶來的心理強震,像山上狂風里夾雜著的細塵無孔不入,但這和前列腺一樣,是我們這些山里人不大愿意提起的痛。我們的工作,就是守護這里的輸電線路。爬電桿就和軍人踢正步一樣,是一個電工的臉面。沒有爬電桿的技能,永遠都不是一個合格的電工。這是馮班長起初給我的教導。現(xiàn)在想想,漫長的日子里,馮班長傳授給我的那些電力符號和計算公式,被我忘得一干二凈,但他講的石油生活的引子,一直在我腦袋里四季常青。

班長瞪了我一眼,把色子搖得咣咣響:“來來來,喝酒喝酒?!?/p>

架線老板眼睛把班長掃了又掃,嘴巴張了又張,最終沒再提起那個該死的話題,滿面紅光慢慢黯下來。那天的風硬,吹在臉上刀子一樣,但班長的聲音讓我溫暖??吹剿W角的白發(fā)上掛滿汗珠,我勸他少喝點。

“老話說得對,人能喝多少酒是有定數(shù)的。喝了半輩子,最近感覺身體的零件不靈了?!绷揖茊艿冒嚅L咳嗽連連,但手里的色子卻依然搖得歡實。

沒想到一語成讖,我后來常常想起班長說的這句話。每次吃飯酩酊大醉后吹牛聊天,也加速了身體的內(nèi)耗。

架線老板用腳撥開丟在地上的空酒瓶,走過去從柜臺上又拿過來四瓶“七兩半”。酒徒們又開始新一輪的廝殺,把一杯接一杯的烈酒灌進無底洞一樣的肚子里。他們又玩起了老虎棒子雞,筷子敲得桌邊梆梆響,喊兩聲棒子,第三聲隨著筷子聲落地喊出結(jié)果。隔空觀戰(zhàn),覺得天下酒場的規(guī)則都一個樣,就是讓不清醒的人更不清醒。架線老板顯然喝麻了,菜湯汁淌到褲襠里,留下一圈圈污漬,酒順著桌沿滴在腳面,也渾然不知。飯館的燈泡忽暗忽明,像一部老影片容易讓人陷進回憶中。而這個場景,后來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我的夢里。夢中的透明瓶子里,泡著一株植物,穿過黑暗繞到瓶子正面,那株植物竟然變成一個人的模樣,血從那人的嘴角汩汩流出來。我經(jīng)常被困在這個夢境中,因看到的這一幕而戰(zhàn)栗。

“算了,該死的娃娃屌朝天。”肚子里的酒,上面頂?shù)缴ぷ友?,下面讓膀胱發(fā)脹,我懶得再和他們絮叨,轉(zhuǎn)身出了門,能躲掉一杯是一杯吧。

那天的雪,也是悄無聲息地落在山頂?shù)?。雪好像沒了命地從云里逃出來,紛紛揚揚地覆蓋了我曾經(jīng)走過的山路、爬過的電桿、流過淚的土地。

廁所就在飯館后的山坡下,由三面石棉板立起來搭建而成。走進沒有門的簡易廁所,一坨一坨屎尿被北風吹得硬邦邦。我的小便雄壯,哼了一整首歌,尿柱的力量絲毫沒減,砸在彎彎繞的黑屎上,嗒嗒作響。第二遍歌哼到高潮,尿的力道才有所減弱,我最后提起一口氣,咬緊后槽牙,渾身一陣顫抖,濺起的大大小小泡沫,融化了從縫隙里飄進來的幾片雪花。

躲到石棉板房外,我抽著四塊五毛錢一包的延安牌香煙,那時的煙技還不嫻熟,混合著尼古丁的劣質(zhì)煙草,只能順著嘴角飄在嗆人的空氣里,不像飯館里的幾個老煙民,叼著煙屁股,像焊死在嘴角一樣,吸進去的煙都能順著鼻孔冒出來。應該是喝得有些飄,我站在溝邊,感覺長出了一雙結(jié)實的翅膀,像山里的貓頭鷹在暗夜里起飛。這個飛翔的片段,像鋼釘一樣釘進我后來的記憶中,彌漫著不祥之兆。

忽然,口袋里的手機吱哇亂叫。接通電話,聽筒里傳來架線老板的聲音:“馮班長出事了,你快來!”電話信號吱吱嗚嗚,那邊的聲音急促。我腦袋“嗡”的一聲,像被重錘猛擊了一下。

剛跑到飯館前,看見一群人抬著馮班長,腳步踉蹌地從石棉瓦房出來。我跑近了,才看清他軟綿綿地躺著,要不是面色慘白,口吐白沫,他閉著眼睛的樣子,和以前喝完酒睡著了一模一樣,只不過那顆酒糟鼻黑里透紅,幾片掉在上面的雪花瞬間被融化了。

“咋了?剛還好好的!”我跑得氣喘吁吁,嘴里哈出的熱氣罩在嘴邊。

“是啊,剛還搖著色子喝著酒,忽地出溜到桌子底下了?!奔芫€老板說著招呼我,“趕緊,送醫(yī)院?!?/p>

馮班長躺進皮卡車后座時,他的從容淡定,像山里的風掃過山坡的草籽,不見一點蹤影。我扶著車門爬進車里,握著那雙粗糙的手,冰涼如山里的石頭。

以前喝完酒在車上,馮班長總對著電話吹牛聊天,夾雜著煙味的唾沫,從兩顆撅著的黃牙間噴出來,堆滿嘴角。那天風雪交加,車里安靜得讓人心生恐懼,眼前幾條軟綿綿的土路,走得格外漫長。巡線時,皮卡車順著這些路到目的地,我和班長背著工具包扛起鐵鍬,徒步翻山越嶺五六公里,像荒野獵人。山里的大雪過后,除過黃鼠外,偶爾也能見到野雞。班長說野雞又叫七彩錦雞,雄雞尾巴上長著的雞翎,顏色艷麗又光亮。秦腔里的武將把野雞翎插在帽子上,表演起來顯得威武,瀟灑。我們巡線時撿到過兩根,現(xiàn)在還插在筆筒里,陽光灑在上面會映出彩色的光。出了山,把昏迷的班長送進急診室,天色已經(jīng)暗了下來。

又過了兩小時,看著急診室門打開,我們忙沖過去。床上的馮班長,直挺挺地躺著,嘴里插著氧氣管,身上貼滿監(jiān)聽儀器,安靜得像一株植物。

“咋樣?”我湊到白大褂跟前,仿佛看著救世主一般。

“送來得太晚了,人還在昏迷中。”醫(yī)生欲言又止的話,把我心里僅存的那點僥幸,剔得干干凈凈,“至于……至于啥時醒,不太好說?!?/p>

“咋會這樣?”我不由得問。

“血壓這么高,還喝酒,不要命了?!痹卺t(yī)生斷斷續(xù)續(xù)的話里,我還獲知,腦溢血造成的血塊,壓迫神經(jīng),班長必須立即轉(zhuǎn)院手術(shù),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我坐在冰涼的醫(yī)院門口抽煙,廉價的眼淚,像地下的泉水源源不斷涌了出來。望著夜空,孤零零地懸著一枚月亮。我感覺心忽地抽搐在一起,像刀尖戳著,尖銳地疼起來。

我依稀記得,那場大雪之后的太陽山,像一匹茍延喘息的老駱駝,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連同厚土之下的黑金,化作一聲悲鳴,敗給了時間這頭猛獸。但掉進時空蟲洞里昏迷不醒的馮班長,直到五年后的今天,還像一株只會呼吸的植物,像壓在我心里的一座山,讓人喘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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