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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體、文體與主體:黃庭堅的詞學理論

2022-11-28 04:14彭國忠劉澤華
關(guān)鍵詞:詞學樂府黃庭堅

彭國忠,劉澤華

(華東師范大學 中文系,上海 200241)

目前,學界對黃庭堅的研究,存在三個不平衡:一是就文學與非文學而言,對黃庭堅的文學成就研究相對充分,非文學成就諸如書、畫的研究相對不足;二是就詩文創(chuàng)作而言,對黃庭堅詩歌、詩學的研究較為充分,對黃庭堅文的研究相對不足;三是就詞學領(lǐng)域而言,對黃庭堅詞的研究較為充分,對其詞論、詞學觀、詞學思想的研究相對不足。本文集中討論黃庭堅的詞學理論。黃庭堅的詞學理論,集中體現(xiàn)在著名的詞學專題文章《小山集序》中;此外,還大量出現(xiàn)在詞序、詩文題跋、尺牘中。黃庭堅的詞學理論,包括本體論、文體論、主體論三個方面。

一、詞的本體論

詞的本體論,是對詞之為詞在本質(zhì)特征和規(guī)定性方面的認識和看法。黃庭堅的本體論,表現(xiàn)在三個方面。

在詞之根本上,黃庭堅提出詞為“詩之流”的詞學觀,認為詞是詩歌的分支、流衍,本質(zhì)上與詩歌一致。在寫給外甥徐俯的書信中說:“所寄詩,度超今人以千百,但恨不及古人耳?!臉犯L短句數(shù)篇,亦詩之流也。觀一節(jié),可知侏儒矣?!盵1]2028-2029(《答徐甥師川》)在這里他明確稱自己所作詞是“詩之流”,如同這位外甥徐俯寄給他的詩歌一樣,可以表現(xiàn)出他的創(chuàng)作情況。漢代桓譚《新論·道賦》引諺語云:“侏儒見一節(jié),而長短可知”[2]。鐘嶸《詩品》曾引以論詩:“《團扇》短章,詞旨清捷,怨深文綺,得匹婦之致。侏儒一節(jié),可以知其工矣?!盵3]由部分知全體,黃庭堅于此傳達的是詞可以代表他與外甥別后的創(chuàng)作情況,而稱詞為“詩之流”,正可與蘇軾評張先詞的“詩之裔”說等量齊觀,與蘇軾“詩之裔”說高度一致。蘇軾“提出詞為詩裔,標舉‘古人長短句詩’以揭示詞之淵源。這一方面是為了把詞由‘艷科’‘小道’提高到與詩并駕齊驅(qū)的正統(tǒng)地位而在思想觀念上廓清謬誤,正本清源,提供其歷史依據(jù);另一方面也是借此揭示詞之創(chuàng)作應予以努力的方向,倡導詞之詩化,向詩回歸,為其革新詞體、詞風的實踐張揚旗幟,開辟道路?!盵4]黃庭堅還直接把詞稱作詩,其《書玄真子〈漁父〉贈俞秀老》云:“金華俞秀老,物外人也。嘗作唱道歌十章,極言萬事如浮云,世間膏火煎熬可厭,語意高勝,荊公樂之,每使人歌。秀老又有與荊公往返游戲歌曲,皆可傳。長干、白下舟人蘆子或能記憶也。此《漁父》詩,秀老必喜之,輒因清老遠寄,幸可同作?!盵1]721唐代張志和號玄真子,所創(chuàng)作的“西塞山前白鷺飛”等五首詞,最早就被稱為《漁父》(1)參見曾昭岷、曹濟平等《全唐五代詞·正編》卷一張志和《漁父》題注,中華書局1999年版,第25頁。,所謂“此《漁父》詩”,即題目中所言其所書“玄真子《漁父》”詞,這是顯而易見的。俞紫芝字秀老,弟澹字清老,二人皆與王安石交往,秀老名更甚,所作《唱道歌》十章,及與王安石往返歌曲皆不存,王安石詞中保留有《訴衷情·和俞秀老鶴詞》數(shù)闋?!洞鸸l(fā)帖》之三云:“東坡公聽琵琶一曲奇甚。試用澄心紙寫去,因詩句豪壯,頗增筆勢?;蛴屑问?,試刊之齋中,亦一奇事也?!盵1]1831書中所說蘇軾“聽琵琶一曲”,即蘇軾隱括韓愈《聽穎師彈琴》詩而成的詞,蘇軾曾記歐陽修辨別韓愈所寫其實不是聽彈琴,而是聽琵琶(2)蘇軾《水調(diào)歌頭》(昵昵兒女語)序云:“歐陽文忠公嘗問余:‘琴詩何者最善?’答以退之聽穎師琴詩最善。公曰:‘此詩最奇麗,然非聽琴,乃聽琵琶也。’余深然之。建安章質(zhì)夫家善琵琶者,乞為歌詞。余久不作,特取退之詞,稍加隱括,使就聲律,以遺之云。”;蘇軾隱括而成的詞《水調(diào)歌頭》,被稱為“詩(句)”。黃庭堅深知詩詞之別(3)黃庭堅《漁家傲》(踏破草鞋參到了)序云:“余嘗戲作詩云:‘大葫蘆挈小葫蘆,惱亂檀那得便沽。每到夜深人靜后,小葫蘆入大葫蘆?!衷疲骸蠛J干枯,小葫蘆行沽。一住金仙宅,一住黃公壚。有此通大道,無此令人老。不問好與惡,兩葫蘆俱倒。’或請以此意倚聲律作詞,使人歌之,為作《漁家傲》?!彼^“倚聲律作詞,使人歌之”,指詞文體??芍延歇毩⒌脑~體意識。,其“詩之流”說,稱詞為詩,亦與蘇軾一樣,旨在推尊詞體,提高詞的地位。

王灼《碧雞漫志》卷二稱黃庭堅詞韻致得蘇軾十七八,窺見其師生間詞創(chuàng)作的消息相通;山谷也以其《水調(diào)歌頭》(瑤草一何碧)被人評為不減蘇軾《水調(diào)歌頭》中秋詞而自喜;晁補之《評本朝樂章》認為黃庭堅的詞是“著腔子唱好詩”[5],沒有與蘇軾一致的詩化的詞學觀,很難“當?shù)谩边@樣的評價。

在詞的體式上,黃庭堅持長短句說,即詞的句式長短不齊,而非近體格律詩的齊言句。長短句是晚唐五代新興的一種詩體,從七言歌行中分化而來,以五七言為主,漸漸過渡到曲子詞(4)參見:施蟄存.詞學名詞釋義[M].北京:中華書局,1988:10.,到北宋中后期,得到蘇軾、黃庭堅的大力揄揚,遂成為詞體之稱。黃庭堅的《西江月》(月側(cè)金盆墮水)序云:“崇寧甲申,遇惠洪上人于湘中。洪作長短句見贈云?!盵6]167序中所言惠洪長短句,指《西江月》詞,見載于《苕溪漁隱叢話》前集卷四十八引《冷齋夜話》。然黃庭堅更喜將表示句式的長短句,與表示詩性的“樂府”(5)施蟄存先生指出:“到了唐代,古代的樂曲早已失傳,或者不流行了,詩人們雖然仍用樂府舊題目作歌詞,事實上已不能吟唱。這時候,‘樂府’幾乎已成為一種詩體的名詞,與音樂無關(guān)?!币姡涸~學名詞釋義[M].北京:中華書局,1988:13.合在一起,兼有詩性與句式。在《答王觀復》書中云:“見和東坡《七夕》長短句,及‘可惜騎鯨人去’之語,既嘉足下好賢,又深嘆古來文章之士,未嘗不爾也。草草和成二章,言無可采,當面一笑耳……但有樂府長短句數(shù)篇,漫往?!盵1]2004蘇軾有七夕詞多篇,如《漁家傲·七夕》《鵲橋仙·七夕》《鵲橋仙·七夕和蘇堅韻》等,黃庭堅亦有《鵲橋仙·次東坡七夕韻》《鵲橋仙·席上賦七夕》,此文前部單稱長短句,后部復用樂府長短句之稱。故“東坡七夕長短句”即指蘇軾七夕詞,“漫往”的樂府長短句指自己的詞。又其《念奴嬌》(斷虹霽雨)云:“客有孫彥立,善吹笛,援筆作樂府長短句,文不加點?!盵6]8前引致徐俯書亦稱自作詞為樂府長短句?!杜c宋子茂書》云:“閑居亦絕不作文字,有樂府長短句數(shù)篇,后信寫寄?!盵1]1789這是在黨爭激烈、舊黨遭受迫害時,因懼怕類似蘇軾“烏臺詩案”式的境遇而諱言作詩作文,卻于小詞不諱,蘇軾、陳師道等皆如此,故樂府長短句指詞?!洞鹜跤^復》:“承索鄙文,豈復有此?頃或作樂府長短句,遇勝日,樽前使善音者試歌之,或可千里對面,故往手抄一卷?!盵1]1971上述皆稱詞為樂府長短句?!栋现芘c鄭幾道駐泊簡二》稱“知命作樂府長短句及小詩”[1]1636,樂府長短句與“小詩”并舉,亦指詞。黃庭堅對“長短句”“樂府長短句”的稱類遠比蘇軾為多,而與蘇軾的“古人長短句詩”一致。

在詞與音樂關(guān)系上,黃庭堅認為詞是合樂可歌的。換言之,把詞認同為詩歌,并不妨礙黃庭堅對詞之音樂性的認識。樂府本即指音樂機關(guān)和入樂的詩歌,長短句也是因為所配之樂節(jié)奏不一而產(chǎn)生的句式變化(6)施蟄存先生指出:“中晚唐時,由于樂曲愈趨于淫靡曲折,配合樂曲的歌詩產(chǎn)生了五七言句法混合的詩體,這種新興的詩體,當時就稱為‘長短句’?!币姡菏┫U存.詞學名詞釋義[M].北京:中華書局,1988:10.,無論是“樂府”還是“長短句”,都有合樂可歌性在。黃庭堅能歌是毋庸置疑的,連論詞持苛刻標準的李清照也把他置入知詞“別是一家”的詞人中。故歌唱性對于黃庭堅是必然的要求。其《答人簡》云:“瑯琊秀惠,清歌常有出藍之聲。比得數(shù)新曲,恨未得親教耳。但鄂渚亦有二三子可與娛,毎至樽前,未嘗不懷英對也?!盵1]2254-2255自己最近得到幾只新曲,恨不能親自教給擅長清歌的秀惠。則其懂音無疑?!对V衷情》(一波才動萬波隨)序:“在戎州登臨勝景,未嘗不歌漁父家風,以謝江山。”[6]211這是他自歌的證。《答從圣使君》云:“有數(shù)篇樂府,謾錄呈,新舊相半。彼營妓有可使歌者乎?此乃有三二人,亦可教,但病懶,又不飲,亦少味耳?!盵1]1969表示不知道自己寄給對方幾篇歌詞,彼處的營妓是否有可歌的?!洞鹜跤^復》云:“頃或作樂府長短句,遇勝日,尊前使善音者試歌之,或可千里對面,故往手抄一卷?!盵1]1971是說自己不能與對方見面,將所作的詞寄給他,當良辰美景飲酒時,請會唱歌的人歌唱,就如同雙方會面一般?!杜c運使中舍書》云:“正輔攜去新《漁父》篇,嘗經(jīng)匠者一按之否?”[1]1810所謂匠者一按,就是請懂音的人彈奏,彈奏他新作的《漁父》詞。《與韋深道簡》中,再次對自己的詞可歌而無人可以寫譜表示遺憾:“欲寫二三新樂府去,適傷冷物倦甚,后未能耳……近又得數(shù)篇,亦前三篇之流,稍安快當錄去,恨此陋邦,無人能寫譜耳?!盵1]2197寫譜,即將譜子寫出,其詞原是可歌的。這些表述,一方面表現(xiàn)出黃庭堅懂音律能歌,另一方面顯示出他的詞可歌。所以,他有時稱詞為曲。《答王子厚》云:“往嘗作建溪茶曲,不審見之否?”[1]1763建溪茶曲,即他所寫《滿庭芳》茶詞。《與東川路分武皇成樂共城》云:“有戎州舊曲數(shù)闋,到瀘州得暇,當寫寄也。”[1]2058舊曲,指以前作的詞。也正是從歌唱性出發(fā),他對蘇軾隱括陶淵明《歸去來兮辭》入《哨遍》,罕見地表示否定的態(tài)度。在《與李獻父知府書》中,他說:“遍觀古碑刻,無有用草書者,自于體制不相當,如子瞻以《哨遍》填《歸去來》,終不同律也?!盵1]1774古碑刻沒有用草書者,他認為是二者體制不相稱;而蘇軾之隱括,是因為二者“不同律”,律,可以理解為“體制”,也可理解為格律、音律,而《歸去來兮辭》與《哨遍》“體制”之別,亦包含“辭”與“詞”之體式、格律在內(nèi)。蘇軾隱括陶淵明《歸去來兮辭》成《哨遍》,獲得很多稱贊,黃庭堅是宋代第一個指出二者不同律的人。

概括而言,可歌的長短句詩,就是黃庭堅對詞的本質(zhì)屬性的認識。

二、詞的文體論

黃庭堅對詞的文體特性有充分認識,他的文體論表現(xiàn)在對詞的文體定位、詞“道人意中事”的抒情性、以“清麗”為詞美之標準、詞要“體物瀏亮”的形象描寫四個方面。

首先是對詞的文體定位,他明確提出詞體兼有“緣情綺靡”“體物瀏亮”的特性,也就是介于詩、賦之間。在《與郭英發(fā)帖》之二中他說:“昨日辱手筆,留來使取答,會彭守報過,遂不得遣,經(jīng)昔伏想,日用輕安。所作樂府,詞藻殊勝,但此物須兼緣情綺靡”“體物瀏亮,乃能感動人耳。輒擬作三篇,不知可用否?又奉為寫得文字兩軸,須行日作送路也?!盵1]1831所謂“緣情綺靡”“體物瀏亮”,出自陸機《文賦》:“詩緣情而綺靡,賦體物而瀏亮?!盵7]99在黃庭堅看來,詞兼有詩和賦兩種文體的特征?!瓣憴C本意,‘緣情’的情,顯然是指感情,舊來所謂‘七情’?!段馁x》說:‘信情貌之不差,故每變而在顏。思涉樂其必笑,方言哀而已嘆?!詷贰Оe‘七情’而言,可見這‘情’也并非像有些人所理解的,只限于消極哀傷一個方向……‘綺靡’連文,實是同意復詞,本義為細好……原來‘綺靡’一詞,不過是用織物來譬喻細而精的意思罷了?!?7)周汝昌《陸機〈文賦〉“緣情綺靡”說的意義》,張少康先生指出:“周汝昌先生對‘緣情’的解釋,是比較符合陸機原意的”,關(guān)于綺靡的解釋“與李善所注相一致,深得《文賦》所言本意。”參見:張少康.文賦集釋[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2:111,112.而“陸機關(guān)于詩賦的‘緣情’‘體物’的論述,我們應當看作是一種互文見義的說法。事實上,賦也是要‘緣情’的,詩也是要‘體物’的,不過在當時的創(chuàng)作中,詩歌‘緣情’更突出一些,辭賦‘體物’更突出一些。所謂‘體物’實質(zhì)上是一種形象的描寫,它比較明顯地反映了文學的形象特征。所以,陸機對詩賦的‘緣情’‘體物’的特征的論述,已經(jīng)觸及了文學藝術(shù)的兩個根本性特點:形象和感情。它充分說明陸機對文學藝術(shù)的特征有很深刻的認識。”[7]131-132套用這個說法,黃庭堅的詞“兼緣情綺靡、體物瀏亮”,已經(jīng)揭示了詞體的文學性特點??v觀唐五代以來之詞史和批評史,還沒有哪一家像黃庭堅這樣關(guān)注詞的文體性問題。蘇軾重視的是詞的“詩化”,提出詞為“詩之裔”說,以推尊詞體,某方面恰恰忽略了詞體自身特性。與黃庭堅同輩的李之儀,從風格角度區(qū)分詩詞,認為長短句“自有一種風格,稍有不合,便覺齟齬”[1]3264;而秦觀則將歌唱性放在第一位,文學性所謂“好文章”次之(8)參見:彭國忠.秦觀詞論芻議[M]∥古代文學理論研究:第24輯.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6.,而這個好文章甚至根本不是那么重要。所以,黃庭堅對詞體文學性的提倡,在當時是非常難得的。

黃庭堅認為詞是“道人意中事”的抒發(fā)情感、披露情懷的文體。其《跋馬中玉詩曲字》云:“至其作樂府長短句,能道人意中事,宛轉(zhuǎn)愁切,自是佳作。”[1]1638馬中玉即馬瑊,《全宋詞》錄其《玉樓春》(來時吳會已殘暑),作者署“馬成”,誤,參孔凡禮先生《蘇軾年譜》(9)孔凡禮《蘇軾年譜》卷二十九:“瑊字中(一作忠)玉,廬州合肥人……《山谷全書·別集》卷十六與瑊第四書……卷八《跋馬中玉詩曲字》贊瑊翰墨頗有勁氣。《淮海集》卷八、《宗伯集》卷七有次瑊韻?!迸c蘇軾、黃庭堅、秦觀等交往,且字中玉的合肥人,不可能另有馬成其人。見:孔凡禮.蘇軾年譜:第二冊[M].北京:中華書局,1998:924,925.。蘇軾有《木蘭花令》,題曰“次馬中玉韻”[8],可知馬瑊確實能詞。黃庭堅稱贊馬瑊樂府長短句“能道人意中事”,即說出人心中所欲言。《又書自草〈竹枝歌〉后》云:“劉夢得《竹枝》九篇,蓋詩人中工道人意中事者也,使白居易、張籍為之,未必能造也?!盵1]1634高度評價劉禹錫貶謫湖湘期間所作《竹枝詞》九首,長于抒發(fā)作者內(nèi)心情感,這一點是白居易、張籍可能達不到的。對自己所作《醉落魄》詞二篇呈吳元祥、黃中行,他自評亦是“似能厭道二公意中事”[6]103。意中事,并非一般所認為的僅僅指心事,當是內(nèi)心種種情感的集合體,觀評馬瑊詞意中事的“宛轉(zhuǎn)愁切”,可見其偏于作者內(nèi)里深處幽微深曲之情感。個人抒情,也不與時代、社會隔絕,政治懷抱、身世遭際之感,也屬于“意中事”范疇。在《跋王君玉〈定風波〉》中,他提出“王君玉流落在外,轉(zhuǎn)守七郡,意不能無觖望。然終篇所寄,似為執(zhí)政者不悅,上獨憐之耶?”[1]1637王琪《定風波》詞一方面表達自己“春來秋去苦茫然”的觖望愁緒,一方面描寫“風雨滿枝花滿地”“卻教纖草占流年”的現(xiàn)實,而首句點出“把酒花前欲問天”自屈原以來的問天姿態(tài),結(jié)句歸于“卻疑春色在嬋娟”[9]的深憂,所以黃庭堅評論說執(zhí)政者不悅,而希望皇帝能夠憐憫王琪。他評秦觀的名作《踏莎行》(霧失樓臺)“少游發(fā)郴州,回橫州,多顧有所屬,而作語意極似劉夢得楚蜀間詩也”[1]1636(《跋秦少游〈踏莎行〉》),多顧,多所顧望、盼望,是與陶淵明的“悠然見南山”無意所見完全不同的一種目標性行為,多顧而有所屬,何屬?雖未明言,但說作意極似劉禹錫謫居于楚蜀間的詩歌,便是回答,是肯定秦觀《踏莎行》流露出貶謫途中的興懷,一種政治感慨。

黃庭堅以詞寫人“意中事”,與蘇軾“詩化”詞學觀一致,或者可以看作是對蘇軾的響應或者呼應。值得注意的是,在如何抒情上,他也與蘇軾一致。蘇軾曾評張先“微詞宛轉(zhuǎn),蓋詩之裔”[10](《祭張子野文》),謂張先詞委婉曲折。前引黃庭堅評馬瑊詞“能道人意中事,宛轉(zhuǎn)愁切”[1]1638(《跋馬中玉詩曲字》),宛轉(zhuǎn)亦是對詞體抒情的美學規(guī)范,不是直抒更不是叫囂。在這一點上,二人都有深刻體認且高度一致。

在詞體審美上,黃庭堅以“清麗”為詞美之標準。他提出詞“須兼緣情綺靡、體物瀏亮,乃能感動人”,綺靡是對整體抒情效果而言,要華美、要感染人。具體到詞的審美,“清麗”是他的最高標準。他評其弟知命“作小詩樂府,清麗可愛”[1]693(《題知命弟書后》);評王觀復“樂府長短句清麗不凡,今時士大夫及之者鮮矣”[1]1402(《書王觀復樂府》),王觀復的詞清麗而不凡,或者說因為清麗而不凡,在當時很少有士大夫能夠達到;稱贊駙馬都尉王詵“其作樂府長短句,踸踔口語,而清麗幽遠,工在江南諸賢季孟之間?!盵1]1634(《跋王晉卿墨跡》)認為王詵的詞清麗悠遠,甚至認為可與南唐君臣的詞相媲美?!洞鹑撕啞吩疲骸凹幕葜星锔桀^,清麗可喜。欲和去,以久不作文,遂井泥不食矣?!盵1]2217稱贊對方的詞清麗可喜。凡此可見,清麗是他對詞的最高評價。我們知道,作為文學批評范疇的“清麗”,同樣出自陸機《文賦》:“或藻思綺合,清麗千眠,炳若縟繡,凄若繁弦”[7]145,是說文章的才思如綺之組合,清新而華美;其鮮明美麗如五色縟繡,其凄哀如琴瑟之繁弦。黃庭堅借用《文賦》的概念,建立詞作為文學體式的審美標準。而以“清”論詞,又是對詞學自身資源的取用。早在五代后蜀時期,歐陽炯《花間集序》已經(jīng)提出“清絕”的標準,黃庭堅在其他場合,也以“清”為論:《跋知命弟與鄭幾道駐泊簡》再論其弟詞云:“知命作樂府長短句及小詩,皆清苦愁絕,可傳可玩,非今號能文者所能仿佛也。”[1]1636清苦,清俊寒苦,這是兼論知命遭際及詞的內(nèi)容而言,而“清苦愁絕”應該包含歐陽炯的“清絕”在內(nèi)。在《書船子和尚歌后》中,他對船子和尚《漁父》詞的評價,亦以清為標準:“船子和尚歌《漁父》,語意清新,道人家風處處出現(xiàn),所以接得夾山水灑不著。”[1]1645“接得夾山水灑不著”,乃宗門公案可不論,“語意清新”亦合其詞內(nèi)容與語言特點而論。

黃庭堅主張詞要“體物瀏亮”,要鮮明地描摹事物、景物、人物的形象,以形象抒情顯意。他評論蘇軾隱括詞《醉翁操》,稱其“詞與聲色相得”[1]1482,文辭與聲音、色彩相稱相宜。他與蘇軾關(guān)于改寫張志和《漁歌子》詞的爭論,存在作者意圖與讀者接受錯位的問題,宋人有不同說法,《苕溪漁隱叢話》載蘇軾語:“問其得意,自言以水光山色替卻玉肌花貌”[11]330,釋惠洪《冷齋夜話》則引黃庭堅自述語,有“獨謝師直一讀知吾用意,謂人曰:‘此郎能于水容山光、玉肌花貎無異見,是真解脫游戲耳’”[12],自評或借他人語評論的“水容山光”與“玉肌花貌”,皆是形象性描寫,前者系自然景物,后者乃人物形象。黃庭堅論詞的“體物瀏亮”,尚有描寫社會生活、反映風俗人情之意,他尤其對地方風俗非常在意。他評劉禹錫在夔州所作《竹枝歌》云:“劉夢得作《竹枝歌》九章,余從容夔州歌之,風聲氣俗皆可想見?!盵1]1633(《跋〈竹枝歌〉》)認為《竹枝歌》反映了夔州的風俗民情,幾百年后他到夔州,歌其詞還可以想見當時的風俗民情,又稱贊《竹枝》九首“詞意高妙,元和間誠可以獨步。道風俗而不俚,追古昔而不愧,比之杜子美夔州歌,所謂同工而異曲也?!盵1]657(《跋劉夢得〈竹枝歌〉》)撇開對《竹枝》藝術(shù)價值的評論,“道風俗”正如前一篇跋語所言劉禹錫《竹枝》反映夔州的風土人情。他曾經(jīng)向南方僧人請教《牧護歌》何意,對方不能回答;后來聽到有人唱劉禹錫任夔州刺史時所作《牧護歌》,似乎是賽神曲,也不能理解,“及在黔中,聞賽神者夜歌,乃云聽說儂家牧護,末云‘奠酒燒錢歸去’,雖長短不同,要皆自敘致五方之語,乃知蘇傒嘉州人,故作此歌,學巴人曲,猶石頭學魏伯陽作《參同契》也?!盵1]648(《題牧護歌后》)《牧護》,或作《穆護》,而穆護是唐代對祆教傳教士之稱,《舊唐書·武宗紀》:“勒大秦穆護、祆三千余人還俗,不雜中華之風?!盵13]606事涉外來宗教,黃庭堅先向僧人請教,恐怕有循穆護之名以責實之意,但“儂家牧護”及“奠酒燒錢”,應該是外來宗教已經(jīng)與本土風俗同化了,而終歸于地方賽神風俗的描寫。

三、主體論

黃庭堅的詞學批評,具有很強的主體意識,他是宋詞批評中較早建立主體意識的批評家。他很少孤立地論詞評詞,更多的是與詞人其人、與詞人其他文體的創(chuàng)作一起論說。在少數(shù)的詞作專論中,他同樣與詞人或者詞人的其他作品相聯(lián)系。為蘇軾詞作跋,他指出蘇軾曾經(jīng)為陳慥的《無愁可解》詞作序引,世人遂認蘇軾為龍丘子,而不知那是陳慥的別號,他稱之為“所謂蓋有不知而作之者”[1]1638(《跋東坡長短句》),可見他主張“知而作”,知人論世是他評詞論詞的前提。評論晏幾道的《小山詞》,對晏幾道身世遭際的極大關(guān)注,也就是晏幾道平生“四癡”說,使這篇《小山集序》與晏幾道的自序,構(gòu)成宋代詞學主體批評的經(jīng)典文本。他評王詵詞,與王詵書畫合論,說其所畫水石云林“縹緲風塵之外”[1]1634,將來不愧于小李將軍;其詞清麗幽遠,在南唐君臣之間;其所書《戒壇院佛閣碑》“文句與筆畫皆頓進”[1]1634(《跋王晉卿墨跡》);評馬瑊詞,也是與其書法、詩歌一起,認為他的書法有勁氣,似李建中,而缺少妍麗;詩句不草草,有古人詩歌貯藏在胸中,再評其詞(《跋馬中玉詩曲字》)。評其弟知命之詞,先論其為人豪放,以意氣是否相投與人交往,猶如《莊子》中的人物支離疏,“攘臂于稠人廣眾中”[1]693,然后論其詩詞(《題知命弟書后》)。一方面,表面上這些人的詞與詩歌、書法是一個藝術(shù)集合體,深層原因是詩詞書畫皆屬于“藝”,而其人之性格、人品等屬于“德”,德為本根藝為末器;另一方面說明他對詞創(chuàng)作主體的優(yōu)先關(guān)注,也反映他把主體的創(chuàng)作活動看作整體,可以說,對詞創(chuàng)作主體的重視,是黃庭堅異于他人、超越他人的地方。

黃庭堅的詞學主體論,包含三個層面:讀書深思,有自己獨立見解,不取媚于世;人格高逸脫俗,不依傍權(quán)貴求取功名富貴;有超凡的文學表現(xiàn)能力和獨立的文學標準,不受世俗左右。前二者屬于道德倫理層面,后者為才情藝術(shù)層面。

首先,他主張詞人要讀書深思,有獨立見解,不取媚于世。黃庭堅非??粗刈x書功夫,他曾經(jīng)教人“閑居當熟讀《左傳》《國語》楚詞、莊周、韓非,欲下筆略體古人致意曲折處,久久乃能自鑄偉詞,雖屈宋亦不能超此步驟也?!盵1]2287(《書枯木道士賦后》)讀書目的在于體會古人用筆致意曲折,自鑄偉詞。論詞,他一面稱贊王觀復“樂府長短句清麗不凡”,一面要他“熟讀元獻、景文筆墨,使語意渾厚乃盡之”[1]1403(《書王觀復樂府》)。晏殊、宋祁皆以詞名顯稱于時,但黃庭堅未直言讀二家詞,而是“筆墨”,所指不僅僅是詞,而是全部文字。所謂語意渾厚,不只是詞作中有典故、有意境,還有來自主體內(nèi)部的學養(yǎng)、涵養(yǎng)等深層的特質(zhì),當然,學問也是其中之一。這與李清照《詞論》中對晏殊等人的評論恰成對照:“至晏元獻、歐陽永叔、蘇子瞻,學際天人,作為小歌詞,直如酌蠡水于大海,然皆句讀不葺之詩爾?!盵11]254李清照是反對以學問為詞,堅持詞“別是一家”,而黃庭堅主張詞人多讀書,另有深意。在他看來,晏幾道“平生潛心六藝,玩思百家,持論甚高,未嘗以沽世?!盵1]413六藝,儒家的六部經(jīng)典,《禮》《樂》《書》《詩》《易》《春秋》。他認為晏幾道潛心閱讀儒家六藝之外,還研究探索百家之說,形成了自己的獨立見解。晏幾道持論甚高,一則不屑于世人知道,一則亦不為世人所知,所以說“未嘗沽于世”。讀書對于黃庭堅不是為了把自己高價售于帝王家,而是提升個人的修養(yǎng),具有獨立的思想、獨到的見解。

其次,要求詞人人格高逸超俗,是黃庭堅主體論的另一內(nèi)涵。他論晏幾道的四癡,其中“仕宦連蹇,而不能一傍貴人之門”,是說晏幾道仕途蹭蹬,但從來不曳裾于貴人之門,向權(quán)豪搖尾乞憐;“費資千百萬,家人寒饑而面有孺子之色”,稱贊晏幾道為他人不惜破資千百萬,而自家人則饑寒相迫;“人百負之而不恨,己信人終不疑其欺己”[1]413,贊其待人誠懇,即使遭人反復背叛、被人辜負欺騙,他都不懷疑不怨恨。被他多次評論的知命弟,也是晏幾道一般人物:“知命弟,江西豪士也。意氣合其臭味,極力推挽之不遺余力,有味其言之也。至不合其意,雖衣冠貴人,唾辱之如矢溺。亦自以廢疾,如支離疏攘臂于稠人廣眾中,物亦不能害之。”[1]693(《題知命弟書后》)豪士、意氣云云,與晏幾道非常接近,是他所看重的詞人品質(zhì)。這種人品,他更多時候用不俗、脫離塵俗、高妙超逸形容。在《跋東坡樂府》中,他評蘇軾《卜算子》(缺月掛疏桐)詞云:“東坡道人在黃州時作。語意高妙,似非吃煙火食人語。非胸中有萬卷書,筆下無一點塵俗氣,孰能至此?”(《跋東坡樂府》)[1]660稱賞蘇軾胸有詩書、筆無俗氣,不是吃人間煙火的人所能寫出,詞人品性、胸襟之高可見一斑。在《跋子瞻〈醉翁操〉》中又說:“人謂東坡作此文因難以見巧,故極工。余則以為不然,彼其老于文章,故落筆皆超軼絕塵耳?!盵1]659同樣注目于詞人超越塵俗的德性?!栋锨镲L吹渭水詞》云:“三十年前,有一人書此曲于州東茶園酒肆之柱間。或愛其文彩指趣,而不能歌也。中間樂工或按而歌之,輒以鄙語竄入,睟然有市井氣,不類神仙中人語也。十年前,有醉道士歌此曲廣陵市上,童兒隨而和之,乃盡合其故時語。此道士去后,乃以物色逐之,知其為呂洞賓也。”[1]1579市井氣、鄙語,都與神仙人、雅士格格不入。他還借僧元之口,評論蘇軾隱括歐陽修《醉翁亭記》而成的《醉翁操》詞有精深微妙的意旨,不是塵俗的彈奏者和聽眾所能輕易領(lǐng)會的(10)見《元師自榮州來,追送余于瀘之江安綿水驛,因復用舊所賦此君軒詩韻贈之,并簡元師從弟周彥公》,《年譜》引黃庭堅跋。(任淵,史容,史季溫,注.劉尚榮,點校.黃庭堅詩集注:別集卷下[M].北京:中華書局,2003:1482.)。雖然是從讀者接受角度立論,但作者之高懷雅意是前提,凡此,都強調(diào)詞作者超逸脫俗的人格、人品、人生境界與詞創(chuàng)作之間的關(guān)系。

再次,詞人要有超凡的文學表現(xiàn)能力和獨立的文學標準,不受世俗左右,是黃庭堅主體論的第三層要義。文學是文人慧業(yè),文學能力決定作品高下,與眾不同決定作品獨創(chuàng)性。黃庭堅評王觀復詞“今時士大夫及之者鮮矣”[1]1403,評其知命弟詞“非今號能文者所能仿佛也”[1]1636,評劉禹錫《竹枝詞》九首,“使白居易、張籍為之未必能也”[1]1634,皆著眼于詞人的獨創(chuàng)性而言。他反對蘇軾隱括詞《醉翁操》是“因難以見巧”之說,而認為蘇軾“老于文章”,故“極工”,這是從蘇軾整體文學能力、表現(xiàn)才華立論。他在《小山集序》中,先是運用傳統(tǒng)文學批評方法,知人論世,以人論詞,說晏幾道滿腹不平之氣,為人奇譎超逸,然后稱道他“文章翰墨自立規(guī)模,常欲軒輊人,而不受世之輕重?!盵1]413自立規(guī)模,就是有自己的程式、標準,自己的風貌和特色;不受世之輕重,就是不接受世人的輕重標準。晏幾道有自己的文章文學標準和文學特色,并準備以此衡量評價他人,而不受世人標準的影響。這一點被黃庭堅放在晏幾道“四癡”之前陳述,可見其重要。而四癡之二,黃庭堅再次予以強調(diào):“論文自有體,不肯一作新進士語,此又一癡也?!盵1]413先說晏幾道論文自有體式規(guī)格,然后才是不肯寫出新進士風格的作品,甚至不出現(xiàn)新進士語??婆e時代,讀書人實現(xiàn)自我價值的出路在于參加地方和朝廷舉行的各種類型的考試,平時也要模擬考試的文體進行訓練,寫作程式文。黃庭堅生活的北宋中后期,朝廷以王安石三經(jīng)新義為統(tǒng)一教材,士人接受的是王安石對經(jīng)典的闡釋,錄取的都是歌頌新法的士人。黃庭堅強調(diào)“不肯一作新進士語”有其時代語境,但要求詞人有自己的文學標桿,則具有普遍意義;前后兩次提出文學標準,也足見他對詞人首先必須在文學上獨立的重視。獨立的文學標準,黃庭堅有具體闡述。他評論王詵的詞“踸踔之語,而清麗幽遠,工在江南諸賢季孟之間”[1]1634(《跋王晉卿墨跡》),踸踔之語,謂其詞之語言獨特與眾不同;又論郭英發(fā)詞“詞藻殊勝”[1]1831(《與郭英發(fā)帖》),評《秋風吹渭水》詞“文彩指趣”[1]1579令他喜愛,重在詞人獨特的語言表達和文字運用能力。

詞體產(chǎn)生以后,經(jīng)過五代到北宋中期的漫長發(fā)展,一直處于托體不尊、廣被輕視的境地,這與創(chuàng)作主體有著很大關(guān)系,從晚唐溫庭筠的“士行塵雜,不修邊幅,能逐弦吹之音,為側(cè)艷之詞”[13]5078,到宋初柳永“為舉子時多游狹邪,善為歌辭”[14];從五代和凝平時為文章長于短歌艷曲[15],為相后將詞集《香奩集》“嫁其名為韓偓”[16],到“文章豪放之士,鮮不寄意于此者,隨亦自掃其跡,曰謔浪游戲而已”[17],創(chuàng)作主體自身及其對待詞作的態(tài)度,都讓詞飽受非議。黃庭堅致力于主體道德人品建設,以提高詞體詞格,堪與蘇軾的開拓題材、改革“艷科”格局之功相媲美。

四、余論

與蘇軾、秦觀、陳師道、李之儀較為單線式相對明晰的詞學思想、詞學觀相比,黃庭堅是北宋時期詞論最豐富、詞學觀最復雜,也是最具時代性的一位詞學家。他的“詩之流”的詩化詞學觀,與蘇軾的“詩之裔”高度一致,是對蘇軾革新詞壇的大力支持。他對蘇軾及其詞作也多正面肯定,但在合樂可歌以及具體詞作看法上,又存在一定分歧。他提倡詞人要高逸脫俗,致力于創(chuàng)作主體人格、詞格的建設,但他的詞學觀中也有實用性的一面,把詞當作祝壽、酬贈之物,用于人事交往、人情聯(lián)絡的手段。其專題性詞論《小山集序》中所說:“余少時間作樂府,以使酒玩世,道人法秀獨罪余以筆墨勸淫,于我法中當下犁舌之獄,特未見叔原之作耶?雖然,彼富貴得意,室有倩盼慧女,而主人好文,必當市購千金,家求善本,曰:‘獨不得與叔原同時耶?若乃妙年美士,近知酒色之娛;苦節(jié)臞儒,晚悟裙裾之樂,鼓之舞之,使宴安酖毒而不悔,是則叔原之罪也哉?’”[1]413筆墨勸淫固然是對黃庭堅作詞的誤解,而“鼓之舞之”云云,含有以詞為人性服務工具之意[18]。他還把詞當作交往的工具,詞序中大量出現(xiàn)以詞為人祝壽、與人贈答唱和的表述,還有不少詞的題序中含“戲”字,如《鼓笛令》的“戲詠打揭”[6]149,《減字木蘭花》的“戲作”[6]207,《定風波》的“請作送湯曲,因戲前二物”[6]95,《望遠行》的“戲及之”[6]42等等。游戲,在他是一種創(chuàng)作心態(tài),如繪畫中的“解衣磐礴”,亦是一種詞學觀。他稱蘇軾誤解他隱括自張志和《漁歌子》詞的《浣溪沙》,只有謝師直一讀知其用意,還涉及作者意圖與讀者接受的闡釋學、接受美學命題,在宋代詞學批評史上具有一定的時代超越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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