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 選 張鐵山

(中央民族大學(xué) 中國少數(shù)民族語言文學(xué)學(xué)院，北京 100081)

一、文獻介紹

廬江草堂位于杭州，是何鴻先生的私人博物館，收藏有不同文種的各類文書，其中有數(shù)十件回鶻文殘片。據(jù)何鴻先生介紹，這批回鶻文文獻于20世紀40年代收集自敦煌。本文刊布的這一葉殘片(廬江草堂臨時編號13)，高22 厘米，寬20厘米，兩面書寫，每面存11行。從書寫款式上看，兩面書寫順序相反。A面系與“七圣財”相關(guān)的注疏，B面則是與“三身、四解脫德”相關(guān)的注疏。

目前關(guān)于廬江草堂所藏回鶻文文獻刊布和研究的成果主要有：2017年，張鐵山與皮特·茨默合作研究了編號2、23、26、61殘片，發(fā)表了Old Uighur Fragments Housed in the Lujiang Caotang in Hangzhou。(1)張鐵山、皮特·茨默，“Old Uighur Fragments Housed in the Lujiang Caotang in Hangzhou”，《內(nèi)陸アジア言語の研究》32，2017，第1-13頁。2019年，張鐵山對編號16的《阿毗達磨俱舍論》殘片進行了研究，發(fā)表有A fragment of an Uighur version of the Abhidharmako?a-bhya at the Lujiang Caotang in Hangzhou。(2)Zekine ?zertural，G?khan ilfeler，Unter dem Bodhi-Baum：Festschrift für Klaus R?hrborn anl?sslich des 80， Geburtstags uberreicht von Kollegen，F(xiàn)reunden und Schule，V &R Unipress，2019，pp. 417-426.2022年，阿依達爾和楊富學(xué)又對編號6、23兩件殘片進行了研究，發(fā)表了《五件回鶻文〈阿含經(jīng)〉寫本殘片及跋文譯釋》。(3)阿依達爾、楊富學(xué)《五件回鶻文〈阿含經(jīng)〉寫本殘片及跋文譯釋》，《西域文史》第16輯，北京：科學(xué)出版社，2022年，第187—197頁。

二、編號13殘片的語文學(xué)研究

(一)原文轉(zhuǎn)寫

A面

01. [ ]bu ikinti ?d

02. [tavar ?dgü]si t[etir] : qayu-lar ol yiti

03. [tür]lüg aq?γs?z ?d tawar-lar?γ uq?tmaq

04. tep tes?r : q(a)lt? bu sudur ?rdini-n?ng

09. [?] ?d tavar-?γ uq?tmaq? tetir : azq[ya]

10.[ ]d[ ]lig t?d?γ tutuγ-d?n ?ngi

B面

02. tolu tük?l tü? ?t[’?z] ?ngi[

03. türlüg b(?)lgürtm? ?t’?z tegm? : bu

07. [?ra]vsat k?nt-ning : t?rt türlüg

08. ?dgü-l?ring? oγ?at? : bu sudur ?rdini

09. ym? : t?rt türlüg ?dgü-l?ring?

11.uz tük?l bilg? t(?)ngri [burxan]

(二)漢譯文

A面：(01-03)……第二財物德，何為七無漏圣財明。(04-05)若此經(jīng)之生凈信心，(06)最初乃信圣財(07)既成，又如是戒(08-09)持也，乃二戒圣財明(10)……離開礙障(11)乃三聞(圣財明)。

A面

B面：(01)……移除，凈？(02)滿、完備、應(yīng)身，各種(03)……化身觸，此(04-05)三身，具足，第四解脫(06)德，以如是之方式(07-08)若舍婆提城的四德一樣，此經(jīng)寶(09)亦向四德(10)圓滿故，因此皆？(11)妙善全智天(佛)……

B面

(三)注釋

A面

01-02行：bu ikinti ?d [tavar ?dgü]si：由上下文可知，此為“四德”之第二德，即財物德，故可補之。

03行：qayu-lar ol yiti [tür]lüg aq?γs?z ?d tawar-lar?γ：前半句可對應(yīng)漢文原文“何等為七”，后面系“無漏七圣財”?！盁o漏七圣財”僅見于《大乘本生心地觀經(jīng)》卷第五，原文作“于世財寶能知足，獲得無漏七圣財”(4)[唐]般若譯《大乘本生心地觀經(jīng)》卷5，《大正藏》第3冊，第315頁。，而其余諸經(jīng)多作“七圣財”或“七圣財寶”，其中，?d tawar為“財、財物、財寶”，而aq?γs?z本為“無漏”之意，此處喻指“圣”，概有七圣財者，即由凡夫轉(zhuǎn)為圣賢；uq?tmaq，回鶻文義為“釋義、使理解”，此處當作“明”，見于《瑜伽師地論分門記》卷一：“第四明七種圣財分二，一標，二釋分二。一明七圣財樂分七。一明信圣財。二明戒圣財。三明慚圣財。四明愧圣財。五明聞圣財。六明舍圣財。七明慧圣財?！?5)[唐]法成達，智慧山記《瑜伽師地論分門記》卷1，《大正藏》第85冊，第830頁。該處漢文原典與回鶻文譯體例完全一致，然第三為慚圣財，而回鶻文作??idm?klig“聞”，略有不同，不過該處系回鶻文譯者對漢文原文中第二財物德之闡釋。

04行：?rdini：即“寶”，來自粟特語rtny，后者又借自梵語ratna“寶”，此處與sudur“經(jīng)”并用，系“三寶”之“經(jīng)寶”，bu sudur ?rdini“此經(jīng)”?；佞X文譯文很明顯是對某經(jīng)文的注釋，并以類比方式闡明“生信”之重要性，即信為一切之始。

07行：bolγay：“既成”，結(jié)合語義，當指“(一信)既成，而后(持戒)”之意。

10-11行：t?d?γ tutuγ-d?n [?drülm?ki：其中t?d?γ tutuγ義為“礙障”，-d?n為名詞的從格，搭配后之?ngi(異、不同)，表示“從礙障…”，由此11行首可補 [?drülm?ki]，即“遠離礙障”(7)阿依達爾·米爾卡馬力《回鶻文詩體注疏和新發(fā)現(xiàn)敦煌本韻文研究》，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第112頁。。

B面

01行：ar[?γ？]：原件破損嚴重，僅可見詞首a、r二字母，據(jù)形似應(yīng)為ar?γ“清凈”。

02行：tolu tük?l tü?：其中tolu為“圓滿”之意，tük?l為“完備、足”之意，tü?，義為 “果”。與后之?t[’?z]搭配，應(yīng)指“三身”中之“應(yīng)身”，三身系佛教術(shù)語，即化身、應(yīng)身、法身。

03行：b(?)lgürtm? ?t’?z：應(yīng)指“三身”中之“化身”。

09行：t?rt türlüg ?dgü-l?r：即舍婆提城的四德，《阿彌陀經(jīng)通贊疏》作：一、具財物；二、好欲境；三、饒多聞；四、豐解脫；(12)[唐]窺基撰《阿彌陀經(jīng)通贊疏》卷1，《大正藏》第37冊，第333頁。然《大方廣佛華嚴經(jīng)隨疏演義鈔》所言四德與之略異，作“一者塵境德、二財物德、三圣法德、四解脫德”，其第二、四之財物德、解脫德與回鶻文譯文?d tavar ?dgüsi、qutrulmaql(?)γ ?dgüsi完全相符。

11行:uz tük?l bilg? t(?)ngri：其中uz有“妙、善”之意。tük?l bilg?即“全智”之意，皆為修飾后之t(?)ngri“天、神”。

三、相關(guān)問題探討

1.漢文本來源。該回鶻文殘葉的內(nèi)容與諸多文本均有相似處，然并未有完全對應(yīng)者。其中與A面回鶻文最接近者，系《瑜伽師地論》和《瑜伽師地論分門記》，且后者中提及“諸論雖復(fù)次第不同，七名皆等”，可見諸論中的次序不同，但是七個圣財之名是一致的；而內(nèi)容最接近者，為《法華經(jīng)玄贊要集》《仁王經(jīng)疏法衡鈔》及《阿彌陀經(jīng)通贊疏》，前二者主要側(cè)重逐條闡釋“七圣財”，后者則采用摘譯的手法，對于術(shù)語精準翻譯，其余部分則采用意譯。B面的回鶻文內(nèi)容則主要參考《大方廣佛華嚴經(jīng)隨疏演義鈔》《阿彌陀經(jīng)通贊疏》，對于“四德”之第四解脫德作了闡釋。

基于對上述漢文文本的比對，本文認為，該回鶻文殘葉是以漢文本為底本，并再加工的疏釋類文獻。故而有《大方廣佛華嚴經(jīng)隨疏演義鈔》與《阿彌陀經(jīng)通贊疏》為辨，而前者“四德”體例與回鶻文譯本同，后者則有偏差，故而取前者：即唐澄觀對其自著《大方廣佛華嚴經(jīng)疏》的疏釋書，兩件殘頁保留內(nèi)容主要是闡釋“四德”中之第二財物德與第四解脫德，回鶻文在摘譯的基礎(chǔ)上，對“七圣財”“三身”等具體條目作了注釋與補充，可能參考了上述所列文獻，或是依據(jù)回鶻文本的教義書，因為類似的疏釋書也見于其他回鶻文文獻。(13)吐送江·依明《P.T.1292古藏文音寫回鶻語佛教教義簡答手冊研究》，《中國藏學(xué)》2018年第3期，第52-61頁。

2.文字特點。該殘葉回鶻文的書寫基本符合10-11世紀的文字特點，q、γ字母已作加點區(qū)分；d、t字母未混用；s、?字母尚未作加點區(qū)別；且w、y字母未混用，w字母在左上方帶一小鉤，表示n的字母左側(cè)未作加一點區(qū)分，寫法與a、?同。另外，動名詞形式-maq/-m?k在文本中大量使用。

3.版本問題。該殘葉回鶻文書寫精美而工整，筆畫圓潤，棱角不分明，粗細變化不大，整體布局較為緊湊，且兩面文序上下倒置，由是可見，應(yīng)為軟筆楷書體(即寫經(jīng)體)；再結(jié)合內(nèi)容，若是以《大方廣佛華嚴經(jīng)隨疏演義鈔》為底本，則應(yīng)系梵夾裝，穿繩圓孔當在左側(cè)，右側(cè)系其邊界，囿于左側(cè)闕處較大，故而兩面內(nèi)容中有空缺(應(yīng)是“七圣財”之舍、慧、慚、愧四財及“四德”之第三圣法德部分)。當然，因回鶻文殘損嚴重，內(nèi)容缺失較多，這僅是筆者的推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