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云亭

(上海體育大學 新聞與傳播學院，上海 200438)

足球的獵物寓意展示出一種對地球生物全方位的遠景再現(xiàn)秩序,它也盡可能地描述過人類的諸多進化可能。人們看到,足球世界中的人近似翱翔于藍天的飛鳥、奔跑于陸地的走獸,又如隱藏在密林深處的捕獵者或深潛水中隨時都會倏然而逝的游魚,與其說足球給人類帶來了自由,不如說足球本身就是自然進化無限可能性的見證。足球的本體結構很單純,為生計所迫的遠古狩獵活動往往可以構建出一種非差異性的極限選擇,其所蘊含的極限性的精神壓強要遠高于其他文化形態(tài)。當這種壓迫感傳達到足球這樣的大型球類運動中時,便將一種為生物界合成的普泛性張力烘托出來,足球由此抵達了屬于自己的彼岸。

1 足球對仿獵現(xiàn)象的提純

足球并不抽象,它在更多時候都源于細節(jié)及其陳述的維度。足球因仿獵而成型,又與天然球體的自然飛行感相呼應。由此可知,足球是一種高度人性化的存在,且從不缺乏科學性、探險性與思想性。狩獵對應的學科體系是進化論,球體的飛行感所對應的學科范式是自然論。直至當下,中國體育界仍在討論體育的學科歸屬問題,這反映出體育學科的特殊性。從總體發(fā)展態(tài)勢上說,體育是人文與社會科學,如果從生物學、進化論的角度看,體育屬于自然科學的說法也不無正確性。或者可以認為,體育是一種復合性的人文社會學科,但蘊含著豐富的自然科學知識。真實的情況亦如此。體育為人所創(chuàng)制,亦為人所體認,正因如此,體育的生發(fā)史也是其本體價值不斷得到認知、闡釋與解讀的歷史。

阿倫·古特曼將現(xiàn)代體育的本質概括為一種從儀式到記錄的演進史,充分說明了體育自身的文化混成特質。從自然本位的立場上看,足球運動足以揭示出人和萬物本體性聯(lián)系的多維面相。其實,足球屬于自然之道。由于游戲精神強悍之故,包括足球在內的球類運動還有繼續(xù)擴張的態(tài)勢。日趨多樣的球類項目不僅讓人類反觀自身的獵食機能,還可以在此基礎上重新詮釋獵食行為的現(xiàn)代意義,進而促進獵食符碼的更替,締造出帶有活體博物館意義的生命展示形態(tài)。

戲仿屬于人類社會中一種較為高級的學習行為,亦為人類進化過程的先導性因素。球類運動對狩獵的戲仿現(xiàn)象由此具備了泛生物學的實驗價值,但是,人類社會中的仿獵現(xiàn)象大多都遵循先認知后實踐的程序,這也意味著仿獵性的游戲不可能全部成功。以足球為代表的仿獵性游戲更多呈現(xiàn)出一種狩獵過程中的試錯狀態(tài),足球射門得分的成功率很低,其所折射的是人類狩獵本身的艱難性,但是,足球之類的仿獵游戲也很難完全失敗,其所展現(xiàn)的是一種消解人類終極悲劇的樂觀主義精神元素。由此可知,足球并不意味著成功,但也絕不等同于無意義。從本質上講,以足球為代表的仿獵游戲的意義體現(xiàn)為它在用身體行為闡釋出一種物種和另一種物種的糾結關系。

戲仿是一種隱喻,同時也是一種超越特殊真實性的更大的真實。足球對狩獵行為的模仿帶有高度的靈魂、精神、態(tài)勢相通之特質,其意義在于演示一種氣勢、風味、格調,而非對其細節(jié)的再現(xiàn),正因如此,足球更像一種對狩獵活動的再度改造形態(tài),它使得狩獵的真實性異化為一種審美的真實性,足球比賽中或許也會出現(xiàn)激烈的纏斗,但是,那是一種高仿型戰(zhàn)斗,而非人與獸、人與人、人與自然的不可兩立的對戰(zhàn)狀態(tài),內中隱含著生物美學的諸多內容。“生物美學即指自然美、科學美。自然美指的是生物的形態(tài)往往是由線條、形體、色彩、聲音、運動等美學因素,按照一定的美學法則構成的,并由此形成一種自然的整體美?！盵1]喬?！で刑販氐抡J為,足球會讓英國劍橋郡的人們“想到野獸”[2],足球球體的獸類寓意得以揭示。然而,足球有其創(chuàng)造性,足球不僅是一種仿獵現(xiàn)象,同時還是一種超狩獵的行為,足球的球體之于球員,兼有三重角色。

足球雖然樸素而簡約,但仍需要環(huán)境、皮球以及一些輔助器材作為支撐。皮球如獵具,這種特性為大多數(shù)器械游戲所共有,其背后是勞動工具論的理念體系。拉斯洛·孔更為認同體育源于現(xiàn)實生產(chǎn)生活的觀點,他敏銳地關注到了其中有關人的自我完善的內容,并援引波諾馬廖夫的觀點認為,“人不僅是在勞動工具的發(fā)展過程中,而且也是在人的身體本身——主要生產(chǎn)力的機體本身不斷完善的過程中成其為人的?！盵3]拉斯洛·孔所說的工具,便包括了狩獵器具在內的一切勞動、生產(chǎn)用具?！霸谶@一發(fā)展過程中,作為生產(chǎn)形式的狩獵具有關鍵的作用。使用勞動工具狩獵,要求全新的動作技巧?！藬[脫了生物規(guī)律的無限統(tǒng)治,社會歷史規(guī)律便在人的發(fā)展過程中開始起決定性的作用了。”[3]由此可見,如果僅將足球看成是普通的體育競技或游戲形態(tài),便無法洞悉足球的本質。

足球還有伴侶的象征寓意。護球球員宛如獵人,皮球宛如獵犬。從純技術角度看,足球的伴侶特性主要體現(xiàn)在護球的動作環(huán)節(jié)上。足球中的護球技術在球類項目中尚屬罕見,籃球有輕微的護球環(huán)節(jié),其他球類項目如排球、網(wǎng)球、棒球、乒乓球、羽毛球,只有擊打球體的動作,沒有回護、撫摸、侍弄球體的技術。足球的護球動作源于史前狩獵者對待獵犬、同伴之類物象的態(tài)度,其在當下就演化為寵物學。Thomas Fletcher和Louise Platt解讀過英國人的寵物觀?！翱梢哉J為,英國是一個動物友好型國家。根據(jù)養(yǎng)寵物的人口報告,40%的英國家庭有寵物。進一步說,在英國的家庭中有850萬只狗,這些動物的明確特色也在居民們的日常生活中得以顯現(xiàn)。除了有大量的狗的‘主人’,英國還是大量步行者的家園。”[4]問題仍未消失,人在失去了真實的動物陪伴的環(huán)境下又將如何與動物交流感情?這樣的追問也連帶起人類為何要踢足球的問題。

足球還是一種新型審美對象。足球之所以被普羅大眾廣泛接受,并不僅僅因為其始終維護的是人類自身的自然特性,更源于一種反進化規(guī)程的奇異舉措。LevKreft認為,“足球之美很難從其定義中抽繹出來,其近屬是‘帶球的團隊運動’,其具體的特征則是‘用腳踢球’(可以用頭,特殊情況也用手),游戲的目的是‘進球’。根據(jù)詞源學的原理,足球最初是農(nóng)民們用腳玩的游戲,以區(qū)別于貴族式的騎馬游戲。這也許可以解釋為什么不同的足球比賽或多或少源于相同的根,它們是用腳玩球,但也不完全用腳?！盵5]由此可知,足球并非一種絕對化的文化類型,恰恰相反,足球充滿了高度妥協(xié)的意味。微觀化的足球可以進化為審美元素,而微觀化的狩獵行為卻無以具備這樣的能量。人類原始狩獵行為僅僅與自身的飲食需求相關,類似的行為也便很難完全進入到審美空間。

人類具有豐富而多元的審美潛能,而人類審美的能力恰恰生發(fā)于自身喪失主體性的空白地帶,這也是足球神話等事項產(chǎn)生的緣由。藝術與足球都是一種治愈工具,其以審美為核心。從心理或生理需求的角度考量,人類社會中的審美活動其實也是一種人類自身亟需完成的心理治療過程,其展示的過程恰是基于人的生物本能。且以獵食類動物為例,動物不需要精神治療,因為它們的本能與需求高度吻合。獵食類動物所締造出來的狩獵鏡像往往具有與自己的預期十分匹配的均衡感。生物進化有其不可預測的軌跡,人類亦然。從現(xiàn)實的情況看,人類智力進化的速度太快,以致退化掉了與野生動物之間早已建立起來的生態(tài)均衡感。人們?yōu)榱酥貥嬆欠N生態(tài)均衡感,又竭力地在獵食類動物的身上尋找既有的元素,這便是足球以及其他大型競技項目得以成為世界性文化產(chǎn)品的理由。往大里講,人類社會中審美對象的生成依托于人的原始欲望,而人的原始欲望又是人類想象力的源泉,這便是足球美學具象性的衍生前提。足球就此成為一種人類向獵食類動物投射和解、紀念、向往、膜拜符號的最佳器具。由此可知,人類尚無法離開動物而獨立生存,由人類創(chuàng)制的足球競技也將一如既往地成為人類社會中理想的精神陪伴物。

2 足球通過身體演示繼承狩獵教育

從動作表演學的高度上說,足球是非狩獵時代的人類對狩獵現(xiàn)象的高仿行為,他們的身體技藝本身就是一種對狩獵現(xiàn)象的再現(xiàn)性實驗,足球就此體現(xiàn)出嚴肅性,它代表了人類基本的生存性工作需求,而其嬉戲性的動能則來自人類的基本滿足感,其中包括一種對豐收、獵獲、享用之類的遠古事項的高度依賴性。在此意義上考量,足球僅僅是折射出一種真實可感的世界。較諸真實的狩獵,足球更抽象,是一種高度浪漫化、虛擬化、變形化的狩獵鏡像,其中充滿了高度的均衡性、自救性與適意性。人們視足球為悲劇,僅強調的是其競賽結果對人的自尊心的沖擊,同時也展示出精神傷害無法避免之特質。與此同時,足球亦可讓人尋找、體驗到大量愉悅性元素,這成為其悲劇性的補充。

足球與狩獵都在展示人類的生物觀,那里寄托著人類對自身自然性的變相維護心理。當人們無法繼續(xù)完成狩獵工作的時候,一定會出現(xiàn)替代品,足球等球類運動就具備了這樣的功能,因為它可以有效治療人類因為狩獵行為缺失后的焦慮癥。足球由此而具備了一種高度的文明復合性。

羅伯特·路威講述過原始狩獵過程中的諸多細節(jié),并認為狩獵首先是從教育開始的一種模仿行為?！鞍闹薜纳倌暌渤３８赣H去打獵。他一面領略旅行的滋味,無意中就獲得了木工的基礎知識,學會了使槍的方法,練習了使用飛去來(boomerang)的手法。南非洲的黑人兒童也是這樣毫不費勁地便學會了人生的一切責任?！盵6]狩獵與足球的寓意性極為深刻,其所折射的是人類百萬年來狩獵式生活方式的同維性、承續(xù)性與一致性。Roberte Hamayon對仿獵游戲的特殊性作出過評析?！肮糯螒蛩谕摹Ч谋举|直接源于模仿動物的運動,惟其如此,類似游戲方可在現(xiàn)實中獲得意義。但現(xiàn)在在蒙古和布里亞特的游戲框架內進行的游戲類型卻不是這樣,它們的目的不是狩獵的成功?！欢?這些游戲激發(fā)了一種進入游戲的態(tài)度,以及對一種效果的期待,也就是說,那是一種堅持信仰的態(tài)度,即便它沒有基于任何具體的內容或參考對象?！盵7]從人類學的角度看,模仿學與表演學充滿了相似之處,它幾乎構成了同一事物的兩重面相,其所承載的是人類自身原始的交際法則。與諸多球類項目一樣,足球的生物性能量很強。

推而廣之,人類社會中的諸多原始技能皆須假教育之手才能保留。足球便是狩獵教育的抽離性版本,其中蘊含著諸多值得人深思的內涵。面對人類的原始狩獵現(xiàn)象,人們可以滋生出很多假想性命題。足球其實是在現(xiàn)代性精神的過濾下生發(fā)出的一種史前狩獵的轉化性文化。作為狩獵文化核心載體的足球,將工作性與娛樂性高度合一,而溝通兩者的則是其中的模仿性元素,而模仿還是教育學的原點。

足球教育包含了模擬追捕的行為?！盁o球的追捕游戲不僅適用于訓練身體的協(xié)調能力,還是提高步頻和反應速度的理想方式。在這種練習里,眾多的急轉和迷惑性動作對于將來學習假動作和技巧打下基礎。追捕游戲的一大特點是高要求。這些游戲十分符合孩子們愛玩、愛運動的天性。因此,孩子們在快速運動中充滿歡樂?！盵8]很多足球人將足球當作一種體育教育行為,其實,這種教育功能很大程度上是通過模擬狩獵來體現(xiàn)的?！八嘘爢T在一塊固定范圍的場地內活動,每人把一條帶子別在褲子后面,就像小尾巴吊在身后一樣。每個人既是獵手也是獵物,目的是搶到別人的尾巴,而自己的又不被搶走?！盵8]當然,足球仿獵行為有其內在的功用,足球的教育性與藝術性因此得以呈現(xiàn)。

狩獵一度是人類生活中的核心技藝,因此,狩獵教育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是諸多民族自然生活中的主體構件。狩獵教育在全世界各民族中也都有呈現(xiàn)。“原始人居住的洞穴不只是休息的場所,它也是打制石器和以身體活動為主要形式的教育和傳習活動的場所。例如,西班牙的一個原始洞穴的壁上發(fā)現(xiàn)大量的野牛、野豬等形象,據(jù)推測是原始人進行狩獵教育的遺存,其中很可能蘊含著身體活動的傳授。這是原始體育教育的萌芽?！盵9]狩獵行為和狩獵教育有顯而易見的適用性,但也帶有精神性和裝飾性。可從藝術史的角度來考察此現(xiàn)象?，F(xiàn)代社會中流行的動物骨質裝飾品就是狩獵時代的遺風,現(xiàn)代體育中仍有在脖頸上懸掛獎牌的習慣,這與日常生活中佩戴項鏈以及更遠時期佩戴骨質飾品現(xiàn)象有同源性意義。

在狩獵學的視野上可以更好地理解足球如戲現(xiàn)象。人類社會中的任何一種戲劇形態(tài)都有身體示范功能,且具有天然的儀式教育作用。人們循著戲劇起源的路徑還可以再度回到狩獵教育的領域。美國作家亨利·梭羅在其《瓦爾登湖》中曾說:“即使是在文明社會,處在懵懂狀態(tài)的人類也要經(jīng)過狩獵的教育,才能真正成長起來。”[10]由此可知狩獵現(xiàn)象的穿越性意義。美國人類學家羅伯特·路威曾說:“平原印第安人的孩子在很小的年紀便使弓弄箭,八歲九歲便學著射小鳥或兔子。當他射中第一頭鹿的那一天,克洛人便舉行盛大的慶祝,他的父族中就有一位族人出來穿營走寨唱著歌曲贊美他。平時同伴中間有射靶比賽,還有假的水牛獵和作戰(zhàn)演習。兒童們又組織會社,模仿他們的長輩的舉動?！盵6]師法動物的思想其實是師法自然理念的變形,在師法自然的文化實體內,身體游戲的成分與自然模仿的元素相融合,構建出一種活躍的交際模式。美國教育家蘇姍·贊諾斯認為:“有例子顯示動物明白地教導下一代有用的動作,例如狼群教導小狼狩獵的藝術?！盵11]狩獵的教育功能在很多層面都會得到體現(xiàn),其對人類的模仿慣性、模仿理念以及以此為基點的戲仿性思維方式的影響都更大。

足球是一種成熟的仿獵性文化形態(tài),其在現(xiàn)代社會中有很強的品牌競爭力。不難看出,仿獵過程并非真實地展示獵人與獵物的對戰(zhàn),而只是在強調一些狩獵元素,借以取得很好的場域對戰(zhàn)效果。狩獵教育的價值并非體現(xiàn)在如何獲得利益,恰相反,狩獵的演示性教育功能給人帶來的想象空間要遠大于狩獵本身,其審美性也要高于其實用性。莫里斯提出了足球等同于偽獵手的觀點?！霸谀撤N程度上,足球運動員還扮演著偽勇士的角色,但若全然只是偽勇士的話,那球員攻擊的就是對手,而不是球門了。將偽狩獵者控制在限定空間之內的問題就在于,‘獵物’無法逃跑(就如在野外血腥運動中的那樣),獵殺因此變得太過簡單了?！盵12]莫里斯從人類學的角度考察足球,勾勒出來的恰是一種大眾表演的新形態(tài)。在具體的足球競賽過程中,擔負具體職責的球員的扮演性十分明確,這種扮演性的教育功能很像戲曲、棋牌、古典戰(zhàn)爭的角色教育理念的釋放方式,其所揭示出來的是一種從獵場狩獵到日常生活的實用性需求動機。示范性教育與扮演性演示在此達成一種妥協(xié),足球的實用寓意與精神價值再度得到整一性顯示。

3 足球競技對動物審美意象的擴充

狩獵有實用性和娛樂性兩重特質,狩獵旨在獲取食物,同時還是一種場域狂歡活動,這造就了狩獵自身自成體系且?guī)в絮r明本我主義特質的行為儀式。有學者曾經(jīng)記錄過21世紀初法國狩獵節(jié)日的場景,其中不乏做彌撒、吹號角、分發(fā)餐餅等極具象征意義的環(huán)節(jié),以及最具本體意味的行獵啟始儀式[13]。狩獵的極限審美品格完全體現(xiàn)在其二元性層面,其中的歡愉性與莊嚴性構建出一種自然行獵的常態(tài)化品貌。

從生理學的角度看,獵手捕獵的過程是一個激素分泌逐級擴大的程序,獵物就范前夕,獵手們的激素會逐漸提升到最高點,獵手由此而收獲快感。西方學者高度重視狩獵與多巴胺的緊密聯(lián)系。美國心理學家琳內·麥克塔格特曾說:“潘克塞普驚訝地發(fā)現(xiàn),當動物或人類好奇時,會制造‘自我感覺良好’的神經(jīng)傳遞物質多巴胺。而從心理學的角度看,狩獵快感其實源于一種原始權力的獲得之樂?！盇zhar Kola等人在討論休閑狩獵現(xiàn)象時認為:“在休閑空間以及通過休閑空間所產(chǎn)生的權力動態(tài)和快樂往往會超過人類的行為本身。”[14]其實,足球的狩獵快感十分明顯,足球的動作感極強,球員射門得分就等于獵殺獵物成功,這也給球員帶來了激勵元素,而類似的鏡像也可以為球迷群體帶來相似的體驗感。無以計數(shù)的球迷幾乎終生都徘徊在足球的核心地帶,足球由此變成了一種值得信賴的精神標靶,為球迷源源不斷地提供一種簡單而直接的快樂。

狩獵過程總會為獵者帶來巨大的愉悅感,即狩獵本身會催生一種狂歡因素,亦可間接地催生出人類的狂歡性節(jié)日。Mariann Vaczi融會了Kutcher等人的觀點闡釋與動物相關的狂歡語境?！吧鐣W家和人類學家已經(jīng)關注到狂歡的概念,其主要倡導者是巴赫金。體育活動探討的是人的群體行為、顛覆政治等級以及在充滿激情的環(huán)境中部署控制機制之類的內容。它們包括玩笑、情色、暴力之類的行為,并呈現(xiàn)出一種困境,它們是一種儀式還是暴力,是和平的還是帶有破壞性的。”[15]足球的狂歡性即來自狩獵成功后的儀式活動。人們還會將類似模式、套路、范疇等概念當作日常話語,這便說明,人類依舊是一種高度依賴慣性文化生活的物種,這便導致儀式學的產(chǎn)生。從人類心理學的角度看,狂歡本身是恐懼的產(chǎn)物,其背后的二元對沖原理十分明顯。人們還會作出這樣的判斷,認為建構是積極而活躍的符號,而解構則是消極而虛無的存在。在一種二元論的語境人們很容易獲得一種簡約化的妥協(xié)感。無以否認,妥協(xié)是一種安全感生發(fā)的基礎。然而,足球一直有一種建構力,其依循的是人性的真實性。

足球更像一種虛擬狩獵。Erik Cohen解讀過娛樂式狩獵的文化價值?！白罱P于狩獵倫理地位的大量文獻都混淆了兩個不盡相同的問題:狩獵倫理和休閑狩獵倫理。前者涉及狩獵野生動物在倫理上是否正當之事。它采用了一種外在的或‘客位’的觀點,這與實際的狩獵動機和實踐沒有直接關系。后者從西方狩獵文化中采取了一種內部的或‘主位’的視角;它關注的是如何證明休閑狩獵行為的正義性,而非其他涉及殺死(野生)動物的做法,如屠宰、射擊或偷獵。這些正義性提供了一種倫理和意識形態(tài)的基礎,娛樂化的獵人試圖保護他們的愛好以對抗狩獵的反對者?！盵16]其實,足球僅是對狩獵現(xiàn)象的一種抽象化處理手段,而集團狩獵的游戲性則正好可以提供映照。

狩獵與娛樂存在異乎尋常的緊密聯(lián)系。羅貝爾·福西耶勾勒出了兩者產(chǎn)生關系的圖譜?！霸诤荛L一段時間里,人們也把狩獵當成為戰(zhàn)爭作準備的體格鍛煉。在崎嶇的土地上騎馬行進,用大刀長矛殺死野豬或熊確實可能成為耐力、勇氣和機智的證明,然而,也只有貴族階層的武士才與之相關,并且,在圍困一群狼和重裝騎士的突擊之間,差得很遠。于是,今天的人們就想,應該推崇其中‘娛樂’‘離經(jīng)叛道’的部分,它們甚至允許了女人的在場?！心切?今天依舊如此,給予了狩獵游戲消遣的作用?！盵17]由此不難看出狩獵行為對人類生活的強勁的影響力。如果從外在形態(tài)上看,狩獵和足球賽事并不一致。狩獵的環(huán)境要更為復雜,人員組合也更有隨機性。只有貴族狩獵才有儀式感,而那些穿行在原始森林中的普通獵者的狩獵行為毫無儀式感可言。但是,狩獵和足球在非具象的領域卻極為相似,這便是人所共知的“神似”。

從足球運動與狩獵的關系推衍出去,人們可以清晰感受到足球本身與動物之間的種種聯(lián)系,它體現(xiàn)在風俗、教育以及文學等諸多側面?！鞍屠缬〉诎踩税l(fā)明了一種‘動物足球’運動,就是將犰狳捉來當球踢。這種動物渾身長滿鱗甲片,受到攻擊時就縮成一團。印第安人將它們捉來當球踢,在比賽時必須連續(xù)不斷地踢‘球’,不能停止,否則‘足球’就會伸展四足逃之夭夭了?！盵18]迪士尼公司曾經(jīng)制作過《動物足球大賽》之類的兒童節(jié)目,其所展示的是足球與動物的另類關系[19]。足球與動物本就有多維度的關聯(lián),足球的核心價值亦潛藏于此。

足球就寄生于這樣的群落。足球并非一種不可言說的神秘藝術,恰相反,它蘊含著一種清晰可鑒的邏輯構架?；谕瑯拥牡览?足球亦非一種劫掠者的世界,更非一種弱肉強食的符號。足球的邏輯屬于一種動態(tài)的行為組合,其中的高點在于自然正義性。足球宛如一種季風,舞動在人類社會中的每一個賽季。置身其中的人會為每一個新來的季節(jié)而歡呼,又為每一個逝去的季節(jié)而感動,足球于是成為一種關于時間、季節(jié)、順序、邊界的寓言。一種思考足球審美維度的原點就此呈現(xiàn)。

足球的詩意成分很濃厚。足球降臨人間之后也一并將生物進化的密碼書寫于泥壤與草地,那里有萬物生長的躍動感,而奔馳其中的人類便成為一種場域空間的主宰者。足球將人類世界中最具核心沖擊力的焦慮、欣喜、狂妄、安逸之態(tài)盡數(shù)列出,其展示了人與動物的抽象性關系,其中心意象為狩獵。不難看出,足球僅是一種溝通人類對史前生活方式的媒介,足球由此而成為一種具象的史前競爭類游戲,同時也是一種對狩獵現(xiàn)象的高度虛擬化的解讀方式。

4 結束語

足球有仿獵的諸多特質。從人類狩獵的歷史中可以看出,人類自身的狩獵文化內涵很豐富,獵手與獵物之間的關系極為微妙,獵手面對獵物時往往呈現(xiàn)出一種更為復雜而精微的心理變化。這里尚需強調獵手與獵物的情感的兩面性問題,即便單一性地將其看作是一種食物來源,獵手也會在適當?shù)臅r候表達出對獵物的贊美之情,這便滋生出一種感恩、升華與和解之意,那種感情直接衍生出一種神圣的狂歡感,也會生發(fā)出一種無限游戲的感性沖動。足球帶有天然的群體性,人們相聚于此,就是因為足球與狩獵共同維持著一種簡單至極的樂趣,足球競技所散發(fā)的諸多元素都由分支性的快感原點構成,那種樂趣充滿了原始狩獵的身體符碼,狩獵學也在通過足球的游戲性而再度步入現(xiàn)代人的精神殿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