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引言

蒙古馬是蒙古族的象征，亦是草原文明的象征。在整個歷史長河中，它一直象征著一種特殊且積極進取、奮勇沖勁和拼搏奮斗的精神，同時，它對中國文化也有著深刻而廣泛的影響。蒙古馬精神扎根于深厚的草原文化，自草原的土壤中勃發(fā)成長。小說《呼倫貝爾牧歌》將故事地點定于呼倫貝爾大草原，這是世界著名的天然牧場，亦是蒙古馬精神較為濃厚的地區(qū)。在小說中，牧馬人策馬奔騰、守望相助；牧馬女坦誠大方、明辨善惡……蒙古馬精神在這群蒙古族人中傳遞激蕩，筑成草原文化堅硬的精神盾牌。以下，筆者對小說《呼倫貝爾牧歌》中的人物形象進行分析，以探討作家的創(chuàng)作意圖，并從人物事跡和行為中獲取蒙古馬精神的內(nèi)核。

二、《呼倫貝爾牧歌》中蒙古馬精神的內(nèi)核

（一）吃苦耐勞、堅忍不拔

蒙古馬最重要的特點之一便是耐力好。蒙古馬耐饑渴，在遠行征途中不用喂飲。當遇到災(zāi)難時，馬群就像……自動降低“伙食”標準，不挑食、不厭食，啃嚼苦澀帶刺的雜草以維持生命。[1]夏耐酷暑，冬耐嚴寒，這是蒙古馬吃苦耐勞品質(zhì)的體現(xiàn)，亦是蒙古族人民吃苦耐勞品質(zhì)的體現(xiàn)。小說《呼倫貝爾牧歌》的故事情節(jié)主要是依靠兩個牧馬人的對話進行的。在騎紅馬漢子（前進帽）和騎白馬漢子（牛仔帽）的對話中，可以得知草原牧場上的艱苦生活。背靠長河，依偎自然，馬蹄掀起的塵煙淹沒了生活的土灰。牛仔帽趕過牲畜，當過修理工；前進帽駐守村落，以畜牧為生；巴德瑪在牧閑時便做民族服飾……作家在描述他們的生活時，將苦難平鋪給了讀者。作家海勒根那生于內(nèi)蒙古，長于內(nèi)蒙古。對于草原生活，他了解且親身體驗過。吃苦耐勞的蒙古馬精神并非是他想象虛構(gòu)出來的，而是他深入生活、深入群眾，看到過牧場人民與苦難抗爭的場景，才體會到的。在作家筆下，草原人民的生活是苦澀的，但他們擁有著如蒙古馬般吃苦耐勞、無畏艱難的精神。

海勒根那之所以能如此詳實地敘寫出蒙古馬精神吃苦耐勞的內(nèi)涵，關(guān)鍵在于他做到了深入生活。正如魯迅所言：“作者寫出創(chuàng)作來，對于其中的事情，雖然不必親歷過，最好是經(jīng)歷過……我所謂經(jīng)歷，是所遇，所見，所聞，并不一定是所作，但所作自然也可以包含在里面?！雹俸＠崭侨〔挠诩亦l(xiāng)，感受著牧場的風(fēng)土人情，將自身所見所聞融合于小說中，傳達給了讀者新的不同于以往的審美經(jīng)驗。他將抽象的蒙古馬精神實體化，讓讀者更真切地體會到蒙古草原的寒風(fēng)與蒙古族人民的堅韌，令他們對蒙古馬精神的內(nèi)核有了更深入的了解。身為蒙古族人民，海勒根那的刻苦鉆研、潛心寫作亦是吃苦耐勞的蒙古馬精神的體現(xiàn)。

（二）守望相助、開拓進取

蒙古馬的群體生活意識和能力非常強，親情觀念也很濃重，有的馬離開馬群多日，回到家族中會以互咬鬃毛表示親熱。蒙古馬雖然生性剛烈剽悍，但對主人和故鄉(xiāng)卻充滿著無限的忠誠和眷戀。整個族群共同前進，互幫互助，這是蒙古馬的生活特征，也是蒙古族人民的生活特征。在小說《呼倫貝爾牧歌》中，蒙古奶奶將撿回來的牛仔帽視作親孫子，真心疼愛呵護他長大；前進帽親自去接都（弟弟）回家，一路開導(dǎo)鼓勵他前行；巴德瑪所在的嘎查（村）知曉她家的困難情況后，將她家列為重點幫扶對象，努力幫助其脫貧。在呼倫貝爾遼闊的大草原上，這個族群始終互相幫扶著、前進著。作家海勒根那將小說取名為“牧歌”，也許是因為牧歌里的故事唱著歸鄉(xiāng)的旅途，也可能是因為牧歌里有“尋不到蹤影，心便無法安穩(wěn)”②的蒙古馬精神。

蒙古馬守望相助、開拓進取的精神主要體現(xiàn)在作家對呼倫貝爾牧場上的族群關(guān)系的描寫中。小說開篇寫道：“那兩匹馬，一紅一白，一前一后，一會兒后面的追過前面的，一會兒又并轡而行。馬背上的人也隨之并肩而行?！雹垴R在并轡而行，人也在并肩前行。海勒根那對這種族群關(guān)系進行了深入分析，一方面，他基于客觀環(huán)境，描繪了真實的草原、人情。他的思想活動圍繞著呼倫貝爾牧場這個大環(huán)境進行，無論是綠得沁人心脾的丘陵草原，還是一排排閃爍銀色的大風(fēng)車，都是他所要敘述的對象。他以作為客體的自然對象為主，而以作為主體的作家思想活動服從于客體，這是他的“隨物宛轉(zhuǎn)”，④也是他的第一個深入。另一方面，海勒根那在呼倫貝爾草原的自然環(huán)境上刻畫了一群牧馬人的生活，他并沒有刻意地為了推動故事發(fā)展而描寫故事，而是任由故事自然發(fā)展。所有的故事都在兩個牧馬人的對話中展開，這時的客體都淪為主體思想活動的襯托。此刻的海勒根那以作為主體的作家思想活動為主，用主體去鍛煉、改造作為客體的自然對象，這是他的“與心徘徊”，⑤也是他的第二個深入。海勒根那運用心與物的相互辯證，在自然草場環(huán)境中刻畫牧馬人的心靈歷程，令讀者對互幫互助的族群關(guān)系有了更直觀的感受。正是由于他的“兩個深入”的成功運用，才使守望相助的蒙古馬精神內(nèi)核能夠呈現(xiàn)在讀者面前，并與讀者的現(xiàn)實經(jīng)驗相融合，使蒙古馬精神內(nèi)涵得到豐富與發(fā)展。

（三）忠于職守、甘于奉獻

幾千年來，蒙古馬和蒙古族相伴而生，對于蒙古族人民而言，“馬是不會說話的戰(zhàn)友”。蒙古馬歷來有忠于主人、忠于職守的美譽，能為自己的主人流血流汗，赤膽忠心非一般家畜可比。在小說《呼倫貝爾牧歌》中，忠于職守、甘于奉獻的蒙古馬精神在牧馬人身上得以淋漓盡致地體現(xiàn)。蒙古族人民一生與草原為伴，額爾古納河孕育著健壯的牛羊，長生天庇佑著生于草原的子女。牧馬人一生忠于草原，回報草原。前進帽擔任著第一書記的職務(wù)，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wù)，為人們建新房、買米面，這是他對人民的盡心負責；蒙古奶奶將被遺棄的草原子女撿回家中，悉心呵護其健康成長，這是她對后輩的無私奉獻；牧歌里的阿爸勇于擔責，作別新婚妻子，跟隨軍隊前行，這是他對自身義務(wù)的履行。他們只是呼倫貝爾廣大群眾的縮影，他們代表著千千萬萬擔責任、做奉獻的普通民眾。蒙古族人民在長生天庇佑下長大，與蒙古馬為伴，亦學(xué)到了蒙古馬身上無私奉獻、忠于職守的精神。

作家海勒根那用他的筆詮釋了蒙古馬的赤膽忠心，也展現(xiàn)了蒙古族人民的職責與奉獻。他將筆觸深入真實生活與場景中，同時，帶給讀者的又是更高的、更理想的思想精神。他的創(chuàng)作實踐符合“文藝作品中反映出來的生活卻可以而且應(yīng)該比普通的實際生活更高，更強烈，更有集中性，更典型，更理想，因此就更帶普遍性”⑥這一論斷。他的《呼倫貝爾牧歌》融入了自身深切的生活體驗，以如實呈現(xiàn)和翔實考證為堅實基礎(chǔ)，直接描繪了牧馬人、駿馬等這些“標準”的民族元素，切實做到了“文學(xué)源于生活”。而在這片廣闊草原的牧民生活中，他又能抽取出最為核心的精神，并將這種精神通過隱晦的言語傳遞給讀者，將小說中可貴精神的閃光點、人性的善意放大給讀者看，使文藝作品中反映出來的生活更具有典型意義和理想色彩，切實做到了“文學(xué)高于生活”。海勒根那筆調(diào)下的牧場與牧民都是奉獻的主體，他們在草原上生活并努力建設(shè)草原，這是身為子女對草原母親應(yīng)盡的責任與義務(wù)，也是忠于職守的蒙古馬精神在他們天性中的體現(xiàn)。

三、《呼倫貝爾牧歌》中蒙古馬精神的傳遞

（一）血緣式傳遞：由長輩到后輩

蒙古族素有“馬背上的民族”之稱，蒙古馬是蒙古族人民親切的伙伴與朋友。在幾千年的歷史發(fā)展中，蒙古馬吃苦耐勞、堅韌不拔、一往無前的能力，早已融入了蒙古族人民的血脈，幻化為蒙古族人民心中的圖騰。在小說《呼倫貝爾牧歌》中，蒙古馬精神植根于草原人民的天性中，以血緣關(guān)系為紐帶，是在長輩對后代的養(yǎng)育與教導(dǎo)中成長起來的。牛仔帽堅忍不拔、勇于擔責的品性是在蒙古奶奶的諄諄教誨下形成的。那些小畜吸取母畜的奶水，學(xué)習(xí)生存的本領(lǐng)，延續(xù)著種族的生命。人和它們一樣，也是一輩一輩傳下來的，這其中傳下來的內(nèi)容，除了生活的本領(lǐng)，更多的是為人做事的道理，也就是常說的蒙古馬精神。蒙古奶奶將自身甘于奉獻、守望相助的美好品質(zhì)傳遞給她照顧過的、關(guān)愛過的每一位后輩，在物質(zhì)上，她對孩子們傾其所有，在精神上亦是如此。她在日常言語和動作中表現(xiàn)出來的仁慈與寬厚，直接或間接地影響著受過她恩惠的草原子女們。除了蒙古奶奶外，還有許多長輩用言行影響著他們的子女，如牧歌里的阿爸始終哼唱著歸鄉(xiāng)的歌謠，用一首在草原廣傳的牧歌呼喚著遠在他鄉(xiāng)的游子重回草原母親的懷抱。作家海勒根那身為蒙古族人，不僅對游牧生活有著深入了解，對這種血脈傳承更是有著獨特的體會。他意識到蒙古族人民族群共同生活的特質(zhì)，認識到草原人民技能與經(jīng)驗的言傳身教。他在小說中塑造了長輩與后輩這一組相對的人物形象，以這種身份之間的差異向讀者直觀地展示由上到下的精神傳承方式，讓讀者能夠清晰感知到蒙古馬精神在兩代人的血液之間的流動。這種基于生養(yǎng)之恩的傳遞方式，使蒙古馬精神在時代發(fā)展中不曾斷絕，歷久彌新。

（二）群體式傳遞：由集體到個體

蒙古馬精神形成于草原社會幾千年來的生產(chǎn)生活，在蒙古族人民長期的奮斗歷程中，其特質(zhì)逐步顯現(xiàn)并得到發(fā)展。在小說《呼倫貝爾牧歌》中，新時代蒙古馬精神除了依靠血緣的代代繼承外，還通過群體相互扶助的方式在蒙古族人民中傳遞。駐村工作隊忙前跑后，為大家想辦法、找出路，協(xié)調(diào)專家給老人治病并幫扶巴德瑪盡快脫貧；前進帽長期駐守村落，為人們做實事、謀生活，親自接牛仔帽并為其以后的生活做打算。駐村工作隊承載著群體的希望，前進帽代表著群眾的呼聲。他們的行動是在蒙古馬精神的驅(qū)使下進行的，同時，蒙古馬精神又通過他們的行動傳遞給了個人。這種群體與個體的互動是毫無血緣羈絆的，支撐蒙古馬精神傳遞的力量是純粹的族群聯(lián)系。他們生活在同一片草原大地上，基于同一地域，形成了依靠游牧為生的蒙古族群。他們的精神圖騰、生活方式，除了家族的世代傳承外，還主要通過族群的共同影響來得以傳揚。守望相助的蒙古馬精神就是在這種群體與個體的互動中傳遞下來的。群體的行動影響著一個個蒙古子女的身心生活，塑造了他們堅強的性格，使蒙古馬精神在族群中延綿不息。群體對個人的盡心幫助是蒙古馬精神的體現(xiàn)，亦是蒙古馬精神得以廣泛傳揚的途徑。

海勒根那是土生土長的內(nèi)蒙古人，他對于這種群體與個體的互動深有感觸，這在他的其他小說中也得到了體現(xiàn)。如在《巴桑的大?！分?，巴桑以殘缺的身體，在想象中的父親的感召下，在老額吉慈母般的關(guān)愛下，在阿麗瑪朦朧愛情的鼓舞下，沖出了命運的羅網(wǎng)，在草原和大海中唱出了自己生命的浩歌。主人公巴桑的精神勝利亦是依靠群體的幫助取得的，除卻父親、額吉的血脈羈絆，還有著布仁、阿麗瑪?shù)慕吡ο嘀＿@種群體對個人的影響是海勒根那在族群中生活多年所獲的體驗，是蒙古族在生產(chǎn)生活實踐中呈現(xiàn)出來的。群體與個體相互扶持、共同發(fā)展、彼此影響。蒙古馬精神的優(yōu)秀品質(zhì)便在這種相互扶持中得以傳遞，影響著子孫后代。

四、結(jié)語

蒙古馬精神涵蓋了吃苦耐勞、甘于奉獻等多種思想精華，具有豐厚的歷史意蘊，是民族精神的象征。在歷史發(fā)展中，蒙古馬精神與草原人民的意識形態(tài)相互契合，成為促進內(nèi)蒙古發(fā)展的強大精神動力。本文通過對小說《呼倫貝爾牧歌》中人物形象的分析，了解了蒙古馬精神的內(nèi)核及傳遞方式。對于蒙古馬精神的認識，有助于人們傳承和發(fā)展優(yōu)秀民族文化，傳承和弘揚蒙古馬精神具有重要的時代意義。

注釋：

①魯迅：《葉紫作<豐收>序》，見《魯迅全集》，第六卷，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81年版，第219頁。

②③海勒根那：《呼倫貝爾牧歌》，《小說月報》總第511期，2022年7月，第138頁，第136頁。

④王元化：《文心雕龍創(chuàng)作論》，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版，第73頁。

⑤⑥童慶炳：《文學(xué)理論新編》，北京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16年版，第124頁。

參考文獻：

[1]芒來.什么是蒙古馬精神？[J].實踐（思想理論版），2020（05）：15-17.

（作者簡介：盧曉倩，女，本科在讀，西南民族大學(xué)中國語言文學(xué)學(xué)院，研究方向：漢語言文學(xué)）

（責任編輯 王瑞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