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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國古代愛情家庭類漢文小說用典解析

2023-04-29 00:44:03孫惠欣張亞平
關(guān)鍵詞:韓國

孫惠欣 張亞平

[摘 要] 韓國古代愛情家庭類漢文小說對中國典故廣征博引,經(jīng)史子集無不涉及,其用典文梓共采,技法純熟。用典取材鐘情于頗具意象色彩的典故,如《詩經(jīng)》中描寫男女愛情的歌謠,以及中國神話傳說類事典等,以情感類比,寄托旨意。用典方式既有直接照搬盡得其意的,又有巧妙化用盡顯其情的,可謂形式豐富多樣,但也存在典故濫用或堆積,甚至錯用典故之瑕疵。對此類漢文小說用典進行分析,不但對探究作家生命體驗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而且對研究中韓文化交流也有著重要的意義。

[關(guān)鍵詞] 韓國;愛情家庭類漢文小說;用典取材;用典方式;用典之失

[中圖分類號] I206 [文獻標識碼] A[文章編號] 2096-2991(2023)03-0051-07

作為東亞漢文化圈核心的中國古代文化對周邊各國產(chǎn)生了極為深遠的影響。朝鮮半島因地理位置與中國唇齒相依,受此影響最深,文化上呈現(xiàn)與中國水乳交融的態(tài)勢,而其中大量引用中國典籍中的古語古事進行創(chuàng)作的韓國古代漢文小說便是典型例證。一般來說,文學創(chuàng)作中引用有來歷出處的古事或者剪裁融化古語成言表今意即為用典。本文以林明德主編的《韓國漢文小說全集》第七卷所收錄的16篇愛情家庭類漢文小說為研究對象,以用典為切入點進行整體研究。從創(chuàng)作主體層面講,此研究可以讓我們領(lǐng)略韓國古代漢文小說家用典技巧之純熟、漢文化素養(yǎng)之深厚,展示其利用典故作為載體所傳達的思想情感。從接受主體層面看,我們借此可以窺探異域作家用非母語進行文學創(chuàng)作時產(chǎn)生的無效用典,甚至是錯用典故之瑕疵。

一、意象性的用典取材

劉勰在《文心雕龍·事類》中稱“事類者,蓋文章之外,據(jù)事以類義,援古以證今者也”[1]427,在“事類”的基礎(chǔ)上指出“然則明理引忽成辭,征義舉乎人事”,進而將典故分為兩類:一類引成辭以明理,一類舉人事以征義。羅積勇《用典研究》指出“為了一定的修辭目的,在自己的言語作品中明引或暗引古代故事或有來歷的現(xiàn)成話,這種修辭手法就是用典”[2]2。二者均將典故劃分為語典和事典兩類,且內(nèi)涵趨于一致。簡言之,語典即引用古籍中有來歷出處的詞句,事典則指引用典籍中的古人古事。就韓國古代愛情家庭類漢文小說的用典取材來看,《詩經(jīng)》語典是作家的興趣所在,此外他們還對中國神話傳說類事典頗為傾心,且多意象性用典。

作為中國古代詩歌的開端,《詩經(jīng)》中一些描寫男女情愛的民歌頻繁出現(xiàn)于中國文人筆下,逐漸成為一種具有特定文化性質(zhì)的意象。如“折檀”出自一首反抗禮教壓迫的情詩《鄭風·將仲子》:“無窬我園,無折我樹檀?!盵3]110據(jù)《周禮》記載,男女結(jié)合必須通過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否則自由戀愛會受到家庭、社會輿論的譴責與卑視,畏人言的踰園“折檀”被后世禮學家指斥為“鉆穴隙相窺,踰墻相從,則父母國人皆賤之”[4]130的不合禮教之舉?!敖z蘿喬木”則源出《小雅·頍弁》,絲蘿本是一種無法獨自存活的草本植物,只有依附在高大的喬木上才能生長,后演變發(fā)展為愿締結(jié)婚姻之意。中國古典小說《紅拂記》中夜奔李靖的紅拂所言正是“若得絲蘿附喬木”[5]79。不只中國文人醉心此類意象性典故,韓國古代漢文小說家也對此情有獨鐘。1世紀《詩經(jīng)》傳入朝鮮半島,4世紀便成為當時太學重要的學習書目。由于韓國古代文人對《詩經(jīng)》的喜愛,其相關(guān)意象性典故在韓國古代愛情家庭類漢文小說中俯拾即是。

《李生窺墻傳》中李生之父質(zhì)疑李生昏出而曉還,是因做輕薄子,踰垣墻,折樹檀?!吨苌鷤鳌分杏?“折檀”指代周生幽訪仙花一事。兩處皆用“折檀”一典,極為貼切地形容男子偷偷幽會女子一舉。再如“絲蘿喬木”,《鐘玉傳》中香蘭借用“絲蘿之愿,欲托喬木”[6]378,傳達欲托身于鐘玉之意;《沈生傳》中處子在含恨瀕死之際以“惡緣相絆,女蘿猥托于喬松”[6]371向沈生述說情意,作家皆借此典故表達女子將終身托于有情男子之意。除此之外,作家還運用《詩經(jīng)》中其他較為常見的梅、桑、行露等意象性典故。如《李生窺墻傳》中崔氏將其與李生的戀情告知父母時說道:

是以摽梅迨吉,詠于《周南》,咸腓之兇,戒于《羲易》。自將蒲柳之質(zhì),不念桑落之詩,行露沾衣,竊被傍人之嗤,絲蘿托木,已作渭兒之行。 [6]74

此處“摽梅迨吉”典出《召南·摽有梅》,“桑落之詩”源于《鄘風·桑中》,“行露沾衣”來自《召南·行露》。崔氏如此密集地引用《詩經(jīng)》中的詩句來表達自己與李生的愛情,“正是因為這些詩句表現(xiàn)了青年男女在現(xiàn)實生活中爭取幸??鞇偟钠笈巍篮蛺濄?,所以千百年來,不僅打動了不知多少華夏少男少女,而且使無數(shù)異民族的有情人悄然心動,對篇垂淚”[7]64。此外,在韓國古代愛情家庭小說中作家多以正用典故的方式表情達意,即所要表達的意義與《詩經(jīng)》典故本身的意義相一致。如《毛詩序》《三家詩》等皆認為《國風·鄘風·柏舟》是共姜在衛(wèi)共伯死后不嫁自誓之作,后古人稱夫死不嫁為“柏舟之節(jié)”;《國風·齊風·南山》是諷刺齊襄公與其同父異母妹文姜私通淫亂,后以“雄狐”指代好色亂倫之徒。韓國古代小說《淑香傳》中老嫗“常詠《柏舟》之詩,每惡《雄狐》之篇”[6]296,以此表達貞潔自守之意,作者引此二篇將小說中所言之事與典故建立聯(lián)系,既便于理解小說之義,又恰恰體現(xiàn)了韓國古代文人對《詩經(jīng)》典故中所蘊含的儒家文化的認同,以及中韓兩國同屬東亞儒家文化圈所具有某種相似的特征。

愛情是人類永恒的話題,比之凡俗中的男女情愛,神話中的愛情更為浪漫凄美,帶有濃重的理想化色彩。中國古典文學中有許多關(guān)于男女情愛的神話傳說,深受中國文學影響的韓國古代漢文小說家也將此類典故凝縮融入小說創(chuàng)作中,尤以云雨陽臺、牛郎織女、藍橋遇仙和弄玉吹簫典故為代表,這也是韓國古代愛情家庭類漢文小說用典取材的又一個特點。作者將原典的故事與蘊意以明用和暗用的方式完美融匯于文章語境中,從而援古事以證今情。

“云雨陽臺”系列典故包括襄王夢、高唐神境、巫山神女等,典出楚之宋玉《高唐賦》楚襄王與神女云雨歡宿一事,此后“云雨陽臺”在中國文人墨客筆下遂成男女歡好之典,千古傳誦。借此典比喻男女情事在韓國古代愛情家庭類漢文小說中占比較高,據(jù)筆者統(tǒng)計,在本文主要涉及的16篇作品中,有9篇運用此典。如《李生窺墻傳》中李生以詩贈崔氏:“惱卻襄王孤枕夢,肯為云雨下陽臺?”[6]66化用楚襄王讓枕求歡之典,襯托李生孤寂的心境以及對崔氏的相思?!吨苌鷤鳌分小笆且?,賦高唐,二人相得之好”[6]354,則化用“高唐”事直指周生與俳桃二人行魚水之歡。作家借“云雨陽臺”系列典故喻指男女情事在韓國古代漢文小說中層出不窮,已相當普遍。類似的還有《醉游浮碧亭記》“云雨陽臺一夢間”,《雙女墳》“欲薦襄王云雨夢”,《芝峰傳》“陽臺之夢”等。

“牛郎織女”系列典故源于梁代任昉《述異記》。牛郎織女相愛過程中彼此守護的精神鼓舞著歷代青年男女追求愛情的決心與勇氣,使得這一愛情故事在中國經(jīng)典流傳,韓國古代愛情家庭類漢文小說中也是屢見不鮮。作家們善于將此典故與其他典故明暗結(jié)合,使情因典顯,真切地表達男女戀人的相聚之歡、相思之苦。如《李生窺墻傳》中崔女父母修媒妁之禮,問于李家時,李生喜不自勝,作詩曰“破鏡重圓會有時,天津烏鵲助佳期。從今月老纏繩去,莫向東風怨子規(guī)”[6]75,此處暗用徐德言和樂昌公主破鏡重圓、牛郎織女烏鵲搭橋、蜀國國王杜宇化為子規(guī)守護百姓的典故,表達李生與崔氏終結(jié)秦晉之好的喜悅之情。《英英傳》中“天漢不禁烏鵲散,巫山那復(fù)云雨濃”[6]343 則化用“牛郎織女”中的“鵲”這一意象性典故,以“烏鵲飛散”類比英英與金生相離之情。

“藍橋遇仙”出自唐代裴铏的《裴航》,即裴航在藍橋遇仙女云英,終結(jié)為夫婦,后人便以“藍橋”之地暗喻男女行歡會之事?!芭翊岛崱背鲎晕鳚h劉向《列仙傳》,指秦穆公之女弄玉與蕭史因簫而結(jié)合成仙一事。韓國漢文小說家借此二典指代男歡女悅,如《萬福寺樗蒲記》中鄭氏“不見藍橋經(jīng)過客,何年裴航遇云翹”[6]99,意借裴航遇云英之事類比傳達期盼情郎之意;《李生窺墻傳》“藍橋何日遇神仙”、《周生傳》“藍橋舊宅付之紅娘”、《春香傳》“藍橋玉生”則皆是借用“藍橋”指代男女情事。此外,《周生傳》中周生以“莫言風動竹,直是玉人來”[6]357回應(yīng)仙花,詢問來人是誰;《英英傳》中金生由飛鳥棲林、行人歸家之景,慨嘆“何處玉人在?桃花無限情”[6]333,兩處皆以“玉人”指代意中人。

總之,韓國古代愛情家庭類漢文小說善于選取意象性的典故,使之成為特殊的文學語言,既簡潔又寓意深厚,增強了作品的意蘊和抒情效果,也給人想象回味的余地。

二、靈活多變的用典方式

黃侃在《文心雕龍札記》中認為“嘗謂文章之功,莫切于事類”[8]97-98,用典作為一種修辭手法在文章寫作中具有重要作用,但用典并非只是簡單地對古語古事的搬用,它需要在尊重原典語意的基礎(chǔ)上靈活熔鑄。韓國古代漢文小說家用典驅(qū)遣自如,恰到好處,與文章人物形象塑造、表達主題等自然融為一體,其用典技巧,可謂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一)直引典故,盡得其意

直引是一種較為常見和簡潔的用典方式,即不做文本的加工創(chuàng)造,直接采用,從用典的性質(zhì)角度來看包括語典和事典直引兩類。如《萬福寺樗蒲記》中梁生托《詩經(jīng)》的《有狐》和《載驅(qū)》回應(yīng)何氏女“有狐綏綏,在彼淇梁。魯?shù)烙惺?,齊子翱翔”[6]98,既生動形象,也襯托梁生對其愛慕之心。又如《春香傳》中一句“忠臣,不事二君;烈女!不更二夫”[6]444-445出自司馬遷《史記》,體現(xiàn)了春香遭受強權(quán)威逼利誘時所表現(xiàn)出的忠貞烈女之性、矢志守節(jié)之堅。欲別之際,李夢龍借劉禹錫的“東邊日出西邊雨”,慨嘆“一片西飛一片東”,表達好事多磨,有情之人難舍難分之意;到京赴任,夢中見到春香“花容半凋”“玉淚雙流”,夢醒后“不禁凄然”:

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取次花叢回顧懶,半緣修道半緣君。[6]452

詩的第一、二、四句語出元稹《離思五首·其四》,用滄海之水和巫山之云比喻男女主人公情意深廣篤厚,作家借此典突出李夢龍對藝伎春香的深情。再如《周生傳》中 “簾外誰來推繡戶,枉教人夢斷瑤臺曲,又卻是風敲竹”[6]357來自蘇軾的《賀新郎》;“青山不老,綠水長存”[6]354源于《三國演義》。 韓國古代愛情家庭類漢文小說中將中國文學作品中的原典、原句直接運用到作品里的例子比比皆是,雖是直接挪用,但往往與原典言所敘之事、所達之意相契合,無生澀與不妥。

韓國古代漢文小說家直引事典主要涉及中國歷史人物及其典故,如《春香傳》中李夢龍以乞人形象出現(xiàn)在春香面前,春香沒有嫌棄,反以《史記·蘇秦列傳》之妻嫂笑蘇秦的典故類比李夢龍,囑托其父母勿因李暫時的時運不濟而冷眼相待,表現(xiàn)了春香的主見與真誠。值得注意的是,涉及的歷史人物及其故事尤其以才德兼?zhèn)涞牡浞杜詾榇?。作家通過同類比附的方式找到小說中人物與歷史人物的共同點,以此凸顯主人公的形象。《萬福寺樗蒲記》中梁生稱何氏“儀容侔于西施,詩賦高于淑真,不出香閨之內(nèi),常聽鯉庭之箴”[6]105。在這不足三十字中,作者金時習便用中國古代四大美女之一的西施、宋代才女朱淑真烘托生而溫麗、腹有詩書的何氏?!吨x氏南征記》中謝貞玉受托為觀音像作《觀音贊》,寫道:“吾聞大師古之圣女,想像其德如周妊姒、關(guān)雎、葛覃婦人之事。孤在空山豈其本意?”[6]5-6 此句引用《列女傳》中太妊、太姒及《詩經(jīng)》中《關(guān)雎》《葛覃》等典故來比喻觀音的德行,間接表達了自己對婦德的追求。眾所周知,典故直引最為簡單,也最難出彩,但在這些愛情家庭類漢文小說中,作家直接引用不僅沒有板滯之態(tài),反而給人一種精當妥帖、盡得其意之感。

(二) 化用典故,盡顯其情

化用相對于直引,更能表現(xiàn)作者的才學和藝術(shù)構(gòu)思。在愛情家庭類漢文小說中典故化用有兩種情況:一是對原典進行改造,從語典角度看指“構(gòu)成典面的語句并不完全來自于典源,而是通過加字、替換等方法改造后的用典方式”[9]66,從事典角度是暗用典故,將典故完美融化于作品中,明面上看不出用典的痕跡;二是在典故的組合數(shù)量上化用,即一層意思中連用數(shù)典,從而增強作品的藝術(shù)效果。

1.改造法

對原典進行改造,通常采用的方式是對典故中語句略微修改,其內(nèi)容和原典沒有太大區(qū)別。如《李生窺墻傳》中崔女偶遇憩于垂楊下的李生,遂吟“路上誰家白面郎”,化用杜甫《少年行》“馬上誰家白面郎”一句,改“馬”為“路”;“將子無疑,昏以為期”[6]67將《氓》“將子無怒,秋以為期”[3]82一句中的“怒”改為“疑”“秋”改為“昏”;《春香傳》中“果是魚沉雁落之容,月開花羞之態(tài)”[6]425,變換《三國演義》中寫二喬“有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10]346之句,這些用典較好地保留了句式,也保留了原典本意。再如《春香傳》中“金樽美酒千人血,玉盤佳肴萬姓膏”[6]460,化用李白《行路難》“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盤珍羞直萬錢”[11]142,表達李夢龍因發(fā)現(xiàn)南原官吏腐朽墮落至極,內(nèi)心激憤不平,亦是文章的點睛之筆。朝鮮后期貴族階級驕奢淫逸、黑暗腐朽,平民百姓生存狀況糟糕、苦不堪言。作者巧妙化用李白詩歌典故以表達對貪官的痛斥和對百姓的同情,也隱射出小說言在此意在彼的深刻主題思想。

對原典進行改造還體現(xiàn)在事典暗用方面,只取典故的事義,不徑引原文。如《萬福寺樗蒲記》中柳氏詩云“從今相待似鴻光”,《李生窺墻傳》中李生詩曰“莫向東風怨子規(guī)”,崔氏詩曰“共挽鹿車何日是”,前者暗用梁鴻與孟光舉案齊眉的愛情故事,后者暗引蜀國國王杜宇化鳥和后漢鮑宣妻重情輕物的典故。再如《鐘玉傳》中鐘玉回憶起與香蘭繾綣之情,慨嘆幸福時光如“悅?cè)裟峡乱粔簦鐝暮愓碇卸鴣硪印盵6]397,此句明面上未顯露任何人物和事跡,實際上融化唐李公佐《南柯太守傳》和沈既濟《枕中記》,這兩部作品主題均體現(xiàn)的是人世間榮華富貴如夢境之空虛,與文中鐘玉當時的心境相符,而勵志讀書不婚的鐘玉,終被童妓香蘭色誘而陷落,則諷刺了兩班文人的假面具。作者睦臺林1所言:“而其在鑒戒之道,或不無一助,故為之記,因以自戒,亦以為后人之鑒云?!盵12]342

2.組合法

《詩人玉屑》稱“作詩須飽材料”[13]149,雖然是針對詩歌用典而言,用于小說未嘗不可。韓國古代愛情家庭類漢文小說化用典故的另一個特征即在一層意思中組合數(shù)典,這些典故意義相近,組成一個完成的整體,給人渾然一體的感覺。如《英英傳》中金生對英英的勸說:

朝云暮雨,陽臺神女,本無定蹤;碧海青天,月中姮娥,應(yīng)悔偷藥。鳥生微而比翼,木性頑而連理,矧性欲之所鐘,豈人物之異致?春風蝴蝶之夢,特惱空房;夜月杜鵑之啼,偏驚孤枕,豈可使杜牧之尋春芳晚。[6]339

此處作者連引六個典故:楚襄王與巫山神女相會、嫦娥悔偷藥、比翼鳥連理枝、莊生夢蝶、杜鵑啼血、杜牧尋春。金生先是勸說英英男女情事是人之正常情感,要珍惜男女之情,及時行樂;緊接著勸說英英不要等到物是人非之時,獨守空房,孤枕難眠;最后用“杜牧之尋春芳晚”反面論證錯失姻緣之苦。一連串的典故彼此相輔相成,不僅豐富了故事內(nèi)容,還展現(xiàn)了作者的文采。

連用典故還可以烘托氛圍,如《謝氏南征記》中寫謝氏蒙冤被逐逃往南方的悲慘遭遇時,連用“二妃淚水灑瀟湘竹”“屈原投江”“賈誼流放長沙”等中國古代神話、歷史悲劇人物千古斷腸的故事,營造凄慘悲涼的氛圍。后謝氏走投無路而欲投江自盡以全名節(jié)時,夢中與娥皇、女英之對話:

今者奉屈非他事也,夫不惜千金之軀,欲追屈原之蹤,甚非天意……自古忠臣義士被慘禍者,如伍子胥、屈原勿論。以女子言之,衛(wèi)莊姜之德,詩人頌其美,孔子錄其詩,使后世為法,才德之美如此,而困于讒言,被莊公之薄待。漢之班婕妤,以禮事君,辭與同輦,愿奉養(yǎng)太后,為先儒所褒,而遭趙飛燕之妒,抱恨于長信宮……曷可勝記哉?[6]34-35

此處連引伍子胥、屈原、莊姜、班婕妤等,他們或是正直之人卻遭妒忌、或是忠賢人物遭到迫害,與遭遇誣陷的謝氏人生境況相似,典故之中透露著憤慨、惆悵。同時,《謝氏南征記》作者金萬重在此借用中國忠賢人物的悲劇典故是有其深意的。朝鮮朝肅宗王時期,欲廢正妻仁顯皇后而立寵妃張禧嬪為后,以儒家正統(tǒng)思想自居的“西人派”代表金萬重希望通過刻畫謝貞玉這一形象來感悟肅宗,正如朝鮮朝時期李奎景的評價:“則為肅廟仁顯皇后閔氏巽位,欲悟圣心而制者?!盵14]384

綜上所述,韓國古代漢文小說作者對中國文化典故運用的手法十分巧妙和高超。從這些信手拈來的典故中可以清晰地看出韓國古代漢文小說家對中國歷史文化的熟悉和認同,引用與之相契合的中國文化典故,不僅可使故事更具真實性,還有助于塑造人物形象、深化主題。

三、異域文人的用典之失

合理用典可以引前人語事援古證今,還能使文辭厚重,文章內(nèi)涵豐富。但用典不注重原典內(nèi)涵,就容易造成典故的錯用,且一味地在作品中用典,也容易給人掉書袋1之感。應(yīng)當指出的是,韓國古代愛情家庭類漢文小說雖然用典旁征博引,取得了較為可觀的藝術(shù)效果,但也存在用典之弊端。

(一)以詞害意,錯用典故

劉勰指出“據(jù)事以類義”[1]427, “類”是用典的基本,若典故的指向與行文旨意相悖,這是犯了用典的大忌,用典需要把握基調(diào),情境相符,即便是反用,也不離內(nèi)在關(guān)聯(lián)?!吨苌鷤鳌分性谇逅鲕饺匕愕南苫ǖ挠骋r之下,風塵女子俳桃則“不啻若鴉鸮之于鳳凰,砂礫之于珠璣也”[6]355,句中引用了“鳳凰”與“鴟鸮”意象?!傍|鸮”即“鴟梟”,“鴟鸮”一詞最早出自《詩經(jīng)·豳風·鴟鸮》,曹植《贈白馬王彪》中有“鴟梟鳴衡扼,豺狼當路衢”[15]100,李善注“鴟梟、豺狼,以喻小人也”[15]105。在中國古代文化意象中,鴟鸮和鳳凰是一組對立意象,最普遍的意義分別指代小人和賢人。如《莊子·秋水篇》講述莊子與惠子之間的故事:“夫鹓鶵發(fā)于南海而飛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練實不食,非醴泉不飲。于是鴟得腐鼠,鹓鶵過之?!盵16]442“鹓鶵”屬于鳳凰一類的鳥,莊子以此比喻自己心性高潔,以鴟鸮比喻惠子的心胸狹窄?!霸谥袊糯膶W中,鳳凰和鴟鸮常常被組合在同一個語言情境中,而其寓意卻一正一反,完全相左。鳳凰象征著神圣、高潔、美善、君子、祥瑞,鴟鸮象征著凡俗、卑污、丑惡、小人、兇災(zāi)?!盵17]63《周生傳》中欲表達俳桃在仙花面前,無論姿色還是身份地位都無法與之相比擬,但用象征人性卑俗丑惡的“鴟鸮”來比喻善良的俳桃,顯然不妥。再如松柏是中國文學中表現(xiàn)君子人格重要的題材和意象,屈原《九歌·山鬼》“山中人兮芳杜若,飲石泉兮蔭松柏”[18]61,東漢王逸注“言己雖居在山中無人之處……蔭松柏之木,飲食居處,動以香潔自修飾”[18]63。俳桃以“葑菲之體依松柏之余蔭”表達對周生的愛戀,固然從善良的俳桃角度看待周生或如松柏,但縱觀《周生傳》,周生是個喜新厭舊、見異思遷的人,周生的背信棄義導(dǎo)致了俳桃之死,作者以松柏代指周生顯然不合適。

又如,“桑中”一詞出《詩經(jīng)·鄘風·桑中》,是對男女約會的描寫,無貶義色彩。但在韓國古代漢文小說中多用“桑中”表示偷情或淫亂的行為,帶有明顯的貶義色彩。《春香傳》中面對李夢龍的戲謔調(diào)侃,春香道“是真?zhèn)€說甚么?豈無侍歡之日?而欲為桑中之行耶?”[6]426春香誤以為真,連用三個反問,表現(xiàn)出極為驚詫的語氣,并且結(jié)合后文男主公的回答“吾此戲耳”,也可看出“桑中”在韓國文化中表示偷情和淫亂的行為。《英英傳》寫金進士急欲與英英親近,英英回應(yīng)道“何以待妾如桑中之游女乎?”《李生窺墻傳》中崔氏在告知父母與李生戀情,以“不念桑落之詩”表達自己只擇一人,這里“桑中”含義更為明確,顯然在當時桑中這種行為是不被認同的,所以崔氏不愿念桑落之詩。在朱熹《詩》學觀中“桑中之詩”是“淫詩說”的重要內(nèi)容,誠然此處與古代韓國受程朱理學影響有關(guān),但與中國主流文化中“桑中”含義相悖,感覺更像是對中國文化典故的錯用。

(二)浮筆浪墨,無效用典

從韓國古代漢文小說對中國人物及典故的大量引用可以看出韓國古代作家對中國文化的深刻了解,但過分引用也使得小說典故堆積,形式呆板,既有賣弄與炫耀之嫌,也有畫蛇添足之感。如《鐘玉傳》中,香蘭在勸說潛心經(jīng)傳、不慕酒色的鐘玉時,運用一連串的典故:

然而郎君既讀古人書,應(yīng)知古人事,非但君擇臣,亦有臣擇君。是故紅拂娘訪李靖于旅舍、卓文君從相如于城都、寇萊公之蒨桃、韓文公之柳妓、元稹之薛濤、東波之朝云、韓魏公之愛卿、秦學士之義娼,自古文章之士,未有妓妾者也。[6]379

在這近百字的片段中羅列了8個中國古代才子與女子的愛情典故,用典繁密,有堆砌之感。再如《淑香傳》中對瑤臺仙境人物和環(huán)境的反復(fù)描寫,出現(xiàn)的人物多達21位,人物的羅列看起來更像是作者對自身才識的一種賣弄與炫耀,缺乏藝術(shù)感染力,這在韓國古代愛情家庭類漢文小說中不是個案,而是一種常見的現(xiàn)象。

綜上所述,韓國古代愛情家庭類漢文小說中融入了大量的中國文化典故,其用典文梓共采,達到了相當熟練的地步,閱讀這些作品,“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它的由來,讀者會以為所欣賞的是中國古代哪一部野史筆記或者志怪、傳奇中的文學故事”[19]179。用典作為文學創(chuàng)作一種常見的表達方式,用得好可以為文章增色。古代韓國作家對中國古代各類典故的運用可謂駕輕就熟,不僅豐富了文章的內(nèi)涵,還增強了作品的感染力。但韓國古代漢文小說畢竟是異域文人創(chuàng)作的,在用典方面還是有所欠缺的,如典故錯用、濫用或堆積等。此外,典故積淀了一個民族的傳統(tǒng)文化,具有豐富的人文內(nèi)涵,也是作家感情流露和思想表達的一種途徑,通過對韓國古代愛情家庭類小說用典得失的探析,有助于我們了解韓國古代作家獨特的生命體驗和思想文化,也能夠從中窺探韓國古代文人積蘊的漢文化才情,進而證明中國文化,尤其是中國古代文學所具有的極其深遠的影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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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約編輯 莫? ?華】

The Analysis of Quotations in Ancient Korean Love and

Family Novels in Chinese

SUN Huixin,ZHANG Yaping

(College of Literature,Dalian University,Dalian,Liaoning 116622,China)

[Abstract] The ancient Korean love and family novels in Chinese have extensively collected and cited Chinese allusions, which are all covered in the collection of classics and histories. Their use of allusions and literary works is shared and their techniques are proficient. The use of allusions draws inspiration from imaginative allusions, such as the ballads depicting love between men and women in The Book of Songs, as well as myths and legends, using emotional analogies to convey the purpose. The use of allusions can be either directly copied to achieve their intended meaning or cleverly expressed, which can be described as rich and diverse in form. However, there are also flaws in the abuse or accumulation of allusions, and even the misuse of allusions. Analyzing the use of allusions in such Chinese novels not only has important reference value for exploring the authors life experience, but also has important significance for studying cultural exchanges between China and South Korea.

[Key words] Korea; love and family Chinese novels; allusion materials; allusion method; the loss of allus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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