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忠 唐紀(jì)北
[摘 要] 洛陽邴勖墓志的出土,為人們認(rèn)識北魏時期民族文化認(rèn)同提供了新視角。從該墓志可知,這個自北魏平城時期即活躍在政壇的顯貴家族,不僅與仇池國氐楊聯(lián)姻,而且與北魏皇室也存在密切關(guān)系。由于《魏書》等史書對這一家族事跡的缺載,使該家族作為漢代李陵后裔的鮮卑族族源特點得以彰顯。墓志對歷史上漢族邴氏名人的敘述及其族源的追認(rèn),反映了北魏中后期各民族文化認(rèn)同不斷加深的情形。
[關(guān)鍵詞] 北魏;邴勖;墓志;文化認(rèn)同
[中圖分類號] K239[文獻(xiàn)標(biāo)識碼] A[文章編號] 2096-2991(2023)03-0068-09
北魏是中華民族歷史上民族大融合的重要時期,從王朝創(chuàng)立者拓跋珪擊敗內(nèi)外分裂割據(jù)勢力遷都平城后仿漢制完善職官制度,到太武帝拓跋燾完成北方統(tǒng)一大業(yè)結(jié)束十六國割據(jù)局面后重用漢族士人,進(jìn)一步推進(jìn)漢化,再到孝文帝拓跋宏以南伐為名遷都洛陽后,實行變服飾、改語言、重漢姓及鼓勵鮮卑貴族與漢人士族聯(lián)姻等政策,其漢化程度遂不斷加深,學(xué)界于此已有一些研究成果面世1。但是,關(guān)于北魏政權(quán)與遠(yuǎn)在隴右一隅的氐族仇池國之間的關(guān)系,以及在拓跋鮮卑漢化過程中,皇室在其族源問題上的復(fù)雜心態(tài)、王朝將領(lǐng)對其家族漢族族源的“追認(rèn)”等問題,學(xué)界卻鮮有人論及。近年洛陽北魏貴族邴勖墓葬的發(fā)掘及其墓志的出土,為人們了解以上問題提供了新的視角。從邴勖墓志可知,這個自北魏平城時期即活躍在政壇的顯貴家族,不僅與仇池國國君楊盛聯(lián)姻,而且與北魏皇室也存在著十分密切的關(guān)系。由于《魏書》等史書對邴勖家族事跡缺載,使該家族作為漢代李陵后裔的鮮卑族族源特點得以彰顯。同時,由于墓志對該家族漢族族源的“追認(rèn)”,從而也為人們了解北魏中后期民族融合大背景下拓跋鮮卑貴族認(rèn)同中原文化提供了又一重要佐證。本文將從邴勖墓志提供的信息入手,擬對該家族與北魏皇室、仇池氐楊政權(quán)之間的關(guān)系,邴勖家族族源性質(zhì)及墓志對其漢族族源的認(rèn)同等問題,作一闡述和分析。
一、邴勖家族與仇池國及北魏的關(guān)系
2012年6月偃師市文物旅游局和洛陽市文物考古研究院在偃師城關(guān)鎮(zhèn)新寨工業(yè)園區(qū)搶救性發(fā)掘兩座北魏墓葬,其中一座出土了有“正光元年”字樣的朱書陶罐及署名墓主為邴勖的墓志,[1]墓志志文陰刻,文字清晰完好。據(jù)志文可知,墓主邴勖為北魏建威將軍、長安鎮(zhèn)將,其祖父邴德乃北魏建威將軍、秘書著作郎、使持節(jié)、秦州刺史、鄔陵子,祖母乃征西將軍、并州刺史、仇池公楊盛之女;其父邴岳是北魏外都折紇真、龍驤將軍、史持節(jié)、荊州刺史、新野侯,其母乃太原郡太守郝昭之女。邴勖是“青州樂陵濕沃都鄉(xiāng)巨大里人”[1],卒于正光元年(520)十二月,享年45歲,生前襲爵鄔陵子,其妻乃廣武令、南陽人鄧瓫之女。邴氏家族“自西徂東,高門鼎食”[1],是典型的世襲貴族。
這方墓志的出土,隨之也帶來了一些待解之題:墓志記載墓主邴勖的祖母為仇池國楊盛之女,楊盛乃南北朝初期后仇池國君主,而墓主祖父邴德乃北魏將軍。那么,偏居隴右的氐族仇池國楊盛,為何會嫁女于北魏將領(lǐng)邴德?另外,邴勖祖父三代與該墓志所述的邴氏先祖之間,究竟存在著怎樣的承嗣關(guān)系?邴氏家族在北魏官高位顯,為何傳世史書中卻沒有記載其事跡?
史載氐楊家族源出略陽清水(今甘肅清水縣西北),秦、漢以來“世居隴右,為豪族” [2]2403,南北朝時,楊氏以隴右仇池山為政治中心,先后建立了延續(xù)三百余年的前、后仇池國。前仇池國于晉咸安元年(317)被前秦苻堅滅國后,苻堅“徙其民于關(guān)中”[3]2228,故該墓志稱楊盛“恒農(nóng)”(今河南靈寶北故函谷關(guān))人,此當(dāng)就楊氏遷徙地而言。《魏書》載苻堅敗后,歸順苻堅的氐人楊定重返隴右建后仇池國,他“招夷夏得千余家,自稱龍驤將軍、仇池公,稱籓于晉” [3]2228,楊盛即該仇池國的第二任君主。
楊盛繼位仇池國君主后“自號征西將軍、秦州刺史、仇池公”[3]2228,曾先后向東晉、北魏、后秦、劉宋等政權(quán)稱臣。如東晉太元二十一年(396),他遣使向晉政權(quán)請命,晉孝武帝“詔拜盛鎮(zhèn)南將軍、仇池公”[4]2875;晉安帝隆安二年(398),“遣使附魏,魏以盛為仇池王”[5]2971,道武帝拓跋珪“詔以盛為征南大將軍、仇池王。(仇池國)隔礙姚興,不得歲通貢使”[3]2229;東晉義熙元年(405),后秦隴西公碩德伐仇池“屢破楊盛兵”,楊盛又“請降于秦,秦以盛為都督益、寧二州諸軍事、征南大將軍、益州牧”[6]3001??赡茉诔鸪貒庥鰪?qiáng)敵環(huán)伺,及臣事北魏的情況下,楊盛將女兒嫁給北魏將軍邴德。
墓志稱楊盛曾任并州刺史,該職是否為北魏等政權(quán)委任,抑或楊盛攻擊后秦得并州后自稱刺史,史無明載。不過,北魏在道武帝拓跋珪遷都平城后,需要拉攏像楊盛這樣的政治力量。史載:“初,盛聞晉亡,不改義熙年號,謂世子玄曰:‘吾老矣,當(dāng)終為晉臣;汝善事宋帝?!盵7]3161這說明楊盛雖表面對北魏等俯首稱臣,但他主要還是想依附南方政權(quán)。所以對北魏而言,楊盛必是其戰(zhàn)略上需要極力爭取的力量。故邴德之娶楊盛女,并不能排除是北魏主動撮合的結(jié)果,因為以聯(lián)姻強(qiáng)化政治關(guān)系,在北魏君主中是有其傳統(tǒng)的。
如北魏早在拓跋力微時,就曾與高貴鄉(xiāng)公主政的曹魏皇室結(jié)親;[8]4拓跋悉鹿當(dāng)政時,曾以女妻匈奴宇文部大人普撥之子;[8]5拓跋祿官當(dāng)政后,亦嫁女于宇文莫廆之子宇文遜昵延;[8]6拓跋什翼犍繼位第四年(341),匈奴鐵弗部首領(lǐng)劉虎之子務(wù)桓立,“始來歸順,帝以女妻之”[8]12;第七年(344),他又與慕容元真互通婚姻。[8]12在拓跋燾當(dāng)政時期,他曾立夏國皇帝赫連昌妹為皇后,并立其另兩妹為妃子;神麚元年(428),他虜夏國皇帝赫連昌至平城后,立即把自己妹妹始平公主嫁給對方;延和二年(433),他冊封北涼君主沮渠牧犍為王,嫁妹妹武威公主于對方,同時還納沮渠牧犍之妹興平公主為昭儀;延和三年(434),他以西海公主嫁柔然可汗吳提,同時納吳提之妹為夫人;太平真君十一年(450)伐宋后,他又主動遣使求和請婚,以其孫示宋使:“吾遠(yuǎn)來至此,非欲為功名,實欲繼好息民,永結(jié)姻援。宋若能以女妻此孫,我以女妻武陵王,自今匹馬不復(fù)南顧。”[9]3314以上這些,都是以締結(jié)政治婚姻而建立雙邊關(guān)系的顯例。
邴德究竟是在楊盛生前還是在其逝后與其女成婚已難知曉。史載楊盛去世后,北魏與仇池氐楊間關(guān)系曾一度有所發(fā)展。如元嘉十三年(436),“氐王楊難當(dāng)自稱大秦王……置百官皆如天子之制,然猶貢奉宋、魏不絕”[10]3232。楊難當(dāng)占領(lǐng)漢中后,曾任命北魏將領(lǐng)趙溫“為輔國將軍、秦梁二州刺史”[11]1146,他也向北魏“稱蕃”,拓跋燾還以趙溫“為難當(dāng)府司馬”[11]1146。當(dāng)楊盛之孫楊保宗因君位被叔父楊難當(dāng)所廢,于宋文帝元嘉十六年(439)“與兄保顯自童亭奔魏”[10]3239時,太武帝拓跋燾不僅“以保宗為都督隴西諸軍事、征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秦州牧、武都王,鎮(zhèn)上邽”[10]3239,還“妻以公主”[10]3239,楊保顯也被任命為“鎮(zhèn)西將軍、晉壽公” [10]3239。
楊盛嫁女于邴德,拓跋燾嫁女于邴德之妻的侄子楊保宗,兩樁婚姻均可證邴氏家族與仇池氐楊及北魏拓跋氏之間關(guān)系密切。元嘉十九年(442)劉宋滅仇池國、楊難當(dāng)投北魏后,與北魏河間公拓跋齊一起鎮(zhèn)守雒谷的楊保宗,欲“閉險自固以叛魏”,被拓跋齊“誘執(zhí)”“送平城”[12]3260,拓跋燾“詔難當(dāng)殺之”[3]2230。后來,楊保宗弟楊文德在與北魏仇池鎮(zhèn)將皮豹子的作戰(zhàn)中又再次失利,致“豹子收其妻子、僚屬、軍資,及楊保宗所尚魏公主而還”,惱怒的拓跋燾遂下令處死了甘心隨夫叛魏的女兒。[9]3291楊保宗與拓跋公主雖夫妻雙雙被殺,但與楊保宗為表兄弟的邴勖之父邴岳,卻生前不僅任“外都折紇真、龍驤將軍、史持節(jié)、荊州刺史”[1],還被封新野侯;邴勖也被任命為北魏建威將軍、長安鎮(zhèn)將,還襲封鄔陵子爵位。兩國交結(jié)邴、楊聯(lián)姻,但當(dāng)邴岳母族背叛北魏時,邴岳父子卻仍高官得做甚至照常升遷。由此知,邴氏家族深得北魏皇室信任。
二、邴勖家族遠(yuǎn)祖及墓志留下的疑問
關(guān)于邴勖家族的族源,墓志用很多文字?jǐn)⑹觥H缰疚恼f邴勖家族始祖是“周文公之胄、邴陽侯之胤”[1],又說邴族得氏是因其先祖“手文有征,因以命氏”[1]。周文公,指西周初輔佐成王的周公旦,明人陳士元《論語類考》卷七云:“周文公,名旦,文王第三子,武王之弟也,采于周,故稱周公,文其謚也?!盵13]165邴陽侯顯然是指先秦人物,今已難知其人。墓志敘述邴勖家族特點時,使用了“自西徂東,高門鼎食”8個字,并稱先祖中“丞相以才雄命世,騰芬于西京;有道以清真夢?俗,揚(yáng)光于北?!盵1]?!柏┫唷?,檢索史籍僅西漢時宰相邴吉屬邴氏家族人物。邴吉,魯國人,曾封傅陽侯,“以讀書好法令至御史大夫。孝宣帝時,以有舊故,封為列侯,而因為丞相”[14]2687,他也是漢代麒麟閣11位功臣之一?!坝械馈?,在北魏前邴姓人物中,也僅有三國時北海名人邴原曾被舉有道科,且世傳其名。如《后漢書》引鄭太語稱“北海邴原清高直亮”,與東州鄭玄“皆儒生所仰,群士楷式”[15]2259;《三國志》也說“邴原,字根矩,北海朱虛人也。少與管寧俱以操尚稱州府,辟命皆不就。黃巾起,原將家屬入海,住郁洲山中。時孔融為北海相,舉原有道,原以黃巾方盛,遂至遼東”[16]350,時人稱其“秉德純懿,志行忠方”[16]350-3511。
除追述邴氏先祖邴吉、邴原外,墓志贊邴勖時也說:“雖復(fù)逸勁瑯琊,足稱異代一時;比巧曲城,固應(yīng)彼有慚德?!盵1]“瑯琊”“曲城”乃是以地望稱北魏前邴氏人物。檢索史籍,邴氏名人中符合墓志所說情況的為東漢時邴漢及東晉人邴郁二人。邴漢,瑯琊人,《漢書》載其“以清行征用”,王莽秉政時他因不屑與“漢賊”同流,遂與龔勝“俱乞歸老于鄉(xiāng)里”[17]3083;邴郁,《晉書》載其為城陽人,城陽乃魏晉時“分北海而立”之郡[18]450,北魏時該地隸光州東萊郡,郡所轄有東、西曲城縣。[19]2530《晉書》載邴郁為三國時北海人邴原之曾孫,“少有原風(fēng),敕身謹(jǐn)潔,口不妄說,耳不妄聽,端拱恂恂,舉動有禮”[20]2444。咸康間,朝廷博求異行之士,邴郁被公卿薦舉,以博士征之,他“辭以疾”[20]2444。
這就是邴勖墓志關(guān)于邴氏族源的記載,但墓志的敘述仍留下了幾個疑問。
第一,檢索相關(guān)史籍及北朝以后問世的譜牒姓氏之書,無論“丙”或“邴”氏,都沒有墓志所說的因“手文有征,因以命氏”的相關(guān)記載。如《元和姓纂》卷七“丙氏”條:“齊大夫邴歜之后,漢功臣表有高苑侯丙猜,傳封八代?!盵21]1088又云:“漢丞相、傅陽侯丙吉,代居于魯。晉大夫邴豫食采于邴,因氏焉。”[21]1088“邴氏”條也說:“晉大夫邴豫食采于邴,因氏焉?!盵21]1088岑仲勉校補(bǔ)云:“‘晉大夫邴豫食采于丙,因氏焉。丙、邴相通,自漢已然?!盵21]1091也就是說,《元和姓纂》認(rèn)為邴族之氏實得自食采之名。考證古代姓氏成就極高的宋人鄧名世,在《古今姓氏書辯證》中也介紹了邴氏族源:
丙:齊大夫邴歜后,去邑,為丙氏。又李陵裔孫,自匈奴歸魏見于丙殿,賜姓丙氏。
邴:出自齊大夫食采于邴,以邑為氏。春秋時,有邴歜、邴夏、邴師、邴意茲,其族仕晉者,曰邴豫、邴師;仕魯者,有邴泄?!对托兆搿芬詾闀x邴豫食采而得氏,《廣韻》以“邴”音“柄”,而引去聲,皆誤矣。[22]
與鄧名世同時的鄭樵在《通志·氏族六》“同名異實第一”條也說:
丙氏有二,邴豫之后,或去邑,作丙;又李陵降匈奴,裔孫歸魏,見丙殿,因賜氏焉。[23]482
唐人林寶《元和姓纂》成書晚邴勖墓志約三百年,鄧名世和鄭樵之書雖也比《元和姓纂》晚出,但作為專事考證姓氏族譜的典籍,兩書都沒有邴氏族源因“手文有征,因以命氏”的相關(guān)記載,可見墓志這一說法頗具傳說特色。但為什么要把這樣一個信息寫進(jìn)嚴(yán)肅的墓志中,實令人費(fèi)解。
第二,墓志稱邴勖先祖“自西徂東,高門鼎食”,但從其所列邴氏北魏以前名人看,除初為“魯獄史”的西漢邴吉“積功勞”封侯拜相外,[14]2687其他幾乎都是以“清名”被征用或舉薦,均非“高門鼎食”。如漢代邴漢是“以清行征用”后“乞骸骨”而歸,[17]3083三國邴原“少與管寧俱以操尚稱”[16]351,東晉的邴郁,《晉書》亦將其列之“隱逸”[20]2444。墓志言“自西徂東,高門鼎食”,顯然是說墓主與其祖、父乃至更久先人,不僅“高門鼎食”,而且有“自西徂東”的家族遷徙經(jīng)歷。從邴勖葬洛陽,及其祖、父相繼在北魏為官且享有富貴的情形可知,“自西徂東”的顯然是墓主曾祖、高祖或更早家族之人,且他們的身份也都極為顯貴。但墓志對邴勖曾祖、高祖等只字不提,這就使“自西徂東”的記載成為一個疑問。
第三,從墓志可知,邴勖祖、父都是北魏高官且各有爵位,其祖母還是仇池王楊盛之女,對于這樣一個顯貴家族的事跡,至少史書或后代族譜類書籍應(yīng)該有所記載才是,但蹊蹺的是所有史書及族譜類書籍,都沒有關(guān)于這一家族的只言片語。如《元和姓纂》在敘述邴氏族譜時,就在北魏這一段留下了空白?!对托兆搿肪砥咴疲?/p>
魏有丞相征士丙原,字根矩,孫后周信州總管丙明,丙明生粲,唐監(jiān)門大將軍、應(yīng)國公。高祖與之有舊,以姓妃諱,賜姓李氏。[21]1088
《元和姓纂》所云“丙原”即前文所述三國人邴原,岑仲勉先生說此句中的“‘孫上當(dāng)補(bǔ)‘裔字”,“‘妃字訛,庫本正作‘犯”[21]1088-1089。意思是,后周丙明乃三國邴原之裔孫,此丙(邴)氏入唐后因姓字犯李唐家諱,而被唐高祖賜姓李。這就把三國邴原后人在后周以后的情況,說得清清楚楚。但《元和姓纂》在記載三國邴原至后周丙明時,卻沒有提及北魏邴勖這個顯貴家族,這就不免令人生疑。因為后周信州總管丙明之子粲及粲子元纮等在隋唐時極負(fù)盛名,李元纮還當(dāng)過宰相。《元和姓纂》敘述本朝名人族系時,其追溯極其嚴(yán)肅,但它不提北魏邴勖家族,原因只能有兩個:一是纂者林寶在時隔約三百年后,并不知丙原有此北魏后人;另一原因就是林寶知道這一支系,但他并沒有把他們當(dāng)做三國人邴原的后裔。為什么呢?如前所述,宋人鄧名世、鄭樵都指出,歷史上的邴氏家族,還有一個支系是李陵降匈奴后的裔孫,他們后來“歸魏,見丙殿,因賜氏焉”。此邴非彼邴,林寶當(dāng)然不會將他們列為唐宰相李元纮的先人。即使不列入,也并不等于不能提及這個特殊的支系。總之,不管邴勖家族是否為李陵后裔,史書、族譜都失載該家族,令人生疑。
三、邴勖家族在史書中缺載的原因
今所見記載北魏一朝史跡的史書,論成書時間最早、最權(quán)威的無疑是魏收所撰的《魏書》。其他如沈約《宋書》雖有《索虜傳》專篇敘北魏史事,卻是以概述為主并不涉及具體的家族人物傳記;蕭子顯《南齊書》中有《魏虜傳》記載北魏史跡,其性質(zhì)仍與《宋書》之《索虜傳》相類;李延壽《北史》也錄載北魏事,但該書是匯合并刪節(jié)《魏書》《北齊書》而來。因此,成書時間距邴勖之卒僅三十余年,且以記述家族人物事跡為主的《魏書》如果不收錄邴勖家族事跡,則其他史書就很難涉及。
那么,《魏書》不載邴勖家族人物,是否因其不夠資格進(jìn)入收錄范圍?檢索《魏書》人物傳記所載多數(shù)人物身份,及邴勖祖孫三代在北魏朝廷所享有爵位、仕履可知,這個家族成員是完全有資格被《魏書》記載的。
北魏自天賜元年(404),即已“減五等之爵,始分為四,曰王、公、侯、子”[24]2973,“侯封大縣,子封小縣”[24]2973,延興二年(472)五月,孝文帝拓跋元宏亦曾發(fā)詔云:“非功無以受爵,非能無以受祿”[24]2975。墓主邴勖及其祖父邴德都擁有鄔陵子爵位,其父邴岳則有新野侯爵位,說明邴氏是北魏功臣。
邴德所任建威將軍,《魏書·官氏志》載其位列“第四品中”[24]2982,他曾任職的秘書著作郎為“第五品上”,《魏書》對這個級別的官員多有錄載。如該書列傳第四十載武威姑臧人陰仲達(dá),“少以文學(xué)知名”,修國史,除秘書著作郎;[11]1163列傳六十載北平無終人陽尼,少好學(xué),博通經(jīng)籍,幽州刺史胡尼“以尼學(xué)藝文雅,乃表薦之,征拜秘書著作郎”[25]1601等。而其他北魏朝曾官居建威將軍人員在《魏書》人物傳記中亦比比皆是,但既有鄔陵子爵位又任建威將軍、秘書著作郎、使持節(jié)、秦州刺史的邴德,在《魏書》《晉書》《宋書》《北史》《南齊書》等史書中卻完全失載,甚至《魏書》在記錄氐楊家族事跡時,也未見關(guān)于這位駙馬爺?shù)闹谎云Z。
至于墓主之父邴岳,生前所任職務(wù)則比邴德更為顯貴。墓志載他曾任“外都折紇真、龍驤將軍、史持節(jié)、荊州刺史、新野侯”[1]?!巴舛颊奂v真”這個官名是鮮卑拓跋部官號特稱,《魏書》無載,其他史書亦缺載,在北魏文成帝南巡碑碑陰題名中有官號為“折紇真”的稱謂。論者指出:“‘折紇真在殘碑中共見8個,均在爵位或姓氏之前,可見這是一個從未見過的職官名稱?!盵26]在這8個“折紇真”官號中,就有“外都坐折紇真”這樣的名稱,這與邴岳所任“外都折紇真”僅一字之差。論者據(jù)相關(guān)史料考證曾任“南部折紇真”的李敷仕履,認(rèn)為該職“是僅次于南部尚書的一個要職”[26]。而折紇真職位,如果與漢族職位相比,“極可能就是下大夫或大夫,或者說相當(dāng)于下大夫和大夫,這是僅次于尚書的要官,負(fù)責(zé)各部曹的具體事務(wù)”[26]。由此知邴岳所任“外都折紇真”的重要性。
邴岳所擔(dān)任龍驤將軍,《魏書·官氏志》列“第三品上”[24]2980,《中國歷代職官詞典》云:“龍驤將軍,官名?!蔽骸⒈饼R均第三品?!盵27]102實際上早在天興元年(398)拓跋珪議定北魏國號時,就曾“以龍驤將軍日南公和跋為尚書”,說明該職當(dāng)時可直升一品大員尚書。
《魏書》所收其他人物的身份,僅人物列傳第十二中,就載錄多位最高職位為龍驤將軍的官員。如張袞家族張?zhí)m,“累遷龍驤將軍,行光州事”[28]619;崔玄伯弟崔徽,“賜爵貝丘侯,加龍驤將軍”[28]624;崔敞,“爵齊郡侯,拜龍驤將軍、中散大夫。孝昌中,趙郡太守,卒”[28]626;崔景徽,“襲父爵臨淄子……出除龍驤將軍、平州刺史,卒。贈本將軍、南青州刺史”[28]630;鄧權(quán),“從世祖征伐,官至龍驤將軍、豫州刺史,賜爵新野侯”[28]636等。
《魏書》所載上述人物,基本都生活在拓跋燾時代,而墓主邴勖之父邴岳生活的時代,據(jù)其外公楊盛去世時間及其子邴勖生年推算,也主要在拓跋燾及稍后時期,《魏書》卻對龍驤將軍邴岳完全失載,令人奇怪。至于墓主邴勖,其鄔陵子爵位雖屬襲封,但他所任建威將軍亦位列“第四品中”,在《魏書》中也渺無蹤影。
一個顯貴家族就這樣整體從史書消失,原因是什么呢?聯(lián)系北魏史書修纂史上的一樁大案可知,邴勖家族失載于《魏書》并非偶然,這個案子就是崔浩修史案。
崔浩,字伯淵,“少好文學(xué),博覽經(jīng)史。玄象陰陽,百家之言 ,無不關(guān)綜,研精義理,時人莫及”[29]807 。他為人“性敏達(dá),長于謀計。常自比張良,謂己稽古過之”[29]815。道武帝拓跋珪“以其工書,常置左右”[29]807,太宗拓跋嗣時“拜博士祭酒,賜爵武城子,常授太宗經(jīng)書”,“恒與軍國大謀,甚為寵密”[29]807,世祖拓跋燾時更參與謀劃了大量軍國機(jī)密之事。他也是北魏朝史書較早的纂修者,《魏書》載其受誅于太武帝拓跋燾太平真君十一年(450)六月:“初,郄標(biāo)等立石銘刊國記,浩盡述國事,備而不典,而石銘顯在衢路,往來行者咸以為言,事遂聞發(fā)?!涿貢衫粢韵卤M死”[29]826,“清河崔氏無遠(yuǎn)近,范陽盧氏、太原郭氏、河?xùn)|柳氏,皆浩之姻親,盡夷其族。”[29]826這位奉命修史的官員,太武帝命其“務(wù)從實錄”[29]824,他卻“備而不典”招致滅族之禍?!皞涠坏洹本恐负问??《魏書》《北史》皆語焉不詳,但《史通·雜說篇》卻說得十分清楚,指出是崔浩把拓跋氏先祖認(rèn)定為李陵后人而招致禍端:“崔浩諂事狄君,曲為邪說,稱拓跋之祖,本李陵之胄。當(dāng)時眾議抵斥,事遂不行?!盵30]491這一說法也引起當(dāng)代學(xué)者關(guān)注,如論者指出:“出土的地下史料也可以充分證明李陵之后是以母名‘拓跋為姓氏的”,“拓跋魏為李陵之后所建可確信無疑”[31]。
由于崔浩書寫的拓跋氏族裔問題不被朝廷認(rèn)可而招致禍端,這就造成北魏自太平真君十一年該案發(fā)生后,關(guān)于李陵后裔話題成為禁忌。論者認(rèn)為,“有可靠證據(jù)表明:直到北魏遷都洛陽之際,‘匈奴說在拓跋內(nèi)部仍未絕跡,孝文帝為推動改姓,不得不嚴(yán)令禁止”,“孝文帝改拓跋為元氏,也是迫于‘匈奴說難于禁止的形勢”[32]。這種看法不無道理,《宋書·索虜傳》即說:“索頭虜姓托跋氏,其先漢將李陵后也。陵降匈奴,有數(shù)百千種,各立名號,索頭亦其一也?!盵33]2321《南齊書·魏虜傳》也說:“魏虜,匈奴種也,姓托跋氏……被發(fā)左衽,故呼為索頭。……初,匈奴女名托跋,妻李陵,胡俗以母名為姓,故虜為李陵之后。”[34]983甚至《南齊書》在言及拓跋宏“徙都洛陽,改姓元氏”的原因時,也說北魏拓跋氏“為李陵之后,虜甚諱之。有言其是陵后者,輒見殺,至是乃改姓焉”[34]993。
《南齊書》撰者蕭子顯與魏收為同一時代之人,蕭氏言之鑿鑿,稱“虜甚諱之”乃至改姓,可見拓跋氏的這種忌諱在當(dāng)時傳播很廣。身在北地的魏收,在修前史時,有崔浩案致多個家族被滅族之事在前,他豈敢在事關(guān)此嚴(yán)峻話題的問題上再犯糊涂。
史載魏收修《魏書》時,“帝敕收曰:‘好直筆,我終不作魏太武,誅史官?!盵35]2030這或許也就是對他的委婉警告,即使魏收小心翼翼,《魏書》撰成后也仍被視為“穢書”而幾易其稿:“前后投訴,百有余人,云遺其世職位;或云其家不見記錄;或云妄有非毀?!盵35]2031甚至魏收死后,還因史筆“多憾于人”而被刨墳破棺、棄骨于外。[35]2038魏收雖不能預(yù)估自己修史后的命運(yùn),但忌憚言及拓跋氏為李陵后人的心理,在他修史過程中必定是存在的?!妒吠ā肪硪欢豆沤裾贰穼υ阂淮窌拮霘v程所作的介紹,就很能說明問題:
元魏史,道武時始令鄧淵著國記,唯為十卷,而條例未成。暨乎明元,廢而不述。神?二年,又詔集諸文士崔浩、浩弟覽、高讜、鄧穎、晁繼、范亨、黃輔等撰國書為三十卷,又特命浩總監(jiān)史任,務(wù)從實錄……浩坐此夷三族,同作死者百二十八人,自是遂廢史官?!R天保二年,敕秘書監(jiān)魏收,博采舊聞,勒成一史……收所取史官,懼相凌忽,故刁、辛諸子,并乏史才,唯以仿佛學(xué)流,憑附得進(jìn)。于是大征百家譜狀,斟酌以成魏書。[36]364-365
至此,邴勖家族是否為李陵后裔而被賜丙姓,從《魏書》不載其家族事跡就可得到判斷。如果邴勖家族不是李陵后裔,那魏收就沒有理由不收錄該家族,正因為他知道這個家族是李陵裔孫,所以他就有意回避,而不敢溯其族源并為其作傳。所以說,因北魏皇室對崔浩修史的清算,魏收吸取了歷史教訓(xùn),不敢在《魏書》中妄言李陵后裔之事,這才是致使邴勖家庭在史書中缺載的根本原因。
四、邴勖墓志對邴氏族源的“追認(rèn)”
邴勖家族乃李陵后裔,這一事實不僅從《魏書》不錄其事可予反證,而且邴勖墓考古報告也為我們提供了一些可資佐證的信息。
據(jù)邴勖墓考古報告,“該墓的單室土洞結(jié)構(gòu)及墓壁稍向外弧的特點”[1],是北魏晚期“墓葬常見的形制”[1],出土“陶熏表面的水波紋裝飾也出現(xiàn)在北魏元睿墓”[1]?!半S葬的陶俑頭造型奇特,風(fēng)格非漢人形象,在洛陽地區(qū)其他北魏墓葬中較為少見” [1],尤其是該俑頭“額方面闊,濃眉豎起,高鼻梁,顴骨突出,張口吐舌,雙目圓睜,絡(luò)腮胡須。頭頂梳發(fā)似博山形,額頭皺紋似波濤狀”[1],具有典型的胡人特點。
而與邴勖墓相鄰出土的另一座墓葬,其出土器物“如文吏俑、女侍俑、武士俑在元睿墓中都有同類器出土;武士俑在洛陽北魏元邵墓中亦有同類器出土,陶仆俑造型與邴勖墓仆俑如出一轍”[1];出土的陶制女傭,“上穿左衽短袖衫”[1]。兩個將軍傭頭,一個“額方面闊,濃眉豎起,高鼻梁,顴骨突出,口微張,雙目似閉,眼珠突起,絡(luò)腮胡須,雙耳貼額。頭戴盔似博山形,額頭、面部、下頜均刻似波濤狀深皺紋,頭后部外凸”[1];一個“短額,面闊,高鼻梁,顴骨突出,張口吐舌,雙目圓睜,絡(luò)腮胡須,頭頂梳發(fā)似山形,雙耳碩大”[1]。這“兩件表情豐富刻畫逼真的俑頭,從人物面部細(xì)節(jié)及發(fā)式或冠分析,該形象非中原漢人”[1]。
綜合這些信息可知,邴勖墓葬實非漢人之墓,尤其兩座墓葬出土的“三件非中原本土特征的俑頭”[1],與今固原出土的北周李賢墓胡俑形象十分相似。李賢墓志稱李賢“漢將陵之后也”[37],該墓胡俑亦“長臉,前額較高,深目高鼻,頭發(fā)卷曲,似辮盤在頭上”[37],這和邴勖墓胡傭“額方面闊”“高鼻梁”及“頭頂梳發(fā)似博山形”一樣。李賢墓出土的鎏金銀壺側(cè)面所繪男子“發(fā)束帶”,這也與邴勖墓出土傭頭發(fā)型相類。論者指出,“自春秋戰(zhàn)國以至秦漢,大抵北方民族披發(fā),南方民族椎髻(一撮之發(fā),其形如椎)”[38]157,“鮮卑族一般不是披發(fā)就是禿發(fā)(也有禿發(fā)鮮卑),唯獨(dú)拓跋鮮卑是辮發(fā)”[31]。由此可見,邴勖墓出土的胡傭?qū)嵓赐匕硝r卑人辮發(fā)形象。
那么,李陵這支后人何時歸魏而被賜丙(邴)姓?筆者認(rèn)為當(dāng)在道武帝拓跋珪時期。原因是:宋文帝元嘉二年(425)“武都惠文王楊盛卒”[7]3161,而邴勖生年據(jù)墓志所載為公元475年,據(jù)此推算,娶楊盛女的邴勖祖父邴德,也應(yīng)在拓跋珪建都平城不久就已仕宦北魏。墓志敘邴勖家族而不提其曾祖、高祖,可能與他們生前還未被賜丙姓有關(guān);另外,賜姓地點在丙殿,丙殿并不是宮殿名,而應(yīng)是指聯(lián)排殿堂之位次?!段簳份d拓跋珪自天興元年秋七月遷都平城起就“始營宮室,建宗廟,立社稷”[39]33,當(dāng)年十月“起天文殿”[39]33,天興二年(399)七月“起天華殿”[39]35,三年(400)七月“起中天殿及云母堂、金華室”[39]36,四年(401)五月“起紫極殿、玄武樓、涼風(fēng)觀、石池、鹿苑臺”[39]38,六年(402)十月“起西昭陽殿”[39]41等。所以,歸魏的李陵這一族裔,其受賜得姓也應(yīng)當(dāng)是在這個時期。
綜上,史書缺載的邴勖家族實為李陵后裔。在李陵后裔中,有一位被李賢墓志稱“十世祖”[37]的俟地歸,志文說他“聰明仁智”[37],曾率諸國定扶戴之議,“鑿石開路,南越陰山。竭手爪之功,成股肱之任。建國拓拔,因以為氏”[37]。北魏王朝建立后,邴勖祖上作為李陵后裔另一支系,也“自西徂東”而歸魏,魏帝見其于丙殿,“因賜氏焉”[23]482,從此他們就由鮮卑拓跋氏改姓邴。至邴德時,可能北魏皇室因政治需要而娶仇池國君楊盛女為妻,由于這實質(zhì)上是拓跋氏內(nèi)部的一樁政治婚姻,故太武帝殺叛魏的邴岳母之侄楊保宗時,邴岳父子并未受到牽連。
關(guān)于邴勖家族的史書缺載,雖可看作魏收之責(zé),但在當(dāng)時也是合理的“失誤”。魏收鑒于邴勖家族與拓跋魏的特殊關(guān)系,吸取教訓(xùn)不書寫邴勖家族,以避免人們關(guān)注其族源,這可能在當(dāng)時也得到了邴氏一族的認(rèn)可,其結(jié)果就使得這個家族最終消失在歷史的塵埃之中,以致《元和姓纂》作者林寶也無從知曉其存在,宋人鄧名世、鄭樵雖知有李陵后裔在北魏初被賜姓丙,亦不知道這一支系此后情形。
北魏在孝文帝時期民族融合的速度進(jìn)一步加快,史載“孝文引見朝臣,詔斷北語,一從正音” [40]689,于是他下詔:“年三十已上,習(xí)性已久,容或不可卒革。三十已下,見在朝廷之人,語音不聽仍舊,若有故為,當(dāng)降爵黜官”[40]689-690。針對認(rèn)為語音“何必改舊歸新”的朝官李沖,孝文帝稱其“實負(fù)社稷”“應(yīng)合死罪”[40]690。孝文帝還分別在太和十八年(494)、太和十九年(495)下令廢除鮮卑族祭祀方式及“親祠孔子廟”[41]177。隨后,孝文帝又下令廢胡服改穿漢服。在這樣的背景下,卒于正光元年的邴勖,其墓志書寫實際上就面臨著一個“認(rèn)祖歸宗”的問題。同時,在北魏皇室亦改漢姓的情形下,這種對真正邴氏族源的“追認(rèn)”,也完全符合時代風(fēng)尚。這就能解釋墓志在敘述邴氏先祖時,為什么會略近詳遠(yuǎn),甚至頗費(fèi)周折地一直上溯至“周文公”,并將其作為始祖的原因;而墓志語言運(yùn)用上的隱約其詞也似乎可以得到解釋。如,“好擊劍”的邴勖因本出自鮮卑拓跋氏武人世家,其祖、父三代與歷史上真正的漢族邴氏名人并不存在脈緒承嗣關(guān)系,所以墓志述其“先祖”時,也就沒有一個人被冠以真姓大名,而是以“丞相”“有道”“瑯琊”“曲城”等替代。因此,從邴勖墓志不僅可見北魏時期南北不同政治集團(tuán)間的復(fù)雜關(guān)系,同時也可見北魏拓跋鮮卑漢化進(jìn)程中自覺進(jìn)行文化追認(rèn)時的復(fù)雜心態(tài)??傊?,作為稀見的出土文物,邴勖墓志在補(bǔ)史闕的同時,也給人們留下了許多待解之題,有待學(xué)人進(jìn)一步作深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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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約編輯 龍? ?晟】
The Cultural Identity in the Context of Ethnic Integration:
A Study of Bing Xus Epitaph in the Northern Wei Dynasty
LI Shizhong,TANG Jibei
(School of Humanities,Kashgar University,Kashgar,Xinjiang 844006,China)
[Abstract] The unearthed epitaph of Bing Xu in Luoyang provides a new perspective for people to understand the national cultural identity in the Northern Wei Dynasty. From the epitaph, it can be seen that this prominent family, which had been active in politics since the Pingcheng period of the Northern Wei Dynasty, not only intermarried with the Di Yang of the Qiu Chi Kingdom, but also had a close relationship with the royal family of the Northern Wei Dynasty. Due to the lack of historical records such as the “The History of Wei” on the deeds of this family, the characteristics of the Xianbei ethnic origin as a descendant of Li Ling in the Han Dynasty were highlighted. The epitaphs description of the Han nationality Bings famous person in history and the recognition of their ethnic origin reflect the situation of the deepening cultural identity of all ethnic groups in the middle and late Northern Wei Dynasty.
[Key words] Northern Wei Dynasty; Bingxu; epitaph; cultural identi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