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創(chuàng)世神話和洪災后重建神話是各民族神話中常見的主題。滿族說部中的創(chuàng)世神話與洪災神話有鮮明的特點，那就是“水生創(chuàng)世”的思想和“洪水混沌”的理念。在滿族說部的某些神話中，水是宇宙萬物之源，包括“三女神”在內(nèi)的一切萬物和神靈都從水中誕生；洪災并不像《圣經(jīng)》中所描寫的是上帝用來懲罰人類的災難，而是被視為一種自然的劫數(shù)，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洪水淹沒大地，而洪災后的重建就是上一劫的動植物神重生與重建天地的過程?！八鷦?chuàng)世”神話的產(chǎn)生，或許與《女真神話故事》中提到的“東海龍王侵占陸地”傳說有關；“洪水混沌”理念的產(chǎn)生，似乎與東北古代每到雨季常常會暴雨不斷，導致洪水泛濫的現(xiàn)象有關。

[關鍵詞] 滿族說部；神話；創(chuàng)世；洪災

[中圖分類號] K249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2096-2991（2023）04-0032-09

滿族說部是我國民間文化工作者在滿族聚居區(qū)通過田野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的滿族及其先民的民間口頭敘事性長篇說唱文學， 2006年5月經(jīng)國務院批準列入國家級第一批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名錄。從2008年到2018年，共分三批出版了五十余部兩千多萬字的滿族說部作品，可謂洋洋大觀、嘆為觀止。滿族說部堪稱“北方民族的百科全書”1，是北方民族尤其是滿族及其先民社會史、氏族史和家族史的濃縮與剪影，具有廣泛的社會生活內(nèi)涵和豐厚的歷史文化積淀，是滿族及其先民民族精神和民族智慧的豐富載體，不僅具有文學價值，還有歷史學、民族學、民俗學和宗教學等多方面的研究價值。

中國很多少數(shù)民族都有其獨特的神話作品，這些神話作品以其豐富多彩的歷史文化底蘊和精神文化情懷，極大豐富了中國文學的百花園。滿族及其先民也有豐富的神話創(chuàng)作。在滿族說部叢書中，專門的神話與史詩作品至少有七本，散見于各部作品中的與神話相關的內(nèi)容更是不可勝數(shù)。《天宮大戰(zhàn)》《恩切布庫》《老三星創(chuàng)世》等作品瑰麗神奇、恢宏壯觀，展現(xiàn)了滿族先民的宇宙觀和價值觀，很多都帶有母系氏族社會的遺存和漁獵文明的色彩，是研究人類文明的發(fā)生、發(fā)展和變遷的寶貴資料，具有很高的學術研究價值。創(chuàng)世神話和洪災后重建神話是各民族神話中常見的主題。滿族說部中的創(chuàng)世神話和洪災神話有其自身的特點，那就是“水生創(chuàng)世”思想和“洪水混沌”的理念。

一、滿族說部中的水生創(chuàng)世神話

在滿族說部創(chuàng)世神話《天宮大戰(zhàn)》中，世界并不像西方神話所說的那樣由上帝有目的、有計劃創(chuàng)造出來的，也不是如中原神話所描述那樣是被始祖神盤古開辟出來的，而是在水中自然形成的，帶有一定的唯物主義色彩。在《天宮大戰(zhàn)》中，世界是從水中誕生的?！笆郎献钕扔械氖鞘裁?？最古最古的時候是什么樣？世上最古最古的時候是不分天、不分地的水泡泡，天像水，水像天，天水相連，像水一樣流溢不定”[1]9。天神阿布卡赫赫是從水中自然誕生的：“水泡漸漸長，水泡漸漸多，水泡里生出阿布卡赫赫。她像水泡那么小，可她越長越大。有水的地方，有水泡的地方，都有阿布卡赫赫。她小小的像水珠，她長長的高過寰宇，她大得變成天穹。她身輕能飄浮空宇，她身重能沉入水底。無處不在，無處不有，無處不生。她的體魄誰也看不清，只有在小水珠里才能看清她是七彩神光，白藍白亮，湛湛。”[1]9-10地神巴那姆赫赫、光神臥勒多赫赫都是由阿布卡赫赫自然裂生出來的。天神阿布卡赫赫、地神巴那姆赫赫和光神臥勒多赫赫，這三個女神雖然是神，但更像自然的化身，代表著天、地和光明三個最原初的自然物，而日、月、星辰和世間萬物都是這三個代表自然物的女神所化生的：“阿布卡氣生云雷，巴那姆膚生谷泉，臥勒多用阿布卡赫赫眼睛分布生順1、畢牙2、那丹那拉乎3。三神永生永育，育有大千?！盵1]11

在滿族說部中，另一則神話《老三星創(chuàng)世》描寫的創(chuàng)世過程與《天宮大戰(zhàn)》既有聯(lián)系，又有不同?！独先莿?chuàng)世》記載天地萬物也是從水中誕生的，“滿族傳說最早的宇宙間什么也沒有，宇宙空間里整個充滿了水，混混沌沌，一片汪洋”[1]88。但《老三星創(chuàng)世》中的水被賦予了不同特點，即“巴納姆水”。“巴納姆”為滿語，有時譯成“巴那姆”，地的意思；“巴納姆水”翻譯成漢語為“地水”，也稱“真水”?！独先莿?chuàng)世》寫道：“這種水能產(chǎn)生萬物，也能消滅萬物。這種巴納姆水是由兩種不同的水組成的。比較重的是巴納姆水，比較輕的就叫水。這一重一輕的兩種水在一起開始不停地互相撞擊，產(chǎn)生了許許多多大小不等的水花；這些水花再互相撞擊，又產(chǎn)生了許許多多大小不等的水泡；這些大大小小的水泡再互相撞擊，又產(chǎn)生了大大小小的水球，再后來，這些大小不等的水球又互相撞擊就產(chǎn)生了火花。這話現(xiàn)在聽著有點玄，但據(jù)說遠古時期火卻真的是由水產(chǎn)生的。這種火花又不知撞擊了多少年，從小火花、中火花、大火花直至產(chǎn)生了大火球。大火球之間又經(jīng)歷許多年的互相撞擊，于是宇宙間出現(xiàn)了兩顆巨星，一個是大水星，一個是大火星。大水星和大火星又不停地撞擊，產(chǎn)生的火花更大，照得宇宙一片通亮。后來，這些大火花又不斷地相撞、相聚，不知聚、撞了多少年，就產(chǎn)生了大光星。從此，混沌的宇宙產(chǎn)生了三種靈氣：水、火、光。大光星產(chǎn)生得最晚，它和大水星、大火星不一樣，它除了自己本身能發(fā)出光來外，更重要的是它帶有靈氣和靈性。所以說，大光星一產(chǎn)生，就主管著大水星、大火星。這樣，由混沌的初分，產(chǎn)生了‘創(chuàng)世之神老三星?！盵1]88

一般情況下，水與火是不相容的，在滿族先民創(chuàng)作的神話中，為什么水球撞擊會產(chǎn)生火花并最終產(chǎn)生大火星這樣的觀念呢？筆者認為，這很可能同滿族先民觀察雷電生火和海底火山噴發(fā)有關。在滿族說部中，火神神話有很多，其中有一種就是在雷電中產(chǎn)生的火神——拖亞拉哈大神。《天宮大戰(zhàn)》中有一段描寫拖亞拉哈大神的神話：

最古，先人用火是拖亞拉哈大神所賜；阿布卡恩都力1未給人以火之前，茹血生食，常室于地下同螻鼠無異。雪消出洞，落雪入地，人蛇同穴，人蝠同眠，十有一生。阿布卡恩都力額上突生紅瘤“其其旦”，化為美女，腳踏火燒云，身披紅霞星光衫，嫁與雷神西思林為妻。雷神西思林也同風神西斯林一樣，原來同是阿布卡恩都力的愛子，雷神西思林，是阿布卡恩都力的酣聲化形而成的巨神，火發(fā)白身長手，喜馳游寰宇，聲嘯裂地劈天，勇不可擋；而風神西斯林早生于西思林雷神，是阿布卡恩都力的兩雙巨腳所化生，風馳電掣，不負于雷神的肆虐，乘其外游盜走其其旦女神，欲與女神媾孕子孫，播送大地，使人類得以綿續(xù)。可是其其旦女神見大地冰厚齊天，無法育子，便私盜阿布卡恩都力的心中神火臨凡。怕神火熄滅，她便把神火吞進肚里，嫌兩腳行走太慢，便以手為足助馳。天長日久，她終于在運火中，被神火燒成虎目、虎耳、豹頭、豹須、獾身、鷹爪、猞猁尾的一只怪獸，變成拖亞拉哈大神，她四爪踏火云，巨口噴烈焰，驅(qū)冰雪，逐寒霜，馳如電閃，光照群山，為大地和人類送來了火種，招來了春天。天上所以要打雷，就是稟賦暴烈的雷神弟弟向風神哥哥索要愛妻呢！[1]74-76

拖亞拉哈大神私盜的是天神阿布凱恩都里之心火，其又是雷神的妻子，所以代表雷電之火。很可能滿族先民們觀察到電閃雷鳴有時會引起森林起火，燒熟的動物更為好吃，從此便留下火種，人們感激雷電為人類帶來火種，將其編入神話，于是拖亞拉哈——這一滿族先民心目中的火神形象就誕生了。

神話思維與現(xiàn)代人的邏輯思維是不同的，神話思維是原始人類“從物我難分的混沌狀態(tài)中開始醒覺起來、用神話的眼光探索世界奧秘的那種不合邏輯而又自成邏輯的思維。它近于小孩子和目前還處于童稚文化狀態(tài)的種族、人群乃至個別文明人的思維”[2]620。神話思維多采取類比的認識方法，其思維方式主要有四種：形態(tài)類比；屬性類比2；以類度類3；以己度物4。[3]768-772其中第一種形態(tài)類比是神話思維最常用的思想方式，是指“神話時代的人將兩個實際并不等同而僅僅在某一方面類似的物象等同起來，進行類比”[3]769。根據(jù)這一神話思維方式，筆者認為，很可能滿族先民觀察到：天上的云是水氣凝成，而雷電是云層互相撞擊放電形成的，同時雷電可以點燃樹木產(chǎn)生火。通過觀察這一現(xiàn)象，滿族先民用形態(tài)類比的思維方式，產(chǎn)生了水互相撞擊產(chǎn)生火的觀念，因而誕生了大水球互相撞擊生成大火球的神話。

滿族先民的航海技術發(fā)展到一定程度后，是可以觀察到海底火山噴發(fā)盛景的。如在《烏布西奔媽媽》中就記載，在烏布西奔數(shù)次航海的過程中，就多次遇到大的海底火山噴發(fā)的場面，還有一次因受到火山噴發(fā)產(chǎn)生的硫煙濃霧所阻，不得不返航。大海是無邊無際的大水，而海上火山噴發(fā)恰恰如水中產(chǎn)生了火。也可能滿族先民神話描寫的大水球互相撞擊產(chǎn)生火花并最終形成大火星的觀念是滿族先民從觀察海上火山噴發(fā)的實踐中通過形態(tài)類比的思維方式得來的。

滿族先民何以會產(chǎn)生大地是由“地水”即“巴納姆水”中誕生的想法呢？筆者認為，這一時期的滿族先民很可能已經(jīng)能熟練使用火，并在生產(chǎn)實踐中了解到火所產(chǎn)生的熱量能燒干水，而只有水干了，水中地的元素才會顯露出來，如海水燒干，就會產(chǎn)生鹽。同時，火又可代表熱量，能產(chǎn)生光明，很可能滿族先民已經(jīng)了解水在熱量的作用下，能蒸發(fā)，而水蒸發(fā)后，水中溶解的東西，才會變成固體呈現(xiàn)出來?！鞍图{姆水”，也就是含著地的水，其中地的因素也就被想象是在大水星、大火星、大光星的作用下才逐漸顯現(xiàn)出來的。因而在《老三星創(chuàng)世》中，地神即“巴納姆恩都哩”被描繪成“老三星”（即大水星、大火星、大光星的合體）裂生出來的第三個徒弟。

顯然，《老三星創(chuàng)世》與《天宮大戰(zhàn)》中的創(chuàng)世神話大體相似，都是水生神話，都認為世界是在水中自然生成的。但《老三星創(chuàng)世》中的創(chuàng)世過程更復雜，顯示出隨著社會的進步，滿族先民對宇宙產(chǎn)生問題的思考更深入和具體。這種世界由水（含地的真水、巴納姆水）、火、光互相撞擊產(chǎn)生的觀念，同印度佛學的物質(zhì)世界由“地水火風”四大元素構(gòu)成說有一定相通之處。其中雖然沒有風的因素，但各大物質(zhì)間的互相撞擊也可以看成是風，因為風代表了流動。滿族神話中的創(chuàng)世觀念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受到從中原地區(qū)傳入的佛學影響。

二、“洪水混沌”與洪災后的重建神話

洪災后重建世界的情節(jié)模式在世界各地的神話中都有發(fā)現(xiàn)，最典型的是《圣經(jīng)》中諾亞方舟的故事，洪災過后，諾亞一家在神的幫助下建造方舟躲過了洪水破壞，并重新繁育了人類。在中原神話中也有大禹治水的傳說，在其他少數(shù)民族神話中也有類似的洪災重建故事。從洪災的發(fā)生角度來說，《圣經(jīng)》中的洪災是上帝制造的，用于懲罰人類的道德淪喪、思想墮落和不敬神明；而在中原神話中，洪水是共工撞壞了不周山而造成的人禍；有些少數(shù)民族的神話還有人得罪了雷神，雷神生氣降下洪水災難之說?？梢?，在其他地區(qū)的神話中，洪水的發(fā)生大多是源自外在因素，而不是自然現(xiàn)象。然而在滿族說部的某些神話中，洪水的發(fā)生并毀滅一切，并不是外在因素造成的，而是一種無法違背的客觀規(guī)律。如《佛赫媽媽和烏申闊瑪發(fā)》描寫：“阿布凱恩都里看見佛赫在海眼中不但沒死，反而修煉得道行更大了，便對大家說：‘我在天界已經(jīng)執(zhí)掌了三個洪水混沌，下一個洪水混沌，我想讓佛赫執(zhí)掌天界，由大徒弟執(zhí)掌人間。說完便帶著二徒弟升到第十七層天修煉去了。”[4]28這里出現(xiàn)了“洪水混沌”的概念。什么是“洪水混沌”呢？在滿族先民眼中，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有洪水自然出現(xiàn)，毀滅萬物，這在神話中被稱為“洪水混沌”1。對他們來說，這種洪水之災是一種無法避免的天劫，劫數(shù)出現(xiàn)時，開創(chuàng)天地的“老三星”也毫無辦法。

在滿族先民的世界觀中，宇宙的生滅運行是有一定規(guī)律的，宇宙的一個起始至結(jié)束為一個大劫，而一個大劫，又分為若干小劫，一個大劫的時間長短，不同版本描述有所不同。《阿布凱赫赫創(chuàng)造天地人》的注釋寫道：“宇宙的一個起始至結(jié)束為一個大劫，一個大劫有三個中劫，一個中劫有九個小劫，一個小劫是天國的八十一萬天年。”[4]4而《天神阿布凱恩都里》寫道：“天上的一年是人類的一千年?！焐先齻€小劫是一個大劫，一個小劫是一萬八千年，算起來一個大劫就等于地上一億多年?！盵4]19值得注意的是，這種宇宙觀、時間觀同佛教的某些觀念有相似之處，因為佛教也認為世界由生成到毀滅構(gòu)成一個大劫，一個大劫有成、住、壞、空四個階段，也就是由四個中劫構(gòu)成，每個中劫又由二十個小劫構(gòu)成，世界毀滅的方式之一正是洪水。筆者認為，滿族先民的宇宙觀也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佛學的影響。

從洪災后的重建過程來看，《佛赫媽媽和烏申闊瑪發(fā)》《阿布卡赫赫創(chuàng)造天地人》中的說法與西方神話和中原神話都不同。在西方神話中，洪災后的重建，依靠方舟和方舟中幸存下來的眾生，方舟中幸存下來的眾生顯然是按上帝的旨意而存留下來的，全知全能的上帝意志主導著一切；而在中原神話中，人為色彩濃郁，大禹治水的過程似乎就是人類用自己的智慧和頑強拼搏精神戰(zhàn)勝洪災的感人故事。《佛赫媽媽和烏申闊瑪發(fā)》《阿布卡赫赫創(chuàng)造天地人》所描寫的洪災后的重建過程更多是自然發(fā)生的，帶有萬物有靈的色彩，表現(xiàn)了滿族先民對自然界的獨特認識。如《阿布卡赫赫創(chuàng)造天地人》記載，洪災過后，總會有上劫的神在其特定的動物保護神的保護下以休眠的方式逃過一劫，幸存下來。這些神又總能保留著一些上劫動物的靈魂，在阿布卡赫赫的幫助下，在佛托媽媽乳汁的哺育下，這些動物靈魂得以復活，生成了人間的萬物。這種洪災過后依靠劫后余生的動植物種子再生的神話，顯然同西方神話相比，更具有唯物主義的色彩，飽含著滿族先民對自然界再生方式的樸素思考。

這些洪災后重建的神話大體上擁有如下的情節(jié)模式。神名—原型—象征意義—動物保護神—外在形象—主要功績—相關祭祀禮儀等幾個部分。有些神的這幾種情節(jié)模式都有，如佛托媽媽，對應神物的原型為柳樹，是生殖及性的象征；刺猬神僧格是其動物保護神，外在形象為女人（乳房比一般女性大幾十倍），主要功績是以乳汁哺育萬物。同時，她也是萬物的靈魂寄居處——“靈魂山”的守護者。滿族先民們逢年過節(jié)都祭祀佛托媽媽1。還有些神只有其中的某幾個情節(jié)模式，如安車骨，動物保護神為神鷹，主要功績是制造飛禽；海倫媽媽，動物保護神為水獺，象征著江神，主要功績是召喚出魚類并使其重生；賽音媽媽，動物保護神是老虎，象征著獸神，主要功績是保存上劫獸類動物的靈魂，并讓它們重生。由于滿族先民相信萬物有靈和靈魂不滅，因而當洪水過后，每種生物的靈性生命都在保護神的保護下休眠，等待阿布卡赫赫用神力幫助它們復活。而在復活的過程中，最先復活的是佛托媽媽，而且在其他生物復活的過程中象征著女性繁殖力的佛托媽媽起到了重要作用。文中描寫她用自己的身軀保存了很多上劫生物的靈魂，這些靈魂只有在她的乳汁哺育下才能存活，如果失去她的乳汁哺育就會營養(yǎng)不良而死。這些都顯示出在滿族早期神話中對女性及其生育繁殖能力的重視。

當然，不同時期的滿族神話作品對于洪水發(fā)生的原因描述并不相同，有一個歷史脈絡和發(fā)展變化過程。在《天宮大戰(zhàn)》中，洪水的產(chǎn)生和洪災重建神話并非主要情節(jié)，只是稍有提及，并未展開?！短鞂m大戰(zhàn)》對洪災和洪災后世界的重建的描寫為：“天荒日老，星云更世，不知又過了多少億萬斯年，北天冰海南流，洪濤冰山蓋野。地上是水，天上也是水，大地上只有代敏大鷹和一個女人留世，生下了人類。這便是洪濤后的女大薩滿，成為人類始母神?！盵1]71在《天宮大戰(zhàn)》的6篇附錄和《滿族神話》的某些神話中，洪災神話成為主要情節(jié)，詳盡地描寫了洪水過后，眾神合力重造萬物、重建天宮的過程。如前所述，在這些神話中，洪水是自然形成的天災，且每隔一段時間必然會發(fā)生，并產(chǎn)生了“洪水混沌”和“劫”的概念；洪水發(fā)生后的重建過程也是上一劫留下來的動植物種子在女神的幫助、催化下生長的過程。

當然，在滿族說部中洪災神話還有另外的版本。在有些神話中，洪災成了惡神耶魯哩2降下的災難，如《阿布凱恩都里創(chuàng)世》講：“人類居住的大地是老三星創(chuàng)造的，后來，耶魯哩從天庫里偷來天水葫蘆，揭開蓋子，全部倒在地上國3的國土上，雖然經(jīng)過天神的努力，治退了洪水，不料有些洪水灌進地里，大地被浸泡，常常出現(xiàn)地震地陷的天災。阿布凱恩都里派一只經(jīng)過五次大劫的神龜馱住了大地，天才不塌，地才不陷。只要他一合眼，就用鞭子抽它。它一打哆嗦，又睜開眼睛。這一哆嗦不要緊，地面上便會出現(xiàn)大大小小的地震?！盵4]16-17在這一神話中，惡神耶魯哩是降下洪災的罪魁禍首。在滿族先民的原始神話中，惡神耶魯哩往往是各種難以抗拒的天災象征，所以洪災雖名為由惡神耶魯哩所造成的，但仍然不具備道德說教的意味，依然是自然界的天災。在這一則神話中，男性天神阿布凱恩都里作為最高的統(tǒng)治者，打敗了惡神耶路哩，挽救了世界，顯然突出了男性天神的主導地位，與《阿布卡赫赫創(chuàng)造天地人》中的女神拯救世界有了性別上的不同，顯示出由女神為主的母系氏族社會已經(jīng)過渡為以男神為主的父系氏族社會。

在有些版本中，原本拯救天地萬物的阿布凱恩都里卻變成了降下洪災的罪魁禍首。如《白云格格》寫道：“天地初開的時候，天連水，水連天，天是黃的，地是白的。漸漸，漸漸，世上才有了人呀，鳥呀，魚呀，獸呀，蟲呀。住在九層天上的天神阿布卡恩都力1，瞧見地上出現(xiàn)奇怪的生靈，大發(fā)雷霆，要把地上所有的生物統(tǒng)統(tǒng)收回天上喀。于是，他叫雷神媽媽、風神媽媽、雹神媽媽、雨神媽媽，朝地下猛勁地刮起暴風，嗚嗚的風啊，灑下暴雨，落下冰雹，哈哈的；他又派把守東海的龍王，打開水眼，洪水從天上嘩嘩地灌下來，一連3336個日日夜夜，遍地汪洋，白浪滔天。人呀，鳥獸呀，混在一塊漂流，誰也顧不得傷害誰，都在黑浪里嚎叫、掙扎……拼命找地方活命?！盵5]134在這里，阿布凱恩都里已經(jīng)由一個正義善良、有求必應，為人們除災解難的天神變?yōu)橐粋€只注重自己享樂的殘暴君王，洪水也變成阿布凱恩都里降下的災難。拯救萬民逃出洪水的則是善良的白云格格，她盜取其父阿布凱恩都里藏寶樓中的寶匣，撒向人間，變出了大地，救了人類，自己卻為了逃避父神的懲罰，變成一棵白樺樹。

從《天宮大戰(zhàn)》中的水生萬物的創(chuàng)世神話和洪災后鷹神與人類結(jié)合的重建神話，到《佛赫媽媽和烏申闊瑪發(fā)》《阿布卡赫赫創(chuàng)造天地人》中“洪水混沌”概念的提出，以及洪災后萬物在女神幫助下重建的神話，再到《阿布凱恩都里創(chuàng)世》中耶魯哩降下洪災，阿布凱恩都里濟世救人的神話，最后到《白云格格》中阿布凱恩都里降下洪災，白云格格盜寶救世的神話，這些都反映了滿族及其先民在四個不同歷史時期產(chǎn)生的四種不同版本的關于洪水的神話?！短鞂m大戰(zhàn)》應該是最古老的神話，其中的水生萬物和洪災重建神話反映了滿族先民對于天地產(chǎn)生的樸素認識，在原始先民心目中，一切萬物都是在水中產(chǎn)生的，一切皆孕育于水，誕生于水，水中誕生的都是女神，洪災后的重建也是鷹神與女神結(jié)合之后的重建，反映了母系氏族社會時人們對天地宇宙的樸素觀念?！斗鸷諎寢尯蜑跎觊煬敯l(fā)》《阿布卡赫赫創(chuàng)造天地人》等洪災重建神話的產(chǎn)生顯然晚于《天宮大戰(zhàn)》，反映了由母系氏族社會向父系氏族社會過渡時期人們對洪水的認識，這一時期人們視洪災為一種自然現(xiàn)象，一種無法逃避的天劫，天劫之后，是女神領導天神們完成了災后的重建，功勛卓著，占有重要地位，男神仍處于從屬的地位；《阿布凱恩都里創(chuàng)世》則是更晚期的神話創(chuàng)作，反映了男權(quán)社會建立之后的思想觀念。父系氏族社會的統(tǒng)治者為了消除母系氏族社會女神世界的影響，必然會突出男性天神阿布凱恩都里的重要作用，將洪災視為惡神耶魯哩的有意搗亂，阿布凱恩都里則成為治理洪災的英雄；《白云格格》則是最晚時期的神話作品，這時男性天神阿布凱恩都里已經(jīng)統(tǒng)治了很久，隨著一些新英雄神的誕生，為了突出新的神話主人公的英勇無畏與卓越功勛，往往把阿布凱恩都里描寫成一個殘暴的統(tǒng)治者，洪水則成為阿布凱恩都里降下的災難。

為什么不同歷史時期的滿族神話中對洪水的成因和重建過程會有不同的解釋呢？根據(jù)列維·斯特勞斯的結(jié)構(gòu)人類學的說法，人類發(fā)展的早期在自然知識之外，出現(xiàn)的大量神話、宗教和巫術知識，是出于滿足心理結(jié)構(gòu)完形的需要。人類對世界的認識有一種類似于格式塔心理學所謂的完形傾向，它有整體化和系統(tǒng)化的需要。在人類早期，人類運用科學思維對自然的了解范圍是相當有限的，而對那些尚不了解的部分，在整體化、系統(tǒng)化的心理作用下，便需要以神話、宗教和巫術的方式來填補。而在填補的過程中，情感是其中影響較大的因素。由于人類早期非常弱小，面對各種天敵和災害經(jīng)常處于恐懼的狀態(tài)。在這種恐懼之下，人類只能通過想象的方式來給自己以心靈的安慰，神話在很大程度上起到了在情感上給人以補償和安慰的作用。滿族先民在不同時期的主要情感需要是不同的，這也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他們創(chuàng)作出的洪災神話中的洪災發(fā)生原因和重建過程大不相同。在母系氏族社會中，女性是氏族的領導核心，出于對母親和女性的尊重與愛戴，洪災被想象成自然發(fā)生的，女神也被描寫為洪災過后重建過程中拯救人類的英雄；在母系氏族社會向父系氏族社會轉(zhuǎn)化時，這種情感傾向轉(zhuǎn)向?qū)Ω赣H和男性的尊崇，洪災重建的英雄也逐漸從女神轉(zhuǎn)為男神；到了父系氏族社會的后期，已經(jīng)產(chǎn)生了階級分化和階級斗爭，對統(tǒng)治階級的反抗情緒也在很大程度上主宰了神話的走向，因而又出現(xiàn)了男性天神降下洪災，而氏族英雄反抗天神的統(tǒng)治拯救了人類的神話。

三、“起亮子”與“東海龍王侵占陸地”

滿族說部中何以會有宇宙萬物都是從水中產(chǎn)生的神話呢？其神話中“洪水混沌”的觀念又是如何產(chǎn)生的呢？筆者認為，神話雖然是原始先民想象出來的對種種自然現(xiàn)象的解釋，但任何思想觀念的產(chǎn)生都不是無緣無故的，必然有一定的歷史事實作為背景和基礎。正如黃石在《神話的價值》一文中所說：“我們一方面固然不能把神話視為‘信史，但他方面卻不能不承認一部分神話有歷史的事實來做基礎?！紩r代的人類，還沒有文學，對于重大的事故或非常的經(jīng)驗，純恃記憶相傳下來。在傳述的時候，內(nèi)容與形式兩方面，都不免有點變更，此外更加上傳述者對于那件事的想象的解釋，馴致面目全非，于不知不覺之間，涂上一層神話的彩色。即所謂‘神話的歷史化?！盵6]56

筆者認為，滿族說部中之所以會有那么多的水生神話與洪水神話，其原因還要從古代東北的氣候和地理變遷中尋找。關于東北古代的氣候，其他滿族說部作品多有描寫，如《興安野叟傳》有這樣一段描寫：

遼東這地方，冬季風大干燥、冰雪覆蓋、寒冷無比，過了春到夏，又往往暴曬，那太陽像下火一樣，把大地烤得沙粒子、土面子都燙腳，可是一進入雨季，那雨可就下個沒完沒了。天上只要起一陣風，一刮云就聚來，轉(zhuǎn)眼間滂沱大雨就來到，而且一下就沒完沒了。這不是，納哈出、蒙德兒的北征剛剛出了金山不過幾十里遠，大雨就劈頭蓋臉地澆灌下來了，荒原上像刮起了白煙，水泡泡一片片地翻飛，電閃雷鳴，狂風挾著暴雨，眼前一片茫茫，令人生畏。[7]44

《興安野叟傳》中還描寫了一種俗稱“起亮子”的自然現(xiàn)象：

只見遠處，憑空立地起了一道“白墻”，那白墻齊刷刷地向這邊推進，蒙德兒一下子明白了，雨停了，水到了，這是“起亮子”啦！起亮子，這是北土民間一句老嗑，是指在連雨天土地飽和之后再下大暴雨，又沒有河流疏浚，就會生成巨大的洪水，向地勢低凹處推卷而來，那白亮亮的洪峰就像一面墻，所以民間叫“起亮子”或“水墻”。[7]46

一進入雨季就下個沒完，暴雨過后還總是“起亮子”，暴發(fā)洪災，一切都被大水淹沒，瞬息之間，也許一個部落或幾個部落都被大水沖走，連尸骨都找不到。這種現(xiàn)象就可以解釋為何會在滿族先民心目中產(chǎn)生“洪水混沌”的觀念，他們視洪水是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發(fā)生的自然現(xiàn)象，仿佛是注定的劫數(shù)，大劫過后，天地萬物都被水淹沒，阿布卡赫赫尋找殘存的下劫天神，重新造一個天地。

對于東北古代的這一氣候特點，不僅在《興安野叟傳》中這樣講，而且在滿族說部的其他作品中也有相似的描述，如《恩切布庫》《西林安班瑪發(fā)》《奧克敦媽媽》都有關于大洪災的描述。如《恩切布庫》描寫：前一刻還“天空晴朗湛藍，野人們盡情歡快”，“突然，烏云密布，雷鳴閃電，暴風雨從遠處襲來。陰沉沉、霧茫茫的水像倒灌天河一般，嘩嘩地潑灑塵埃。大地一片汪洋，人們難辨八方，所有的生命在狂濤中哀憐”[8]45。不僅在滿族說部作品中有很多關于洪災的描寫，在不少文人的筆記文學中也有相似的描述。如清末民初成多祿的《?？澳曜V稿》就記載，在成多祿17歲到24歲這短短7年之間，東北地區(qū)就經(jīng)歷了3次大的水災，可見直到清末東北地區(qū)仍然是水災頻發(fā)?，F(xiàn)列表如下：

除水災外，《女真神話故事》還有許多神話描寫了“東海龍王侵占陸地”的傳說，甚至描寫很多妖魔精怪的產(chǎn)生都與幾千年前“東海龍王侵占陸地”有關。據(jù)筆者統(tǒng)計，《女真神話故事》中共有8則神話提到了“東海龍王侵占陸地”這一事件，其中講得最為清晰的是《山精》：

此精是開天辟地的時候，在北國萬山叢中，兀立一山，為萬山之首。哪知東海龍王為擴大地盤，將北國大半土地侵吞了，變?yōu)橐黄粞蟠蠛！０佾F被海水追逐得無處躲藏，便紛紛逃到兀立山洞中，沒曾想被海水圍困而死。萬獸精靈和兀立山混成一體，經(jīng)過在海里修煉，便與龍王展開搏斗，每斗一次都要發(fā)生海嘯。后來玉帝見東海龍王經(jīng)常興風作浪，一怒將東海龍王攆到東海海峽內(nèi)，不準它再侵犯大地。兀立山精才脫離大海，回到陸地。[9]146

從這段文字可以看出，很可能很久以前，東北半數(shù)土地曾被海水淹沒，還經(jīng)常發(fā)生海嘯。此外，還有七則神話中提到了東海龍王侵占陸地一事，現(xiàn)摘引如下：

后來東海龍王總好行風作浪，惹惱了玉帝，縮小了東海龍王地盤，將它龜縮在東海海峽里，才露出這北國大地，生長了萬物。[9]139

鱉王說：“一千年前，我額娘快生我的時候，忽然東海龍王侵犯陸地，用海水將大地全吞去了。……后來玉帝懲罰東海龍王，將海水撤回到東海海峽里去了，我便留在這三擔水中?！?[9]151-152

這十一個鬼魂，是東海龍王發(fā)水侵占大地時，他們十一位勇士反對龍王發(fā)水侵略，便和東海龍王爭戰(zhàn)起來，東海龍王的蟹兵蟹將，都被這十一個勇士打敗了。 [9]167

東海龍王的二公主更離不開雄蛇了，雄蛇和二公主就粘乎上了。一天兩天行，天長日久，東海龍王能不知道嗎，知道后便大發(fā)雷霆，一怒之下，將二公主關在冷宮，又大發(fā)海水，將雄蛇淹死了。[9]173

這都是東海龍王侵吞大地后，留下的禍患。[9]186

這窫窳精是牛馬精被東海龍王用海水憋在穴洞里，它吃了幾個嬰兒后，嬰兒的精靈聚在它的精靈之內(nèi)，變成人面嬰兒之音，由于它本性是吃人的妖精，至今未變，又經(jīng)過千年修煉，所以有呼風喚雨的妖術，又能尋穴洞而行，迷惑人的眼睛，特別厲害的是，它會迷人妖術，將人用妖法迷住后，人就變成癡呆一般，聽它擺布，最后任由它吃掉。[9]198

它是一個少女，東海龍王發(fā)水的時候，淹死在山洞里。 [9]231

神話是現(xiàn)實生活的曲折反映，既然《女真神話故事》多次提到“東海龍王侵占陸地”的故事，筆者推測，有可能東北某些地區(qū)有一段時期是被海水淹沒的，或者至少是海嘯的多發(fā)區(qū)。海水浸占陸地或是海嘯之后，一片汪洋，目之所及，似乎只有水，很久之后，大地才漸漸在水中露出，一切萬物都從水中逐漸浮現(xiàn)出來。因而，在滿族先民的想象中，天地間最早的時候曾是一片汪洋，到了后來陸地才慢慢呈現(xiàn)出來，因而自然把天地萬物的創(chuàng)生歸之于水，由此產(chǎn)生了水生創(chuàng)世神話。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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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馬亞川.女真神話故事[M].王益章，黃任遠，整理.長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16.

【特約編輯 龍? ?晟】

A Study on the Myth of Aquatic Creation and Flood

Reconstruction in Manchu Story

YANG Chunfeng

（Institute of Literature，Jilin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Changchun，Jilin 130033，China）

[Abstract] Creation myth and flood reconstruction myth are common themes in national mythology. The creation myth and flood myth of Manchu have distinct characteristics， that is， the idea of “aquatic creation” and the idea of “flood chaos”. In some myths of Manchu， water is the source of all things in the universe， and all things and gods， including the three goddesses， are born from water; The flood is not a disaster that God used to punish human beings as described in the Bible， but is regarded as a natural calamity. Every once in a while， there will be a flood inundate the earth， and the reconstruction after the flood is the process of rebirth and reconstruction of the animal and plant gods of the last disaster. The emergence of the “aquatic creation”? myth may be related to the legend of “the dragon King of the East China Sea occupying the land” mentioned in The Fairy Tales of Jurchen. The origin of the concept of “flood chaos”? ?seems to be related to the phenomenon that rainstorm often occurred during the rainy season in ancient Northeast China， leading to flooding.

[Key words] Manchu story； myth； creation； flood

［收稿日期］2023-01-16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一般項目（13BZW162）

［作者簡介］楊春風（1973-），女，吉林長春人，吉林省社會科學院語言文學研究所研究員，研究方向：東北文學與文化，滿族說部。

1滿族說部雖然是滿族及其先民集體創(chuàng)作的民間口頭文學作品，但其中很多作品也涉及蒙古族、朝鮮族等生活在北方的各民族歷史文化，因此有研究者稱其為“北方民族的百科全書”。

1順為滿語，太陽之意。

2畢牙為滿語，月亮之意。

3那丹那拉乎為滿語，小七星之意。

1阿布卡恩都力為滿語，天神之意，有時也譯作阿布凱恩都里。

2屬性類比是指將自然的和社會的事物，以善惡作為它們（黑白、日夜、人妖等）的基本屬性而進行類比，從而推想世界初創(chuàng)的二項對立狀況。

3以類度類是一種直觀的思維方式，其思維形式是以直觀形象為基礎的集體表象或類比意象等。神話中的兩個具體事物之間的同構(gòu)對應關系（如天與人、心與物、人與神等），并不都是實的關系，也摻和著虛的關系。也就是說，人對天、心對物及人對神的投射幻化，使這種同構(gòu)對應在神話的邏輯結(jié)構(gòu)中成為可能。在古代文化中比比皆是的“天人合一”“天人交感”“天人合德”“心物合一”，以及神譜與家譜、神系與帝系等同構(gòu)對應關系，便出于這個共同的心理思維。

4以己度物就是以思維主體自身的感知、情感、意欲和社會生活經(jīng)驗去揣度萬事萬物，以為這些事物也和人一樣具有同樣的感覺、情感、欲望和經(jīng)驗。在修辭上，表現(xiàn)出濃厚的擬人化色彩；在思想上，表現(xiàn)為所謂“萬物有靈”或“萬物有形”“萬象有行”的趨向；在邏輯上，則表現(xiàn)為從自身推出他物，從一種現(xiàn)象（心理現(xiàn)象）推出另一種現(xiàn)象的類比推理。

1神話記載，一個“洪水混沌”為10.8萬千年。

1滿族祭祀佛托媽媽的儀式一般在大祭的第三日舉行，又稱為“換索”，大多與婦女生育有關，祈禱多子多孫、后代健壯和族丁興旺。祭祀“佛托媽媽”最常見的方式是將用黃布或白布制成的上尖下圓的被稱為“媽媽口袋”的袋子，恭放在神龕下。“媽媽口袋”是女陰的象征，內(nèi)裝有子孫繩，上系弓箭、彩布等，象征子孫皆在母腹中。

2耶魯哩為滿語的音譯，有時也譯成耶魯里。

3在滿族神話中，人類居住的世界分為“地上國”和“地下國”，地上國是人類和各種動物生活的地方，地下國則是惡神和各種妖魔鬼怪生活的地方。

1阿布卡恩都力為阿布凱恩都里的不同音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