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杰克,俞林偉, 呂一軍
(溫州醫(yī)科大學公共衛(wèi)生管理學院,浙江 溫州 325000)
近年來,隨著新型城鎮(zhèn)化進程的不斷推進以及人口老齡化速度的不斷加快,我國老年農民工的規(guī)模日益龐大。然而,由于老年人群生理機能日益衰退以及流動過程可能對老年群體造成“健康損耗”,老年農民工的整體健康狀況令人堪憂。根據相關調查數據顯示,18.54%的老年流動人口自評健康較差,高于我國普通老年人群(17.90%)[1]。根據2015年全國流動人口動態(tài)監(jiān)測調查數據顯示,我國老年流動人口中有27.3%的人患有高血壓或糖尿病[2],同時也有專家指出我國對患有慢性病老年流動人口的醫(yī)療服務供給不足,老年慢性病患者醫(yī)療服務獲得性較低[3]。伴有“流動”和“老年”雙重脆弱屬性的老年農民工,已成為當前我國最大的“健康脆弱”群體[4]。他們對于健康資源的需求比其他年齡層的農民工更為迫切。
隨著戶籍制度的改革以及基本公共衛(wèi)生服務的普及,國家相關部門采取各種措施來改善變老年農民工在基本公共健康服務上的不平等狀況。但健康資源供給不足與老年農民工對健康資源的迫切需求之間仍存在矛盾。侯慧麗等[5]研究發(fā)現,在本地建立健康居民檔案的老年流動人口占比為四成多,而本地戶籍老人超過了七成。沈燕等[6]得出,老年流動人口接受慢性病防治健康知識教育水平不高,占比僅為四成。其他研究也指出,受多種不利因素影響,導致老年流動人口對基本衛(wèi)生服務的利用率低下[7,8]。健康資源的供給狀況影響著老年農民工的居留意愿。流入地城市能否提供配套完善的健康資源成為老年農民工去留問題的關鍵。近年來針對健康與老年農民工居留意愿的研究逐漸得到學者們的關注。例如,沈燕等[6]研究發(fā)現,擁有更短的就醫(yī)距離讓流入城鎮(zhèn)的老年人口更愿意繼續(xù)留在本地。李昀東等[9]研究得出,個體健康資源利用和社區(qū)健康資源的供給越多的流動老人,居留意愿越強烈。喬楠等[10]發(fā)現,城鎮(zhèn)職工醫(yī)療保險具有“門檻”效應,對于各年齡層的流動人口均能顯著增強其居留意愿。衛(wèi)生服務的可獲得性、空間可達性、適切性的提升在一定程度上使農民工擁有更高的生活滿意度,享受到與本地市民相同的醫(yī)療衛(wèi)生服務,促使他們愿意在流入地長期居住[11,12]。
綜上,現有研究衡量健康資源的指標與維度較為單一,考察多維度的健康資源對老年農民工長期居留意愿影響的研究還十分少。因此,本文在已有研究的基礎上,從健康資源角度出發(fā)來分析老年農民工長期居留意愿的影響因素,為更好地完善老年農民工健康保障體系提供對策建議,助推新型城鎮(zhèn)化建設以及積極老齡化戰(zhàn)略的實施。
本研究選取2017年國家衛(wèi)健委全國流動人口動態(tài)監(jiān)測調查數據。調查調查內容涉及家庭成員與收支、就業(yè)、流動及居留意愿、健康與公共服務、社會融合等有關情況;采用分層、多階段、與規(guī)模成比例的 PPS 抽樣方法,在全國 31個省(區(qū)、市)和新疆生產建設兵團流動人口較為集中的流入地抽取樣本點,其抽樣調查結果對全國流動人口總體具有代表性;實際調查的有效樣本量為169989人。本文選取了60歲以上農業(yè)戶籍的流動人口作為研究對象,最終獲得有效樣本3553人。
本文的因變量是老年農民工長期居留意愿,用“如果您打算留在本地,您預計自己將在本地留多久”來測量,將選擇“6到10年”“10年以上”及定居的視為具有長期居留意愿(=1),將5年以內和沒想好的則視為沒有長期居留意愿(=0)。由于因變量采用二分法賦值,因此本文采用二元Logistic回歸模型進行分析。
本文的核心解釋變量是健康資源,包括居民健康檔案、就醫(yī)距離、健康教育和是否擁有本地醫(yī)保等4個變量。其他自變量包括健康狀況、是否擁有本地住房、本地交往狀況、本地文化認同等。老年農民工的長期居留意愿受自身基本特征、家庭等多因素綜合的影響,因此本文也將性別、受教育程度、家庭平均月收入與流動時間等納入控制變量。本文自變量的具體賦值情況如下表1。
表1 主要變量賦值表
老年農民工健康資源與長期居留意愿基本特征如表2所示。
表2 變量描述統計表
可以發(fā)現:(1)僅有50.9%的老年農民工具有長期居留意愿,仍有近一半的老年農民工并不打算長期居留在流入地城市。相比沈燕等[6]研究發(fā)現84%的老年流動人口具有定居意愿,這一結果相差較大。原因可能是受中國傳統中落葉歸根的思想,老年農民工更希望在家鄉(xiāng)安度晚年,因此在城市定居一段時間后便返回家鄉(xiāng)。(2)從健康資源角度來看,建立居民健康檔案以及接受慢性病防治健康知識教育的老年農民工所占比例分別只有29.6%與37.2%,說明大部分老年農民工在流入地城市尚未建立居民健康檔案和接受健康知識教育,健康資源較為貧乏。僅有17.4%的老年農民工擁有本地醫(yī)療保險,表明大部分老年農民工在流入地城市未能享受與城市居民平等的醫(yī)療保障權益。然而僅從就醫(yī)距離來看,超過 96%的老年農民工能夠在30分鐘以內到達最近的醫(yī)療服務機構,表明流入地城市醫(yī)療服務機構覆蓋水平較高。
表3可見,是否建立居民健康檔案、接受健康教育、有無本地醫(yī)保、有無本地住房、不同本地交往情況、健康狀況與家庭平均月收入的老年農民工,其長期居留意愿均不同,差異具有統計學意義(均P<0.01)。
表3 不同類型老年農民工長期居留意愿的差異分析
表4分別給出了居民健康檔案、健康教育、本地醫(yī)保和就醫(yī)距離對老年農民工長期居留意愿影響的回歸結果。分析發(fā)現:
表4 健康資源對老年農民工長期居留意愿影響的回歸結果
(1)從健康資源角度來看,建立居民健康檔案、接受慢性病防治健康知識教育和擁有本地醫(yī)保能夠顯著提升老年農民工的長期居留意愿。具體而言,在5%的顯著性水平下,建立居民健康檔案和接受健康教育的老年農民工,其長期居留意愿分別是未建立居民健康檔案和未接受健康教育的1.21倍、1.18倍。在0.1%的顯著性水平下,擁有本地醫(yī)療保險的老年農民工長期居留意愿是沒有本地醫(yī)療保險的1.82倍。原因可能是在流入地參保會讓老年農民工享受更加便捷的醫(yī)保結算流程與更高比例的醫(yī)保報銷水平,從而促進了他們的居留意愿,與此同時當老年農民工患病就醫(yī)時,有著本地醫(yī)保的老年農民工因享受著更好的醫(yī)療服務保障,其患病就診的服務利用水平比沒有本地醫(yī)保的更高[12]。這表明擁有豐富的健康資源,能夠為老年農民工提供及時可靠的健康衛(wèi)生服務,提高他們的健康水平,促使他們更愿意長期在流入地城市生活。而就醫(yī)距離并未對老年農民工長期居留意愿產生顯著影響,這表明相比于更廣的醫(yī)療服務范圍與更高的醫(yī)療報銷水平而言,老年農民工并不在意就醫(yī)距離的遠近,他們寧愿去能夠報銷更多金額的本地醫(yī)院就診。
(2)從其他自變量來看,表4中4個模型的回歸結果基本一致。就自評健康狀況而言,在0.1%的顯著性水平下,認為自己身體狀況健康的老年農民工不愿意長期居住在流入地城市,其長期居留意愿只有不健康的0.68倍。原因可能是老年農民工大多往大城市流動,而大城市所擁有良好的醫(yī)療資源與健康服務能夠提高老年農民工的健康水平,從而吸引其長久居留[14]。就住房狀況而言,在0.1%的顯著性水平下,擁有本地住房的老年農民工更愿意長期居住在流入地城市,長期居留意愿分別是沒有本地住房的3.08倍。表明在流入地城市有更好的住房保障會提升老年農民工的長期居留意愿,租借房帶來生活不穩(wěn)定會對老年農民工長期居留意愿帶來負向作用[15]。就家庭平均月收入而言,隨著家庭平均月收入的增加,老年農民工長期居留意愿逐漸降低。艾小青等[16]學者的研究也得出相似結論,即收入對居留意愿的影響呈倒“U”型。原因可能是家庭平均月收入較高的老年農民工有更穩(wěn)定的經濟保障與更廣泛的養(yǎng)老與居住選擇,長期居住在流入地并不是他們唯一的選擇。此外,業(yè)余時間與本地人或外地人社會交往,對流入地城市文化越認同,流入本地時間越長,老年農民工越可能長期居留在流入地城市。
由于流動原因的不同,可能會導致老年農民工群體內部存在一定差異,本文根據2017年數據中流動原因的分類,選取務工型老年農民工與隨遷型老年農民工作為研究對象,分析不同流動原因的老年農民工長期居留意愿影響因素。表5為務工型與隨遷型老年農民工長期居留意愿影響的回歸結果。
表5 健康資源對不同類型老年農民工長期居留意愿的回歸結果
從健康資源角度來看,在5%的顯著性水平下,建立本地健康檔案能夠顯著提升隨遷型老年農民工的長期居住意愿,其長期居留意愿是未建立居民健康檔案的1.39倍。在流入地參與醫(yī)療保險顯著提升務工型老年農民工的長期居住意愿,其長期居留意愿是沒有本地醫(yī)保的2.16倍。這表明,建立完善、真實的居民健康檔案,能夠使得社區(qū)及街道單位及時掌握隨遷型老年農民工的身體狀況,從而提供針對性的健康服務,解決隨遷型老年農民工因身處異地而就醫(yī)不便的難題,促進他們長期居留的意愿。而務工型老年農民工因兼?zhèn)鋭展ふ叩奶卣?進城務工掙取經濟收入是他們的首要目的。他們需長期在流入地進行高強度的工作,因此在流入地參保能夠減輕其就醫(yī)看病等造成的經濟損失和負擔,保障他們的生活水平,促使他們更愿意長期在流入地城市生活。
就自評健康狀況而言,在1%的顯著性水平下,認為自己身體狀況健康的務工型老年農民工越不愿意長期居住在流入地城市,其長期居留意愿只有不健康的0.68倍。而自評健康狀況對隨遷型老年農民工長期居留意愿未產生顯著影響。表明健康狀態(tài)下的務工型老年農民工尚未完成生命周期中“健康—非健康”狀態(tài)的轉變[17],當他們仍處于勞動力市場時,會優(yōu)先根據自身的經濟利益來選擇流動或是居留,因此,他們在流入地的長期居留意愿并不明確。就性別而言,在5%的顯著性水平下,女性務工型老年農民工的長期居留意愿是男性的0.75倍。表明在務工型老年農民工中,雖然都是以進城務工獲取經濟收入作為流動目的,相比于男性,女性務工老年農民工“落葉歸根”的思想更為強烈,也可能因為在市場機制的調節(jié)下,女性務工老年農民工過早淡出勞動力市場,且沒有家庭代際養(yǎng)老支持,在流入地生活成本壓力較大,因此不在流入地安度晚年。就家庭平均月收入而言,務工型老年農民工的長期居留意愿與家庭平均月收入沒有顯著關系,而對隨遷型老年農民工的長期居留意愿有顯著負向影響。這表明,務工型老年農民工體現著務工者的特征,他們進城務工的主要目的是獲取經濟收入來支撐家庭日常生活開銷,因此,無論家庭月收入的多少,他們都要在流入地居留生活。而對于隨遷型老年農民工來說,他們沒有養(yǎng)家糊口的壓力,當有著較高的家庭收入與代際養(yǎng)老支持時,長期居住在流入地并不是他們唯一的選擇。
本文利用2017年全國流動人口動態(tài)監(jiān)測調查數據,從健康資源角度分析老年農民工長期居留意愿的影響,主要結論如下:
(1)在健康資源方面,相較于就醫(yī)距離的遠近,對老年農民工的長期居留意愿影響較大的因素是是否建立居民健康檔案、接受健康教育和擁有本地醫(yī)保。
(2)擁有流入地住房、與本地人或外地人交往以及對流入地的文化認同越高,均能提高老年農民工在流入地的長期居留意愿。
(3)建立居民健康檔案讓隨遷型老年農民工更愿意繼續(xù)長期留在本地,而對務工型老年農民工的長期居留意愿未產生顯著影響。對于務工型老年農民工而言,在本地擁有醫(yī)保能夠促使他們繼續(xù)留在本地。影響隨遷型老年農民工長期居留的主要影響因素是建立本地居民健康檔案與家庭經濟條件,而影響務工型老年農民工長期居留的主要影響因素是否擁有本地醫(yī)保與其自身的身體健康狀況。
當前,農民工的健康問題已經受到全社會的高度關注,作為農民工的一部分,老年農民工理應受到同等的重視與公平的待遇。首先,應大力推進老年農民工健康方面的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進程,將健康服務供給與戶籍脫鉤,在公共服務方面幫助他們實現健康平等。尤其要在疾病的預防及慢性病的診治等方面增加財政投入,提升老年農民工衛(wèi)生服務可及性。其次,針對老年農民工較為集中的制造、建筑等行業(yè),出臺相關法律法規(guī)來完善醫(yī)療保障制度,通過推進醫(yī)療保險跨區(qū)域轉移接續(xù)與信息化手段提高異地就醫(yī)報銷的便利性,確保老年農民工的合法權益[13]。此外,要提升基層衛(wèi)生服務機構兜底作用,著重提高醫(yī)保在社區(qū)衛(wèi)生服務中心、衛(wèi)生院等基層衛(wèi)生機構的服務范圍和報銷水平,消除務工型老年農民工 “看病難、看病貴”等問題,以此來提升他們的健康水平,促使他們更愿意長期在流入地生活。最后,強化老年農民工對流入地的文化認同,構建平等包容共享的社會文化環(huán)境,搭建本地人與外地人社會交往的平臺,深入開展關愛老年農民工的社區(qū)活動,幫助疏導老年農民工心理上的各種壓力,鼓勵他們充分利用社區(qū)養(yǎng)老、醫(yī)療等服務資源,主動融入社區(qū)環(huán)境,讓老年農民工真正地融入城市,提高他們的長期居留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