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編輯部
時間:2022年9月16日上午
地點:中國現(xiàn)代文學館B座多功能廳
主辦:中國作家協(xié)會創(chuàng)作研究部、人民文學出版社
協(xié)辦:《人民文學》、《南方文壇》、廣西民族大學文學影視創(chuàng)作中心
與會者:李敬澤、閻晶明、邱華棟、臧永清、李紅強、潘凱雄、李洱、徐則臣、張燕玲、張莉、劉瓊、李東華、饒翔、叢治辰、李蔚超、陳濤、宋嵩、岳雯、李壯等
主持:何向陽
何向陽(中國作家協(xié)會創(chuàng)作研究部主任):各位領導、專家,大家好!歡迎大家參加由中國作家協(xié)會創(chuàng)作研究部、人民文學出版社主辦,《人民文學》、《南方文壇》、廣西民族大學文學影視創(chuàng)作中心共同協(xié)辦的東西長篇小說《回響》研討會。我向大家介紹一下出席今天活動的嘉賓(略)。東西是首屆魯迅文學獎中篇小說獎獲得者,是60后實力派作家之一,《回響》是他繼《耳光響亮》《后悔錄》《篡改的命》之后的第四部長篇小說。作品通過講述案件偵破過程,將命案偵破化為敘事的內(nèi)驅(qū)力,在緊湊的節(jié)奏、抽絲剝繭的邏輯演繹、翔實縝密的心理剖析中,揭開隱秘的往事與人性的謎題。首先有請中國作協(xié)副主席李敬澤發(fā)言。
李敬澤(中國作家協(xié)會黨組成員、副主席、書記處書記):《回響》是耐讀的也值得我們深入探討的一部作品。其中包含著、折射著東西作為一個小說家長期以來不斷自我發(fā)展的非常特殊的一些特點。
這部作品由雙線結構構成的回響關系,不僅僅是原聲和映照,更有意思的是它可能有一個很復雜的反諷關系。當我們在努力破案的時候,確信有一個真相在等待著我們,小說家完成他的承諾,最后給我們一個真相,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東西設立了一個情感的線索,情感與破案的關系,在我看來是一種非常有意思的反諷關系,在于情感這個面與我們能夠確切把握的那個真相產(chǎn)生對照:這個世界上也許就沒有我們所想象的如此確切的真相。
在我們這個時代,也許在任何時代都一樣,我們的世界觀里可能深刻地卯定了一個觀念:確信任何事情下面一定埋伏著一個真相。但是實際上,是否存在那樣一個像兇手一樣最后被抓住的真相?我覺得在東西這里是深刻的相互反諷的。我們現(xiàn)在有一個對真相的迷信,這個真相的迷信同時也包含對世界深刻的懷疑,或者說幾乎是哲學意義上的命定的那種不信任。所以推敲這個不信任,實際上就是在推敲人性,這個人性既是記憶上的古老的人性,也是一個極具當代性、極具當代體驗的一種人性。
《回響》是確實對人性、對人的當代性有話說、有發(fā)現(xiàn)的,同時它又是用小說家復雜的、反諷的方式表達出來的一部小說。它幾乎可以構成現(xiàn)代經(jīng)驗的一個復雜但又極具洞察力的寓言?!痘仨憽肥乾F(xiàn)代以來不斷地在我們的文學中、在世界文學中反復回響的關于人性和人類境遇的基本主題在當下最新的、有力的同時又是有效的洞察和一份回響。對于小說藝術來講,尤其對于現(xiàn)代小說藝術來講,人性的復雜性尤其需要藝術創(chuàng)造的復雜性來確保和照亮。在這個意義上,《回響》是值得反復閱讀,也值得我們深入研討的一部作品。
臧永清(人民文學出版社社長):《回響》是人民文學出版社近幾年出版的具有上乘藝術品質(zhì)和豐富思想含量的長篇佳作之一,作者東西首先在藝術形式上進行了探索,他找到了一種“怎樣寫”的方式,借鑒推理小說的某些形式,以一個案件的發(fā)生、偵查及推理作為敘事的內(nèi)在動力,描繪了廣闊的當代社會生活,將自己對社會人心的敏銳觀察和深入思索藝術地納入嚴絲合縫的情節(jié)當中,形成一部邏輯嚴密、情節(jié)跌宕、讓人不忍釋卷同時發(fā)人深省的精彩紛呈的作品。
小說將我們?nèi)粘I钫Z境中關于家庭、教育、情感、道德、真相、現(xiàn)實等理念重新建模,加以觀察、省視、詰問、思辨。就在這個過程中,我們習以為常的世界陌生化了,生活的真相不斷呈現(xiàn),同時人作為世界的主導,他的不確定性和幽深隱秘的內(nèi)在世界也逐漸洞開。這種認知上的升級,令我們脫離非此即彼的線性思維,從而和世界的關系發(fā)生新的位移,文學就是在這個層面對現(xiàn)實和生活產(chǎn)生良性互動。
《回響》的確在如何處理當代經(jīng)驗方面提供了新的方法,令我們對現(xiàn)實主義文學重拾信心,這種文學具有直面現(xiàn)實的精神、穿透現(xiàn)實的能力,并在日常生活中發(fā)現(xiàn)生活的本質(zhì)?!痘仨憽肪哂懈叱乃囆g表現(xiàn)力,它用當代材料來進行人性的試驗,特別是對人的心理、意識及潛意識的深入開掘體現(xiàn)了作家的探索精神。東西在創(chuàng)作前進行了大量的心理學、刑偵學方面的知識儲備和訓練,跟書中人物緊緊糾纏的四年創(chuàng)作過程即是他對生活、情感、人性不斷發(fā)現(xiàn)的過程,作者甚至延展和發(fā)明了不少心理學概念,比如“疚愛”:因內(nèi)疚而產(chǎn)生的愛,等等。小說在人物和心理上呈現(xiàn)了多種對應關系:現(xiàn)實和心靈、幻覺和真相、直覺和理性等,讓讀者充分意識到,其實人人心里都有深不可測的秘密。然而,作品對人性的分析、探求、認知,最終指向的不是虛無、絕望,反而表達了對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希望和愛的信念,并執(zhí)著地尋找和守護著它。
東西最終確定以《回響》作為書名,就包含這種信念:念念不忘,必有回響。所有的愛與希望終將得到回應?!痘仨憽?,指我們的心靈和大千世界的多重對應;《回響》,也和文學史上自司湯達、福樓拜、托爾斯泰、菲茨杰拉德、納博科夫等作家形成的傳統(tǒng)進行了呼應與對話。東西繼承了文學史中關于“人”的經(jīng)典書寫,并將之與中國的當代生活無縫接入,《回響》,也會在當代讀者心中產(chǎn)生回音。的確,《回響》出版后,登上了很多重要的文學榜單,如中國小說學會的年度長篇小說榜、《收獲》排行榜長篇小說榜、《當代》長篇小說年度五佳等,獲得《人民文學》雜志年度長篇小說獎。并獲得了2021年度“中國好書”獎。取得這樣的成績實屬不易,這是對作者最好的鼓勵。東西作為專業(yè)作家的職業(yè)生涯二十余年,所作長篇數(shù)量并不算多產(chǎn),四部而已,但實事求是地說,他的每部作品都是扎實的、有分量的和獨特的。應該說,東西現(xiàn)在處于非常好的創(chuàng)作狀態(tài)中,他的寫作還在不斷開疆拓土,未來更令人期待!
閻晶明(中國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回響》既是東西一貫以來藝術風格的延續(xù),同時也邁上了新的臺階,它是當下小說創(chuàng)作里非常有代表性的一部作品。我在三年前的綜述中,曾用“融合”一詞來概括當前小說的創(chuàng)作趨勢。我認為在一部作品里把多種藝術元素、藝術手法拼接、拼貼,或者說融合在一起,它們是嚴肅文學,但看上去又是流行小說,這是一種世界趨勢。小說里有地域風情,有民族歷史,有嚴肅的政治,有民間的傳奇,同時還有一種廣闊的世界性。作家努力調(diào)用整合這些元素,納入一部小說當中,使其成為互相關聯(lián)、交融的小說要素,從而形成一種合力,形成一種小說的力量?!痘仨憽肪秃芎玫赜∽C了我的這一判斷。
小說寫一位女警察冉咚咚對一樁殺人案竭盡全力的調(diào)查、偵破,被害人還是一個家庭背景、受教育程度良好的年輕女性,探究謎底的好奇自然會引發(fā)閱讀的興味。這是典型的通俗小說路徑。然而小說展開的卻是另一幅人生場景。冉咚咚在調(diào)查中看到了一幅幅令其精神上不斷受到強烈震動的人生景觀。她的調(diào)查從追尋兇手開始,打開的卻是一個個令她難以承受的家庭婚姻狀況,揭開的是每個人都要面對的破碎的情感世界。帶入感不斷加強的過程中,冉咚咚甚至窺探到了自己婚姻的不堪。她追查社會案件的過程,也是追問自身情感依托究竟有無的過程。她與丈夫慕達夫甚至因此走上了離異分手的地步。人生之窘境簡直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在流行小說故事的引子下,牽出的是作家深入思考著的人生命題。東西選擇以警察來切入故事,冉咚咚努力接近職業(yè)生涯的真實,但深入其中的卻是她自己無法解決的人生難題?!盎仨憽币辉~因此也許可以這樣理解,案件本身的疾風暴雨、電閃雷鳴是本位,也是看點,而作家真正關心、關注和探究的是它們產(chǎn)生的回響,這種回響揮之不去,在心靈上留下更深更大的創(chuàng)傷。設置警察身份,可以讓人物直接進入故事的核心,擁有閱讀、翻看“絕密文件”的特殊權利。由于猝不及防中打開了自己的心靈檔案,殘酷的、逼人的真實隨時相伴。冉咚咚的丈夫竟然是一位文學評論家,兩種截然相反的職業(yè)組合成一個家庭;小說開頭描寫的謀殺夏冰清的兇手,是一個同時也在寫詩的青年易春陽,兩種完全相背、分裂的行為(故意殺人和寫詩)卻體現(xiàn)在同一個人身上、同一個場域中,這簡直要讓人聯(lián)想到傳統(tǒng)經(jīng)典《罪與罰》這個書名甚至小說故事了。
這些完全不同身份的人,他們在小說里成為同構,非常有意思。東西既堅持了過去的自己,又尋找到了新的寫作選擇??傊@部小說是他新的挖掘,進入新的境界的一部作品,可以預見,此后東西再創(chuàng)作會把小說的復雜性以及故事的可讀性,以及他思考的深度,更好地融合到一起。非常期待。
邱華棟(中國作家協(xié)會書記處書記):我跟東西都屬于同一代作家,也就是第一批“新生代作家”。1997年,我和他在北京碰面,是因為一套“新生代作家長篇小說叢書”收入了東西的第一部長篇《耳光響亮》,也有我一本小說。一晃,二十五年過去了。去年,張清華教授在《當代作家評論》上主持“新生代小說家三十年”,選了幾個新生代的樣本作家:東西、李洱、艾偉、畢飛宇、徐坤和我等,進行深入研究??梢哉f,過了三十年,我們這撥新生代作家還在堅持寫作,并且正在寫出力作、代表作。因此,作為一個新生代作家、小說家同行,我向東西寫出這樣一部新作、力作、杰作,表達祝賀。今天,我想沿著剛才幾位評論家的發(fā)言啟發(fā),談幾點感受。
第一,一部作品的書名是窗戶和大門,是向讀者的邀請和提示,也是一個濃縮的關于作者要表達的內(nèi)容的密碼。所以,東西的第四部長篇小說起名為《回響》,讓我頗費思量?;仨?,是一個動名詞,有反響、回聲之意。按照物理學的解釋:在一個回響音場內(nèi),音源停止發(fā)音后,由于音場邊界或音場中的反射性或散射性使音波在其間多次反射或散射,而使聲音持續(xù)一段時間,產(chǎn)生的連續(xù)現(xiàn)象,就稱為回響。那么,起名為《回響》,必定有很多“回響”發(fā)生在作品中。這是東西這部作品點題之處。
第二,我很關注這部小說結構性的回響。作品是一種回響式、回音式的結構,因為它的奇數(shù)章是破案的,是面向社會性的探查和書寫,偶數(shù)章是刑警冉咚咚對她丈夫進行各種心理揣測、測試,在這兩條線索的遞進之間,產(chǎn)生了一個作品結構的回響。整部小說由九章構成,每一章都是兩個字的題目,這種結構上的互文性、回聲性、回響性,決定了這部作品本身架構的對稱,宛如一件精美的容器,包裹著層層推進的故事,構成這部作品帶有“回響”的特征。
第三,這部長篇小說里,出現(xiàn)有名有姓的人物有幾十個,其中有三大類人物,第一類是警察,冉咚咚、邵天偉、王副局長、小陸等,這撥人是破案的警官。第二類是有一些跟他們相關的親屬關系、工作關系,各種各樣社會關系的人,包括慕達夫、喚雨、貝貞、洪安格等,也包括死者夏冰清的父母親等,由此延展開一系列社會人物。第三類是一連串的嫌疑人,有5位,并且這些犯罪嫌疑人也有親屬關系、父親關系、戀愛關系的人物出現(xiàn)。三組人物在小說里塑造得十分生動、豐富、精彩。很有意思的是,在這個小說里,一對對的夫妻、一對對戀人之間的互動,具有男女性別的對稱回響,也構成心靈上的回響。所以,這部小說塑造出三類人物,構成奇妙的回響。
第四,由此,我想到這是一部什么樣的小說?我們看20世紀的拉美文學,有幾個主要的風格流派,有魔幻現(xiàn)實主義、心理現(xiàn)實主義、結構現(xiàn)實主義,還有博爾赫斯為代表的幻想派。東西這部小說是對當代世界文學的回響,它最大的成就在于雖然借助了探案的外殼,卻在精神分析和心理層面上,對人物做了深入的挖掘與呈現(xiàn)。德國哲學家雅斯貝爾斯說:“人所是的,要比他對自身的了解更豐富?!币簿褪钦f,我們根本不知道我們自己的豐富性,需要不斷地探求。那么,在東西的筆下,冉咚咚是一個有精神分析深度、有心理深度的人。作者在不斷探測她那深不可測的心理,這是東西在這部小說中的成功之處。所有外部社會關系的影響,都在冉咚咚及她丈夫慕達夫這里糾結起來,得到心理上的深層次的回應和回聲。一般情況下,像這樣一個包裹偵破小說外衣的小說,很容易把人物符號化,但東西在塑造人物上,特別是主要人物,有精神分析、心理意義上的深度,這是這部小說和世界文學能夠?qū)υ挼幕仨懼帯1热缫獯罄骷野碌摹睹倒宓拿帧?,以一個修道院的謀殺案,展開意大利中世紀宗教和世俗權力之間復雜斗爭的文化歷史小說。那么,到了東西的《回響》,他給我們呈現(xiàn)了廣闊社會背景下的人性之淵、人性之平原的深廣度。
第五,這部作品中還有對文學評論和文學創(chuàng)作的反諷式的回響,對新聞事件如何變成文學素材的表達性的回響。小說塑造了幾個和文學有關的人物,比如文學教授慕達夫;比如殺手易春陽,他實際上是一個詩人。還有女作家貝貞,在他們身上,關于文學何為、文學評論何為、詩人何為、詩人存在的尷尬等等,這些都是一種回響,體現(xiàn)精神活動、文化活動,文學生活在這個時代里怎樣產(chǎn)生回響。再有就是,東西在塑造五個犯罪嫌疑人的時候,是極其用心的,是對社會新聞的最大限度的文學“回響”,東西很善于從新聞結束的地方再度出發(fā)。在新聞結束的地方展現(xiàn)出社會的豐富性。這是東西善于處理素材的強大能力。
所以,從五個“回響”來看,東西的這部作品可以說是真正直面時代人心,直面現(xiàn)實中的人性之幽微與廣闊的作品,也是東西的四部長篇小說里最精彩的一部。所以,《回響》這部作品必定會在更多讀者那里,獲得更大的“回響”。
潘凱雄(人民文學出版社原社長):《回響》明面上有兩條線索展開,一條刑偵,一條情偵。在情偵這條線上,結尾非常厲害,在小說倒數(shù)第二頁,慕達夫和冉咚咚會面以后,慕達夫反問一句:“別以為你破了幾個案件就能勘破人性,就能歸類概括總結人類所有情感,你能勘破你自己嗎?”這句話很有意味,反映了現(xiàn)代社會里面在兩性關系上的一種非常復雜的、非常微妙的狀態(tài)。雖然只有一筆,但如果我們由此展開,可以產(chǎn)生很多的聯(lián)想,它沒有給更多的答案,但是確實提出了很重要的社會問題。
這個作品精彩、吸引人的是奇數(shù)章刑偵那條線,可能大家容易覺得這就是類型小說的一種。其實我們對一些類型小說的看法、評價,還得從根上來想一想,不能因為是類型小說就覺得它沒有文學價值,好的類型小說也會有非常優(yōu)秀的文學品質(zhì)。實際上,類型小說作家對整個文學的貢獻,他們的一些文學思考,我們有些純文學作家也未必做到。具體到《回響》,其在刑偵這個環(huán)節(jié)有它獨特的貢獻。殺人案中五個嫌疑人,每個都指向生活中的某一種人、某一類人,他們的出現(xiàn)是社會現(xiàn)狀的一種結果,其背后的意義絕不僅僅只是嫌疑人,這是第一。第二,這五個人雖然都是嫌疑人,但是似乎都有脫罪的理由,都不是直接殺手,這是一種智力游戲,是具有社會意義和藝術上的探索的。
張燕玲(《南方文壇》主編):在我心目中,東西是20世紀90年代以來中國文學新生代作家的代表,他與李洱、畢飛宇、遲子建、紅柯、邱華棟等都是同時代優(yōu)秀作家的翹楚,都是頗具先鋒精神的作家。東西有較強的藝術自覺和敘述能力,他不斷突破自己的藝術邊界,挑戰(zhàn)自我,《回響》便是這樣一部作品。
《回響》是以表現(xiàn)心理見長而富有現(xiàn)代性的現(xiàn)實主義作品,它沒有因為懸疑破案、注重邏輯密度而犧牲對人性、對社會背景和語言審美的考量,因此他超越了一般的懸疑小說?!痘仨憽窋⑹鼋嵌刃路f,情節(jié)跌宕起伏,人物群像復雜鮮活。東西成功塑造了一個新的深刻的文學形象:冉咚咚。這位在看不見的戰(zhàn)線上成長的女英雄,敏感求真,敬業(yè)堅執(zhí)。她不僅有深刻堅定的職業(yè)精神,在她身上作者還展現(xiàn)了廣闊而豐富的時代形貌和人心面向,將繁復裂變、至明至暗那些生命中艱苦而卓越的自我和心理能量表達得力透紙背,出人意料,令人過目不忘。對當今女性宿命的書寫也同樣有意義,因為,女性的宿命有著太多無解的羈絆,同時作為一名偵察,認知他人也許難度不大,難的是認知自我、認知心靈。在纏繞冉咚咚案情、情感與自我的三重困境中,東西進行有難度的寫作,這是一種自我挑戰(zhàn)。
《回響》具有語言的豐富性。《回響》在敘述上一如既往的簡約靈動、機鋒閃爍,尤其一以貫之刀刀見血、見骨的勁道,懸疑疊加的精彩敘事,散發(fā)著頗具質(zhì)感而活潑的敘事氣韻,體現(xiàn)了作者出色的結構意識和美學形態(tài)的藝術自覺,延續(xù)他的名篇《沒有語言的生活》的文風,即極端化的敘事方式、野氣橫生的敘述張力。他是把人性的豐富性寓于語言之中,這也是他的敘事策略,值得我們進一步深入發(fā)掘。
徐則臣(《人民文學》副主編):小說在《人民文學》雜志首發(fā),也獲得了我們雜志年度獎的長篇小說獎,這也充分代表我們對這個小說的態(tài)度。東西一直在往前走,一直在探索、實驗,一直在成長。到了《回響》,寫法上逐漸開始“正面強攻”了。非?!俺鞘谢钡臓顟B(tài)。語言干凈,節(jié)奏也快,修辭也有很大改變,以前有點生澀、稍有閱讀障礙的語言,現(xiàn)在都沒有了,極順暢。其對于現(xiàn)代生活、情感的質(zhì)疑和拷問,甚至已經(jīng)進入形而上的層面。很多人可能會更喜歡小說描寫破案進程的環(huán)環(huán)相扣、充滿懸念的奇數(shù)章,但是我更看重偶數(shù)章,因為這部分提出了一個重要的問題。偶數(shù)章追尋的是另外一種答案,這個答案就是沒有標準答案。沒有哪一個家庭關系、夫妻倫理、愛情模式是絕對和唯一正確的。人類的情感和內(nèi)心充滿了大量的不確定性,隨時可以生發(fā)出新的可能性。尤其在今天多元和透明的時代,什么樣的婚姻是最好的婚姻,哪一種愛情是最佳愛情,什么是忠貞,如何才專一,都是見仁見智、頗費思量的問題。所以,從社會層面看,奇數(shù)章是對某種唯一真相的探尋和確認;而偶數(shù)章,則是在個體層面上的、對某種可能性的發(fā)掘,是對人物自我確證的一點一點的探究。當下小說罕有提出這樣的問題,這也正是《回響》的價值所在之一:挖掘人物內(nèi)心,呈現(xiàn)人的真相。
《回響》也提出了另外一個問題:今天我們?nèi)绾巫龊靡粋€小說家。首先是小說形式問題,《回響》用了偵探小說的模式。以宋元話本和明清傳奇為例,當時很容易接受很流行的東西,其實是不是跟那個時代有某種暗合或者呼應?那么,跟這個時代相匹配的經(jīng)典是什么樣子?誰也沒法斷言。但有一點可以確信,那就是它必然和今天我們的世界、我們的生活之間有某種同構關系,這種關系若干年后將會被確證。東西可能在嘗試以一種新的方式找到對應這個時代的脈搏??赡苁亲骷腋惺艿搅四撤N危機和掣肘,感受到了寫作里面臨的一些逾越不過的障礙,感覺到眼下的小說國土有點小了,我們需要開疆拓土,需要新的文學生長點。所以,《回響》之于東西,其中也必定有與這個時代深層的本質(zhì)的同頻共振?!痘仨憽分杏写罅繉I(yè)知識的介入。這方面的工作東西做得比較扎實,一些專業(yè)的甚至非常偏僻的知識在小說中處理都比較自然渾成,他改變了過去單一的靠作家經(jīng)歷和經(jīng)驗寫作的局面。所以,這小說對東西自身的創(chuàng)作,在他的作品序列里,在新的質(zhì)素的提供上,都有重要意義;對當下的小說寫作,也提供了很好的參照和啟發(fā)。
李洱(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東西的小說有自己強烈的風格。首先,是他的抽象和具象的結合。東西可能是我們這代里面最具卡夫卡氣質(zhì)的作家,帶有很強烈的抽象主義風格,他的抽象是通過非常具象的、非常情節(jié)化的故事來表現(xiàn)抽象,這個能力在中國當代作家里面是罕見的。其次,東西做到現(xiàn)代主義和現(xiàn)實主義的巧妙結合。所有心理學的分析都是現(xiàn)代的;而現(xiàn)實主義,應該寫的是現(xiàn)在的生活,人物的出生、成長、受教育、死亡,一個行動的過程,所以表現(xiàn)各種行動的小說往往屬于現(xiàn)實主義小說??梢哉f奇數(shù)是現(xiàn)實主義的,而偶數(shù)是現(xiàn)代主義的,非常巧妙。最后,《回響》中的人物具有普遍性。他可以寫啞巴,可以寫女人,可以寫兒子,可以寫不同代的人,而且在每個人物身上他能夠發(fā)現(xiàn)普遍性和特殊性。東西幾乎使我想起英國的格林,做到了通俗小說和純文學的結合。這方面西方的代表性作家是格林,而《回響》幾乎涵蓋了格林小說的所有重要主題。套用格爾丁形容格林的話,我也可以說,東西是21世紀中國人意志和焦灼感的最佳記錄者。他是一個敞開的作家,我相信他未來的作品也會構成更大的回響。
張莉(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副院長、教授):在《回響》中東西的書寫和其他人的不同在于他對日常生活的理解,當他試圖以推理的方式寫日常生活的時候,日常生活在他的筆下變得陌生化,推理在他那里成為重要的形式。這部作品里有好幾位女性令人印象深刻,小說使用女性視角和女性聲音,聚焦的是女性的情感和際遇,我欣賞的是他書寫女性的力量,寫了女性的敏感、縝密和強大,是同情、理解和多維度的呈現(xiàn),他把她們視為多維度的人。夏冰清和沈小迎是受害者,但是她們同時又進行了反抗。東西沒有美化或者用道德去要求她們,他遵守的是生活的邏輯和生活的倫理。這展現(xiàn)了優(yōu)秀作家對人的理解力,對寫作對象的包容。
這部作品讓我們重新理解我們這個時代的情感關系?,F(xiàn)代情感關系里缺少安全感,我們對于情感與人性極度依賴又極度懷疑,所以在這個意義上,女警察冉咚咚身上特別帶有我們時代情感的癥候。如何自證愛?什么是真正的愛?如果一個人需要通過他人的愛不斷確認自我,他是不是一個強大的、自由而獨立的人?這是小說給我們的啟發(fā),他其實書寫的是我們時代的情感危機。東西記錄了我們這個時代和我們這個社會人的心靈深水區(qū),作品沒有提供一個情感的答案,但是他寫出我們在愛的面前這種猶疑、糾結、軟弱不安,寫出了我們內(nèi)心的情感危機,這是一部當代氣質(zhì)卓異的作品。
劉瓊(《人民日報》文藝部副主任):東西是中國當代最會講故事的作家之一,是小說家里的“工匠式人物”?!痘仨憽饭灿腥龡l敘事線。一條是日常性的“生活流”,另一條是情感流,還有一條是心理流,充分展示了東西的講故事的技巧能力。東西一直在追求“本質(zhì)真實”的寫作?!叭恕保菛|西始終關心的對象。他通過對現(xiàn)實生活的豐富細節(jié)、環(huán)境真實的寫作,通過對人的刻畫,試圖揭示他理解的生活的“本質(zhì)”。東西的寫作是一種藝術性較強的風俗寫作,具體生活的經(jīng)驗首當其沖?!痘仨憽烦浞质褂昧松罱?jīng)驗,包括對命案現(xiàn)場的分析,對兩性關系的展示,是作家靈魂深處感受到的、來源于生活的創(chuàng)作財富。東西的創(chuàng)作每次都是“陌生化”的探索,都蘊含不一樣的經(jīng)驗。如冉咚咚和慕達夫的社會角色和人性本真其實是錯位的。這就是陌生化的經(jīng)驗。東西是一個拿著顯微鏡寫作的作家,他總是有不一樣的發(fā)現(xiàn)和表現(xiàn)。作家不僅要用文字描述生活,還要用文字來“發(fā)明生活”。也正因此,東西的小說創(chuàng)作,每一本,都令人強烈期待。
李東華(魯迅文學院副院長):《回響》有兩點給我的印象特別深刻,那就是東西老師對文學的力量和讀者的力量的信任。東西在看上去無處落筆的地方開始寫作,顯示了他非常篤定地相信文學的力量。《回響》從一個社會新聞入手,需要特別的勇氣,他要絕對信任文學有新聞不可替代的獨特價值,并且有能力從新聞停止的地方抵達人性的幽微地帶。小說結尾戛然而止,以“不寫之寫”顯示了他對讀者的自省能力的信任,把一種寬闊的思考空間交給了讀者。東西老師從夫妻這個人類最根本、最基本的關系出發(fā),推演到更廣闊復雜的人與人之間的相吸和相離,以及由此衍生出的無窮無盡的人間悲歡,碰撞出層層疊疊的回響。但是在文本結束的地方,東西老師的筆調(diào)陡然一轉(zhuǎn),打破了前面建構好的非常圓潤光滑的故事。冉咚咚主動把自己從一個審判者的身份變成被審視的對象。這和現(xiàn)實也是有著某種非常好的呼應——我們經(jīng)常不由自主地去審視他人,但是很少把自己放進來一起審視。在小說停止言說的地方,反而產(chǎn)生了更幽深的回響。
饒翔(《光明日報》文藝部副主編):東西是有獨特追求的小說家,每部作品都有獨特的探索和思考。他的小說是在討論一種不可能性。他常常設立極致的人物命運和情境,從中思考人的存在價值。這個小說讀起來很爽,一是它有偵破、有懸疑,要為命案找到真兇;另外一個是主人公對于情感真相的追求,對愛情的反復追問,吸引人不斷讀下去。東西的敘事很有技巧。始終保持現(xiàn)實性的敘事視角,但其實他們都是一些不可靠的敘事人,用看似可靠的不可靠敘事,最終抵達的是對于敘事的可靠性、對于世界有沒有真相、對于世界的確定性和可靠性的懷疑。小說最動人的恰恰在于追尋的意志。對真相、自我的不斷探尋,我們看到一個優(yōu)秀作家對于價值的追尋以及人類在追尋途中的偉大感人力量。這個小說涉及刑偵學、心理學、文學,想要尋求一個真相,要有關于人的確定性的東西,但是文學恰恰在于,感情、人性非常復雜、不那么確定,這是我們在這個時代談論文學的意義,也是《回響》提供的文學的一種價值。
叢治辰(北京大學中文系副教授):純文學作家選擇通俗文學模式展開敘述,并不是一個特殊的事情。用一樁犯罪來展開一個長篇小說的敘述,在現(xiàn)代小說里其實是一個慣用的手段。東西的《回響》要解決的是現(xiàn)代的問題,一個現(xiàn)代人的處境問題?!痘仨憽返臄⑹虏粏螁问且粋€不可靠的敘事者,他是以第三人稱現(xiàn)實視角來跟蹤人物,通過人物的多疑、執(zhí)著展現(xiàn)了現(xiàn)代人的異化。所有這些焦慮、異化、多疑、虛偽,我們讀到的是一種悲憫,這是一個典型的現(xiàn)代人。他們對于自己所篤信的東西并不那么確定,他們不敢說自己的真實想法,這些都是現(xiàn)代人的特征。因此,冉咚咚是一個現(xiàn)代的象征。特別有趣的是,幾乎每一個比較重要的人物出場的時候,東西都會濃墨重彩地談到人物的出身、他的童年、他的成長經(jīng)歷。現(xiàn)代社會為人在社會當中的自由流動應該提供理想的、自由的環(huán)境,但其實出身這類先天的規(guī)定幾乎無法打破。如慕達夫想逃離父母給自己人生的限定,但最后還是沒有逃離。這不正是現(xiàn)代的寓言嗎?展現(xiàn)了我們的無奈的處境。要把《回響》理解為東西對于現(xiàn)代社會深入的甚至具有社會學意義的考察。
李蔚超(《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叢刊》執(zhí)行主編):首先,這是一部呈現(xiàn)心理的文學作品,表現(xiàn)出作家對于當代人心靈世界的主動的文學實踐。東西用現(xiàn)實主義方式呈現(xiàn)了人的心靈世界。其次,這部小說是對時代的呼應,如果從社會關懷的角度來說,破案的過程是東西對于社會結構的理解。最后,小說談到內(nèi)疚和愛,這是很重要的社會話題。他所表達的情感是文學對讀者最大的撫慰。我愿意將它稱為繼承20世紀碩果僅存的文學傳統(tǒng)和理想的描寫當代生活的一部作品。
陳濤(中國作家網(wǎng)總編輯):這本書在我的工作跟生活中扮演非常有意思的角色。作品剛刊發(fā)的時候,我們開了很多新號,發(fā)了《回響》,閱讀量特別大。八月份的時候,我們想把發(fā)過的優(yōu)秀作品總結一下,當時選擇的第一部作品就是《回響》。為什么?好看、好讀、有趣。最打動我的地方是偶數(shù)章部分,這部分對現(xiàn)代人的生活困境,心靈的幽暗,正面強攻,對人性的追問、反詰、剖析非常有力,我們現(xiàn)在缺乏這樣的作品?!痘仨憽吩谖业墓ぷ骱蜕钪幸恢被仨?,我也希望這個作品能夠繼續(xù)在更多人心目中回響。
宋嵩(《長篇小說選刊》副主編):去年九月份《長篇小說選刊》創(chuàng)刊一百期,我們一直在尋找一個能夠配得上長篇小說創(chuàng)刊百期的作品,就看到了《回響》。第一次讀這個小說的時候就注意到了兩個明顯優(yōu)點:一是作者以深邃的社會學和社會心理學思考,賦予作品深刻的社會學以及社會心理學寓意。二是作者對懸疑推理小說形式的借用,以及影視元素的完美融合,對中國當代長篇小說創(chuàng)作和發(fā)展提供了有力的探索。年底中國小說學會排行榜出來以后,我寫過一段評價,認為《回響》雖然身披懸疑偵破小說的華袞,其實質(zhì)卻仍然是一出現(xiàn)代都市人的“內(nèi)心戲”,案件的偵破過程實際上就是無數(shù)個回合的心理交鋒。小說聚焦于現(xiàn)實生活的高速、高壓給人們造成的精神焦慮。小說提出的“疚愛”等概念,或許將為中國當代小說創(chuàng)作的心理探索提供一條新的路徑。今天,我想從原生家庭的角度談一些新的內(nèi)容。東西很用心地設置了幾個家庭對比,如冉咚咚的父母跟她和慕達夫之間情感關系的對比,作為父母的冉咚咚夫婦又對他們女兒的成長造成影響。“一天晚上冉咚咚問,喚雨長大想做什么。喚雨說當警察。為什么想當警察?因為警察可以問別人好多問題。”喚雨會成為第二個冉咚咚嗎?最后,推理小說通常被認為是一種小眾文學,但東西把懸疑推理小說的形式借用到純文學創(chuàng)作當中,也許是今后幾年長篇小說創(chuàng)作的一個突破口。
岳雯(中國作家協(xié)會創(chuàng)作研究部研究員):在《回響》中,作家東西展現(xiàn)了卓異的才華與小說智慧。我愿意用三個詞來描述它。第一個詞:捕風。在新聞結束的地方,往往是小說開始的地方。《回響》中,直覺是冉咚咚的強大武器,也是作家東西的憑仗。在紛繁的日常生活中,大量的信息涌入、流動,構成了一幅看似活躍實則停滯的景象?;蛟S是因為忙于接受各種信息,心靈反而拒絕參與各種精神活動。東西敏銳地抓住了這一縷風。他無意于臨摹生活世界,他追蹤的是心靈世界的蹤跡。小說家的才華就是在那些靜止看似沒有風的地方捕捉到風的信息,捕捉到人內(nèi)心深處無意識流露出來的訊息。第二個詞:劈絲。東西以小說為刀,舉重若輕地劈開,再劈開,從這一意念中分離出情緒、感覺、思想,進而打開人物幽深的心理?!痘仨憽穼懙脴O為纖細綿密,卻又透出極大的信息量。就像破案,在每一次山窮水盡的時刻,新的線索開始浮現(xiàn),一個又一個人物把案情接力傳導下去,直至回到最初的起點,構成一個圓滿的循環(huán)。就像冉咚咚的情感世界,當我們每次覺得已然到了盡頭,不可能再往前推進的時候,東西又劈開了新的道路,直至小說人物自己都未曾意識到的心理水落石出,那些不可對人言也無法對人言的情緒、情感、意識淹沒了我們。非常考驗小說家對人的認識究竟到了什么程度,考驗了小說敘述的技巧。第三個詞:聲東擊西,或者觸類旁通?!痘仨憽芬匀竭诉说陌讣c情感兩條線索交替向前推進。冉咚咚在案件中遇到的所有線索、新的人物,都會促使她重新審視自己的情感狀態(tài)。冉咚咚對婚姻和情感的追問,也會反過來促使她對案件的新認識。小說因此呈現(xiàn)出了結構的美感:看似講的是案件,實則講的是情感;看似在情感世界里徘徊,實則案件有了新的突破。此所謂聲東擊西。這兩條線索共同構成了對社會現(xiàn)實與心理現(xiàn)實的雙重呈現(xiàn)。
李壯(中國作家協(xié)會創(chuàng)作研究部助理研究員):我談一下語言和故事之間的關系,這是給我特別大沖擊力的地方。當下我們都有一種故事焦慮,從本雅明就開始講焦慮,到今天還是這樣。其實本質(zhì)上是人和生活在發(fā)生變化,整個當代的生活和經(jīng)驗正在變得越來越復雜、越來越不可描述,這對小說構成很大挑戰(zhàn)。這種本質(zhì)、真相的不可表述、不可觸摸,其實是我們這個時代的文學表述乃至這個時代精神癥候的一個核心點。在這個意義上,《回響》切中了這個點。這部小說可以看作《沒有語言的生活》plus版,叫作“全是語言的生活”。我們身邊全是語言,可用的很多,但語言已未必有效?!痘仨憽肪褪菍Ξ敶说木窭Ь车男问交谋磉_,是語言在故事面前的一次絕望的綻放。東西是如何做到的?至少有三點:第一,通過大量的心理分析,對人內(nèi)心和人性的深度探索;第二,靠極其認真的不可靠敘事;第三,有意思的結構,如針穿線團,一個極其清晰,一個極其糾纏纏繞,通過小說特別的結構和敘事方式,通過極其恣肆的語言的反叛,東西把針穿到線團里:這個針是用語言去抵達唯一的真相,而線團是用語言靠近或者撫慰一個或許并不存在的真相,小說讓二者融洽結合在一起,特別了不起。
(向心愿根據(jù)會議速記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