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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代絲綢之路的敦煌樞紐

2023-05-30 04:28王子今
敦煌研究 2023年2期
關(guān)鍵詞:漢代天馬絲綢之路

內(nèi)容摘要:漢武帝時代置河西四郡,西域之路得以暢通。懸泉置遺址出土漢簡資料,可以說明東西交通干線上敦煌的作用。敦煌在河西交通格局中具有重要地位,敦煌西通西域有玉門關(guān)、陽關(guān)兩條路徑,這里又是隔絕南北“羌胡”軍事交通的重心,在絲綢之路交通體系中于是具有樞紐的意義。就南行“之蜀”通道的運輸組織而言,敦煌漢簡資料提供了寶貴的實證。趙充國經(jīng)營河湟及鮮水地方的交通建設(shè),是以敦煌為策應(yīng)方位的。敦煌市場較長時段的高度繁榮,體現(xiàn)了漢胡羌多民族共同營造交通便利條件的歷史文化作用。敦煌漢簡所見來自各國“客”的活躍,也可以看作體現(xiàn)交通文化面貌的現(xiàn)象。敦煌人才群體的跨地域影響,敦煌與“高原絲綢之路”的關(guān)聯(lián),都可以通過交通史考察予以理解和說明。

關(guān)鍵詞:敦煌;漢代;絲綢之路;天馬;懸泉置;之蜀;交通

中圖分類號:K901.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4106(2023)02-0107-12

Dunhuang, a Hub City on the Han Dynasty Silk Road

WANG Zijin

(School of History, Northwest University, Xian 710127, Shaanxi)

Abstract:Emperor Wu of the Western Han dynasty set up four prefectures in Hexi in the 2nd century BCE, which resulted in the road to the Western Regions being opened. Historical records contained in Han dynasty wooden and bamboo slips unearthed from Xuanquan Outpost in the region can help to explain the role of Dunhuang in the thriving traffic linking eastern and western Asia, as well as the important position occupied by Dunhuang in the Hexi region. Going west from Dunhuang there were two roads leading to the Western Regions that passed through the Yumenguan Pass and the Yangguan Pass, respectively. Moreover, Dunhuang was a military traffic center used to isolate the Qiang tribes in the south from the Hu tribes in the north, and was therefore a traffic hub that served multiple purposes in the Silk Road traffic system. As far as the road leading southward to the ancient Shu kingdom(contemporary Sichuan province), the Han dynasty slips from Dunhuang provide precious physical evidence regarding the history and construction of this ancient highway. When Zhao Chongguo趙充國 managed the construction of roads in Hehuang and Xianshui(contemporary Qinghai), for example, he used Dunhuang as a pivot. Finally, research has found that the consistently high level of prosperity of the Dunhuang economy over a long period of time indicates the historical and cultural role that both Han and non-Han peoples played in the joint construction of the region's traffic system. The“guests” (ke客) from various kingdoms that were active in the affairs of Chinese society and sometimes recorded in Han dynasty slips can also be considered another element of transportation culture in the region. The cross-regional influence of talented people from Dunhuang and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Dunhuang and the Silk Road can all be understood and clarified by investigating the history of transportation and traffic in the area.

Keywords:Dunhuang; Han dynasty; Silk Road; Heavenly Horse; Xuanquan Post; road to Shu; traffic

(Translated by WANG Pingxian)

漢武帝時代西域之路得以暢通,是以河西四郡設(shè)置提供的軍事條件和交通條件為保障的。懸泉置遺址經(jīng)過科學(xué)發(fā)掘所獲漢簡資料,有益于說明東西交通干線上敦煌的重要地位。河西交通格局中的敦煌,既是隔絕南北軍事交通的重心,又是聯(lián)系南北文化交融的樞紐。史籍有“隔絕羌胡”和“通貨羌胡”的記述。就南行“之蜀”通道的運輸組織而言,敦煌漢簡資料提供了寶貴的文物實證。趙充國經(jīng)營河湟及鮮水地方的交通建設(shè),其軍事戰(zhàn)略的考慮,以敦煌為策應(yīng)方位和保障基地。漢晉時期敦煌市場較長時段的持續(xù)繁榮,體現(xiàn)了漢與胡羌共同營造交通便利條件的歷史文化作用。敦煌漢簡所見“諸國客”隨使團入塞人數(shù)之多,也可以反映以交通為條件的商人的活躍和市場的繁榮。敦煌人才群體超跨河西地方,實現(xiàn)了向更廣闊空間的強度文化輻射。以交通便利為條件,其影響不僅波及中原,亦擴展到了西域。對于敦煌與“高原絲綢之路”的關(guān)系,也有若干歷史文化跡象有待于發(fā)掘。

一 敦煌:“兩關(guān)”“立候”,“一郡領(lǐng)方”

《漢書》最初載錄有關(guān)敦煌的歷史文化信息,即《漢書·武帝紀》:“乃分武威、酒泉地置張掖、敦煌郡……”[1]《漢書·西域傳上》:“初置酒泉郡,后稍發(fā)徙民充實之,分置武威、張掖、敦煌……”又說:“于是自敦煌西至鹽澤,往往起亭,而輪臺、渠犂皆有田卒數(shù)百人,置使者校尉領(lǐng)護……”[1]3873所謂“自敦煌”向西“起亭”,說明在中原往西域的通道上,敦煌是交通與營衛(wèi)共同的重心。

《漢書·地理志下》介紹各區(qū)域文化特點,關(guān)于戰(zhàn)國秦漢以來成為文化重心的“秦地”,有這樣的記載:“秦地,于天官東井、輿鬼之分野也。其界自弘農(nóng)故關(guān)以西,京兆、扶風、馮翊、北地、上郡、西河、安定、天水、隴西,南有巴、蜀、廣漢、犍為、武都,西有金城、武威、張掖、酒泉、敦煌,又西南有牂柯、越巂、益州,皆宜屬焉。”[1]1641秦地西有金城、武威、張掖、酒泉、敦煌,敦煌在最西界。

關(guān)于敦煌郡建置及相關(guān)自然地理和人文地理信息,《漢書·地理志下》道:

敦煌郡,(武帝后元年分酒泉置。正西關(guān)外有白龍堆沙,有蒲昌海。莽曰敦德。)戶萬一千二百,口三萬八千三百三十五??h六:敦煌,(中部都尉治步廣,候官。杜林以為古瓜州地,生美瓜。莽曰敦德。)冥安,(南籍端水出南羌中,西北入其澤,溉民田。)效谷,淵泉,廣至,(宜禾都尉治昆侖障。莽曰廣桓。)龍勒。(有陽關(guān)、玉門關(guān),皆都尉治。氐置水出南羌中,東北入澤,溉民田。)[1]1614

在河西四郡中,敦煌郡屬縣最少,戶口數(shù)也排位最后??h六,占四郡縣數(shù)的17.14%??跀?shù)38335,只占四郡總數(shù)的13.68%,均明顯低于平均值。然而敦煌“有陽關(guān)、玉門關(guān),皆都尉治”,“正西關(guān)外有白龍堆沙,有蒲昌?!?,從軍事地理與交通地理視角看,地位特別重要。張德芳指出“(河西)四郡中,敦煌郡的防線最長”,“未將西部計算在內(nèi)”,“敦煌的南北防線”“有600多公里”[2]。

杜篤《論都賦》贊美“孝武”“鉤深圖遠”成就:“拓地萬里,威震八荒。肇置四郡,據(jù)守敦煌。并域?qū)賴?,一郡領(lǐng)方。立候隅北,建護西羌?!崩钯t注:“四郡謂酒泉、武威、張掖、敦煌也?!薄安⑽饔?,以屬國都尉主之,以敦煌一郡部領(lǐng)西方也?!睂τ凇傲⒑蛴绫?,建護西羌”,李賢解釋說:“揚雄《解嘲》曰:‘西北一候。孟康注云:‘敦煌玉門關(guān)候也。置護羌校尉,以主西羌?!保?]揚雄筆下所謂“西北一候”,是具有象征意義的文字{1}。這一說法得到普遍的關(guān)注與認可,可能與當時社會意識對西北方向交通的重視有關(guān)[4]。

關(guān)于所謂“并域?qū)賴豢ゎI(lǐng)方”,“以敦煌一郡部領(lǐng)西方也”,可以看到敦煌行政影響力超越郡界,甚至及于伊循等地。張德芳根據(jù)敦煌懸泉置出土漢簡資料指出,“在一些特定的時期,敦煌太守還對西域東部地區(qū)實施過直接管理?!备到樽哟虤翘m王,更名其國為鄯善,此后“田伊循以填撫之”。“伊循的屯田在相當一段時間內(nèi),行政上屬敦煌太守管理?!睉胰脻h簡可見:“敦煌大守遣守屬馮充國,上伊循城都尉印綬御史?!挂粤顬轳{二封軺傳。七月庚午食時過,西?!梗ㄒ陨系谝粰冢┪屮P元年五月戊午朔戊寅,敦煌大守常樂、丞賢謂敦煌,」□□□駕,當舍傳舍,如律令?!保ㄒ陨系诙冢á?1DXT0309③:193{2})張德芳指出,這是“敦煌太守領(lǐng)屬伊循屯田的一個重要證據(jù)”。另有下發(fā)詔書行文可見“敦煌大守千秋、長史奉憙、守部候修仁行丞事:下當用者小府、伊循城都尉、守部司馬、司馬官候,移縣置、廣校候、郡庫”,也說明“伊循城都尉顯然在敦煌太守的管轄之內(nèi)”?!岸鼗吞仡I(lǐng)屬伊循屯田”因此得到“重要”的證明[2][5]。

以西域為對象的軍事進攻,遠征自“敦煌”始?!稘h書·陳湯傳》記載:“西域都護段會宗為烏孫兵所圍,驛騎上書,愿發(fā)城郭敦煌兵以自救?!鳖亷煿抛ⅲ骸拔饔虺枪T國及敦煌兵也。”[1]3222西域作戰(zhàn)的漢軍稱“敦煌兵”,也是由于這里是漢王朝最西端即“西極”的重要軍事基地。后來辛武賢出擊烏孫,“辛武賢自羌軍還后七年,復(fù)為破羌將軍,征烏孫至敦煌,后不出,征未到,病卒”[1]2995。因“將軍”“病卒”,“出敦煌”的遠征計劃未能實現(xiàn),以致“征未到”?!岸鼗汀钡能娛碌匚灰嗟蔑@現(xiàn)。《后漢書·順帝紀》:“西域長史班勇、敦煌太守張朗討焉耆、尉犁、危須三國,破之?!保?]254也是可以說明敦煌郡地方長官“敦煌太守”重要作用的典型史例?!逗鬂h書·明帝紀》:“九月丁卯,詔令郡國中都官死罪系囚減死罪一等,勿笞,詣軍營,屯朔方、敦煌?!保?]121可見東漢時“敦煌”仍然具有軍事重心地位?!八贩健痹凇氨边叀钡闹悬c,“敦煌”在“北邊”的西端。

二 “敦煌界”“天馬”發(fā)現(xiàn)與貳師“出敦煌”“還至敦煌”“留敦煌”

馬是馴化之后即應(yīng)用于交通的最強勁的動力。漢代對馬的空前看重,使得國家軍事實力、社會經(jīng)濟產(chǎn)能和民間生活節(jié)奏都發(fā)生了具有積極意義的變化。國家“苑馬”經(jīng)營與民間養(yǎng)馬活動的興起,都是值得重視的社會表現(xiàn)③。 “馬政”為執(zhí)政集團所主持,主要服務(wù)于戰(zhàn)爭,同時又涉及政治、經(jīng)濟、交通和民族關(guān)系。而馬的繁育和利用,也是體現(xiàn)人與自然生態(tài)重要關(guān)系的社會現(xiàn)象。漢代這一情形的極端顯現(xiàn),是漢武帝對“天馬”追求[6][7]。

《史記·樂書》寫道,“(漢武帝)嘗得神馬渥洼水中,復(fù)次以為《太一之歌》。歌曲曰:‘太一貢兮天馬下,沾赤汗兮沫流赭。騁容與兮跇萬里,今安匹兮龍為友。后伐大宛得千里馬,馬名蒲梢,次作以為歌。歌詩曰:‘天馬來兮從西極,經(jīng)萬里兮歸有德。承靈威兮降外國,涉流沙兮四夷服?!保?]據(jù)《漢書·禮樂志》記載,后者辭句為:“天馬徠,從西極,涉流沙,九夷服。天馬徠,出泉水,虎脊兩,化若鬼。天馬徠,歷無草,徑千里,循東道。天馬徠,執(zhí)徐時,將搖舉,誰與期?天馬徠,開遠門,竦予身,逝昆侖。天馬徠,龍之媒,游閶闔,觀玉臺。太初四年誅宛王獲宛馬作?!保?]1060-1061所謂“得神馬渥洼水中”以及“天馬徠,出泉水”,據(jù)《史記·樂書》裴骃《集解》的重要提示,與“敦煌”有關(guān)的信息非常重要:“李斐曰:‘南陽新野有暴利長,當武帝時遭刑,屯田敦煌界。人數(shù)于此水旁見群野馬中有奇異者,與凡馬異,來飲此水旁。利長先為土人持勒靽于水旁,后馬玩習久之,代土人持勒靽,收得其馬,獻之。欲神異此馬,云從水中出?!保?]1178所謂“西極”“千里”,“敦煌界”“渥洼水”的空間指向是明確的。

中原居民有關(guān)良馬產(chǎn)地的知識,可能出于對草原民族畜牧業(yè)生產(chǎn)優(yōu)勢的肯定與尊重,而長期傾向于西北。據(jù)說伯樂、九方堙為秦穆公“求馬”,“得馬”“沙丘”,“馬至,而果千里之馬”{1}。后人追憶此事以懷古,往往言“安西馬”“賈胡馬”,大都說此“沙丘”在西北{2}。這樣的認識,可以與漢武帝出現(xiàn)“流沙”字樣的歌詩相對應(yīng)[9]。

所謂“天馬徠,從西極,涉流沙,九夷服”,歌唱“伐大宛得千里馬”事。這次以“天馬”為追求的遠征,是得到“千里馬”這種特殊的戰(zhàn)利品的。艱苦的遠征,從敦煌出發(fā)。即《史記·大宛列傳》所謂“貳師起敦煌西”,李廣利戰(zhàn)不利,“罷兵”,“還至敦煌,士不過什一二”,不得不“留敦煌”。漢武帝益發(fā)軍,“歲余而出敦煌者六萬人”,“轉(zhuǎn)車人徒相連屬至敦煌”。終于“破宛”,“漢軍取其善馬數(shù)十匹,中馬以下牡牝三千余匹”[8]3177,3175-3176?!稘h書·李陵傳》記述了迎李廣利還軍情形,“上賜陵書,陵留吏士,與輕騎五百出敦煌,至鹽水,迎貳師還……”[1]2451?!胺ネ稹睉?zhàn)史記錄中,“起敦煌西”,“還至敦煌”,“留敦煌”,“出敦煌”,李陵“出敦煌”“迎貳師還”等,可見敦煌是重要的軍事地理與交通地理坐標。

漢家皇帝專門派遣官員至“敦煌郡”“迎天馬”情形,見諸懸泉置出土簡文記載:“元平元年十一月己酉,□□詔使甘□□迎天馬敦煌郡。為駕一乘傳,載御一人。御史大夫廣明下右扶風,以次為駕,當舍傳舍,如律令?!保↖I0115④)[10]“詔使”專員“迎天馬敦煌郡”,體現(xiàn)出此事之莊重。

三 敦煌懸泉置往來使團通行記錄

考察敦煌地方歷史文化,特別是敦煌在絲綢之路東西交通中的作用,懸泉置出土漢簡資料提供了豐富的具體信息。

懸泉置有接待西域使團的記載。如典型簡例“以食守屬孟敞送自來鄯善王副使者盧匿等,再食,西”(I0116{2}:15)、“出粟一斗八升,六石八斗四升,五石九斗四升,以食守屬周生廣送自來大月氏使者積六食三升”(II0214{1}:126)等。來自西域者,還有“大宛貴人烏莫塞”(II0214{2}:53)、“鄯善王副使姑彘、山王副使烏不” (II0214{2}:78)、“大宛使者侯陵”(II0114{4}:57A)、“康居諸國客”(II0114④:277)等。又有“外國從者”(I90DXT0114{3}:8)、“外國王使者、貴人從者”(II90DXT0215{3}:26)、“扜彌、龜慈王使者”(I90DXT0113{2}:39)、“烏孫貴姑代”(II90DXT0314{2}:355)、“且末人”(V9DXT1309{4}:25)、“疏勒”“且末”(V9DXT1813{3}:24)。也有人數(shù)偏多者,如“烏孫、莎車王使者四人,貴人十七”(I0116{3}:20A)、“使者貴人百八十九人”(V9DXT1309{4}:25)、“精絕王諸國客凡四百七十人”(II0115{1}:114)、“于闐王以下千七十四人”(I0309{3}:134)等[10]103,106,113,109,114,110[2]?!扒呤娜恕钡娜藬?shù)記錄,是令人驚異的。

郝樹聲、張德芳《懸泉漢簡研究》有“懸泉漢簡與西域諸國”一節(jié),考察了懸泉置漢簡有關(guān)西域的資料,指出:“涉及到的西域國家有樓蘭(鄯善)、且末、小宛、精絕、扜彌、渠勒、于闐、蒲犁、皮山、大宛、莎車、疏勒、烏孫、姑墨、溫宿、龜茲、侖頭、烏壘、渠犁、危須、焉耆、狐胡、山國、車師等24國”,“此外還有一些諸如祭越、折垣等過去未曾知曉的國家?!闭撜呔汀瓣P(guān)于康居的記載”、“關(guān)于大月氏的記載”、“罽賓、烏弋山離及其他西域國家的記載”分別有所說明。又有“《康居王使者冊》及西漢與康居的關(guān)系”、“《長羅侯費用簿》及長羅侯與烏孫關(guān)系考略”等節(jié)[11][12]。對敦煌在漢與西域諸國關(guān)系史中的地位,有依據(jù)漢簡資料的詳盡考論。

張德芳還指出,“懸泉漢簡中留下了日逐王一行從西域到長安路過敦煌、酒泉的記載”、“敦煌郡及敦煌太守承擔了來往于絲綢之路上各類人員的食宿交通的接待”、“敦煌郡有九座類似懸泉置的傳置機構(gòu),它不僅接待朝廷官員,更重要的是接待行進在絲綢之路上東往西來的各國使節(jié)。漢簡中有《康居王使者冊》,記載康居王使者、蘇薤王使者路過酒泉時未得到認真接待而上告朝廷的情況就是典型的例子”。他寫道:“從漢簡材料看,接待外國使者和朝廷出使西域的官員,除了米、粟、麥等日常飯食外,還必須要有酒肉,這在當時的生活條件下,是一種特殊的禮遇?!倍鴿h王朝使者,有時也有“外國從者”,“如‘出錢九十,買肉十八斤。以食使者卜軍所將外國從者九人,人再食。積十八食,食一斤。這是敦煌懸泉置接待外國客人時用錢買肉的賬目”。張德芳提示讀者注意“敦煌郡在物質(zhì)保障方面為絲綢之路所作的貢獻”[2][5],這是由敦煌在絲綢之路交通體系中的地位所決定的。

在與西域諸國的交往關(guān)系中,敦煌提供了漢王朝本土最充備的支持?!稘h書·西域傳下》說“使長羅侯光祿大夫惠為副,凡持節(jié)者四人,送少主至敦煌”。又記載“(常)惠上書:‘愿留少主敦煌,惠馳至烏孫責讓不立元貴靡為昆彌,還迎少主”[1]3905-3906。又《漢書·蕭望之傳》:“惠從塞下上書,愿留少主敦煌郡?!保?]3279東漢依然可以看到有意交好的外來使團首先來到“敦煌”表示親和態(tài)度的情形。如《后漢書·殤帝紀》:“北匈奴遣使稱臣,詣敦煌奉獻?!保?]196《后漢書·南匈奴列傳》也記載:“元興元年,重遣使詣敦煌貢獻,辭以國貧未能備禮,愿請大使,當遣子入侍?!保?]2957 “敦煌”在漢王朝西北方向的外交格局中,有國門的意義。

四 匈奴右方所“直”及敦煌“鬲絕羌胡”戰(zhàn)略作用

《史記·大宛列傳》:“始月氏居敦煌、祁連間?!保?]3162《史記·匈奴列傳》:“自此之后,單于益西北,左方兵直云中,右方直酒泉、敦煌郡。”[8]2914這是《史記》關(guān)于敦煌的所有記述。司馬遷沒有到過河西{1}。但是他敏銳地注意到敦煌交通地理位置的重要,具有特殊的作用。

《漢書·韋玄成傳》:“西伐大宛,并三十六國,結(jié)烏孫,起敦煌、酒泉、張掖,以鬲婼羌,裂匈奴之右肩?!保?]3126指出敦煌的戰(zhàn)略地位。《后漢書·傅燮傳》李賢注:“劉歆等議曰:‘孝武帝北攘匈奴,降昆邪十萬之眾,置五屬國,起朔方,以奪其肥饒之地。東伐朝鮮,起玄菟、樂浪,以斷匈奴之左臂。西伐大宛,并三十六國,結(jié)烏孫,起敦煌、酒泉、張掖,以鬲婼羌,裂匈奴之右臂。”[3]1876“裂匈奴之右肩”與“裂匈奴之右臂”語意相同?!稘h書·匈奴傳上》:“左方兵直云中,右方兵直酒泉、敦煌?!保?]3774匈奴“右方兵”的主攻方向,正對應(yīng)敦煌。

《鹽鐵論·西域》載大夫曰:“胡西役大宛、康居之屬,南與群羌通。先帝推讓斥奪廣饒之地,建張掖以西,隔絕羌、胡,瓜分其援。是以西域之國,皆內(nèi)拒匈奴,斷其右臂,曳劍而走,故募人田畜以廣用,長城以南,濱塞之郡,馬牛放縱,蓄積布野,未睹其計之所過?!保?3]所謂“胡西役大宛、康居之屬,南與群羌通”,指出匈奴曾經(jīng)占有的戰(zhàn)略優(yōu)勢。而漢武帝“隔絕羌胡”,是實現(xiàn)形勢轉(zhuǎn)化的重要步驟。所謂“瓜分其援”,即《史記·匈奴列傳》“以分匈奴西方之援國”[8]2913。

《后漢書·西羌傳》的表述也與《史記·匈奴列傳》及《漢書》卷九四上《匈奴傳上》有異,可能由于突出“羌”的歷史記述,“胡與羌”的語序顛倒,也稱為“羌胡”:

及武帝征伐四夷,開地廣境,北卻匈奴,西逐諸羌,乃度河、湟,筑令居塞;初開河西,列置四郡,通道玉門,隔絕羌胡,使南北不得交關(guān)。[3]2876

“北卻匈奴,西逐諸羌”,則匈奴在北,諸羌在西。而所謂“列置四郡,通道玉門,隔絕羌胡,使南北不得交關(guān)”,稱“南北不得交關(guān)”,則羌胡各在南北。《鹽鐵論·未通》說:“孝武皇帝平百越以為園圃,卻羌、胡以為苑囿。”[13]190所謂“卻羌、胡”,總結(jié)了西北戰(zhàn)略的成功,在于逼退其鋒芒,“卻匈奴”,“逐諸羌”,使二者“南北不得交關(guān)”,即實現(xiàn)“隔絕羌胡”。

《漢書·地理志下》寫道:“自武威以西,本匈奴昆邪王、休屠王地,武帝時攘之,初置四郡,以通西域,鬲絕南羌、匈奴。”{1}揭示了設(shè)定河西四郡的戰(zhàn)略作用。《后漢書·西羌傳》:“時先零羌與封養(yǎng)牢姐種解仇結(jié)盟,與匈奴通,合兵十余萬,共攻令居、安故,遂圍枹罕。漢遣將軍李息、郎中令徐自為將兵十萬人擊平之。始置護羌校尉,持節(jié)統(tǒng)領(lǐng)焉。羌乃去湟中,依西海、鹽池左右。漢遂因山為塞,河西地空,稍徙人以實之?!保?]2876顯然,“隔絕羌胡”即“鬲絕南羌、匈奴”的戰(zhàn)略設(shè)計,確實有敵情依據(jù)?!逗鬂h書·西域傳》載陳忠上疏仍然表現(xiàn)了對于“北虜”可能“威臨南羌,與之交連”的憂慮,以為“如此,河西四郡危矣”,而“河西既危,不得不救,則百倍之役興,不訾之費發(fā)矣”{2},也指出了“河西四郡”在“南羌、匈奴”“交連”情形下的沉重壓力。而敦煌在河西交通格局中的作用,就“隔絕羌胡”即“鬲絕南羌、匈奴”而言,更為典型。

漢末“南羌”軍事力量介入河西政治紛爭的情形,亦可見敦煌的意義?!度龂尽分段簳埦蛡鳌放崴芍⒂?,“建安年中”酒泉、張掖相繼反,“二郡合勢”。楊豐自張掖“逃走”,“武威太守張猛假豐為都尉,使赍檄告酒泉”?!柏S遂單騎入南羌中,合眾得千余騎,從樂涫南山中出,指趨郡城。未到三十里,皆令騎下馬,曳柴揚塵。酒泉郡人望見塵起,以為東大兵到,遂破散”?!埃钬S)復(fù)走依敦煌。至黃初中,河西興復(fù)……豐乃還郡”[14]。所謂“從樂涫南山中出,指趨郡城”,是說酒泉郡“樂涫南山”通道。就敦煌郡而言,前引《漢書·地理志下》“敦煌郡”條說“冥安,南籍端水出南羌中,西北入其澤,溉民田”,以及“龍勒……氐置水出南羌中,東北入澤,溉民田”,指示了兩條河谷與南羌相通。楊豐“走依敦煌”,或考慮到南羌“千余騎”在不利情勢下的退路。敦煌地利,可使其退可全,進可取,最終果然“河西興復(fù)”,亦得“還郡”。

五 馬圈灣簡文“驅(qū)驢士”“之蜀”與“鮮水”民族走廊

敦煌馬圈灣出土漢簡可見“驅(qū)驢士”“之蜀”的簡文,提示了自敦煌“之蜀”的交通路線與運輸方式:

官屬數(shù)十人持校尉印紱三十驢五百匹驅(qū)驢士五十人之蜀名曰勞庸部校以下城中莫敢道外事次孫不知將(981)[15]

張德芳著《敦煌馬圈灣漢簡集釋》因照相技術(shù)利用紅外線辨識簡牘字跡,提供了更清晰更精確的可能,簡文釋讀的準確性可以得到確認[16]。

敦煌馬圈灣簡文“官屬數(shù)十人持校尉印紱三十驢五百匹驅(qū)驢士五十人之蜀名曰勞庸部校以下城中莫敢道外事次孫不知將”,提示我們有大隊的“驢”由“驅(qū)驢士”役使,直接以“之蜀”為交通運輸?shù)哪繕恕?/p>

河西漢簡戍卒名籍未見蜀地士兵。然而可見“蜀、楗為”“校士”。陳直《居延漢簡釋文校訂》寫道,“居延簡食校士者,有蜀、楗為、昌邑等郡國名”[17]。當時“校”或稱“拘?!钡闹贫?,也許需要考慮行政監(jiān)察方式的地區(qū)回避因素。這或許就是“蜀校士”“楗為校士”身份在居延漢簡中出現(xiàn)的原因[18]。交通史研究者或許應(yīng)當特別關(guān)注“蜀校士”的由來,以及“驢五百匹驅(qū)驢士五十人之蜀”的交通線路。按照通常思路,人們或許會考慮經(jīng)由隴西再通過蜀道南下的“之蜀”道路。但是更大可能是由今青海地方南行“之蜀”?,F(xiàn)在看來,青海地方當時已經(jīng)形成包括這一道路的交通格局[19]。

《史記·夏本紀》:“弱水至于合黎?!睆埵毓?jié)《正義》引《括地志》:“合黎,一名羌谷水,一名鮮水”,“亦名張掖河”[8]69-70。今青海湖,西漢稱鮮水海[1]4077。《漢書·地理志上》:“鮮水出徼外,南入若水?!保?]1611598今四川道孚仍有鮮水河。通過“鮮水”地名數(shù)處移用現(xiàn)象的考察,可知自祁連山至青海湖又至川西草原,曾經(jīng)有便利的交通通道[20][21][22]。漢代這條道路即已通行。其早期開通,可能與羌人的活動有關(guān)。承張德芳提示,肩水金關(guān)簡還有一則涉及“驢”的重要簡文,或可反映相關(guān)交通條件的形成:

西海輕騎張海 馬三匹驢一匹 丿(73EJF3:149)23

《漢書·平帝紀》:“(元始四年)置西???,徙天下犯禁者處之?!保?]357《漢書·王莽傳上》則載王莽于元始五年(5)上奏:“今謹案已有東海、南海、北??ぃ从形骱??,請受良愿等所獻地為西????!保?]4077居攝元年(6),“是歲,西羌龐恬、傅幡等怨莽奪其地作西???,反攻西海太守程永,永奔走{1}。莽誅永,遣護羌校尉竇況擊之。二年春,竇況等擊破西羌。”[1]4087可知對“西??ぁ睂崿F(xiàn)有效的控制曾經(jīng)歷曲折?!稘h書·地理志下》說金城郡屬縣有允吾、允街,王莽皆改稱修遠。體現(xiàn)這里與漢文化重心地區(qū)的空間距離十分遙遠。而金城、河關(guān)、破羌、安夷、興武、罕虜、金屏、臨羌、鹽羌等地名,則反映與中原文化淵源、風格的鮮明差異。臨羌“莽曰鹽羌”顏師古注:“闞骃云西有卑和羌,即獻王莽地為西??ふ咭??!保?]1610-1611肩水金關(guān)簡“西海輕騎張?!钡氖论E,豐富了我們對當時西??ば蝿莸恼J識。而“馬三匹驢一匹”簡文,可以看作反映驢應(yīng)用于西海地方交通運輸?shù)奈奈飳嵶C?;蛟S我們討論的敦煌馬圈灣簡文“驢五百匹驅(qū)驢士五十人之蜀”有可能經(jīng)今青海草原通路南下至蜀的推想,也可以因此得到另一側(cè)面的補證。

《漢書·趙充國傳》記載趙充國對上問:“匈奴欲與羌合,非一世也。”“疑匈奴更遣使至羌中,道從沙陰地,出鹽澤,過長坑,入窮水塞,南抵屬國,與先零相直。臣恐羌變未止此,且復(fù)結(jié)聯(lián)他種,宜及未然為之備?!焙髞恚扒己罾呛喂彩怪列倥灞?,欲擊鄯善、敦煌以絕漢道”,可知羌族武裝對于敦煌及絲路交通的威脅。君臣討論羌地形勢,還說到“(羌人)精兵萬人欲為酒泉、敦煌寇”[1]2973,2979,也涉及羌人對敦煌的軍事壓力。趙充國在羌人居地的經(jīng)營,包括交通建設(shè)。在趙充國時代,青海地方的交通條件得以向適應(yīng)漢軍戰(zhàn)爭行為趨向的提升[24][25]。趙充國經(jīng)營交通系統(tǒng)與敦煌及絲綢之路的關(guān)系,也值得我們重視。這里的交通條件,可以理解為自敦煌分支的絲綢之路旁道[26]。

六 敦煌的“市”

關(guān)于河西地方市場的繁榮,典型例證是姑臧的經(jīng)濟地位?!逗鬂h書·孔奮傳》:“時天下擾亂,唯河西獨安,而姑臧稱為富邑,通貨羌胡,市日四合,每居縣者,不盈數(shù)月輒致豐積?!睂τ凇笆腥账暮稀?,李賢注:“古者為市,一日三合?!吨芏Y》曰:‘大市日側(cè)而市,百族為主。朝市朝時而市,商賈為主。夕市夕時而市,販夫販婦為主。今既人貨殷繁,故一日四合也?!保?]1098“姑臧”是武威郡治所,與敦煌一東一西,距離頗遠。敦煌市場的成熟程度與影響幅面,或許不能與姑臧相比。但是對于敦煌的“市”也有若干歷史跡象可以提供認識的條件。

敦煌“市”的繁榮,應(yīng)當與交通條件方面的優(yōu)勢相關(guān)。我們看到,這里在實現(xiàn)“隔絕羌胡”之后,又出現(xiàn)了“通貨羌胡”的情形[27]。

《三國志》之《魏書·蘇則傳》:“文帝問則曰:‘前破酒泉、張掖,西域通使,敦煌獻徑寸大珠,可復(fù)求市益得不?”蘇則回答:“若陛下化洽中國,德流沙漠,即不求自至,求而得之,不足貴也。”于是,“帝默然”。[14]492可見,“徑寸大珠”一類珍寶,“西域通使”以敦煌為路徑“獻”“至”,內(nèi)地也可以通過敦煌的“市”“求而得之”。《晉書·食貨志》:“其后皇甫隆為敦煌太守,敦煌俗不作耬犁,及不知用水,人牛功力既費,而收谷更少。”[28]似說不營水利,不作農(nóng)耕,“收谷”“少”。然而《漢書·地理志下》“敦煌郡”條寫道:“冥安,南籍端水出南羌中,西北入其澤,溉民田。”“龍勒。有陽關(guān)、玉門關(guān),皆都尉治。氐置水出南羌中,東北入澤,溉民田。”又說:“敦煌,中部都尉治步廣候官。杜林以為古瓜州地,生美瓜。莽曰敦德?!鳖亷煿抛ⅲ骸凹础洞呵镒笫蟼鳌匪啤市罩志佑诠现菡咭?。其地今猶出大瓜,長者狐入瓜中食之,首尾不出?!保?]1614《晉書》所謂“敦煌俗不作耬犁,及不知用水,人牛功力既費,而收谷更少”,言農(nóng)耕落后情形,似不可理解。很有可能是因為“市”的繁榮,農(nóng)耕生產(chǎn)的比重遂不及其他地方。而地方富足,首先通過商市得以實現(xiàn)。

西漢中期,西域商人已經(jīng)開始在北邊活躍。如陳連慶所說,“在中西交通開通之后,西域賈胡迅即登場”[29]。以敦煌漢簡為例,所見烏孫人(88、90、1906)、車師人(88)、“(□/)知何國胡”(698)[15]9,202,71等等,未可排除來自西域的商人的可能。

至于敦煌漢簡所見“客”的身份,如“遠客”(2348A)、“東方來客”(2215)以及所謂“有客從遠方來”(1787)[15]255,240188等在河西地區(qū)的活動,有些可能參與“通關(guān)市”的經(jīng)濟活動。敦煌漢簡有簡文可見“客”者,如:

(□/)月御畢以虜人外市私任知之 在(775)

□□□□□東西遷界毋擊人民越塞其日出入者(1279)[15]79,132簡文可見“外市”,而“越塞”“出入”,其行為很可能也與“關(guān)市”貿(mào)易有關(guān)[30]。

前引懸泉置簡所見“康居諸國客”、“精絕王諸國客”等,可能也是類同身份,而后者多達“凡四百七十人”,說明批次入塞的規(guī)模?!翱汀北粐抑脗鳈C構(gòu)接待,身份似乎并非一般的商人。然而《后漢書·南匈奴列傳》記載:“(建武)二十八年,北匈奴復(fù)遣使詣闕,貢馬及裘,更乞和親,并請音樂,又求率西域諸國胡客與俱獻見?!保?]2946可見使團“率”“客”入境甚至“詣闕”,是平常情形。據(jù)郝樹聲、張德芳著《懸泉漢簡研究》,懸泉置簡又可見“康居諸國客”(II90DXT0114{4}:277,II90DXT0114{3}:109)、“大月氏諸國客”(V92DXT1411{2}:35,V92DXT1311{3}:129)、“大月氏客”(V92DXT1311{3}:140)等[11]196,202,204,206。這些“客”的身份也應(yīng)當大致略同。

在漢王朝北邊防務(wù)體系的“關(guān)市”中[31],或許同時與多國經(jīng)濟實體的商人發(fā)生貿(mào)易關(guān)系的可能只有敦煌。

七 敦煌人才群及其利用交通條件的文化輻射

《晉書·張軌傳》記載:“初,漢末博士敦煌侯瑾謂其門人曰:‘后城西泉水當竭,有雙闕起其上,與東門相望,中有霸者出焉?!保?8]2222是關(guān)于敦煌地方人才即將涌出的預(yù)言。

如果統(tǒng)計《后漢書》、《三國志》及裴松之注和《晉書》中河西四郡出身人士,可以獲得如下信息:

敦煌(14例):

侯瑾[3]2649,張猛{1},段灼{2},索靖{3},宋混、宋澄{4},宋矩{5},車濟{6},氾騰{7},索襲{8},郭瑀{9},單道開{10},索矩{11},索泮{12};

武威(3例):

賈詡{13},周毖{14},賈疋{15};

張掖(3例):

郭汜{16},吳詠{17},王鸞{18};

酒泉(2例):

楊阿若{19},祈嘉{20}。

敦煌以外三郡出身者,均不及敦煌人數(shù)的零頭,懸殊顯著。敦煌出身者占四郡總數(shù)的63.64%,這也是非常驚人的比例。

敦煌郡人名列《忠義傳》《隱逸傳》《藝術(shù)傳》者比較集中,也是引人注目的。這一情形,或許可以體現(xiàn)其地方文化風習的特點。

前引《三國志》之《魏書·衛(wèi)覬傳》裴松之注引《世語》說到“敦煌索靖”?!稌x書·索靖傳》:“索靖字幼安,敦煌人也?!庇终f:“靖少有逸群之量,與鄉(xiāng)人氾衷、張甝、索矩、索永俱詣太學(xué),馳名海內(nèi),號稱‘敦煌五龍?!保?8]1648《卮林·注王》“五龍”條言以“龍”為代號的人才組合,有“二龍”、“三龍”、“四龍”、“五龍”、“六龍”、“七龍”、“八龍”、“九龍”、“十龍”等。多為“兄弟”數(shù)人“并知名”得稱?!叭舴蛉朔峭?,居而同郡,亦號‘五龍者,《淵明集》曰:膠東令盧汜昭,字興先;樂城令剛載祈,字子陵;潁陰令剛徐晏,字孟平;涇令盧夏隱,字叔州;州別駕蛇丘劉彬,字文曜。右濟北五龍。并少有異才,皆稱神童。當桓、靈之世,時人號為五龍。見《濟北英賢傳》。又《晉書》曰:索靖,敦煌人,與鄉(xiāng)人范衷、張甝、索矩、索永俱詣太學(xué),馳名海內(nèi),稱‘敦煌五龍”[32]?!皾蔽妪垺薄岸鼗臀妪垺辈⒄f,然而一東一西,遙相對應(yīng)。而“敦煌五龍”出自西北邊地,在人才史記錄中尤為醒目。《淵明集》關(guān)于“濟北五龍”的內(nèi)容,見《陶淵明全集·集圣賢群輔錄下》,字句與《卮林》引錄略異:“膠東令盧氾昭,字興先。樂城令剛戴祁,字子陵。潁陰令剛徐晏,字孟平。涇令盧夏隱,字叔世。州別駕蛇丘劉彬,字文曜。右濟北五龍。并少有異才,皆稱神童。當桓、靈之世,時人號為五龍。見《濟北英賢傳》?!保?3]

以上分析的只是正史的記錄?!端?jīng)注·河水》記載了另一位敦煌名人事跡:“敦煌索勱,字彥義,有才略,刺史毛奕表行貳師將軍,將酒泉、敦煌兵千人,至樓蘭屯田。起白屋,召鄯善、焉耆、龜茲三國兵各千,橫斷注濱河。河斷之日,水奮勢激,波陵冒堤。勱厲聲曰:王尊建節(jié),河堤不溢。王霸精誠,呼沱不流。水德神明,古今一也。勱躬禱祀,水猶未減,乃列陣被杖,鼓噪歡叫,且刺且射,大戰(zhàn)三日,水乃回減,灌浸沃衍,胡人稱神。大田三年,積粟百萬,威服外國?!保?4]李寶通考論魏晉南北朝時代西北屯田事[35],又曾經(jīng)涉及蜀漢對樓蘭的經(jīng)營[36]。就索勱事跡,他駁議全祖望“此是后漢事”說,也否定了陳連慶言“明章時代”的意見,認為“索勱屯田事并非發(fā)生于東漢時期,范《史》、袁《紀》自然無從記載”。論者又指出“魏末晉初遣出‘行貳師將軍之可能”,列舉史料,證明“毛奕以刺史身份而表索勱‘行貳師將軍,在魏晉之際應(yīng)是完全可行的”。對于所謂“大田三年”,也以樓蘭簡紙文書中的對應(yīng)信息為證,推定索勱屯田應(yīng)在魏齊王曹芳“嘉平四年(252)”。索勱在樓蘭經(jīng)歷嘉平五年、高貴鄉(xiāng)公曹髦正元元年、正元二年,即252年至255年,“前后恰好整整三年”[37][38][39],其說有據(jù)。清人田雯《古歡堂集·雜著》卷六有“射水”條,說《水經(jīng)注》索勱樓蘭屯田水利工程“且刺且射”使得水勢“回減”事,又與錢镠事相聯(lián)系,以為“后世錢塘射潮,亦本此意”?!板X塘射潮”,被田雯解釋為與索勱射水有同樣的觀念背景。他在“黔中”炮擊瘴霧的行為,自以為也是相類同的方式[40]。索勱故事的文化影響,幅面相當廣闊。所謂“胡人稱神”,清人田雯“射水”條說作“土人稱神”,可以啟示我們由民族禮俗文化考察的視角認識其意義[41]。

敦煌人才是可以利用地方交通樞紐的優(yōu)勢,擴張其文化影響的。他們以優(yōu)異的文化資質(zhì),在東至中原、西至西域的多民族活動的空間,各有特殊的文化表現(xiàn)。敦煌在絲綢之路交通格局中的地位,是這種文化現(xiàn)象出現(xiàn)的條件。

八 敦煌與“高原絲綢之路”

前引《漢書·地理志下》“敦煌郡”條所謂“南籍端水出南羌中”及“氐置水出南羌中”,可能都有河谷道路,使得“驅(qū)驢士”“之蜀”運輸隊伍可以自敦煌南上高原。而“鮮水”古道應(yīng)當看作羌人顯現(xiàn)開發(fā)之功的高原通路。

霍巍提出“高原絲綢之路”說,并論證了“漢晉時期”這條道路的特征[42][43][44]。敦煌“之蜀”道路與絲綢流通有直接關(guān)系[45],而西藏阿里等地漢代遺存的發(fā)現(xiàn),亦提示“高原絲綢之路”漢代已經(jīng)通行至西藏西部地方。西藏噶爾門士鄉(xiāng)故如甲木寺附近清理的墓葬,出土絲綢、黃金面具、銅器等文物。所謂“‘王侯銘文的鳥獸紋錦”,認為墓葬級別較高。其年代為距今2000~1800年??脊艑W(xué)者因此認為,“這些新發(fā)現(xiàn)顯示出,早在鐵器時代早期,西藏西部已經(jīng)與周邊的各文明中心建立起了廣泛聯(lián)系”[46]。出土織錦應(yīng)為漢代產(chǎn)品,細察文字,其實是漢代社會習用吉語“宜侯王”。這些文物,不排除由敦煌至青海地方轉(zhuǎn)入西藏西部的可能。

張騫“鑿空”,打開西域通路,曾經(jīng)兼有在高原地區(qū)探求“河源”的使命?!妒酚洝ご笸鹆袀鳌罚骸坝诟K之西,則水皆西流,注西海;其東水東流,注鹽澤。鹽澤潛行地下,其南則河源出焉。多玉石,河注中國。而樓蘭、姑師邑有城郭,臨鹽澤。鹽澤去長安可五千里?!保?]3160明確說到“河源”,又言及“多玉石,河注中國”。

司馬遷記述:“……而漢使窮河源,河源出于窴,其山多玉石,采來,天子案古圖書,名河所出山曰昆侖云?!保?]3173《史記》另一次說到“河源”,即《史記·大宛列傳》:“太史公曰:《禹本紀》言:‘河出昆侖。昆侖其高二千五百余里,日月所相避隱為光明也。其上有醴泉、瑤池。今自張騫使大夏之后也,窮河源,惡睹《本紀》所謂昆侖者乎?故言九州山川,《尚書》近之矣。至《禹本紀》、《山海經(jīng)》所有怪物,余不敢言之也?!保?]3179[47]所謂“窮河源”的探索,自然有高原交通開發(fā)的意義。

我們看到,敦煌地方有與“昆侖”有關(guān)聯(lián)的地名?!稘h書·地理志下》“敦煌郡”條下寫道:“廣至,宜禾都尉治昆侖障。莽曰廣桓。”[1]1614《后漢書·明帝紀》:“冬十一月,遣奉車都尉竇固、駙馬都尉耿秉、騎都尉劉張出敦煌昆侖塞,”[3]122“昆侖塞”應(yīng)當就是“昆侖障”?!逗鬂h書·西域傳》李賢注:“《前書》敦煌郡廣至縣有昆侖障也,宜禾都尉居也。廣至故城在今瓜州常樂縣東?!保?]2911“昆侖障”“昆侖塞”定名,應(yīng)當與通達“昆侖”的交通線路有關(guān)。而《漢書·地理志下》記載,“金城郡”“莽曰西?!薄!芭R羌。西北至塞外,有西王母石室、仙海、鹽池。北則湟水所出,東至允吾入河。西有須抵池,有弱水、昆侖山祠。莽曰鹽羌?!保?]1611青海高原與西王母傳說相關(guān)的遺存,也說明相關(guān)交通路徑與“其上有醴泉、瑤池”的“昆侖”有某種關(guān)聯(lián)?!跋珊!?,即我們上文說到的“鮮水?!薄?/p>

《史記·大宛列傳》和《西南夷列傳》均記述,張騫報告身毒有道路與蜀地通。漢武帝信從了邛西有往身毒國的通路,與大夏聯(lián)系“道便近”的判斷,于是派遣使者“間出西夷西,指求身毒國”?!妒酚洝ご笸鹆袀鳌穼懙溃骸傲铗q因蜀犍為發(fā)間使,四道并出:出駹,出冄,出徙,出邛、僰,皆各行一二千里。其北方閉氐、筰,南方閉巂、昆明。昆明之屬無君長,善寇盜,輒殺略漢使,終莫得通?!保?]3166所謂“四道并出”者北行線路,不排除進入高原的可能[48]。

當時的高原道路,因地貌與氣候條件限定著通行條件,有的路段可能有只能季節(jié)性通行或者有時不得不被迫變換線路的情形。其通行艱難,《漢書·西域傳上》的如下記載可以引為參考:“又歷大頭痛、小頭痛之山,赤土、身熱之阪,令人身熱無色,頭痛嘔吐,驢畜盡然。又有三池、盤石阪,道陿者尺六七寸,長者徑三十里。臨崢嶸不測之深,行者騎步相持,繩索相引,二千余里乃到縣度。畜隊,未半坑谷盡靡碎;人墮,勢不得相收視。險阻危害,不可勝言。”[1]3887其“險阻危害”幾至極端。“道陿”“崢嶸”可能各有表現(xiàn),但是行歷高原,“身熱無色,頭痛嘔吐”等反應(yīng),可能“人”與“驢畜”大多難以避免??疾臁岸鼗汀迸c絲綢之路這一方向的連通,不能忽略交通條件的艱難。

本文寫作,得到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古代史研究所曾磊、中國人民大學(xué)國學(xué)院王澤的幫助,謹此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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