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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晉慧遠生平著述考論

2023-06-07 08:13:40劉運好
關鍵詞:慧遠廬山

劉運好

(安徽師范大學 中國詩學研究中心,安徽 蕪湖 241000)

東晉慧遠生于中原,名震江左,在中國佛教史、文學史上影響深遠。然而由于有關慧遠的早期文獻記載或語焉不詳,或失之紀年,加之文集散佚,使之生平間有淆亂難辨,著述亦多淹沒無聞。雖然當代學者殫精竭慮,考證成果積案盈箱,專著如湯用彤《漢魏兩晉南北朝佛教史》、方立天《慧遠及其佛學》,皆列有專題,考其生平著述;論文如肖雨《東晉名僧釋慧遠》、張育英《慧遠大師籍貫考》考證其籍貫,日本牧田諦亮《關于慧遠著作的流傳》、柴穎菊《廬山慧遠文集的流傳與輯佚》考證其著述,曹虹《釋慧遠遺命“露骸松下”的意蘊》析其“遺誡”意蘊,等等,但相關問題并未完全厘清,或付之闕如,或歧說紛紜,本文在汲取諸家成果的基礎上,試圖對慧遠研究中生平、佚聞、遺誡及文集存佚四個方面再加考辨,或拾遺補闕,或回應歧說。

一、籍貫履歷考證

慧遠籍貫履歷,早期文獻如《出三藏記集》《高僧傳》的慧遠本傳均有較為詳細記載。然而其籍貫或因古今地名的歷史變遷,生卒或因文獻記載的前后抵牾,以及初次出家、結社凈土等重要履歷的具體時間也或因文獻失載、或因版本異文,遂產(chǎn)生闕疑、爭議及失考之處。下文僅就上述四點考證辨析,其他履歷概不涉及。

關于籍貫?;圻h籍貫并不復雜,《出三藏記集》《高僧傳》慧遠本傳均有明確載:慧遠,本姓賈氏,雁門樓煩人。然而樓煩究竟隸屬何縣?學術界卻聚訟紛紜。張育英《慧遠大師籍貫考》概括學界的四種說法:一曰山西代縣;二曰山西寧武縣;三曰山西原平縣;甚至還有人具體為山西神池、武寨[1]。樓煩,漢代屬雁門郡十四縣之一(《漢書·地理志》)。然而,至西晉后期,區(qū)劃變遷,雁門郡唯下轄八縣(《晉書·地理志》),其中樓煩被撤縣而成城邑。北魏僅下轄二縣,樓煩仍是城邑而非縣制。《魏書·地形志》曰:“雁門郡領縣二:原平、廣武。原平縣有樓煩城。”又原平下注:“前漢屬太原,后漢、晉屬有陰館城、樓煩城、廣武城、龍淵神、亞澤神?!盵2]2475可見,“雁門樓煩”在北魏屬于雁門郡原平縣?;圻h出身地,先隸屬后趙,后隸屬北魏,故其籍貫應以《魏書》記載之原平為是。張育英又依據(jù)《大明正德碑記》記載:“雁門之前三十余里,彼有古剎,其名樓煩,即東晉匡阜遠公法師之故里也,北鄰茹岳,東近大芳,川平境秀,物勝地靈?!睂⒒圻h籍貫確定為“山西省原平縣茹岳村人”[3]。這一結論應十分可靠。另外,關于慧遠家世,俗門弟子張野《遠法師銘》說“世為冠族”。然考之后代史籍如唐林寶《元和姓纂》,并無山西樓煩賈氏仕宦的記載。但是《出三藏記集》《高僧傳》皆謂之“少為諸生”,諸生即指太學生,少時能夠進入太學讀書,絕非一般寒素之家所能為;史籍記載其姑道儀、其弟慧持并棲心佛門,且在佛學上皆有所建樹,由此亦可知,慧遠必然出生于一個文化、佛教氛圍皆相當濃郁的家族??梢娖浼沂离m不十分顯赫,卻也應屬于士族階層。謂之“世為冠族”,或是弟子溢美之詞。

生卒時間?!妒勒f新語·文學》“殷荊州曾問遠公”條,劉孝標注引張野《遠法師銘》謂“年八十三而終”[4]132?!冻鋈赜浖芬嘀^“義熙末卒于廬山精舍,春秋八十三”[5]570,皆不詳具體時間。《高僧傳·慧遠傳》則記載詳盡:“以晉義熙十二年八月初動散,至六日困篤……乃命律師,令披卷尋文,得飲與不,卷未半而終,春秋八十三矣?!盵6]221由卒于義熙十二年(416)逆推之,則生于咸和九年(334)。此外,據(jù)《高僧傳·慧持傳》記載,其弟慧持與乃兄同年受業(yè)道安,是年遠二十一,持十八,可知二人相差三歲。持“以義熙八年(412)卒于寺中,春秋七十有六”[6]231。逆推之,則生于公元337 年。遠既長持三歲,必生于公元334 年。這一推算與《廬山蓮宗寶鑒》卷四“生于石趙延熙甲午歲,為晉成帝咸和九年”[7]320之記載也十分吻合。然而,謝靈運《廬山慧遠法師誄》序卻曰:“予志學之年,希門人之末,惜哉,誠愿弗遂,永違此世。春秋八十有四,義熙十三年(417)秋八月六日薨?!盵8]351據(jù)此推算,則又生于咸和八年(333)。按理說,靈運記載應十分可靠。雖然靈運未入慧遠門下,且典籍中又有靈運欲入其門而遭慧遠婉拒的記載,但是綜合靈運的佛教信仰、對慧遠的欽敬,慧遠在萬佛影鐫刻完成后即遣人去京師請靈運作《萬佛影銘》等史料看,二人應是聲氣互通,至少靈運對慧遠非常了解。但是,諸家史料言之鑿鑿,《廬山慧遠法師誄》言八十四又系孤證,故慧遠春秋當以《高僧傳》及《世說新語》劉注為是。靈運誄文所言“八十四”者,或為后人抄錄或翻刻之誤。

初次出家。方立天將慧遠一生履歷概括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主要是出家前的早年求學活動;第二階段是跟隨當時佛教領袖道安約二十五年;第三階段是離別道安后高居廬山約三十多年,作為繼道安以后的佛教領袖,這是慧遠活動中最為重要的階段?!盵9]53其人生履歷階段中最可疑者,就是初次出家的時間、地點問題?!冻鋈赜浖せ圻h法師傳》曰:“年十三,隨舅令狐氏游學許、洛,故少為諸生。博總六經(jīng),尤善《老》《莊》?!甓?,欲渡江東,就范宣子共契嘉遁。值王路屯阻,有志不果。乃于關左遇見道安,一面盡敬,以為真吾師也。遂投簪落?,委質受業(yè)?!盵5]566又《高僧傳·慧遠傳》曰:“……年二十一,欲渡江東,就范宣子共契嘉遁。值石虎已死,中原寇亂,南路阻塞,志不獲從。時沙門釋道安立寺于太行恒山,弘贊像法,聲甚著聞,遠遂往歸之。一面盡敬,以為真吾師也。后聞安講《波若經(jīng)》,豁然而悟……便與弟慧持,投簪落彩,委質受業(yè)。”[6]211二書記載微有差別,卻皆非常明確地記載慧遠受業(yè)道安乃在21 歲。然而,謝靈運《廬山慧遠法師誄》曰:“總角味道,辭親隨師?!黾?,年未志學?!盵8]353古代男未冠、女未笄皆稱總角。“志學”則取《論語·為政》“吾十有五而志于學”典故。據(jù)此則說明慧遠尚在總角即十四五歲時就已經(jīng)出家。與序文不同的是,謝誄的前二句與后二句,意義互證,應不存在抄錄或翻刻的錯訛問題。如上所述,靈運與慧遠關系密切,可證此說絕非空穴來風。另外,清光緒十八年《山西通志》卷一七一記載,樓煩有樓煩寺,因城而名,乃晉慧遠演教之地。說樓煩寺是慧遠演教之地,或是后人因慧遠名高而欲抬高寺廟身價的附會之說,但是此也可證明慧遠肯定早年出家于此寺,出家時間或即十四歲。

如若慧遠至13 歲才隨舅氏游學許、洛,則游學時間非常短暫。其14 歲時即后趙建武十三年(347)。這一年后趙發(fā)生了兩件對慧遠人生有深刻影響的大事:第一,是年五月,趙涼州刺史麻秋和中書監(jiān)石寧率眾12 萬進屯河南,黃河以南陷入戰(zhàn)亂之中,許、洛必不能免;第二,是年八月,趙王石虎使尚書張群發(fā)近郡男女16 萬人,車10 乘,在鄴城北修筑華林苑及長墻,廣袤數(shù)十里?!笆孔漯噧鏊勒呷f有余人,所過三州十五郡,資儲皆孑遺?!盵10]645這次徭役波及數(shù)郡,慧遠故里亦不能免。因為戰(zhàn)亂,慧遠不能再游學于許、洛;歸至故鄉(xiāng),又因徭役而資儲無遺。正是這種背景下,慧遠出家于故鄉(xiāng)的樓煩寺?;圻h少年出家,帶有避亂的原因,或即帶發(fā)修行。那么,慧遠何以又在21 歲時欲渡江東就范宣子共契嘉遁,不果而受業(yè)道安呢?是年即晉穆帝永和十年(354),桓溫北伐取得一系列勝利?!叭o郡縣皆來降,溫撫諭居民,使安堵復業(yè),民爭持牛酒迎勞,男女夾路觀之。耆老有垂泣者,曰:‘不圖今日復睹官軍!’”[10]659這種形勢激發(fā)了慧遠對東晉王朝的神往,所以“欲渡江東”??墒钱敃r的江東尚無名聞北方的寺廟可以棲身,而范宣少尚隱遁,以清潔自立,雖非高僧,卻乃一代高士,故遠欲“共契嘉遁”。然而,桓溫一敗于北鹿原,再敗于潼關,不得已而倉皇退兵。所以慧遠本欲隨勝利之師南渡江東的夢就這樣破碎了?!冻鋈赜浖分^遠“于關左遇見道安”,或許就發(fā)生在桓溫潼關敗后?!瓣P左”,即潼關以東。此次偶遇,緣于“一面盡敬”,感慨“真吾師也”,徹底改變了慧遠的人生走向。所謂“投簪落?”云云,當是指受具足戒,而非初次剃度。

結社時間?;圻h受業(yè)道安之后,于東晉興寧三年 (365),又隨師南投襄陽。太元四年 (379),苻丕攻打襄陽,道安為朱序所拘,即分張徒眾,慧遠率領弟子數(shù)十人先至上明寺,后欲往羅浮山,南下途經(jīng)潯陽時,“見廬峰清靜,足以息心”,遂于太元八年 (383)定居廬山。自此以后,息影山林,跡不入俗,慧遠駐錫廬山之后,潛心佛學,弘揚大法。有一件大事在佛教史上影響深遠,即遠曾率僧俗信徒123 人于無量壽佛前結社,共誓念佛,往生彌陀凈土。后人將其視為凈土宗及蓮社的創(chuàng)始者。荷蘭許理和說:“后世把‘在阿彌陀佛前發(fā)愿’當作凈土宗創(chuàng)宗的標志,并把凈土宗當作慧遠所創(chuàng)的‘白蓮社’的延續(xù),而慧遠也因此被認作這一宗的始祖。在一定程度上,這一觀點還無法證實,因為從‘祖師譜系’來看,慧遠與以后的凈土宗祖師沒有直接的傳承關系。盡管如此,這個儀式仍是中國早期佛教史上的一塊重要里程碑。這里出現(xiàn)了一種特別注重信仰的教義,而廬山的僧俗信徒全都踐履這種信仰,它也顯然契合了俗家追隨者的需要及其生活方式?!盵11]353實際上,慧遠這一信仰乃是“三報論”的別樣實踐形式,不僅為善男信女提供一種契入佛教的方便法門與虔誠儀軌,也為苦難人生描繪了一幅虛幻的詩意歸宿,所以在一般民眾中影響深遠。

然而,關于“建齋設誓”的結社具體時間卻又有爭議。這一爭議由《發(fā)愿文》的異文所引起。《發(fā)愿文》是劉程之遵慧遠囑托而作。實際上也記載了立誓結社的時間:“維歲在上章攝提格,秋七月戊辰朔,二十八日乙未。”攝提格是歲陰名,乃干支紀年法中的寅年。若如《發(fā)愿文》所言之“上章攝提格”,即是庚寅年,公元390 年,故明喬?!稄]山紀事》將“建齋設誓”的時間定于太元十五年(390)七月。然黃宗羲《游記》駁之曰:“(蓮社)十八人者,雁門慧遠、慧持、河南慧永、鉅鹿道生、黃龍曇順、冀州僧叡、潁州道昺、廣陵曇詵、河東曇恒、瑯琊道敬、罽賓國佛陀耶舍、伽羅衛(wèi)國佛馱羅、彭城劉程之、柴桑張野、張詮、雁門周續(xù)之、南陽宗炳、南昌雷次宗是也。據(jù)《紀事》謂遠公結社在晉孝武帝太元十五年庚寅,而道敬辛卯(391)出家,道生辛亥(411)、佛陀耶舍壬子(412)入社,皆與太元庚寅不合?!端螘ち袀鳌分芾m(xù)之景平元年(412)癸亥卒,年四十七;宗炳元嘉二十年(430)癸未卒,年六十九;雷次宗元嘉二十五年(448)戊子卒,年六十三。當太元庚寅,續(xù)之十四歲,炳十六歲,次宗五歲,皆無入社之理。予謂由蓮社《發(fā)愿文》之誤也。凡從遠公學佛,俱謂之蓮社,非如蘭亭、金谷,斷以一會?!盵12]106黃氏所考甚是,然此誤并非“由蓮社《發(fā)愿文》之誤”,而是《發(fā)愿文》異文所致。湯用彤《漢魏兩晉南北朝佛教史》考證曰:“按太元十五年雖為庚寅年,而七月朔系丁未。元興元年壬寅七月乃為戊辰也?!盵13]240據(jù)陳垣《二十史朔閏表》,壬寅七月二十八日正是乙未。也就是說,太元十五年七月是丁未,而元興元年七月才是戊辰;太元十五年是庚寅年,元興元年才是壬寅年。另據(jù)《釋文紀》卷五、《佛祖歷代通載》卷七、《高僧傳》卷六所載《發(fā)愿文》俱無“上章”二字,也就是說,《發(fā)愿文》只記了“攝提格”(寅年),而沒有確切記為“上章攝提格”(庚寅),“上章”二字乃后出衍文。綜考之,《發(fā)愿文》作于元興元年(403)七月初一?!敖S設誓,期生凈土”則在元興元年壬寅七月二十八日。

二、軼聞異議辨析

慧遠“神韻嚴肅,容止方稜”而“識信深明”[6]215,深受道俗二界的一致敬服?!陡呱畟鳌せ圻h傳》載:殷仲堪之荊州,進山與遠共論《易》,終日不倦。司徒王謐、護軍王默等并欽慕風德,遙致師敬。即便是當時被視為亂臣的盧循,在占據(jù)江州之后,亦入山詣遠。遠亦不避嫌疑,與之歡然道舊。并言:“我佛法中,情無取舍。豈不為識者所察?”后來,劉裕追討盧循,亦不懷疑其與盧循通逆,并遣使致敬,遺贈錢米。就是一代梟雄桓玄,亦為之折服,在專擅朝政之后,欲沙汰眾僧,卻又教令僚屬曰:“唯廬山道德所居,不在搜簡之例”[6]215-216。然而,后代記載慧遠事跡的文獻則虛實參半,亂花迷眼。關于慧遠軼聞,傳之甚多,此擇其爭論頗多的三條而辨析之。

虎溪三笑?;⑾趶]山東林寺前,相傳慧遠居東林寺時,送客不過溪。一日陶潛、道士陸修靜來訪,三人交談,心心相契,相送時不覺過溪,虎輒號鳴,三人大笑而別。這一軼聞初見何典已難確考。然至唐代已經(jīng)流傳,宋代李龍眠作《三笑圖》,智圓、蘇軾皆為之作圖贊,一時成為美談。明宋濂《跋十八賢圖》、清同治《德化縣志》皆有記載,民國十七年東林寺僧禪凈還專門修建“三笑堂”以張揚其事。但是此事在宋代即有人懷疑,吳宗慈《廬山記·山川勝跡》“虎溪三笑堂”下引宋樓鑰《跋東坡三笑圖贊》曰:“坡書《三笑圖贊》,不言為誰,山谷實以陶、陸、遠公事。陳舜俞《廬山記》亦云。舉世信之。宗室彥通字叔達作《廬岳獨笑》一編,乃以為不然,謂遠公不與修靜同時。余曾因其言,細考之《十八賢傳》。遠公卒于晉義熙之十二年丙辰,年八十三。而吳筠所撰《簡寂陸君碑》修靜卒于宋明帝元徽五年丙辰,去遠公之亡正一甲子。而修靜年七十有二,推而上之,生于義熙之三年丁未。遠公之亡,修靜才十嵗。況修靜宋元嘉末始來廬山,遠之亡已三十余年,淵明之亡亦二十余年矣。淵明生于晉興寧之乙丑,少遠公三十一歲,卒于元嘉之四年丁卯。遠亡時,淵明年已五十矣,固宜相從?!盵12]104樓鑰所考甚是。后人或出于對慧遠的崇敬,杜撰其事而神化其人。

拒謝靈運入社。早期文獻唯記靈運與慧遠相見事,并無求入蓮社的記載?!冻鋈赜浖せ圻h法師傳》曰:“臨川太守謝靈運,負才傲俗,少所推崇,及一相見,肅然心服。”[5]570《高僧傳·慧遠傳》亦云:“陳郡謝靈運,負才傲俗,少所推崇,及一相見,肅然心服?!盵6]221兩則記載惟有“陳郡”“臨川太守”之不同,是乃一言郡望,一言官職而已。古人追述前人官職,往往取其顯赫之官爵,“臨川太守”是靈運生前所任的最高官職,故稱之,由此可見二者敘述時間并無牴牾。直至隋沙門灌頂纂《述匡山寺書》曰:“東林之寺,遠自創(chuàng)般若佛影二臺。謝靈運穿鑿流池三所。”[14]805也未言及入社之事。然而及至宋熙寧間,自廬山流出《東林十八高賢傳》,陳舜俞引其文曰:“陳郡謝靈運,負才傲物,少所推重,一見肅然心伏,為鑿東西二池,種白蓮,求入凈社,公以其心雜止之?!盵15]334宋沙門宗曉《樂邦文類》卷三亦引《廬山記》文。自此,后凡言及此事者,蓋本《東林十八高賢傳》且各自發(fā)揮。清人則起而駁斥之。吳宗慈《廬山志·山川勝跡》“遠公影堂”下引黃宗羲《游記》云:“遠公自太元癸未入山不出,康樂之為臨川內史,在元嘉八九年。遠公已死,康樂固未嘗得見遠公,故其誄曰:‘予志學之年,希門人之末,惜乎誠愿未遂?!苏灰娭C也。彼謂拒其入社者,亦即此言附會之耳?!盵12]106復考《大唐內典錄》卷四上“大般涅槃經(jīng)三十六卷”下注:“(曇無讖)宋文帝世元嘉年初達于建康,時豫州沙門范慧嚴、清河沙門崔慧觀、共陳郡處士謝靈運等,以讖涅槃品數(shù)疏簡,初學之者難以措懷,乃依舊《泥洹經(jīng)》加之品目。”[16]358綜合以上材料以辨析之,謝靈運曾拜訪慧遠且虔心佛學,當是不爭的事實,而是否因靈運心雜被慧遠拒絕加入白蓮社則邈然難考。且慧遠修凈土之業(yè),亦是事實,是否在當時就號白蓮社,也值得懷疑。

另一方面,AI技術的普及可以讓藝術家擺脫低級腦力活動而集中精力于作為核心的創(chuàng)意本身,從而拓展能力范圍,提升創(chuàng)作效率。甚至,從一個整體和長期的視角來看,AI介入藝術會加快藝術史的進化速度。每當進入一個新的藝術史范式,AI就可以以已有作品為樣本庫而將相關的各種可能性迅速挖掘出來,從而加快藝術范式成熟,促使藝術家們更早開始新突破,打開新維度。

佛影圖興造之由來。據(jù)文獻記載,那竭(即那揭羅曷,在今阿富汗南部)都城西南有一石窟,窟有佛影。東晉高僧法顯西行取經(jīng),親眼目睹之。《法顯傳》載:“那竭城南半由延,有石室,博山西南向,佛留影此中。去十余步觀之,如佛真形。金色相好,光明炳著。轉近轉微,仿佛如有。諸方國王遣工畫師摹寫,莫能及?!盵17]859于是后代學者認為慧遠造萬佛影與法顯有關?;圻h《萬佛影銘》序曰:“遇西域沙門,輒餐游方之說,故知有佛影,而傳者尚未曉然。及至此山,值罽賓禪師,南國律學道士,與昔聞既同,并是其人游歷所經(jīng),因其詳問,乃多有先征。……故與夫隨喜之賢,圖而銘焉?!盵15]38而《廣弘明集》卷十五載謝靈運《佛影銘序》言:“法顯道人至自祇洹,具說佛影,偏為靈奇,幽巖嵌壁,若有存形,容儀端莊,相好具足,莫知始終,常自湛然。廬山法師聞風而悅,于是隨喜幽室,即考空巖。北枕峻嶺,南映彪澗,摹擬遺量,寄托青采。豈唯象形也篤故,亦傳心者極矣。道秉道人遠宣意旨,命余制銘,以充刊刻?!盵18]209-210人們據(jù)此認為,慧遠所云之“南國律士”即指法顯。

然而,據(jù)《出三藏記集》卷八“六卷泥洹記”之《出經(jīng)后記》及同書卷十五《法顯傳》所言,法顯本為晉土僧人,隆安三年赴西域求法,后由海路至青州,由青州赴建康,義熙十三年十月至十四年正月于道場寺出《大般泥洹經(jīng)》。與慧遠《萬佛影銘》序所言不相符合?!斗鹱娼y(tǒng)紀》卷二十六曰:“師聞天竺佛影是佛昔化毒龍瑞跡,欣感于懷。后因耶舍律士敘述光相,乃背山臨流,營筑龕室,淡采圖寫,望如煙霧?!盵19]536據(jù)《高僧傳·佛陀耶舍傳》載:佛陀耶舍自西域至長安,參與譯經(jīng)的時間為弘始十二年至十五年,“后辭還外國,至罽賓得《虛空藏經(jīng)》一卷,寄賈客,傳與涼州諸僧,后不知所終?!盵6]67并無關于佛影圖的記載。綜考文獻,關于萬佛影的傳說,來源非一。但是直接促成銘刻佛影,則是《萬佛影銘》所言之“罽賓禪師、南國律士”。而禪師、律士云云,卻指佛馱跋陀羅一人。據(jù)《高僧傳·佛馱跋陀羅傳》及《達磨多羅禪經(jīng)序》,佛陀跋陀羅長期生活在北天竺、罽賓,以禪法、戒律馳名,曾受慧遠邀請,停留廬山,后往揚州與法顯同在道場寺譯經(jīng)?;蚧圻h從佛馱跋陀羅處得知佛影,而謝靈運則從法顯處得知佛影,《東林十八高賢傳》又將其名與佛陀耶舍相混,故淆亂難辨。

三、遺誡意蘊蠡測

慧遠在《遺誡》中提出“露骸松林之下,即嶺為墳,與土木同狀”,從《高僧傳》相關記載來看,是中土僧人遺囑林葬的第一人。曹虹認為:慧遠遺命的內容非常具有個性特征,顯示“高尚其跡”的力量,從中可見他對高絕之風的追求始終是十分自覺的。既包含精神內容,又富有形式感[20]。

慧遠之后,亦有高僧采取這種安葬形式。如《高僧傳·慧球傳》載:“(球)天鑒三年(504)卒,春秋七十有四。遺命露骸松林下,弟子不忍行也?!盵6]334又《善慧大士語錄》卷四載:“(慧和)法師未疾之日,遺語謂智瓚等曰:‘祇憂死后,諸人葬我土中耳?!黔懺唬骸炔辉嵬林?,則若何而可?’法師曰:‘意愿輦置野澤中,以肉施須者食之,愿令食者發(fā)菩提心;汁流落地,潤十方世界中草木,悉成藥,治一切眾生病苦;余骨風吹,一一微塵在一佛所,變成如意寶珠供養(yǎng),然后普雨十方世界,為飲食物,給與眾生。’”[21]51將高僧遺體暴露于林野之間,佛教稱之為“野葬”或曰“林葬”。慧遠為何遺誡林葬?遺誡中只言:“此乃古人之禮,汝等勿違。茍神理不昧,庶達其誠。大哀世尊,亦當?shù)v之以道。”據(jù)江林考察,“釋慧遠遺命‘露骸松下’的喪葬方式實際上是佛教喪葬方式中的尸陀林法”。所謂尸陀林法,即將死尸棄之于寒林。玄應《音義七》曰:“尸陀林,正音言尸多婆那。此名寒林,其林幽邃而寒,因以名也。在王舍城側,死人多送其中,今總指棄尸之處,名尸陀林者,取彼名之也。”[22]這種喪葬方式,慧遠認為是遵循古禮,或即“尸陀林法”。然而慧和認為,一是腐肉布施鳥獸蟻螻,使發(fā)菩提心;二是尸汁潤澤草木使成良藥,療救眾生;三是骸骨變成如意寶珠供養(yǎng)佛祖,使佛雨廣被。其實,這種喪葬方式,或許另有一層用意:即與佛教的“不凈觀”之“九相”義有關。

在現(xiàn)存的兩晉翻譯佛典中,西晉無羅叉所譯《放光般若經(jīng)》較先提及“九相”義,到東晉時,由鳩摩羅什等人翻譯的《禪法要解經(jīng)》《摩訶般若波羅蜜經(jīng)》《大智度論》,以及佛陀跋陀羅翻譯的《達磨多羅禪經(jīng)》《佛說觀佛三昧海經(jīng)》,對修行“九相”的意義有了更明確的說明。其中《達磨多羅禪經(jīng)》又名《不凈觀經(jīng)》,論說尤為詳盡?!熬畔唷?,又作“九想”,即人之死后,尸體置于荒野,在自然界中發(fā)生九種變化,眾生觀此九種不凈相而引發(fā)的觀想。丁福?!斗饘W大辭典》曰:“于人之尸相,起九種之觀想也。是為觀禪不凈觀之一種。即使貪著五欲之法,起美好耽戀之迷想者,覺知人之不凈,除其貪欲之觀想也。一脹想,死尸之膨脹也。二青瘀想,風吹日曬而死尸之色變也。三壞想,死尸之破壞也。四血涂想,破壞已而血肉涂地也。五膿爛想,膿爛腐敗也。六噉想,鳥獸來噉死尸也。七散想,鳥獸噉后而筋骨頭手分裂破散也。八骨想,血肉既盡只有白骨狼藉也。九燒想,白骨又火燒歸于灰土也?!盵23]172其中,觀膨脹相、壞相、噉相、散相,可祛除對人體形容的貪戀;觀血涂相、青瘀相、膿爛相,可祛除對人顏色的貪戀;觀骨相、燒相,可祛除對人體細滑的貪戀。簡言之,觀此九種不凈相,使眾生遠離貪戀之心,能夠漸斷瞋癡,從而離一切憂惱諸苦,滅五陰因緣生故,受涅槃常樂?!斗ㄈA經(jīng)·五百弟子受記品》所言教化聲聞眾的“八解脫”,前三解脫“內有色想觀諸色解脫”“內無色想觀外色解脫”“凈解脫身作證具足住”,也就是通過修不凈觀,以證色空、識空、我空,并最終進入空空、空識空、一切空、一切空識空、一切法空的境界??梢?,修不凈觀是禪觀主要修持法門。作為修持法門,道安《十二門經(jīng)序》所言最為直接:“虛幻空醉,不知為幻,故以死尸散落自悟,漸斷微想,以至于寂,味乎無味,故曰四禪也?!盵5]252

由“九相義”又次第而生“八念義”。丁福?!斗饘W大辭典》又曰:“《智度論》二十一謂:佛弟子于閑靜處乃至山林曠野,善修不凈等之觀,厭患其身,忽生驚怖及作惡魔種種之惡事,惱亂其心,憂懼轉增,是故如來為說八念法,若存此心,恐怖即除?!彼^八念,即一念佛,二念法,三念僧,四念戒,五念舍,六念天,七念出入息,八念死。“專心存憶八種功德,故名八念。非但能除世間驚怖,若能善修,亦除世間三界生死一切障難也?!盵23]132其中,念佛有三種:一是稱名念佛,口稱佛名也;二是觀想念佛,靜坐而觀念佛之相好功德也;三是實相念佛,觀佛之法身非有非空中道實相之理也。慧遠的念佛即是觀想念佛。后秦竺佛念譯《出曜經(jīng)》卷十七《惟念品》,將數(shù)息觀與不凈觀列為“二甘露門”?!哆_摩多羅禪經(jīng)》卷上“修行方便道安那般那念退分第一”曰:“清凈具足甚深微妙,能令一切諸修行者出三退法,遠離住縛增益升進,成就決定盡生死苦,究竟解脫兼除眾生久遠癡冥。”[24]301從上可知,“九相”之不凈觀與“八念”之數(shù)息觀,皆是究竟解脫的“甘露”法門?;圻h遺囑林葬,不惟與修持不凈觀密切相關,與“八念義”也密切相關,二者具有同一佛教指向的意義。

從《高僧傳》《續(xù)高僧傳》等相關記載來看,從東晉到隋前,遺囑林葬者,包括慧遠在內,只有三位,而且身后他們的徒眾都以“不忍”為念拒絕遵循。從初唐開始,僧人要求林葬并得以實現(xiàn)的事例逐漸增多,這也正是“九相”義隨著禪法逐漸普及,并為僧眾所接受的歷史過程。身為一代僧團領袖慧遠,希望用自己肉身之“九相”觀想度脫眾生,也許正是最后為實現(xiàn)未了之心愿吧。

四、文集著述敘錄

慧遠文集有《廬山慧遠集》《廬山集》《匡山集》等不同名稱。世典著錄,《隋書·經(jīng)籍志》載十二卷、《崇文總目》載十卷,或作《匡山集》二十卷,《菉竹堂書目》記《廬山集》二冊。其實,總考前代典籍,慧遠集的編纂有三種版本類型:

二是所有著述之結集,即全集本,三十五卷。隋費長房《歷代三寶記》卷七“東晉錄”收錄慧遠著作“十四部三十五卷”[25]68,則是所有著述之結集,其中包括《問大乘中深意十八科》三卷,即后世所名《大乘大義章》(慧遠問、羅什答)。此書后文所說“十卷五十余篇”乃指別集本《慧遠集》。故唐道宣《大唐內典錄》分別敘述:“九江廬山沙門釋慧遠撰論三十余卷,別集十卷?!盵16]330

三是著述輯佚之結集,即輯佚本,或二十卷、或十卷。宋陳舜俞《廬山記》卷二詳細敘述了由唐至宋《匡山集》存佚的情況:“昔公(指白居易)之游東林也,睹經(jīng)藏中有遠公、諸文士唱和集,時諸長老亦請公集同藏之?!瓘V明中,(《白氏文集》)與遠公《匡山集》,并為淮南高駢所取。吳大和六年,德化王澈嘗抄謄以補其缺,復亡失。今所藏,實景德四年詔史館書校而賜者《匡山集》亦二十卷,景福二年嘗重寫。明道中,為部使者刑部許申所借。今本十卷,寺僧抄寫,用以訛舛?!盵15]307這說明:第一,唐原傳本《匡山集》二十卷,廣明(約880)中為淮南高駢所取,不知所終;第二,五代吳太和六年(934),王澈抄補本《匡山集》,或亡佚于北宋初;第三,宋景德四年(1007),史館校唐景福二年(893)重寫本《匡山集》二十卷,明道(約1033)中又為許申所借,不知所終;第四,陳舜俞所見之《匡山集》十卷,乃寺僧抄寫,內容舛訛。

補充說明的是,陳氏卒于熙寧九年(1076)。南宋慶元五年(1199),宗曉《樂邦文類》卷三所收《蓮社祖師慧遠法師傳》記載:“師有雜文二十卷,號《廬山集》。靈芝元照律師、作序。板刊紹興府庫,識者敬之?!盵26]192此本亦毀于兵燹。至元代優(yōu)曇普度《廬山蓮宗寶鑒》“遠祖師事實”記:“有《匡山集》十卷,行于世。”[7]321當是又一輯佚本,后亦散佚。

簡言之,慧遠文集有三種版本類型:一是十卷本,乃其“所著論序銘贊詩書”的別集本;二是二十卷本,乃十卷本與《廬山記》十卷的合訂本;三是三十五卷本,是匯集慧遠包括《大乘大義章》三卷在內的所有著述,共分十四種類型(十四部)。可惜,自元代之后,這些版本皆淹沒無聞。直至近代,才又出現(xiàn)數(shù)種輯佚本。

1920 年,江蘇海門周紫坦居士輯錄慧遠佚文二十六篇,書名《廬山慧遠法師文集》,民國十二年(1923)由武昌佛學院印行。此后,江蘇如皋沙元炳又從家藏《全晉文》《廬山志》等書中更檢出八篇,合為三十四篇。因病離世后,由其門下項智源繼承遺志,輯為一帙。經(jīng)蓮宗十三祖印光校訂,于民國二十四年(1935)以《廬山慧遠法師文鈔》之名,由蘇州報國寺內的弘化社刊行。此書卷首有“遠公法像并贊”“排印流通序”“重編序”及“總目”。正文分為“正編”“續(xù)編”。其中“正編”依據(jù)《重修廬山志》,誤將劉遺民、王喬之、張野三首“奉和”慧遠之詩,“訂為遠公作”。

1934 年,又有僧懺輯選《慧遠大師集》,由上海佛學書局印行。此書輯“慧遠大師傳略”(《高僧傳·慧遠傳》節(jié)選),收錄慧遠作品二十三篇,其中將《太平御覽》和《世說新語》所引“游廬山記”分為《游廬山記》《再游廬山記》,未收慧遠《廬山東林雜詩》《廬山諸道人游石門詩》(并序)及《念佛三昧詩集序》等重要文學作品。輯有“附錄”十七篇。無論佚文輯錄或作品考證,皆遠不及《廬山慧遠法師文鈔》。

當代慧遠文集整理研究,日本木村英一《慧遠研究》成就顯著,此書由日本創(chuàng)文社于1960 年出版。分為“研究篇”和“遺文編”兩部?!斑z文編”又分為《大乘大義章》(慧遠問,羅什答)和《慧遠文集》。“慧遠文集”總計收錄慧遠作品二十九篇,附錄十三篇。每篇作品皆有詳細校勘,并標明輯錄出處。此書唯收《游廬山詩》(《廬山東林雜詩》),失收《廬山諸道人游石門詩》(并序)。

1980 年,中國臺灣原泉出版社出版華梵佛學研究所編《慧遠大師文集》。其書跋曰:“本輯收錄遠大師之著作,及其與時賢政要之重要往來信函,其中《大乘大義章》雖為羅什法師答慧遠大師之文,然其中遠大師之問題,頗能詮釋遠大師般若研習及其融合大小乘禪法之歷程,此于東林學風之探研,為一相當重要之資料,故特為輯入。”文末附“慧遠大師年譜”。共輯錄二十五題,共二十八篇。收錄范圍未出“文鈔”,亦如“文鈔”標明出處,有簡要??保幻科髌方杂邢的?,則是其獨到處。但舍棄《廬山諸道人游石門詩》(并序)及《游廬山詩》(《廬山東林雜詩》),殊為失當。

2014 年,九州出版社出版張景崗點?!稄]山慧遠大師文集》。此書基本以“文鈔”為底本,重新輯佚???。“正編”分為論、序、記、銘贊詩、書信、佚文,“大乘大義章”,且輯錄“蓮社諸賢著述”及有關慧遠的“傳記文獻”,并完整附錄宋陳舜俞《廬山記》全文。張氏將《奉和游廬山詩》三首訂正為劉遺民、王喬之、張野所作,糾正了“文鈔”謬誤。然而“蓮社諸賢著述”中所收錄之《念佛三昧詩》《佛菩薩贊》,作者本為王喬之,《廣弘明集》誤作王齊之,是書亦襲其誤。

2018 年,出版內刊本《原平文史·第二十八輯》,釋圣賢整理本《慧遠文集》。此書分為上下兩編。上編《慧遠法師詩文集》、下編《歷代名家詠頌遠公詩文選》。上編亦基本采用“文鈔”分類而更趨細致,輯佚也更為全面,且另錄“大乘大義章”。正文間有簡要注釋,頗有參考價值。下編輯佚諸家詠頌慧遠詩文十分豐富,對于研究慧遠之影響有重要意義。然而,因為“求全”,誤收《薩陀波倫贊》《薩陀波倫入山求法贊》《薩陀波倫始悟欲供養(yǎng)大師贊》《諸佛贊》及《寒溪舊石橋詩》。

此外,補充說明兩點:第一,在上述輯本中,日本牧田諦亮著、曹虹譯《關于慧遠著作的流傳》中據(jù)《廣弘明集》卷三十認為《曇無竭菩薩贊》《澡灌銘序》為王齊之作。而李謨潤《〈全晉文〉載〈曇無竭菩薩頌〉作者辯正》一文通過文獻鑒別以及詩文中思想敘述方式,判定作者為慧遠[27]。至于《澡罐銘序》,南??资媳尽侗碧脮n》卷一三五“灌澡”之“摩羅澡灌”條:“惠遠法師《澡灌銘序》曰:‘得摩羅鍮石澡灌,故答以此銘?!癜浮队[》百十二引惠遠銘‘鍮’作‘勒’,‘灌’下有‘一枚’二字。”[28]386摩羅或即鳩摩羅什之省寫。其敘事亦符合羅什回信中所提及的向慧遠贈送鍮石澡灌一事,故可確定該序作者為慧遠。第二,《大乘大義章》在中國失傳已久,現(xiàn)存最早鈔本是日本京都東山禪林寺(永觀堂)所藏《鳩摩羅什法師大義》三卷,該本抄寫于日本鐮倉時代永仁元年(1293),后分別收錄于《大正藏》《卍新纂續(xù)藏經(jīng)》中。民國十九年(1930),由邱檗據(jù)《大正藏》本校訂,中國佛教歷史博物館以《遠什大乘要義問答》之名重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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