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明清時期,大批江西籍移民先后進入貴州各地,從事土地耕種、小手工業(yè)、礦產(chǎn)開發(fā)和商貿(mào)經(jīng)營等活動,這些移民大多數(shù)留了下來,在當?shù)厣⒎毖堋kS著時間的推移,這些江西籍移民及其后代廣泛參與了貴州各地的經(jīng)濟社會活動,并在促進地方發(fā)展中發(fā)揮了重要作用。本文通過對貴州各地方志、現(xiàn)存的“江西會館”建筑、江西籍移民后代保存的實物資料等進行查閱走訪了解,對這段歷史進行分析研究,以期對今后的深入研究提供一個參考幫助。
關(guān)鍵詞:明清 貴州 江西籍移民
中圖分類號:K248;K24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8705(2023)01-71-80
明清時期,貴州因其重要的地理位置,在明清王朝經(jīng)營西南的戰(zhàn)略中,其地位逐步上升。永樂十一年(1413),明朝設置貴州承宣布政使司,以強化其對西南區(qū)域的管理。隨著明廷對貴州的經(jīng)略,大批外省移民逐步進入貴州。在遷入的外省移民中,江西籍移民的數(shù)量無疑是最大的。這些移民到貴州以后,安家經(jīng)營,生息繁衍,參與到貴州各地的經(jīng)濟社會活動中并產(chǎn)生了較大影響。本文試圖對江西籍移民這一群體進行專門研究,將就移民的數(shù)量、經(jīng)濟活動和移民傳說等方面展開論述。
一、明清時期貴州的江西籍移民
(一)明朝江西籍移民進入貴州
明初,明太祖朱元璋決意收服當時仍由元朝梁王控制的云南,派大將傅友德、沐英、藍玉等率軍擊敗了元梁王的軍隊,很快收服了云南。當時,明軍的作戰(zhàn)區(qū)域雖然主要在云南,但貴州區(qū)域是其重要的戰(zhàn)略后方和通道,大量明軍和作戰(zhàn)物資通過貴州進入云南。在這一過程中,貴州遷入了大量外省籍移民,其中大部分為后來明廷留戍云貴的軍士,同時遷入定居的還有他們的隨軍家眷。民國《興義縣志》載:“全境之民,多明初平黔將卒之后,來自江南,尚有江左遺風,士習淳樸。仕宦者,文多能吏,武多奇勛。居家節(jié)儉,安于蔬布,農(nóng)勤力田,所謂‘調(diào)北征南。亂平后寓兵于農(nóng),即軍屯是也?!?另外,江南、江西等地也遷入屯田戶。
明朝此時移民貴州的一大目的是為經(jīng)略云南,強化湖廣與云南之間的聯(lián)系,但對貴州區(qū)域的開發(fā)并不重視,故遷入人口數(shù)量有限,只求保證地方運轉(zhuǎn),人口也多分布在普安“一線之路”等交通干線附近。盡管如此,遷入數(shù)量仍然不少,明初貴州地區(qū)的軍戶和民屯移民,又尤以江南地區(qū)、江西比重最大,數(shù)量最多。
明初以降,軍戶數(shù)量逐漸減少,脫籍現(xiàn)象較為嚴重。貴州屯戍“各軍在承平時已失祖額十之五六”,至于明末更是“或單丁故絕,或兵火逃亡,十存三四,故屯多拋荒”1。明中后期,屯軍缺額、軍戶脫籍的現(xiàn)象普遍存在,軍籍人口數(shù)量銳減已成事實。為此,貴州地方官吏不得不招民墾種開荒。
在此背景下,又形成新一輪江西籍移民到貴州墾荒的現(xiàn)象。據(jù)梁方仲統(tǒng)計,弘治四年(1491)和萬歷六年(1578),貴州每平方公里的人口數(shù)僅為二點零九和二點三五2,在統(tǒng)計的十五個布政使司中人口密度最小。而終明一代,江西都屬于人口密度最高的幾個省份。明代謝肇淛曾言:“天下推纖嗇者必推新安與江右,然新安多富而江右多貧者,其地瘠也?!?謝肇淛認為,是江西土地貧瘠而人窮。而在明人王士性看來,江西人大都有憂色,“江右俗力本務嗇,其性習勤儉而安簡樸,蓋為齒繁土瘠,其人皆有愁苦之思焉”4??梢?,當時的江西因為人地矛盾大,往外省遷徙的情況是客觀存在的。由于經(jīng)濟狀況不及江浙等地,故而江西移民更多。按照“移狹鄉(xiāng)就寬鄉(xiāng)”的傳統(tǒng)習慣和做法,江西有人口向外遷移的推力,貴州有招徠移民的拉力。由此,在或官推或自發(fā)的情況之下,貴州成為了江西人向外遷移的目的地之一。
除了墾荒,江西籍移民還在貴州經(jīng)商。民國《開陽縣志稿》載,江西人“多系明初隨軍至此,其后因貿(mào)遷來者亦繁”5民國《興義縣志》:“至若工商,則有吳綢、粵棉、滇銅、蜀鹽、撫幫、白紙之名,由是興邑。兵、農(nóng)、工、商各界,皆自各省移殖斯地,謂之‘客籍,所以別于土著也。”6由此亦可知,江西的移民活動也有階段性的特征,明初多系軍士或隨軍而至,經(jīng)商的移民則主要在明朝中期往后進入貴州,并逐漸在貴州建立江西商人的貿(mào)易網(wǎng)絡。
清初,貴州戰(zhàn)事較多,自發(fā)的移民活動隨之放緩。而到康熙至乾隆時期,貴州人口也迎來了大幅增長,這其中有生產(chǎn)力提升帶來的人口自然快速增長,也有大量的外省籍移民的進入。即以江西會館為例,貴州大約近半數(shù)的江西會館是在康乾時期出現(xiàn)的。這期間,貴州開場市,負販經(jīng)商之人咸來于此。另外,乾隆時期,清廷在黔東南等地實行屯田。潘洪剛統(tǒng)計出,這一時期,在貴州大約共計有屯田七萬一千畝,屯軍八千九百三十九戶。7
嘉慶至道光初年,貴州的耕地因人口增多而出現(xiàn)緊張,清廷的移民之策遂有所調(diào)整,移民之勢遂又漸趨緩?!肚献R略》記載,道光六年(1826),巡撫嵩溥欽奉諭旨,飭禁漢人前往苗地買田土8。逮至咸豐、同治以后,又出現(xiàn)土地多荒的情況,貴州的外省籍移民方才又有所增加。
(二)江西籍移民的數(shù)量
明清時期,貴州外省籍移民的大概人口數(shù)量,方志遠曾作出論證:如果不考慮人口的自然增長率和戶口統(tǒng)計中的遺漏,從洪武二十六年(1393)至萬歷六年(1578)的近二百年里,江西減少了三百一十二萬三千四百五十五口,湖廣減少了三十萬零三千八百七十五口,兩省合計減少三百四十二萬七千三百三十口。而在同一時間里,四川增加了一百六十三萬五千二百九十五口,貴州、云南二省增加了一百五十萬零八千三百九十四口,三省合計增加三百一十四萬三千六百八十九口。也就是說,從洪武二十六年(1393)到萬歷六年(1578),云、貴、川三省所增加的人口數(shù)字,幾乎就是江西在同一時期內(nèi)人口減少的數(shù)字。1可以作這樣的推測:說是在人口遷移上的“湖廣填四川”,在很大程度上又是江西填西南?;蛘哒f,江西人口在往湖廣流動的同時,又與湖廣人一道,流向四川、流向滇黔。江西和湖廣在冊人口的減少,是因為當?shù)刂唤y(tǒng)計了流失的人口數(shù),卻沒有上報增加的人口。
如此估算,是有一定道理的。但是明代人口數(shù)目向來難以精確統(tǒng)計,明廷戶籍數(shù)量也并不完全準確,研究者權(quán)且只能作一估算。曹樹基認為,洪武年間,貴州都司及在貴州區(qū)域內(nèi)的千戶所共有一百三十四個,除去四川境內(nèi)的六所和云南境內(nèi)的一所,還有一百二十七所。以其設置的標準兵力計,則應有十四萬二千士卒,與家屬合計有四十二萬人口2。如果認為這些衛(wèi)所軍士和他們的家屬都是外省來的移民,江西移民又占四成計3,則江西籍軍事移民的數(shù)量大致應該在十萬之上。嘉靖朝,軍戶馀七萬二千二百七十三戶,二十六萬一千八百六十九丁口。萬歷二十五年(1597),存軍戶五萬九千三百四十戶,一十八萬四千六百零一丁口。從明初至萬歷中期,軍戶數(shù)減少過半。明末,貴州馀一萬六千七百三十三軍士。
據(jù)曹樹基估計,明初貴州民籍人口約有十萬。按《明史·地理志》載,弘治四年(1491),貴州民籍人口為四萬三千三百六十七戶,二十五萬八千六百九十三口;萬歷六年(1578),有四萬三千四百五十戶,二萬零九百七十二口。此外,萬歷《貴州通志》記載,嘉靖時期民戶為六萬六千六百八十四戶,有二十五萬零四百二十丁口。到了萬歷二十五年(1592),民戶數(shù)則是四萬六千五百六十六戶,有三十一萬五千三百七十四丁口4?!肚洝へ曎x志》記萬歷三十年(1602),民戶五萬一千二百一十二戶,民籍丁口三十四萬四千一百八十口5。從弘治四年(1491)到萬歷三十年(1602)的一百馀年,民戶丁口僅增加八萬五千四百八十七口。若按人口年自然增長率千分之五計,所得人丁數(shù)也將達到四十五萬,這與記載數(shù)極為不合,故而推斷,明代戶口數(shù)增減或許并非依據(jù)自然變化,而是隨落籍入戶的多寡發(fā)生變化。如暫不考慮人口的自然增長率,這百馀年間,應有五萬馀外省籍入籍移民和當?shù)厝丝诰帒簦鞒醯饺f歷時期,貴州約有二十五萬移民和本地人口編戶。
結(jié)合歷史文獻,從明代各時段的記載中,均能看到有關(guān)進入貴州的江西籍移民記錄??梢哉f,整個明代,江西的移民進入貴州應當是一直持續(xù)不斷的,在貴州從事土地開墾、小手工業(yè)和經(jīng)商等。都勻、施秉、務川等縣,江右移民占當?shù)乜图丝诎霐?shù)以上。藍勇曾就《貴州省墓志選》的記錄,對貴州區(qū)域的外省移民進行過統(tǒng)計,發(fā)現(xiàn)明代遷入貴州的十九個姓氏中,十八姓可考證出其遷出地,其中江西籍七姓,北方河南、山東和山西三姓,湖廣一姓6。江西籍占可考總數(shù)的百分之三十八點九,七姓中又以客居、經(jīng)商為多??傊?,與其他省遷入貴州的人口相比,明代江西籍人較多遷入貴州是確定的,但具體的較為準確的移民數(shù)量,尚有待考證。若認為上文二十五萬均為移民,以江西籍移民占全部外省民籍移民四成計,則江西民籍移民至少也有約十萬,未入籍的移民尚需統(tǒng)計,故暫且不論。
清代貴州的外來移民數(shù)量目前還未有確定結(jié)論,各家說法不一。據(jù)《中國移民史》統(tǒng)計所得,在清道光初年,僅是在籍的客民即有約三十萬1。還是按四成這一比例計,江西籍客民就有十二萬。但是這只是保守的估計,實際人口應不止于此,明代落籍的外省籍移民中就已有相當部分的江西人,而到清代,貴州自然增加的人口中江西籍后人數(shù)量只會更多。
(三)江西籍移民的原籍觀念
江西籍移民在貴州參與各種經(jīng)濟活動和生息繁衍,但大多都保持著原籍觀念。民國《平壩縣志》載:“他鄉(xiāng)來居之鄉(xiāng)團,其組合亦密,縣中常見江西幫、四川幫、湖南幫等……江西、四川、湖南各幫必有一會館,非各市街、鄉(xiāng)場、村寨及江西、四川、湖南諸色人等好作種種拜禱。……乃經(jīng)營此一地以作團結(jié)之所也,一鄉(xiāng)之人聚會即在此地,一鄉(xiāng)之若何興革即在此地商榷。”2民國《開陽縣志稿》載:“萬壽宮系江西各府同鄉(xiāng)人集合之所,其歷史最久,其勢力亦厚。溯厥由來,多系明初隨軍至此,其后因貿(mào)遷來者亦繁。遂藉桑梓情誼,積資捐產(chǎn),共謀建設會館,以為聯(lián)歡之所。”3
江西移民的活動與江西會館的分布極為重合,《黔南職方紀略》卷五《獨山州》記載:“三腳土州同分轄之地,與都江、八寨犬牙相錯,有客民之寨比比皆是,故客民為最多。其次則獨山司附近州治,地多平衍,故亦有客民?!?事實上,獨山五座江西會館中三座就坐落在三腳土州同地,二座在州治。
貴州各地的江西會館是江西籍移民原籍觀念的直觀體現(xiàn),亦即是萬壽宮。在貴州各地的市街、鄉(xiāng)場、村寨,一座萬壽宮就代表著一個江西移民點,而從萬壽宮的數(shù)量可以大致推知江西移民的數(shù)目。
以興義縣為例,民國《興義縣志》記載:
縣城舊稱八大戶中,有鄧、黃、盛、車、王諸氏,均來自江西……故語言則成普通語,習俗則成普通習慣,與內(nèi)地無甚差異。其分駐各屯以生以息,以遨以游,宗支繁衍傳十數(shù)代。5
縣城八大戶中來自江西一省即有四戶,興義縣可考始遷地的二十二姓之中,又有九姓是來自江西,占比達到百分之四十點九。根據(jù)咸豐《興義府志》以及民國《興義縣志》記載統(tǒng)計得,興義一縣共有各省會館九座,其中江西會館四座,湖廣會館、四川會館、云南會館、福建會館、廣東會館各一座。江西一省之會館占總數(shù)的百分之四十四點四,這數(shù)字亦與百分之四十點九相近,如此可判斷興義縣江西籍移民應是在四至五成之間。
從清代安順府的各類文獻記載知,安順有三十六座外省會館,閩、川、湖廣等省會館合計十五座,江西會館獨有二十一座,占比已然過半。從《西南歷史文化地理》知江西籍會館在云貴地區(qū)比例處在百分之三十六至百分之三十七左右,但筆者的統(tǒng)計中,這一比例應該更高,應在百分之四十左右或更高。筆者統(tǒng)計明清貴州一共存在二百二十二座江西會館,為各省會館在黔之最。如此,保守估計或許江西移民能占貴州總移民數(shù)的四成,甚至近半。
二、明清時期江西籍移民在貴州的經(jīng)濟活動
(一)江西籍移民參與務農(nóng)活動
如前所述,明清時期貴州進入了相當數(shù)量的江西籍移民,其中大部分是因災荒或土地不足而離開故土,來到貴州謀生的貧苦百姓。他們中的絕大多數(shù)參與到貴州的務農(nóng)活動當中。這一移民過程有官府組織的移民活動,但更大規(guī)模的是百姓的自發(fā)行為。在這些從事務農(nóng)開荒的江西籍移民中,也有部分移民及其后代漸漸開始從事其它職業(yè),有的開始買田置業(yè),有的還在當?shù)貫楣?。嘉靖《思南府志》卷一有相關(guān)記載:“至今居民,皆流寓者,而陜西、江西為多,皆宣慰氏之羽翼,各司正副官與里之長是也,多巨族,負地望,頗以富足夸詐相高。”1嘉靖《貴州通志》卷三《戶口》記載更是詳細,“貴州……所可知者,各府若衛(wèi)軍民之數(shù)甚寥落也。蜀中、江右之民僑寓于此者甚眾,買田宅,長子孫者,蓋多有之。蜀中、江右既不得其用,而視貴州官府亦漠然,若不相干,是并失之矣。謂宜分別稅戶,承佃營生等,第而籍為見戶,俾與主戶錯居、共役,愿投軍者亦編入行伍,庶乎戶口增而軍民不至重困矣”2。由此段似還可以看出,江西、四川等地人口遷出地的地方官府對移民不再管理,貴州作為遷入地,地方官府也對移民采取不加過問的態(tài)度,致使大量客居貴州的移民沒有入籍。
隨著時間的推移,貴州的地方官府漸漸開始使用移民辦事。曾總督云南、貴州、四川、湖廣、廣西軍務兼貴州巡撫的明季大臣朱燮元,就在其任職期間招流移、廣開墾、募勇敢,恢復經(jīng)濟,充實軍伍。其《回奏新舊田賦疏》詳細闡述了招民開墾、恢復軍伍的辦法,摘錄如下:
近查缺額官軍,數(shù)可概見,乃議者曰議勾補,而隔省遼絕,緩不濟事。矧勾一軍,多一事之擾,而黔省且不勝勾也。惟是加意招徠,似為實際。……漸次開辟,類皆楚、蜀、江右商旅流寓之人,墾土為業(yè),未嘗輸賦……其所謂軍者,類皆楊粵楚豫之人,抽調(diào)戍守,屯有常額。與苗寨相錯,或單丁故絕,或兵火逃亡,十存三四。故屯多拋荒,勾之則隔省遼絕,竟不能補伍,即有招復,難敷舊額,其無屯軍歸伍可知也。故絕田則應給兵以耕而抵餉?;耐蛣t應招徠開墾以贍兵,以土地自有之利,養(yǎng)守土衛(wèi)民之人,漸成土著,兵農(nóng)合一?!嬑┯星宀橥皖~為吃緊第一義,蓋軍雖缺而屯固在,按籍而清其原屯,按屯而查其畝數(shù),不問是軍是兵是民,果精壯愿耕者,即聽注冊服業(yè)。兵耕之,則除其月餉,民耕之,則輸糧贍操,兵與民即軍也。軍歸而耕之,總期填實戶口何拘伍籍,有一軍可省一兵,軍即兵也。以屯為招局,課耕而不拘其籍,以耕為實,著與業(yè)而不世其伍,只求人人精壯,處處墾辟。人壯則耕戰(zhàn)守呼應自靈,田墾則軍兵民干陬皆裕?!瓨I(yè)經(jīng)不次申飭,先將各荒土查清在案,責令各官設法招徠,務令七分在屯,三分入操,每歲年終以開墾之多寡,為官評之殿最,仍應需之歲月,漸漸生聚,非可以旦夕計功也。3
從這份《回奏新舊田賦疏》可以知道,明初貴州的軍屯體系在中后期已經(jīng)難以為繼,導致出現(xiàn)“漸次開辟,類皆楚蜀江右商旅流寓之人,墾土為業(yè),未嘗輸賦”之現(xiàn)象。從明初以軍屯為主,到之后江西等地移民前來墾土,貴州的田地得到了更大規(guī)模的開發(fā)。但是明代中后期軍戶減少是不爭的事實,明末貴州諸衛(wèi)所僅有一萬六千七百三十三軍士,而江西等省屯民也在明末或死或逃,最終導致土地廣衍,蕪蔓尤多,屯多拋荒。明廷地方官吏對于當時在戰(zhàn)爭中幸存的當?shù)孛癖?、移民及其后代,采取了“招民開墾、恢復軍伍”的辦法來恢復地方經(jīng)濟和充實軍力。
到了清代,江西籍移民更是大規(guī)模涌入貴州,參與貴州的務農(nóng)活動?!肚下毞郊o略》記有“湖南之永綏、鳳凰,四川秀山各鄰省客民,以及江西、湖廣各省會館向苗人當買之產(chǎn)亦復不少?!?當時,黃平州的漢族和少數(shù)民族居在一起住,“歷久彌遠,苗民圍繞漢民而居,承佃客民田土耕種,苗寨盡變漢寨”。事實上,明清貴州歷次戰(zhàn)事后招民墾荒,都會有大批江西籍移民應招而來。除了遷來墾種的江西人,江西商人與未落籍的江西人也都有購置田產(chǎn)的習慣,萬壽宮等會館也會買田。以上這些都是江西人參與貴州各地務農(nóng)活動的直觀體現(xiàn)。
明清時期,隨著明代軍屯失效瓦解和清代改土歸流逐步推行,以江西人為主的客省屯田民又漸次進入貴州,參與到當?shù)氐霓r(nóng)田開墾當中。
(二)江西籍移民參與手工業(yè)活動
江西自古以來就盛產(chǎn)工匠,民間有傳習手工技藝的習慣。明代王士性就有記載:“江、浙、閩三處,人稠地狹,總之不足以當中原之一省,故身不有技則口不糊,足不出外則技不售。惟江右尤甚,而其士商工賈,談天懸河,又人人辨足以濟之。又其出也,能不事子母本,徒張空拳以籠百務,虛往實歸,如堪輿、星相、醫(yī)卜、輪輿、梓匠之類,非有鹽商、木客、筐絲、聚寶之業(yè)也。故作客莫如江右?!?生存壓力迫使江西手工匠人有向外遷徙的動力,有技藝傍身也更容易在客鄉(xiāng)立足。
一個典型的例子就是黃平的王倒犁。王倒犁系貴州黃平縣王家牌王氏始祖,于洪武初隨父由江西來到黃平舊州。其父死于舊州,其弟王袞分居上塘。其本人攜妻周氏及子從舊州遷到翁坪鄉(xiāng)的戥雄寨,以開坊鑄鏵為業(yè),后娶當?shù)卣恕鞍⒈狻睘槠?,潘家贈給一片青杠山林和“柳板”田土,始創(chuàng)王家牌。2另外,茅臺鎮(zhèn)的江西臨川華氏家族在清末主管了四川鹽務,并獲得了川黔之間的販鹽利益,茅臺鎮(zhèn)是為川鹽入黔之口岸,華家也順便在此投資了燒酒之業(yè)。華聯(lián)輝在茅臺最先開設“成裕燒房”,成為茅臺酒的創(chuàng)始人3。華家也藉此從名不見經(jīng)傳的江西外來人,成為貴州地方的知名人物。
明清時期,貴州醫(yī)藥匱乏,從事醫(yī)療的人員較少,民國《甕安縣志》就稱“醫(yī)官之職,邑中未設”4。于是,不少江西人到貴州后,便參與到醫(yī)藥行業(yè)之中。大定府有“王象槐,字光植,本江西人,家貧,奉其父母之黔西,業(yè)醫(yī)以養(yǎng),遂家居焉。久之,以孝聞,而家亦漸裕,晚歲以濟乏施藥散棺,行其惠于閭里”5。甕安縣有熊某者,江西人,以棉布貿(mào)易,常止猴場,精于岐黃之術(shù),病者就之請治,未嘗索謝。
在明初建省之前,貴州的手工業(yè)與醫(yī)療行業(yè)水平較中原各省顯得較為落后,而明清的移民進入使得江西等省的相關(guān)人群紛紛進入貴州賺錢謀生。他們的這些活動,對貴州經(jīng)濟、社會發(fā)展等方面的影響是不言而喻的。
(三)江西籍移民參與礦業(yè)開發(fā)
貴州礦產(chǎn)資源豐富,自古以來就是資源大省。其中,汞、磷、鋁土礦、稀土、鎂、錳、鎵等保有儲量排在全國前列。同時,煤、銻、金、硫鐵礦等在國內(nèi)占有重要地位。在明代,貴州的礦產(chǎn)已經(jīng)得到開發(fā),《廣志繹》記載“貴州土產(chǎn)則水銀、辰砂、雄黃,人工所成,則緝皮為器,飾以丹朱,大者箱匱,小者筐匣,足令蘇、杭卻步”6。明代,貴州的礦業(yè)產(chǎn)品已經(jīng)銷往中原各省,并且在多地受到歡迎。
貴州的礦產(chǎn)開發(fā),就有江西人的深度參與。如民國《都勻縣志稿》載,明時有江西商人,開采鉛礦歷年甚久,獲利甚厚7。《貴州通史》記載,明代貴州有三大朱砂、水銀產(chǎn)區(qū)。銅仁府所屬省溪、大萬山長官司產(chǎn)朱砂,大萬山又產(chǎn)水銀;思州所屬的施溪、黃道溪長官司和思南府所屬婺川縣和思印江長官司等均產(chǎn)朱砂、水銀,婺川縣有板場、木悠、巖前、任辦四個礦坑;石阡府所屬石阡長官司亦產(chǎn)水銀。普安州也是一個重要產(chǎn)區(qū)。黔西北地區(qū),當時的水西(今黔西)也是開采汞的另一個產(chǎn)區(qū)1。值得注意的是,以上地區(qū)也是江西籍移民進入較多之地,普安、石阡、思南均有明朝后期所建的江西會館。
此外,當時處于黔中的開州(今開陽)區(qū)域亦是貴州一個重要的汞產(chǎn)區(qū)?!堕_陽縣志稿》記載了當?shù)刈钪匾墓V資源,“貴州之所以以產(chǎn)汞著稱者,白馬洞與萬山廠二三產(chǎn)地為之也。萬山廠不在開陽,開陽汞礦產(chǎn)場之有名色者數(shù)十處。汞苗之發(fā)現(xiàn),不知其始于何年?!髂┩U始。康熙中,復開辦,至乾嘉號稱極盛焉?!遵R洞與萬山廠齊名,其開采也,可計日而待矣。茲就采訪所得,分述于后”2。歷史上的開陽是貴州產(chǎn)汞重地,開礦時間悠久,并且因品質(zhì)好而著稱。明末清初,因當時戰(zhàn)事,礦場停廢,直至康熙朝重新開辦。開陽汞礦中,又以白馬洞和萬山廠為最,兩地產(chǎn)量最多?!堕_陽縣志稿》記載道:“當乾嘉之際,汞廠極旺,他處姑不備論,即白馬洞一帶礦工,但在萬人左右,其工人多來自東路,礦主年年均遣人至思南一帶召募之?!?銷售貿(mào)易則是在原名永興場的兩流泉。清代,永興場成為新興市鎮(zhèn),大宗的鹽、布、水銀在此集散?!皟闪魅骶喟遵R洞二十五里,東距縣城三十里,為川黔、川湘古道交叉點,居各汞礦產(chǎn)地之中。川之鹽商,贛鄂之布商,會萃其地,富商大賈,終歲云集”4 。
在這其中,江西商人扮演了異?;钴S的角色?!肚献R略》有云:“自馬蹄關(guān)至用沙壩之洋水、熱水,土著居民則皆依砂廠為資生。……江右之民麇聚而收其利。今砂廠歸貴筑縣抽稅,其一切彈壓稽查州為經(jīng)理。”5《開陽縣志稿》也記載“兩流泉與下洋水之間,有地名馬路,即白楊林敢板沖,汞廠大發(fā)時,運輸柴煤之路線,其路較平,多用馬運,故名馬路焉。礦主有獨資、合資之分,十之八九為黔人,汞商則十之七八皆江西、兩湖人也。以兩流泉為汞之銷售場”6。此外,還有事例可側(cè)面印證江西商人的活動,“康熙中,(開州)州官楊文鐸,正月到省,為上憲拜年。路經(jīng)今之雙流鎮(zhèn),聞鞭炮聲,徹夜不輟,叩其故,團甲為言,系江西商人來此販買水銀,生意甚大”7。當時江西商人的聲勢可見一斑。
顯然,當時的江右商幫是參與當?shù)毓V貿(mào)易最深的商人群體,獲得了近乎壟斷的地位。除此之外,江西商人藉由區(qū)域貿(mào)易中心兩流泉,每年運棉花、布匹到此出售,購買水銀銷往漢口等地,每年運往漢口的水銀就約在五百擔以上,經(jīng)營棉布的商號也有“八大家”。
江西商人的往來貿(mào)易,定居開州也是順理成章之事,因此也就能印證開州人許多是從江右遷來的說法。僅以商貿(mào)中心兩流泉為例,兩流泉兩大姓氏朱姓、蕭姓,均言其先世系康熙年間自江右來。另一大姓鐘姓,亦稱其始祖鐘必鳳是自康熙年間由江西遷移而來的,此后世居兩流泉。兩流泉本地人口較多的家族都說,自己的袓先并非本地人,而是從江西來此定居,這已經(jīng)很能說明問題。另外開陽本地的周家說,“其先世周興為江西吉水縣人,洪武年間隨潁川侯傅友德南征,之后駐興隆衛(wèi),卒封明威將軍,世襲指揮。后代子孫遷居開州,崇禎四年(1631)開州建州時,周氏后裔讓遷祖冢五所建立學宮”。除周家自敘明代隨軍遷居于此,朱、蕭兩家均是在清初赴開州貿(mào)易而定居的。據(jù)朱氏家譜記載,其始遷祖朱之鵠于康熙年間從江西來永興場,也即兩流泉貿(mào)易經(jīng)商,時間上是在兩流泉開場之后,并在兩流泉安家落戶,自此成為兩流泉大族。當時,江西商人作為對當?shù)厣藤Q(mào)影響最大的一個外省群體,深度參與了當?shù)氐慕?jīng)濟活動。也正好是在嘉道年間,開州各個家族開始興修族譜、追憶先祖,“江右后裔”的說法在這時紛紛出現(xiàn),流布甚廣。
同當年的開州一樣,江西商人在貴州各地的礦產(chǎn)經(jīng)營與貿(mào)易活動也大抵類此,其對礦業(yè)經(jīng)營的深度參與有許多見之于當?shù)氐臍v史記載。
(四)江西籍移民參與商業(yè)活動
明清時期,江西商人從事商貿(mào)活動的地方以貴州為主,遍及西南數(shù)省。明末王士性所著《廣志繹》就多次提到了江西商人在西南地區(qū)的生產(chǎn)經(jīng)營活動?!暗嵩频貢缛讼?,非江右商賈僑居之則不成其地,然為土人之累亦非鮮也”1。江西主要生產(chǎn)瓷器、茶葉、紙張、夏布、大米、藥材、木竹、煙草等產(chǎn)品,制瓷業(yè)和造紙業(yè)尤為發(fā)達。由此,形成了明清時期的江右商幫,這一群體在產(chǎn)生之后便迅速參與到西南地區(qū)的商業(yè)貿(mào)易當中。
當時江西商人深度參與貴州商業(yè)活動的另一個例證,就是對商業(yè)通道的經(jīng)營,更為直觀的便是江西商人幾乎經(jīng)營了商道沿線的住宿行業(yè)。明末時,徐霞客從廣西進入貴州,并且記錄了這一路沿途的見聞,其中對江西商人的活動著墨頗多。他還在廣西南丹時,就見到“茅舍數(shù)家在西山隴上,皆江右人,為行李居停者”2。由南丹州至獨山豐寧上司,入南門,有土垣環(huán)繞,“門內(nèi)即宿鋪,江西人”。繼續(xù)向北經(jīng)獨山州達都勻郡城,“宿逆旅,主人家為沈姓,亦江西人”3。廣西南丹至貴州獨山沿途幾地隨處可見江西人的商業(yè)活動,逆旅宿鋪皆為江西商人所開辦。此外,江西商人的旅店也開到了黔中的“一線之路”沿途。徐霞客游至貴州關(guān)索嶺、查城一帶時記道“東瞰關(guān)嶺,西俯盤江以西,兩界山俱屏列于下,如‘川字分行而擁之者,嶺西又盤塢為坪,結(jié)城其間,是為查城,即所謂鼎站也。鼎站為西界高出,而白云寺乃其百陲,亦愈西愈高。乃望之西北下,共二里半,而稅駕逆旅趙店,江西人”4??梢哉f,在貴州的交通所到之處,哪怕是山嶺環(huán)抱之間,也能察得江西商人的活動痕跡。徐霞客的一路所見即是江西商人在商路上經(jīng)營的例證,而據(jù)江西會館的分布來看,其他地方情況也大抵如是。商路沿途,江西商人多憑此負販為生?!丢毶娇h志》中有一例,“周應舉,字正魁??滴踔?,父仕鼎由江西臨川徙獨山,應舉年八歲?!瓏L經(jīng)商南丹,囊頗有蓄”5。
清代以來,貴州場市漸多,到了康乾時期,場市較之前更為增多。貴州場市開設之初,江西商人適時抓住了機會,搶占了各地的場市,并隨之出現(xiàn)了各地場市的萬壽宮。思南府的許多場市建起了萬壽宮,均江西商人所建。印江“天堂萬壽官,距縣城二十九公里,建于清嘉慶八年(1804),……萬壽宮系康熙五十八年(1719)開設場鎮(zhèn)以來,民間貿(mào)易興盛,江西客商在此修建的江西會館”6。
在各地方志中,江西商人參與西南地區(qū)經(jīng)濟活動的記載更是屢見不鮮。數(shù)量眾多的江西會館(萬壽宮)印證了當年江西商人頻繁的商貿(mào)活動。在貴州,大部分萬壽宮都與江西商人的經(jīng)營活動相關(guān)聯(lián)。經(jīng)筆者統(tǒng)計,明清兩朝,貴州共建有二百二十二座萬壽宮,數(shù)量為各省江西會館之首。其中,大部分江西會館又是坐商所建,與商貿(mào)活動相聯(lián)系,貴州各地江西會館門前建有戲臺,起著吸引人氣、拉動生意的作用。從這二百馀座萬壽宮的分布,就能夠清晰地看出江西商人的活動痕跡。
三、貴州不少地方都有祖先來自江西的說法
前文論述中詳細闡述了江西人移居貴州的情況。隨著時間的推移,江西籍移民到貴州后,雖然有一部分又回到老家居住,但大多數(shù)人留了下來,在這里世代生息繁衍,他們第一代保留著家鄉(xiāng)的生活習俗,他們的子孫后代由于在貴州生長,在許多生活習慣上,漸漸也就入鄉(xiāng)隨俗了。但這并不影響這些移民及后代的家鄉(xiāng)觀念。許多人家都以家譜、石刻、碑記、口口相傳等方式,向后代傳遞自己祖先遷出時的時間地點等信息。這些信息在各地的方志中有不少記載。
《榕江縣志》記錄道,明代中期,空申的楊姓、龍姓,空烈的唐姓,分別從江西朱市巷與湖南遷入1。張銀鋒、張應強發(fā)現(xiàn),在黔東南的魁膽村落內(nèi),四支王姓家族最終都不約而同地將祖先追溯到了江西吉安,并且發(fā)現(xiàn),在整個清水江下游一帶,不少苗族、侗族同胞家的族譜上,許多有他們的祖先來自于江西吉安或泰和的記錄2。另外,羅泊河次方言苗族同胞《花嶺記》中有這樣一段歌詞:“滇黔山區(qū)好地方,云貴山窩苗家莊。高山峽谷苗家寨,先居龍頭重安江。祖籍江西朱市巷,唐末宋初離籍鄉(xiāng)。古祖八平八萬洞,元老九地九千訪?!虐倩膲螣o人煙,十八戶姓散四方?!胀跆m羅何蔡,李宋楊陳尚袁張。侯顏嚴金吳謝先,續(xù)盧史馬文黎姜?!?在《苗族社會歷史調(diào)查》中也有類似的記錄。臺拱寨的邰姓、王姓,朗登寨和張家寨的張姓,南濃寨的王姓,都說他們的老家在江西吉安府泰和縣的朱世巷,祖先們經(jīng)過榕江和劍河的送當告(即九臉)來到臺江東南部的高山地區(qū),再遷居臺江城郊4?!睹缃勔婁洝穼σ陨线@些現(xiàn)象有一個簡單的總結(jié):“其他有漢民變苗者,大約多江楚之人。懋遷熟習,漸結(jié)親串,日久相沿,浸成異俗,清江南北岸皆有之,所稱熟苗,半多此類。”5
除了學者們所關(guān)注的清水江流域的情況外,明清時期,貴州不少地方官吏的家譜記載中,也有類似的先世來自于江西的說法。《黔南職方紀略》系統(tǒng)記載了當時貴州各地官吏的家族譜系傳承,在這份清代士大夫的記載中,能發(fā)現(xiàn)其中同樣大量出現(xiàn)了祖籍江西的說法。卷七《土司》里記有羅斛土千總黃氏,其先曰黃淮,豐城人。另外,羅化土千總、芭平土千總、羅悃土千總、打拱土千總、芭圩土守備、崩亭土千總、羅磨土千總、羅央土千總、相亭土千總、羅球土千總、懷亭土把總、俸亭土把總、拱亭土把總、羅賴土把總、羅斛土外委,皆是黃淮之胄也。6此外,還有貴陽府的“乖西長官楊氏,管乖西卡諸寨。其先曰楊立信,廬陵人”,“乖西副長官劉氏,管乖西上牌諸寨。其先曰劉啟昌,廬陵人”。安順府的“西堡副長官溫氏……江西南昌人”,“頂營長官羅氏……江西金溪人”。思州府“黃道長官黃氏……江西吉水人”。
通過統(tǒng)計整理,《黔南職方紀略·土司》共詳載了二百零五名土官,其中明確記載先世自外省而來者共一百二十一例。在一百二十一個土官家族中,又有四十七個是自江西而來,占比達到百分之三十八點九。顯而易見,“祖先來自江西說的說法”在貴州各地的土官中是占有很大比例的。此外,有部分貴州土官的祖籍為陜西、廣西、湖廣等省,只是這部分土官數(shù)量遠不及祖先自江西而來的土官之數(shù)。
貴州祖籍江西的這部分土官之中,不難發(fā)現(xiàn)其主要來自廬陵、泰和、豐城幾地。根據(jù)《黔南職方紀略》的記載,土官的先人分別是在唐、五代、兩宋、元、明初歷次的征戰(zhàn)中“留戍”貴州的,各自的時間說法不一,但大多數(shù)都認為其祖先在當時是將領(lǐng)鎮(zhèn)守當?shù)囟鴣?。所在地方不一、遷來時間不一的土官,大多認為祖先來自江西的廬陵、泰和縣等少數(shù)幾地,不得不說這是一種十分微妙的巧合。
那為何諸多當時民族同胞要視江西為他們的“始遷地”,筆者認為,江西的“朱市巷”移民傳說,是繼山西洪洞“大槐樹”、廣東南雄“珠璣巷”移民之外,我國歷史上的又一次人數(shù)較多的大遷徙。在從江西遷入貴州的移民中,“朱市巷”就是他們聽說得最多和大家最為認可的地方。曹樹基認為,各地族譜中所稱來自南昌府新建縣朱石巷,因新建縣城為當時的府城,故朱石巷為南昌城中之街巷,至今仍存,名為朱市巷。如朱石巷這樣的地名,并不是真正的原籍,而是一個移民的集散地。這一地名,在湖北有相當廣泛的流傳。1在江西移民占多數(shù)的貴州,如此流傳廣泛也就不足為奇了。
綜上,明清時期,大批江西籍移民先后進入貴州各地,從事土地耕種、小手工業(yè)、礦產(chǎn)開發(fā)和商貿(mào)經(jīng)營等活動,這些移民的大多數(shù)留了下來,并在當?shù)厣⒎毖?。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江西籍移民及其后代廣泛參與了貴州各地的經(jīng)濟社會活動,并在促進地方發(fā)展中發(fā)揮了重要作用。因此,在研究明清時期的我國各民族遷徙情況和各地經(jīng)濟社會發(fā)展方面,江西籍移民也應是研究中不可忽視的一個關(guān)照對象。
A Study of Jiangxi Immigrants in Guizhou during the Ming and Qing Dynasties
Zhu Yue
Abstract:During the Ming and Qing dynasties, the population of Jiangxi has been increased, and a large number of people from Jiangxi flowed into the less populated Guizhou region to help the local development and construction. As the largest immigrant group in Guizhou, Jiangxi immigrants have extensively and deeply participated in various economic activities in Guizhou, who are forming the capillaries of Guizhou's economy. Together with the strong sense of the same nationality and the immigrant culture of Jiangxi people, they have profoundly affected Guizhou society, and also shaped the general "ancestor Jiangxi theory" in Guizhou. Jiangxi people not only constitute the Han nationality group in Guizhou, but also contribute to the nationalization process in Guizhou at the socio-psychological level.
Key words:Ming and Qing Dynasties;Guizhou Province;Jiangxi Immigrants
(責任編輯:厐思純)
作者簡介:祝悅,1996年生,江西南昌人,暨南大學歷史地理研究中心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歷史政治地理、區(qū)域歷史地理。
1 盧杰創(chuàng)修,蔣芷澤等纂:民國《興義縣志》第四章《宗族》,黃加服、段志洪主編:《中國地方志集成·貴州府縣志輯》(第三十冊),巴蜀書社2006年版,第192頁。
1 陳子龍等輯:《明經(jīng)世文編》卷四百八十七《朱司馬疏草·回奏新舊田賦疏》,中華書局1962年版,第5364頁。
2 梁方仲編著:《中國歷代戶口、田地、田賦統(tǒng)計》,中華書局2008年版,第281頁。
3 謝肇淛撰;《五雜俎》卷四,上海書店出版社2009年版,第74頁。
4 王士性撰,周振鶴點校:《廣志繹》,《中國地方志叢書》第一五三號,成文出版社1970年版。
5 解幼瑩修,鐘景賢撰:民國《開陽縣志稿》第九章《社會》,黃加服、段志洪主編:《中國地方志集成·貴州府縣志輯》(第三十八冊),第488頁。
6 盧杰創(chuàng)修,蔣芷澤等纂:民國《興義縣志》第四章《宗族》,黃加服、段志洪主編:《中國地方志集成·貴州府縣志輯》(第三十冊),巴蜀書社2006年版,第192頁。
7 潘洪剛:《清代乾隆朝貴州苗區(qū)的屯政》,《貴州文史叢刊》1986年第四期。
8 愛必達修,杜文鐸等點校:《黔南識略·總敘》,貴州省文史研究館編:《續(xù)黔南叢書(第二輯)》(上冊),貴州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20頁。
1 方志遠:《明清湘鄂贛地區(qū)的人口流動與城鄉(xiāng)商品經(jīng)濟》,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84頁。
2 葛劍雄主編,曹樹基著:《中國移民史(第五卷)》,福建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315頁。
3 按,藍勇《西南歷史文化地理》曾統(tǒng)計得江西籍占可考明代貴州可考姓氏總數(shù)的百分之三十八點九,筆者在統(tǒng)計貴州地區(qū)的江西會館(萬壽宮)時,亦發(fā)現(xiàn)其占貴州外省會館的比例大致在百分之四十及以上。故大概判斷貴州的外來移民中江西人或占四成。
4 江東之、王耒賢、沈思充修,許一德等纂,趙平略、吳家寬點校:萬歷《貴州通志》卷一《民賦》,西南交通大學出版社2021年版,第17頁。
5 郭子章:萬歷《黔記》卷十九《貢賦志·戶口》,萬歷三十六年(1608)刻本(1966年貴州省圖書館復制油印本),第406頁。
6 藍勇:《西南歷史文化地理》,西南師范大學出版社1997 年版,第 65頁。
1 葛劍雄主編,曹樹基著:《中國移民史(第六卷)》,福建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164頁。
2 江鐘珉修,陳廷棻、陳楷纂:民國《平壩縣志》,民國二十一年(1932)貴陽文通書局鉛印本,第318頁。
3 解幼瑩修,鐘景賢撰:民國《開陽縣志稿》,民國二十九年(1940)貴州印刷所鉛印本,《中國地方志叢書》第一五三號,成文出版社1970年版,第703頁。
4 羅繞典修:《黔南職方紀略》卷五《獨山州》,貴州省文史研究館編:《續(xù)黔南叢書(第二輯)》(上冊),貴州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316頁。
5 盧杰創(chuàng)修,蔣芷澤等纂:民國《興義縣志》第四章《宗族》,黃加服、段志洪主編:《中國地方志集成·貴州府縣志輯》(第三十冊),巴蜀書社2006年版,第192頁。
1 洪價修,鐘添纂,田秋刪定:嘉靖《思南府志》卷一,《天一閣藏明代方志選刊》,1962年1月上海古籍書店據(jù)明代天一閣藏明嘉靖刻本影印本,第56頁。
2 謝東山修,張道纂:嘉靖《貴州通志》卷三《戶口》,黃加服、段志洪主編:《中國地方志集成·貴州府縣志輯》(第一冊),巴蜀書社2006版,第281頁。
3 陳子龍等輯:《明經(jīng)世文編》卷四八七《朱司馬疏草·回奏新舊田賦疏》,中華書局1962年版,第5363~5365頁。
4 羅繞典修:《黔南職方紀略》卷六《松桃廳》,貴州省文史研究館編:《續(xù)黔南叢書(第二輯)》(上冊),貴州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334頁。
1 王士性撰,周振鶴點校:《廣志繹》,中華書局2006年版,第274~275頁。
2 冉光芬:《明代貴州歷史移民與家庭倫理變遷研究》,復旦大學2010年博士學位論文。
3 孫華:《明清江右商幫與貴州區(qū)域社會研究》,南昌大學2013年碩士學位論文。
4 李退谷修,朱勛纂:民國《甕安縣志》卷二十一,民國二年(1912)鉛印本影印本,《中國地方志叢書》第一五三號,成文出版社1970年版,第1350頁。
5 黃宅中修,鄒漢勛纂:道光《大定府志》卷三十七,黃加服、段志洪主編:《中國地方志集成·貴州府縣志輯》(第三十冊),巴蜀書社2006年版,第538頁。
6 王士性撰,周振鶴點校:《廣志繹》,中華書局2006年版,第325頁。
7 竇全曾修,陳矩纂:《都勻縣志稿》卷六,黃加服、段志洪主編:《中國地方志集成·貴州府縣志輯》(第二十三冊),巴蜀書社2006年版,第74頁。
1 何仁仲編:《貴州通史(第二卷)》,當代中國出版社2003年版,第248頁。
2 解幼瑩修,鐘景賢撰:民國《開陽縣志稿》,民國二十九年(1940)貴州印刷所鉛印本,《中國地方志叢書》第一五三號,成文出版社1970年版,第349頁。
3 解幼瑩修,鐘景賢撰:民國《開陽縣志稿》,民國二十九年(1940)貴州印刷所鉛印本,《中國地方志叢書》第一五三號,成文出版社1970年版,第368頁。
4 解幼瑩修,鐘景賢撰:民國《開陽縣志稿》,民國二十九年(1940)貴州印刷所鉛印本,《中國地方志叢書》第一五三號,成文出版社1970年版,第369頁。
5 愛必達修,杜文鐸等點校:《黔南識略》卷三,貴州省文史研究館編:《續(xù)黔南叢書(第二輯)》(上冊),貴州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43頁。
6 解幼瑩修,鐘景賢撰:民國《開陽縣志稿》,民國二十九年(1940)貴州印刷所鉛印本,《中國地方志叢書》第一五三號,成文出版社1970年版,第369頁。
7 解幼瑩修,鐘景賢撰:民國《開陽縣志稿》,民國二十九年(1940)貴州印刷所鉛印本,《中國地方志叢書》第一五三號,成文出版社1970年版,第940頁。
1 王士性撰,周振鶴點校:《廣志繹》,中華書局2006年版,315頁。
2 徐弘祖著,褚紹唐、吳應壽整理:《徐霞客游記》,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版,第605頁。
3 徐弘祖著,褚紹唐、吳應壽整理:《徐霞客游記》,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版,第630頁。
4 徐弘祖著,褚紹唐、吳應壽整理:《徐霞客游記》,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版,第654頁。
5 王華裔修,何干群等續(xù)修:民國《獨山縣志》,黃加服、段志洪主編:《中國地方志集成·貴州府縣志輯》(第二十三冊),巴蜀書社2006年版,第515頁。
6 印江土家族自治縣志編纂委員會編:《印江土家族自治縣志》,貴州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第788頁。
1 貴州省榕江縣地方志編纂委員會編,《榕江縣志》,貴州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122頁。
2 張銀鋒、張應強:《姓氏符號、家譜與宗族的建構(gòu)邏輯——對黔東南一個侗族村寨的田野考察》,《西南民族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0年第六期。
3 吳壽芳、潘鋒:《福泉民族古籍工作概述》,黔南州民族宗教事務局古籍辦公室編:《黔南民族古籍(五)》,黔南州機關(guān)印刷廠2007年內(nèi)部資料,第7頁。
4 《民族問題五種叢書》貴州省編輯組、《中國少數(shù)民族社會歷史調(diào)查資料叢刊》修訂編輯委員會編:《苗族社會歷史調(diào)查(一)》,民族出版社2009年版,第361頁。
5 徐家干著,吳一文校注:《苗疆聞見錄》,貴州民族出版社1997年版,第163頁。
6 羅繞典修:《黔南職方紀略》卷七《土司》,貴州省文史研究館編:《續(xù)黔南叢書(第二輯)》(上冊),貴州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350~352頁。
1 葛劍雄主編,曹樹基著:《中國移民史(第五卷)》,福建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142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