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珠航
【內容提要】印度和德國的戰(zhàn)略伙伴關系建立于2000年,并先后經歷了初步發(fā)展期和拓展深化期兩個階段。2020年以來,隨著德國《印太政策指導方針》的推出,印德兩國的戰(zhàn)略伙伴關系趨于強化。一方面,兩國都試圖擺脫對華的經濟依賴和制衡中國的國際影響力;另一方面,印度尋求借助德國深化與歐盟的關系,德國則希望通過加強與印度的合作來保障其在印度洋地區(qū)的海上安全。印德兩國在經貿、軍售等領域的合作將會進一步加強,但印度糟糕的市場環(huán)境、國防本土化戰(zhàn)略以及兩國的價值觀分歧等因素也將對雙方合作的深化形成一定制約。
作為南亞和歐洲的兩個大國,印度和德國在2000年5月建立印德戰(zhàn)略伙伴關系。20多年來,兩國在政治、經濟、軍事、文化、科技等領域廣泛開展合作,并取得眾多實質性成果。尤其值得注意的是,隨著德國《印太政策指導方針》的出臺,印德戰(zhàn)略伙伴關系正逐步趨于強化。德國智庫國際與安全事務研究所(SWP)高級研究員克里斯蒂安·瓦格納(Christian Wagner)等人認為,“為應對不斷變化的國際、地區(qū)和國內形勢,印德戰(zhàn)略伙伴關系需要升級?!?1)Christian Wagner,Shanthie Mariet D’ Souza,“Bolstering the India-Germany Strategic Partnership:Deepening Commonalities,Broadening the Agenda,Acknowledging Differences,”SWP,No.51,August,2022,p.1,https://www.swp-berlin.org/publications/products/comments/2022C51_India-GermanyStrategicPartnership.pdf,訪問時間:2023年2月12日。德國全球和區(qū)域研究所(GIGA)主席阿姆麗塔·納利卡(Amrita Narlikar)也強調,“德國需要停止拖延,是時候重新調整其優(yōu)先事項并大力推進與印度的關系了?!?2)Amrita Narlikar,“Why Should Germany Work More With India?”Global Policy,April 7,2021,https://www. globalpolicyjournal.com/blog/07/04/2021/why-should-germany-work-more-india,訪問時間:2023年2月25日。在當前美國不斷加強對華戰(zhàn)略競爭的大背景下,印度和德國這兩個美國重要盟友或伙伴的戰(zhàn)略接近為中國周邊安全形勢帶來新的變數和不確定性。
在印歐關系領域,學者們較多關注印度與歐盟的戰(zhàn)略伙伴關系(3)林民旺:《印度—歐盟戰(zhàn)略伙伴關系的動力與發(fā)展前景——基于印度視角的分析》,《歐洲研究》2015年第4期;王明進:《印度與歐盟戰(zhàn)略伙伴關系的發(fā)展及其影響因素》,《南亞研究》2015年第4期;梁甲瑞、馬翠紅:《印歐戰(zhàn)略伙伴關系發(fā)展的新趨勢初探》,《南亞研究季刊》2021年第1期。以及印度與法國的戰(zhàn)略伙伴關系。(4)肖軍:《印度—法國戰(zhàn)略伙伴關系評述》,《南亞研究季刊》2013年第2期;梁甲瑞:《印太戰(zhàn)略視域下的印法印度洋地區(qū)海洋安全合作探析》,《南亞研究季刊》2020年第1期;程智鑫:《印度和法國戰(zhàn)略伙伴關系的新動向、動因與前景分析》,《太平洋學報》2022年第5期。相比之下,學界對印德戰(zhàn)略伙伴關系的深入考察較少。筆者在中國知網上以“印德戰(zhàn)略伙伴關系”為主題進行檢索,結果顯示僅有1篇文章,且明顯與該主題無關。由此可見,相關的學術研究遠遠落后于印德戰(zhàn)略伙伴關系的實際進展。有鑒于此,本文將在梳理回顧印德戰(zhàn)略伙伴關系發(fā)展歷程的基礎上,重點考察2020年9月德國推出《印太政策指導方針》以來印德戰(zhàn)略伙伴關系取得的新進展。同時,本文還將進一步分析印德兩國戰(zhàn)略伙伴關系強化的動因,并對其未來前景進行研判。
1951年3月7日,印度和德國(5)本文中1990年10月3日之前的“德國”皆指“聯(lián)邦德國”,后文不再特別說明。正式建立外交關系。2000年戰(zhàn)略伙伴關系的建立和2011年政府磋商機制的建立是印德關系發(fā)展歷程中的兩個重要里程碑。據此,可以將2020年以前的印德關系劃分為以下三個階段:一是戰(zhàn)略伙伴關系建立之前的印德關系;二是印德戰(zhàn)略伙伴關系建立后的初步發(fā)展階段;三是政府磋商機制建立后的拓展和深化階段。
印度是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后最早同德國結束戰(zhàn)爭狀態(tài)的國家,也是最早與之建交的國家之一。印度首任總理賈瓦哈拉爾·尼赫魯(Jawaharlal Nehru)曾先后在1956年和1960年兩度訪問德國,成為兩國間最早的高層交往事例。(6)Dhruva Jaishankar,“India and Germany:Realising Strategic Convergence,”Brookings Institution,January 26,2017,https://www.brookings.edu/wp-content/uploads/2017/01/india-and-germany-essay1.pdf,訪問時間:2023年2月22日。然而,從20世紀60年代中期至80年代中期,印德關系經歷了一段“漠不關心期”(Period of Indifference),兩國間的主導氣氛是一種“善意的忽視”(Benign Neglect)。(7)Dietmar Rothermund,“Indo-German Relations:From Cautious Begining to Robust Partnership,”India Quarterly,Vol.66,No.1,2010,pp.5-6.
之所以如此,原因是多方面的。從印度方面來看,一是盡管當時印度在國際舞臺上主張“不結盟”政策,但它與蘇聯(lián)關系密切。兩國甚至在1971年締結了帶有軍事同盟色彩的《印蘇和平友好合作條約》,使得印度與包括德國在內的西方國家的關系遭到冷落。二是當時的印度政府致力于追求本國經濟的自給自足。正如印度著名學者拉賈·莫漢(C.Raja Mohan)所指出的:“在第一共和國,印度嚴重限制私人資本的作用,不重視貿易的重要性,并且排斥外商直接投資?!?8)[印]拉賈·莫漢:《莫迪的世界——擴大印度的勢力范圍》,朱翠萍、楊怡爽譯,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6年,第8-9頁。這就使印德經貿關系的發(fā)展受到嚴重限制。而從德國方面來看,出于對蘇聯(lián)可能入侵的恐懼,此時的德國政府更加重視發(fā)展跨大西洋關系,而不是同亞洲國家的關系。
不過,1991年前后發(fā)生的兩大國際事件為印德關系的改善帶來了契機。首先,1990-1991年的海灣戰(zhàn)爭使石油價格暴漲。為應對嚴重的國際收支危機,印度政府不得不推進經濟改革,實行部分市場自由化政策。這就為德國擴大對印貿易和投資規(guī)模提供了機遇。其次,1991年12月的“蘇聯(lián)解體意味著印度再也不能依靠一個可以行使否決權的超級大國給予支持和保護”,(9)[美]蘇米特·甘谷利:《印度外交政策分析:回顧與展望》,高尚濤等譯,世界知識出版社,2015年,第5頁。迫使印度對其原有的外交政策做出重大調整。而在德國方面,面對蘇聯(lián)解體后新的國際形勢,完成國家統(tǒng)一的德國開始追求外交的全球化,其中主要一環(huán)就是拓展與亞洲國家的關系。(10)孫?。骸独鋺?zhàn)后德國外交政策的調整及其新走向》,《世界經濟與政治論壇》1999年第2期,第20頁。在此后的近十年間,印德關系迎來了較快發(fā)展。即使1998年印度因進行地下核試驗而招致國際社會的強烈譴責,(11)辛文:《印度核試驗及世界對印度核試驗的反應》,《國外核新聞》1998年第5期,第8-10頁。也未能打斷印德關系的良好發(fā)展趨勢。
2000年5月18日,印度和德國簽署《21世紀印德伙伴關系議程》,(12)Ausw?rtiges Amt,“Agenda für die deutsch-indische Partnerschaft im 21.Jahrhundert,”Mai 18,2000,https://www. auswaertiges-amt.de/blob/206094/ca4241f2ad0ef0529d7407f394a4054c/000518-agendastrategischepartnerschaft-data.pdf,訪問時間:2022年2月22日。宣布建立戰(zhàn)略伙伴關系??傮w來看,在21世紀的第一個十年中,印德戰(zhàn)略伙伴關系呈現(xiàn)出一種不平衡的單維度發(fā)展趨向,兩國的合作主要集中在經濟領域,政治、外交、防務等“高政治”領域的合作未能充分展開。印度智庫國家安全研究基金會(FNSR)2011年發(fā)布的分析報告也證明了這一點(見表1)。
表1 印度與美國、俄羅斯、法國、英國、德國、日本戰(zhàn)略伙伴關系比較(單位:分)
首先,在政治和外交領域,印度最希望在以下三個方面獲得來自戰(zhàn)略伙伴的支持:一是對巴基斯坦、阿富汗、克什米爾地區(qū)以及恐怖主義的政策;二是核政策;三是對聯(lián)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席位的爭取。(13)Satish Kumar,S.D.Pradhan,Kanwal Sibal,et al.,“India’s Strategic Partners:A Comparative Assessment,”Foundation for National Security Research,November,2011,p.2,https://indianstrategicknowledgeonline.com/web/Indias_Strategic.pdf,訪問時間:2023年2月12日。其中,德國對印度成為聯(lián)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表示出高度支持。兩國于2004年與日本、巴西組成“四國集團”(Group of Four),共同謀求成為聯(lián)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14)“Joint Press Statement-India,Brazil,Japan and Germany Meeting on UN Reforms,”Ministry of External Affairs of India,https://www.mea.gov.in/bilateral-documents.htm?dtl/7464/Joint_Press_Statement__India_Brazil_Japan_and_Germany_Meeting_on_UN_Reforms,訪問時間:2023年2月25日。然而,在前兩個問題上,德國都未能給予印度足夠支持。其次,在防務合作方面,從1999年開始,德國就向印度海軍出口用于建造船只和潛艇的部件,并向印度軍方提供了火控系統(tǒng)、聲納以及導航等相關技術。此外,德國還向印度提供了飛機部件、直升機、坦克以及其他軍用車輛等設備。(15)Christian Wagner,Shanthie Mariet D’ Souza,“Bolstering the India-Germany Strategic Partnership:Deepening Commonalities,Broadening the Agenda,Acknowledging Differences,”SWP,August,2022,p.3,https://www. swp-berlin.org/publications/products/comments/2022C51_India-GermanyStrategicPartnership.pdf,訪問時間:2023年2月12日。2006年9月,印度與德國簽署《雙邊國防合作協(xié)議》,為兩國的定期軍事接觸、德國對印軍售以及在印度西海岸舉行聯(lián)合海軍訓練提供了合作框架。(16)Torrey Taussig,“Germany’s Incomplete Pivot to the Indo-pacific,”in Sharon Stirling ed.,Mind the Gap:National Views of the Free and Open Indo-Pacific,German Marshall Fund of the United States,April,2019,https://www.gmfus.org/sites/default/files/YSF%20Report%202019.pdf,訪問時間:2023年2月12日。該協(xié)議的一個重要成果就是創(chuàng)設了印德高級防務委員會會議(High Defence Committee Meeting),每年舉行一次,由兩國國防部長聯(lián)合主持。然而,盡管如此,印德戰(zhàn)略伙伴關系在這方面的表現(xiàn)也只是略好于印日戰(zhàn)略伙伴關系。最后,經濟合作是印德戰(zhàn)略伙伴關系表現(xiàn)最好的領域,僅次于印美戰(zhàn)略伙伴關系和印日戰(zhàn)略伙伴關系。2000年兩國的貿易總額為45.48億美元,截至2010年這一數字已增長了3倍多,達到205.83億美元(見表2)。
表2 德國對印度進出口貿易一覽表(2000-2010年)(單位:億美元)
進入21世紀的第二個十年后,印度和德國對彼此戰(zhàn)略伙伴關系的重視程度進一步提升。一個重要表現(xiàn)就是,自2011年起,兩國每兩年舉辦一次首腦級別的政府磋商,由兩國總理輪流主持。事實上,印度是除以色列外第一個與德國開展此類對話的非歐洲國家。國家首腦的定期交流在雙邊關系中發(fā)揮著關鍵性的作用,因為最高層級的對話,有利于以國家力量的優(yōu)勢推進各領域的交流與合作。(17)李冠杰:《一種正常的戰(zhàn)略伙伴關系——印俄戰(zhàn)略合作的成效與前景》,《俄羅斯研究》2012年第4期,第48-49頁。在定期高層互訪的帶動下,兩國只注重經濟合作的情況逐漸改善,開始在共同利益的基礎上對合作領域進行拓展和深化。
具體來看,2011年5月德國總理安格拉·默克爾(Angela Merkel)第二次訪問印度,兩國舉行第一輪政府磋商,共簽署4項諒解備忘錄或合作協(xié)議。(18)“Agreements Signed during the Visit of the Chancellor of Germany,”Ministry of External Affairs of India,May 31,2011,https://www.mea.gov.in/bilateral-documents.htm?dtl/5177/Agreements_signed_during_the_visit_of_the_Chancellor_of_Germany,訪問時間:2023年2月12日。2013年4月印度總理曼莫漢·辛格(Manmohan Singh)訪問德國,兩國舉行第二輪政府磋商,共簽署6項諒解備忘錄或合作協(xié)議。(19)“List of Documents Signed during the Official Visit of Prime Minister to Germany for the 2nd India-Germany Intergovernmental Consultations,”Ministry of External Affairs of India,April 11,2013,https://www.mea.gov.in/bilateral-documents.htm?dtl/21527/List_of_documents_signed_during_the_official_visit_of_Prime_Minister_to_Germany_for_the_2nd_IndiaGermany_Intergovernmental_Consultations,訪問時間:2023年2月12日。2015年10月德國總理默克爾第三次訪問印度,兩國舉行第三輪政府磋商,共簽署18項諒解備忘錄或合作協(xié)議。(20)“List of Agreements/MOU’s Signed during the Visit of Chancellor of Federal Republic of Germany to India,”Ministry of External Affairs of India,October 5,2015,https://www.mea.gov.in/bilateral-documents.htm?dtl/25883/List_of_AgreementsMOUs_signed_during_the_visit_of_Chancellor_of_Federal_Republic_of_Germany_to_India_October_46_2015,訪問時間:2023年2月12日。雙方還發(fā)表了聯(lián)合聲明,強調要加強兩國在外交和安全問題上的協(xié)同以及經濟上的互補,將兩國的戰(zhàn)略伙伴關系推入新階段。(21)“Joint Statement-Third India Germany Inter-Governmental Consultations (IGC)in New Delhi,”Ministry of External Affairs of India,October 5,2015,https://www.mea.gov.in/bilateral-documents.htm?dtl/25887/Joint_Statement__Third_India_Germany_InterGovernmental_Consultations_IGC_in_New_Delhi_October_05_2015,訪問時間:2023年2月12日。2017年5月印度總理納倫德拉·莫迪(Narendra Modi)訪問德國,兩國舉行第四輪政府磋商,共簽署12項諒解備忘錄或合作協(xié)議。(22)“List of MoUs/Agreements Signed during the Visit of Prime Minister to Germany,”Ministry of External Affairs of India,May 3,2017,https://www.mea.gov.in/bilateral-documents.htm?dtl/28497/List_of_MoUsAgreements_signed_during_the_visit_of_Prime_Minister_to_Germany,訪問時間:2023年2月12日。2019年10月德國總理默克爾第四次訪問印度,兩國舉行第五輪政府磋商,共簽署22項諒解備忘錄或合作協(xié)議。(23)“List of MoUs/Agreements Signed during the Visit of Chancellor of Germany to India,”Ministry of External Affairs of India,November 1,2019,https://www.mea.gov.in/bilateral-documents.htm?dtl/31989/List_of_MoUsAgreements_signed_during_the_visit_of_Chancellor_of_Germany_to_India_November_1_2019,訪問時間:2023年2月12日。
除簽署上述一系列合作協(xié)議外,雙方還為兩國間的戰(zhàn)略伙伴關系賦予了更多地緣政治和地緣戰(zhàn)略屬性,并集中體現(xiàn)在兩國防務安全合作的深化上。首先,在安全領域,兩國建立了反恐聯(lián)合工作組、網絡磋商(Cyber Consultations)以及災害管理聯(lián)合指導小組等機制。其次,在高級別防務訪問方面,2015年5月德國國防部長烏爾蘇拉·馮德萊恩(Ursula von der Leyen)訪問印度;2018年10月德國海軍中將安德烈亞斯·克勞斯(Andreas Krause)訪問印度;2019年2月印度國防部長尼爾馬拉·西塔拉曼(Nirmala Sitharaman)訪問德國;2019年3月德國國防軍總監(jiān)察長埃伯哈德·佐恩(Eberhard Zorn)訪問印度。最后,在武器貿易方面,2016年德國防務制造商蒂森克虜伯海洋系統(tǒng)公司(TKMS)與印度海軍簽訂了價值3840萬美元的合同,為其兩艘209級1500型柴電攻擊型潛艇進行現(xiàn)代化改造。(24)Christian Wagner,Shanthie Mariet D’Souza,“Bolstering the India-Germany Strategic Partnership:Deepening Commonalities,Broadening the Agenda,Acknowledging Differences,”May 2,2022,p.3,https://www.swp-berlin.org/publications/products/comments/2022C51_India-GermanyStrategicPartnership.pdf,訪問時間:2023年2月12日。為進一步增進防務合作,兩國又在2019年2月簽署了《關于加強國防和國防工業(yè)合作的實施安排》,承諾“進一步加強軍民互動以及國防工業(yè)與研發(fā)的聯(lián)系”,并指出防務合作是印德戰(zhàn)略伙伴關系的重要方面。(25)Mandeep Singh,“India,Germany Strengthen Partnership with Defense Cooperation Pact,”March 16,2019,https://ipdefenseforum.com/2019/03/india-germany-strengthen-partnership-with-defense-cooperation-pact/,訪問時間:2023年2月12日。在同年10月舉行的第五輪政府磋商中,雙方一致同意深化安全合作、推動德國對印軍事出口。
2020年9月1日,德國政府正式出臺名為《印太政策指導方針:德國—歐洲—亞洲共同塑造21世紀》,(26)“‘Germany-Europe-Asia:Shaping the 21st Century Together’:The German Government Adopts Policy Guidelines on the Indo-Pacific Region,”German Federal Foreign Office,September 1,2020,https://www.auswaertiges-amt.de/blob/2380514/f9784f7e3b3fa1bd7c5446d274a4169e/200901-indo-pazifik-leitlinien--1--data.pdf,訪問時間:2023年2月12日。成為繼法國之后第二個明確提出“印太戰(zhàn)略”的歐洲大國。該方針認為,印度將在未來幾年內成為印太地區(qū)的主要經濟和戰(zhàn)略參與者,因而強調與印度開展多領域合作。在這一方針的引導下,印德兩國在高層交往、安全防務合作、科技合作以及發(fā)展合作等領域均取得了新的進展,雙方的戰(zhàn)略伙伴關系得到進一步強化。
第一,高層交往日益密切。2021年12月奧拉夫·朔爾茨(Olaf Scholz)當選為德國總理后,印度總理莫迪與之進行了頻繁交往。2022年1月5日,莫迪與朔爾茨通電話,雙方就如何加強投資和貿易聯(lián)系、新領域實現(xiàn)合作和交流的多樣化進行了探討。(27)“India-Germany Relations,”Embassy of India in Germany,November 30,2022,p.2,https://indianembassyberlin.gov.in/pdf/Bilateral_Brief_Germany_30_Nov.pdf,訪問時間:2023年2月23日。受德國新政府組閣的影響,原定于2021年舉行的印德第六輪政府磋商推遲一年后于2022年5月在德國召開,莫迪訪問德國并與朔爾茨舉行會晤。2023年2月,朔爾茨對印度進行國事訪問。這不僅是朔爾茨上臺后對印度的首次訪問,而且是自2011年兩國建立政府磋商機制以來德國總理對印度的首次單獨訪問(standalone visit)。
同時,兩國領導人還積極利用多邊會議場合進行會晤。例如,2022年6月,在德國埃爾茂城堡(Schloss Elmau)召開的第48屆七國集團(G7)領導人峰會上,莫迪和朔爾茨進行了短期內的第二次會晤。在此次會晤中,兩國領導人重點討論了多項議題:一是推進綠色和可持續(xù)發(fā)展伙伴關系;二是氣候保護、提供氣候融資和技術轉讓等議題;三是進一步深化貿易、投資和人文聯(lián)系;四是加強在國際機構內的協(xié)調,特別是在印度即將擔任二十國集團(G20)輪值主席國的背景下;五是就地區(qū)和全球事態(tài)的發(fā)展交換意見。(28)“Meeting of Prime Minister with Chancellor of the Federal Republic of Germany on the Sidelines of G-7 Summit,”Ministry of External Affairs of India,June 27,2022,https://www.mea.gov.in/press-releases.htm?dtl/35449/Meeting_of_Prime_Minister_with_Chancellor_of_the_Federal_Republic_of_Germany_on_the_sidelines_of_G7_Summit,訪問時間:2023年5月13日。2022年11月,在巴厘島舉行的二十國集團領導人第十七次峰會上,兩國領導人又進行了第三次會晤。雙方同意深化貿易和投資聯(lián)系,增加在防務安全、移民、基礎設施等領域的合作,加強在二十國集團、聯(lián)合國等多邊論壇中的協(xié)調。(29)“Prime Minister’s Meeting with Chancellor of the Federal Republic of Germany on the Sidelines of G-20 Summit in Bali,”Ministry of External Affairs of India,November 16,2022,https://www.mea.gov.in/press-releases.htm?dtl/35893/Prime_Ministers_meeting_with_Chancellor_of_the_Federal_Republic_of_Germany_on_the_sidelines_of_G20_Summit_in_Bali,訪問時間:2023年5月13日。
此外,兩國的部長級互訪也十分頻繁。以2022年為例,在印度方面,外交部長蘇杰生(Subrahmanyam Jaishankar)1月參加德國慕尼黑安全會議,并與德國外交部長安娜萊娜·貝爾伯克(Annalena Baerbock)舉行會晤。5月,他再次赴德參加七國集團會議和印德第六輪政府磋商。6月,前印度大法官拉瑪納(N.V.Ramana)對德國進行訪問,并就印德商會的成立發(fā)表演講。10月,前印度首席大法官拉利特(U.U.Lalit)訪問德國并會見德國聯(lián)邦憲法法院院長。而在德國方面,外交部國務部長托比亞斯·林德納(Tobias Lindner)4月赴印參加第七屆瑞辛納對話(Raisina Dialogue)。12月,外長貝爾伯克訪問印度,并與印度外長蘇杰生舉行會談。
第二,安全防務合作不斷深化。2022年5月,印度和德國發(fā)表聯(lián)合聲明,著重提及反恐和防務合作。其中,在反恐問題上,聲明譴責一切形式的恐怖主義,包括使用恐怖主義代理人和跨境恐怖主義;呼吁所有國家根據國際法,努力鏟除恐怖主義的庇護所和基礎設施,破壞恐怖主義網絡和融資;呼吁對所有恐怖組織采取一致行動;承諾繼續(xù)交換有關對恐怖組織和個人的制裁和指認、打擊激進主義、恐怖分子的互聯(lián)網使用、恐怖分子跨境流動的信息;強調所有國家都必須遵守反洗錢和打擊恐怖主義融資的國際標準。而在防務合作上,雙方同意就交換機密信息協(xié)議開展協(xié)商;加強在防務和安全議題上的雙邊交流;積極尋求加強雙邊以及與歐盟和其他合作伙伴的研究、共同開發(fā)和生產活動,繼續(xù)定期舉行雙邊網絡磋商,并重新召開防務技術小組會議;加強兩國間的高技術貿易,包括國防物資貿易。(30)“Joint Statement:6th India-Germany Inter-Governmental Consultations,”Ministry of External Affairs of India,May 2,2022,https://www.mea.gov.in/bilateral-documents.htm?dtl/35251/Joint_Statement_6th_IndiaGermany_InterGovernmental_Consultations,訪問時間:2023年5月15日。
在第六輪政府磋商中,印度外交部和德國外交部簽署了相關聯(lián)合意向聲明,包括交換和相互保護機密信息、在兩國外交部之間建立直接加密連接(Direct Encrypted Connection)。(31)“List of Agreements Signed on the Occasion of 6th India-Germany Inter-Governmental Consultations,”Ministry of External Affairs of India,May 2,2022,https://www.mea.gov.in/bilateral-documents.htm?dtl/35253/List_of_agreements_signed_on_the_occasion_of_6th_IndiaGermany_InterGovernmental_Consultations,訪問時間:2023年2月12日。2022年12月德國外長貝爾伯克訪印期間,兩國外長同意深化反恐合作,并探索防務領域的進一步合作。(32)“Visit of Federal Minister for Foreign Affairs of the Federal Republic of Germany to India,”Ministry of External Affairs of India,December 5,2022,https://www.mea.gov.in/press-releases.htm?dtl/35947/Visit_of_Federal_Minister_for_Foreign_Affairs_of_the_Federal_Republic_of_Germany_to_India_December_0506_2022,訪問時間:2023年5月15日。2023年2月,德國總理朔爾茨訪印期間,試圖推動簽署一項價值52億美元的協(xié)議,在印度聯(lián)合建造6艘常規(guī)潛艇。(33)Rupam Jain,Tom Sims,“Germany Scholz Committed for Free Trade Deal between India,EU,”Reuters,F(xiàn)ebruary 25,2023,https://www.reuters.com/world/asia-pacific/germanys-scholz-heads-india-tend-new-friendship-2023-02-24/,訪問時間:2022年2月25日。
在機制建設層面,2021年1月兩國通過視頻會議形式舉行了第十屆高級防務委員會會議;2022年4月兩國又舉行了網絡磋商。在高級別訪問方面,2022年1月德國海軍司令凱—阿希姆·舍恩巴赫(Kay-Achim Sch?nbach)訪問印度,并就德國的“印太戰(zhàn)略”發(fā)表演講。他將印度稱作重要戰(zhàn)略伙伴,并公開呼吁兩國強化海軍合作,增加戰(zhàn)略接觸。(34)“German Navy Chief Says India an Important Strategic Partner in Indo-Pacific,”IDSA,January 21,2022,https://idsa.in/pressrelease/german-navy-chief-says-india-an-important-strategic-partner,訪問時間:2023年5月13日。在艦船訪問和演習方面,2021年7月印度海軍的“塔巴爾”號(Ins Tabar)導彈護衛(wèi)艦通過德國基爾運河;德國海軍的“拜仁”號(FGS Bayren)驅逐艦在2021年8月與印度海軍的“特里坎德”號(Ins Trikand)導彈護衛(wèi)艦舉行交匯演習,并于2022年1月訪問印度孟買。此外,在軍事院校交流方面,印度國防學院的代表團在2021年和2022年兩度訪問德國。
第三,科技合作更加緊密。早在1974年5月,印度和德國就簽署了關于科研和技術發(fā)展合作的政府間協(xié)議,并由印度科技部和德國教育和研究部作為牽頭部門負責總體協(xié)調工作。1994年,兩國成立印德科技委員會,負責合作的實施和審查。目前,雙方的聯(lián)合科研項目超過150個,兩國的大學也建立了70多對伙伴關系。(35)Christian Wagner,Shanthie Mariet D’Souza,“Bolstering the India-Germany Strategic Partnership:Deepening Commonalities,Broadening the Agenda,Acknowledging Differences,”SWP,August,2022,p.2,https://www.swp-berlin.org/publications/products/comments/2022C51_India-GermanyStrategicPartnership.pdf,訪問時間:2023年2月12日。
2008年9月,兩國在印度聯(lián)合設立印德科技中心,以此來推動兩國的科技合作。2015年兩國又簽署聯(lián)合聲明,宣布將印德科技中心的合作期限延長至2022年3月。2022年3月,印德科技中心與印度塔塔鋼鐵集團簽署諒解備忘錄,雙方將支持共同研究、技術創(chuàng)新以及人力資源開發(fā)。2022年5月,雙方決定將印德科技中心的合作期限再延長5年。(36)“Progress Report on the Implementation of the Federal Government Policy Guidelines for the Indo-Pacific in 2022 (Progress Report Indo-Pacific 2022),”German Federal Foreign Office,September 6,2022,p.11,https://www.auswaertiges-amt.de/blob/2551720/02b94659532c6af17e40a831bed8fe57/220906-fortschrittsbericht-der-indo-pazifik-leitlinien-data.pdf,訪問時間:2023年5月25日。同年,印度科技部和德國研究基金會聯(lián)合發(fā)起“國際研究培訓小組”計劃,希望以此來推進雙方的高級別研究合作,并為研究人員的流動提供支持。(37)“India-Germany Relations,”Embassy of India in Germany,November 30,2022,https://indianembassyberlin.gov.in/pdf/Bilateral_Brief_Germany_30_Nov.pdf,訪問時間:2023年5月16日。
2023年2月,印度和德國簽署《印德加強創(chuàng)新和技術合作的愿景》,為雙方今后的科技合作提供了一份較為全面的路線圖。一是在能源伙伴關系和清潔技術(包括綠色氫能)方面,兩國將共同推進能源轉型,致力于實現(xiàn)社會公正、生態(tài)和經濟可持續(xù)、安全和負擔得起的能源供應,減少對進口化石燃料的依賴;二是在商業(yè)框架和商業(yè)生態(tài)系統(tǒng)方面,兩國強調了標準化政策和中小微企業(yè)的重要性;三是在包括金融科技在內的數字技術方面,印度期待與德國分享數字解決方案和專業(yè)知識;四是在人工智能方面,兩國一致認為通過廣泛應用人工智能可以提高人們的工作和生活水平;五是在5G和6G方面,兩國認識到在6G技術上開展合作的潛力以及電信市場提供的合作機遇。(38)“India-Germany Vision to Enhance Cooperation in Innovation and Technology,”Ministry of External Affairs of India,F(xiàn)ebruary 25,2023,https://www.mea.gov.in/bilateral-documents.htm?dtl/36298/IndiaGermany_Vision_to_Enhance_Cooperation_in_Innovation_and_Technology,訪問時間:2023年2月25日。
此外,德國在近年來已成為印度理工科學生留學深造的重要目的地。一方面,在德國州立大學就讀的國際學生不需要支付學費;另一方面,德國有許多采用英語授課的頂尖大學。根據德國學術交流中心的統(tǒng)計,2017年共有17570名印度學生在德國學習,截至2021年這一數字已增加至34134人。(39)“Despite Visa Delays,Germany Attracts Larger Number of Indian Students,”The Economic Times,September 29,2022,https://m.economictimes.com/nri/study/despite-visa-delays-germany-attracts-larger-number-of-indian-students/articleshow/94535218.cms,訪問時間:2023年2月12日。如今,印度留學生已成為德國第二大留學生群體。2022年12月印度和德國簽署了一份關于全面移民和流動伙伴關系的協(xié)議。作為德國與一個原籍國談判達成的首份全面的流動和移民協(xié)議,(40)《外媒:德印簽署14項合作協(xié)議》,新華網,2022年5月24日,http://www.news.cn/world/2022-05/04/c_1211643521.htm,訪問時間:2023年2月12日。德國將向印度學生發(fā)放18個月的延期居留許可。因此可以預見,未來赴德留學的印度學生人數將繼續(xù)增長。
第四,發(fā)展合作成效顯著。印度和德國的發(fā)展合作始于1958年,印度在短期內就成為了德國發(fā)展援助的最大接受方。(41)“Indo-German Economic Cooperation at a Glance,”German Missions in India,https://india.diplo.de/in-en/themen/bilateral-cooperation/1992794,訪問時間:2023年2月12日。在20世紀90年代,兩國的發(fā)展合作主要集中于減貧和社會基礎設施建設。如今,能源、可持續(xù)經濟和城市發(fā)展、環(huán)境和自然資源管理成為兩國發(fā)展合作的優(yōu)先領域。兩國共同致力于實現(xiàn)聯(lián)合國2030年可持續(xù)發(fā)展議程,應對氣候和環(huán)境領域的全球挑戰(zhàn)。德國認可印度在解決全球發(fā)展問題中扮演的重要角色,將之視為全球發(fā)展伙伴之一。
在合作機制方面,印度和德國已建立起發(fā)展合作年度協(xié)商會議、印德綠色氫能工作隊、印德環(huán)境論壇、印德能源論壇、印德太陽能伙伴關系、印德綠色城市交通伙伴關系、印度轉型國家研究院和德國經濟合作與發(fā)展部發(fā)展合作對話等多項溝通機制。當前,印德兩國開展的重大戰(zhàn)略合作項目涵蓋可再生能源、綠色能源走廊、太陽能伙伴關系、技能發(fā)展、可持續(xù)城市發(fā)展等。
2021年4月,德國政府簽署修訂后的國際太陽能聯(lián)盟框架協(xié)議,從而確認德國將加入由印度和法國倡導成立的國際太陽能聯(lián)盟。這使印度和德國在氣候保護、減緩氣候變化以及可再生能源等方面的合作進一步強化。(42)“Progress Report on the Implementation of the German Government Policy Guidelines on the Indo-Pacific Region,”German Federal Foreign Office,September 13,2021,p.3,https://www.auswaertiges-amt.de/blob/2481638/cd9bf25e722b94db263c94e4dc8ec87e/210910-llip-fortschrittsbericht-data.pdf,訪問時間:2023年5月25日。同年6月,德國學術交流中心在印度設立全球水和氣候適應中心。作為四個氣候和環(huán)境全球中心之一,該中心將對水安全和適應氣候變化領域的全球挑戰(zhàn)進行研究。同年11月,德國政府承諾為印度提供14億歐元,用于能源轉型、農業(yè)生態(tài)學、森林保護、韌性城市發(fā)展和綠色城市交通等領域的39個項目。(43)“Progress Report on the Implementation of the Federal Government Policy Guidelines for the Indo-Pacific in 2022(Progress Report Indo-Pacific 2022),”German Federal Foreign Office,September 6,2022,p.5,https://www.auswaertiges-amt.de/blob/2551720/02b94659532c6af17e40a831bed8fe57/220906-fortschrittsbericht-der-indo-pazifik-leitlinien-data.pdf,訪問時間:2023年5月25日。在2022年5月舉行的第六輪政府磋商中,兩國簽署了多項涉及發(fā)展的合作協(xié)議,包括《關于綠色和可持續(xù)發(fā)展伙伴關系的聯(lián)合意向聲明》《關于在第三國落實三邊發(fā)展合作項目的聯(lián)合意向聲明》《印德關于可再生能源伙伴關系的發(fā)展合作》《印德綠色氫能特別工作隊》《關于農業(yè)生態(tài)學的聯(lián)合意向聲明》《關于森林景觀恢復的聯(lián)合意向聲明》等文件。(44)“List of Agreements Signed on the Occasion of 6th India-Germany Inter-Governmental Consultations,”Ministry of External Affairs of India,May 2,2022,https://www.mea.gov.in/bilateral-documents.htm?dtl/35253/List_of_agreements_signed_on_the_occasion_of_6th_IndiaGermany_InterGovernmental_Consultations,訪問時間:2023年2月12日。其中,雙方領導人簽署的《關于綠色和可持續(xù)發(fā)展伙伴關系的聯(lián)合意向聲明》使兩國建立起綠色和可持續(xù)發(fā)展伙伴關系,德國將在2030年前為這一伙伴關系提供至少100億歐元?!蛾P于在第三國落實三邊發(fā)展合作項目的聯(lián)合意向聲明》則是兩國在次地區(qū)層面開展更緊密合作的第一步。(45)Christian Wagner and Shanthie Mariet D’Souza,“Bolstering the India-Germany Strategic Partnership:Deepening Commonalities,Broadening the Agenda,Acknowledging Differences,”SWP,August 2022,p.4,https://www.swp-berlin.org/publications/products/comments/2022C51_India-GermanyStrategicPartnership.pdf,訪問時間:2023年2月12日。
2017年12月,美國特朗普政府在《國家安全戰(zhàn)略報告》中正式推出“印太戰(zhàn)略”。(46)“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Washington,DC:White House,December,2017,https://history.defense.gov/Portals/70/Documents/nss/NSS2017.pdf,訪問時間:2022年6月26日。隨著該戰(zhàn)略的持續(xù)推進,作為美國重要盟友或伙伴的印度和德國均予以配合。因此,美國“印太戰(zhàn)略”的實施在客觀上增加了印德戰(zhàn)略接觸的機會,為雙方戰(zhàn)略伙伴關系的強化提供了外部助力。不過,印德戰(zhàn)略伙伴關系強化的主要動因還是要歸結為兩國的內在相互需求。
第一,擴大雙邊經貿合作,擺脫對華經濟依賴。長期以來,經貿合作一直是支撐印德戰(zhàn)略伙伴關系的一根重要支柱。作為近代國際貿易理論基石的要素稟賦理論指出,各國要素稟賦的結構性差異以及由此導致的要素相對價格差異推動國家開展互惠性的國際貿易。(47)張矢的、閻娟、王曉雯:《赫克歇爾—俄林定理在中國的實證檢驗——基于產業(yè)要素密集度的時序橫截面模型分析》,《管理評論》2009年第4期,第90頁。從德國方面來看,印度數量龐大的國內人口能夠為德國企業(yè)提供豐富的廉價勞動力和廣闊的商品消費市場;而從印度方面來看,作為發(fā)達工業(yè)國的德國能夠為其帶來大量資本投資和先進生產技術,從而推動國內經濟發(fā)展。作為世界第四和第五大經濟體,印德兩國經濟體量大且具有高度的互補性,因而經貿合作潛力巨大。2017年兩國的貿易總額為216.46億美元,2022年這一數字已增加至314.15億美元,短短幾年間增加了近100億美元(見表3)。
表3 德國對印度進出口貿易一覽表(2017-2022年)(單位:億美元)
同時,擺脫對華經濟依賴也是兩國加強經貿合作的一大誘因。21世紀以來,印度與中國的貿易總額總體上保持增長勢頭,但雙邊貿易不平衡的情況也變得日益嚴重?!白?001年以來,中印貿易順差除了在2003-2005年為負值之外,其他年份均為正值,且2001-2018年,貿易逆差從1.96億美元增長至578.8億美元,增長近295倍,中印雙邊貿易額僅增長26倍,不及貿易差額增長速度的1/10?!?48)陳富豪、朱翠萍:《中印貿易發(fā)展的阻礙因素與對策研究》,《南亞東南亞研究》2020年第1期,第68-69頁。2020年突如其來的新冠肺炎疫情進一步暴露出印度對華經濟依賴問題,促使印度政府積極尋求進口來源的多元化。而在德國方面,其發(fā)展對華經貿關系的一大驅動因素是“以商促變”理念。該理念主要包括以下三方面內容:一是通過與中國的經濟合作獲取利益;二是通過經濟合作和人文交往,促進中國的政治變革;三是推動中國進入西方主導的國際秩序,引導中國做“負責任”的國家。(49)熊煒:《德國對華政策轉變與默克爾的“外交遺產”》,《歐洲研究》2020年第6期,第3頁。然而,中國經濟的快速崛起令德國的這一圖謀宣告失敗。另外,新冠肺炎疫情也使德國意識到自身在部分汽車零部件、口罩、抗生素等中低端產品供應上過于依賴中國,進而尋求降低對華經濟依賴。(50)韓麗雅:《德國新政府對華政策前瞻》,《現(xiàn)代國際關系》2022年第1期,第19頁??傮w上,盡管德國并不尋求與中國經濟脫鉤,但也在經貿領域加強了對華防范。
第二,制衡中國不斷上升的國際影響力。2014年莫迪政府上臺后,奉行對華強硬政策,將排斥中國在南亞的地區(qū)影響力、平衡中國的國際影響力、對沖中國在東南亞的影響力作為其對華政策的主要目標。(51)葉海林:《中國崛起與次要戰(zhàn)略方向挑戰(zhàn)的應對——以洞朗事件后的中印關系為例》,《世界經濟與政治》2018年第4期,第122頁。印度對中國進入印度洋頗為懷疑甚至是敵視,對中國與印度洋沿岸國家在“一帶一路”倡議下開展的正常經濟合作感到焦慮和擔憂,認為這是對其地區(qū)影響力和主導地位的削弱。因此,印度希望通過加強與包括德國在內的西方國家的合作來保障自己在印度洋地區(qū)的戰(zhàn)略利益,提升自身在該地區(qū)的戰(zhàn)略地位。例如,印度以南海利益相關者自居,試圖通過引入美、英、法、德、日等域外國家來平衡和牽制中國在印度洋地區(qū)影響力的日益增長。(52)李濤、張秋容:《中印海洋安全困境:表征、動因與消解》,《太平洋學報》2021年第9期,第90-92頁。盡管德國在印太地區(qū)的海上軍事力量有限,但在印度看來,德國所具有的規(guī)范性力量、規(guī)制性力量、經濟力量以及在歐盟委員會中的主席身份,對其在印度洋地區(qū)和印太地區(qū)推進“多邊主義”有著重要作用。(53)Siddharth Anil Nair,“Converging Priorities:India,F(xiàn)rance and Germany in the Indo-Pacific,”Institute of Peace and Conflict Studies,November 6,2020,http://www.ipcs.org/comm_select.php?articleNo=5738,訪問時間:2023年2月23日。2022年11月,在會見來訪的德國外長貝爾伯克時,印度外長蘇杰生就表示,歡迎德國擴大對印太地區(qū)的參與和德國“拜仁”號驅逐艦在印太地區(qū)的部署,并邀請德國加入印太海洋倡議(IPOI)。(54)“Visit of Federal Minister for Foreign Affairs of the Federal Republic of Germany to India,”Ministry of External Affairs of India,December 5,2022,https://www.mea.gov.in/press-releases.htm?dtl/35947/Visit_of_Federal_Minister_for_Foreign_Affairs_of_the_Federal_Republic_of_Germany_to_India_December_0506_2022,訪問時間:2023年5月14日。
而在德國方面,其主流社會的對華認知在近年來發(fā)生了重大轉變。在默克爾執(zhí)政時期,德國主要是將中國視為合作伙伴和競爭對手,對華關系總體上側重于國家利益一端。然而,2017年以來德國的對華政策逐漸向價值觀一端偏移,主流社會傾向于強調兩國間的意識形態(tài)分歧。在他們看來,中國是德國的合作伙伴和競爭對手,但更是德國的制度性對手。(55)張曉玲、王朔:《試析德國對華認知的變化》,《現(xiàn)代國際關系》2022年第5期,第28頁。同時,從新上臺的德國“紅綠燈”聯(lián)合政府的構成來看,包括副總理兼經濟和氣候保護部長、外交部長等在內的五個內閣席位由綠黨成員擔任。相較于社民黨和自民黨,綠黨在對華政策上具有更加明顯的意識形態(tài)色彩,對華立場也更為強硬。(56)軒傳樹、趙曉慧:《德國綠黨重返聯(lián)邦政府及其對華政策走向》,《國外理論動態(tài)》2022年第3期,第79頁。就印太地區(qū)而言,德國擔憂中國實力的快速增長,會促使中國政府利用軍事手段解決在東海、南海與相關國家的領土爭議,進而打破該地區(qū)的力量平衡。(57)韓麗雅、李超:《德國新政府對華政策前瞻》,《現(xiàn)代國際關系》2022年第1期,第18頁。因此,德國注重與印太地區(qū)內擁有共同價值觀的民主國家和伙伴深化合作,特別是印度和日本,以維護所謂的“基于規(guī)則的國際秩序”。
第三,相互借重實現(xiàn)各自戰(zhàn)略利益。印度希望通過深化與德國的戰(zhàn)略伙伴關系來推進本國與歐盟的關系。長期以來,印度與歐盟的關系發(fā)展較為緩慢。莫迪政府上臺后,十分重視發(fā)展與歐盟的關系。一方面,印度的外交戰(zhàn)略由傳統(tǒng)的“不結盟”向“多向結盟”(Multi-alignment)轉變,歐盟成為印度多層次外交的重要一環(huán)。另一方面,加強與歐盟在印太地區(qū)的戰(zhàn)略互動也是印度實施其大國戰(zhàn)略的必經之路。(58)王曉文、國藝瑩:《“印太戰(zhàn)略”視角下歐盟與印度關系的新發(fā)展》,《國際論壇》2023年第3期,63-65頁。具體來看,印度“致力于在印太框架下將傳統(tǒng)的以貿易為主導的印歐關系擴展到更廣泛的地緣政治和地緣戰(zhàn)略領域,尤其是建立以基礎設施發(fā)展和海上安全兩個領域為主導的伙伴關系”。(59)吳兆禮:《印度莫迪政府“印太海洋倡議”發(fā)展、路徑與趨勢》,《太平洋學報》2021年第12期,第48頁。在2021年5月舉行的印度與歐盟領導人會議上,雙方同意重啟中斷8年之久的“印度和歐盟自由貿易協(xié)議”談判,并就加強雙邊貿易、技術、投資等多領域的合作發(fā)表了聯(lián)合聲明。(60)“Joint Statement - EU-India Leaders’ Meeting,”European Council,May 8,2021,https://www. consilium.europa.eu/en/press/press-releases/2021/05/08/joint-statement-eu-india-leaders-meeting-8-may-2021/,訪問時間:2023年2月23日。2023年5月16日,印歐貿易和技術委員會(TTC)第一次部長級會議在布魯塞爾舉行。雙方就半導體、高性能計算、數字公共基礎設施、清潔能源技術以及供應鏈韌性等議題進行了深入探討。(61)“First India-EU Trade and Technology Council,”Ministry of External Affairs of India,May 17,2023,https://www.mea.gov.in/press-releases.htm?dtl/36555/First_IndiaEU_Trade_and_Technology_Council,訪問時間:2023年5月20日。鑒于德國在歐盟中的領導作用和核心地位,印度將深化印德戰(zhàn)略伙伴關系視為進一步提升印歐關系的橋梁和助推器。
德國則希望借助印度來增強自身在印度洋地區(qū)的海上安全。作為一個資源匱乏且國內市場有限的國家,德國經濟嚴重依賴資源進口和商品出口。因此,德國將自身定位為“貿易國家”,把貿易出口視為立國之本,對自由貿易、市場開放、海上交通線的暢通以及海洋安全極為重視。2020年出臺的《印太政策指導方針》也將此列為德國在印太地區(qū)的主要利益訴求之一。一方面,世界上超過90%的對外貿易都需要依靠海運,而其中很大一部分要途經印度洋和太平洋。世界上四分之一的海上貿易都需要經過馬六甲海峽,每天通過該海峽的船只多達2000艘。如果這些海上貿易通道被阻斷,歐洲的供應鏈將發(fā)生斷裂,德國的經濟繁榮和原材料供應也將受到嚴重影響。另一方面,南亞、東南亞、東亞、澳大利亞和新西蘭占德國對外貿易的份額超過20%,接近4200億美元。德國國內數以百萬的工作崗位也依靠與該地區(qū)內相關國家的貿易和投資。(62)“Germany-Europe-Asia:Shaping the 21st Century Together:The German Government Adopts Policy Guidelines on the Indo-Pacific Region,”German Federal Foreign Office,September 1,2020,p.9,https://www. auswaertiges-amt.de/blob/2380514/f9784f7e3b3fa1bd7c5446d274a4169e/200901-indo-pazifik-leitlinien-1-data.pdf,訪問時間:2023年2月12日。然而,印度洋地區(qū)并不安全,海盜及海上恐怖主義、核武器擴散、人口走私以及有組織犯罪等問題頻發(fā),且單憑一國之力難以有效應對。(63)邢瑞利:《印度洋安全治理中的私營安保公司》,《印度洋經濟體研究》2019年第3期,第134頁。在此情況下,與作為印度洋沿岸大國的印度加強戰(zhàn)略合作成為德國的理想選擇。
過去幾年來,印度和德國在各領域的合作已取得諸多新進展,而且兩國政府也都有進一步深化彼此戰(zhàn)略伙伴關系的意愿。展望未來,兩國既擁有廣闊的合作空間,也面臨一些不容忽視的現(xiàn)實制約因素。
第一,在經濟合作層面,兩國的合作潛力巨大,但印度糟糕的市場環(huán)境對雙方經貿關系的深化構成阻礙。例如,有報告指出,印度的貿易保護水平較高,各種非關稅措施紛繁復雜,貿易爭端立法不規(guī)范,解決程序缺乏透明性;基礎設施總體較差,電力短缺嚴重;政府存在系統(tǒng)性腐敗,市場規(guī)則意識缺乏,行政機構較為龐雜,辦事效率低下等。(64)《印度經濟與商業(yè)環(huán)境風險分析報告》,《國際融資》2017年第9期,第67頁。即使莫迪政府2014年上臺后推行了一系列改革措施,也未能從根本上改變這一不良狀況。因此,印度雖是吸引德國企業(yè)的一個重要市場,但惡劣的整體營商環(huán)境使其難以成為最佳選擇。正如有德國學者所指出的,與中國做生意相對簡單,相比之下,印度仍然是一個難以談判和開展業(yè)務的復雜伙伴。(65)Amrita Narlikar,“Why Should Germany Work More With India?”Global Policy,April 7,2021,https://www.globalpolicyjournal.com/blog/07/04/2021/why-should-germany-work-more-india,訪問時間:2023年2月25日。
第二,在軍事合作層面,兩國有望在今后增加合作,但也在一定程度上受制于印度國防本土化戰(zhàn)略的實施。長期以來,受“克制文化”的束縛,德國對印軍售數額偏少,落后于俄羅斯、美國、法國和以色列(見表4)。然而,2022年2月以來的烏克蘭危機不僅弱化了德國國內“克制文化”的影響,也使德國更有意愿幫助印度減輕對俄制武器的依賴。不過,印度近年來致力于通過“印度制造”行動來實現(xiàn)武器裝備的本土化。一個重要方面就是限制武器進口,甚至取消或中止了多筆武器進口訂單,以此來為本土軍事工業(yè)的發(fā)展留出空間。(66)王瑟:《印度政府的國防本土化戰(zhàn)略進展如何》,《世界知識》2022年第11期,第34頁。這可能對德國軍工企業(yè)參與印度防務項目構成阻礙。例如,2020年印度批準德國蒂森克虜伯海洋系統(tǒng)公司55億美元的投標,為印度海軍建造采用不依賴空氣推進技術的218型無敵級(Invincible-Class)潛艇。然而,由于印度方面要求外國潛艇制造商必須與一家印度公司合作在印度建造潛艇并轉讓這一先進技術,蒂森克虜伯海洋系統(tǒng)公司最終撤回了這一投標。(67)Christian Wagner,Shanthie Mariet D’Souza,“Bolstering the India-Germany Strategic Partnership:Deepening Commonalities,Broadening the Agenda,Acknowledging Differences,”SWP,August,2022,p.4,https://www.swp-berlin.org/publications/products/comments/2022C51_India-GermanyStrategicPartnership.pdf,訪問時間:2023年2月12日。
表4 俄羅斯、美國、法國、以色列、德國對印軍售數額表(2013—2022年)(單位:百萬美元)
第三,在民主價值觀層面,兩國雖享有共同的民主價值觀,但殖民主義歷史和雙方在世界舞臺上的不同位置,也決定了二者在價值理念上的重大差異。(68)王明進:《印度與歐盟戰(zhàn)略伙伴關系的發(fā)展及其影響因素》,第133頁。在西方國家的眼中,近年來印度的民主狀況出現(xiàn)了嚴重的倒退(見表5)。英國《經濟學人》情報研究所發(fā)布的民主指數報告顯示,印度2017年的民主指數排名較前一年下降10位,從第32位跌至第42位。當年的民主指數報告指責印度教右翼力量的增強導致針對穆斯林群體的暴力抬頭。(69)Economist Intelligence Unit,“Democracy Index 2017:Free Speech under Attack,”February 3,2018,https://www.eiu.com/n/campaigns/democracy-index-2017-free-speech-under-attack/#mktoForm_anchor,訪問時間:2023年2月12日。2019年印度的民主指數排名跌至第51位。該年的民主指數報告認為,印度的公民自由受到侵蝕,包括政府取消賦予原“查謨和克什米爾邦”的特殊地位、在阿薩姆邦的公民登記工作將大量穆斯林排除在外等。(70)“Democracy Index 2019:A year of Democratic Setbacks and Popular Protest,”Economist Intelligence Unit,September 3,2019,https://www.eiu.com/n/campaigns/democracy-index-2019/,訪問時間:2023年2月12日。2020年印度的民主指數排名繼續(xù)下滑,跌至近十年來的最低水平,僅排第53位。該年的民主指數報告認為,印度總理莫迪的政策煽動了反穆斯林情緒和宗教沖突,破壞了印度的政治結構。(71)“Democracy Index 2020:In Sickness and in Health?”Economist Intelligence Unit,January 22,2021,https://www.eiu.com/n/campaigns/democracy-index-2020/,訪問時間:2023年2月12日。阿姆麗塔·納利卡指出,“德國內部經常提及印度的民主缺陷,并認為印度是一個不值得合作的伙伴,至少在共同價值觀方面是這樣?!?72)Amrita Narlikar,“Why Should Germany Work More With India?”Global Policy,April 7,2021,https://www.globalpolicyjournal.com/blog/07/04/2021/why-should-germany-work-more-india,訪問時間:2023年2月25日。
表5 印度和德國的全球民主指數排名(2012-2021年)
第四,印度在各種重大國際問題上具有不同于德國的獨立立場。就烏克蘭危機而言,在一些西方國家看來,印度理應與民主國家一起對俄羅斯實施制裁,但現(xiàn)實卻恰恰相反,印度仍在與俄羅斯合作。烏克蘭危機爆發(fā)以來,面對西方的多輪制裁,印度和俄羅斯的能源合作不降反升。2022年上半年,印度從俄羅斯進口的原油總量達到6200萬桶。同時,印度還積極購買俄羅斯的煤炭。在烏克蘭危機開始后的三個月內,印度平均每日入手的俄煤炭價值832萬美元。(73)羅蘋、梁淋淵:《俄烏沖突背景下印俄能源合作的現(xiàn)狀、挑戰(zhàn)與前景》,《南亞研究季刊》2022年第3期,第43-44頁。此外,在國家主權和全球網絡治理等問題上,印度與中國、俄羅斯的立場更為接近。在數據保護和監(jiān)控等領域,印度的做法更是與德國和歐盟截然相反。(74)Christian Wagner,Shanthie Mariet D’Souza,“Bolstering the India-Germany Strategic Partnership:Deepening Commonalities,Broadening the Agenda,Acknowledging Differences,”SWP,August,2022,p.4,https://www.swp-berlin.org/publications/products/comments/2022C51_India-GermanyStrategicPartnership.pdf,訪問時間:2023年2月12日??傊?,在全球和地區(qū)重大問題上,印度并未因意識形態(tài)相同就與德國在內的西方國家采取共同行動,而是選擇了更為靈活的“議題結盟”形式,追求本國的戰(zhàn)略自主。
第五,德國的“印太戰(zhàn)略”在實施過程中亦面臨諸多挑戰(zhàn)。其中,愈演愈烈的烏克蘭危機將繼續(xù)極大地牽制德國外交政策的“印太轉向”,使其不得不將主要精力和資源投放在歐洲地區(qū)。印度智庫和平與沖突研究所(IPCS)發(fā)布的報告也指出,印度和德國在印太地區(qū)的合作受到烏克蘭危機結果的影響。近期來看,德國將會專注于歐洲安全,而不是其他地緣政治競爭的場所。(75)Siddharth Anil Nair,Janhavi Pande,“IPCS x HSS Explainer:The India-Germany Strategic Partnership,”Institute of Peace and Conflict Studies,September,2022,https://www.jstor.org/stable/resrep43044,訪問時間:2023年2月25日。同時,美國的“印太轉向”也引發(fā)德國內部對美國安全保障可靠性的擔憂,特別是美英澳三邊安全伙伴關系(AUKUS)的建立被德國視為美國轉向亞洲、離開歐洲的一個信號。(76)Rafa?Ulatowski,“Germany in the Indo-Pacific Region:Strengthening the Liberal Order and Regional Security,”International Affairs,Vol.98,No.2,2022,p.401.這使得德國更加關注自身能力建設,致力于應對歐洲內部面臨的緊迫安全問題。
2020年以來,印度和德國的戰(zhàn)略伙伴關系明顯趨于強化,集中體現(xiàn)為兩國的高層交往日益密切、安全防務合作不斷深化、科技合作更加緊密以及發(fā)展合作成效顯著。究其原因,一方面,兩國都試圖擺脫對華經濟依賴和制衡中國不斷增長的國際影響力;另一方面,兩國也希望借助對方實現(xiàn)自身的戰(zhàn)略目標。具體而言,印度尋求借助德國深化與歐盟的關系,而德國則希望通過加強與印度的合作來保障其在印度洋地區(qū)的海上安全。長遠來看,兩國在經貿、軍售等領域擁有較為廣闊的合作空間,但印度糟糕的市場環(huán)境,國防本土化戰(zhàn)略以及兩國的價值觀分歧等因素也會阻礙雙方合作的進一步深化。印度和德國不僅在地區(qū)和全球事務中扮演著關鍵性的角色,還是美國的重要盟友或伙伴。在美國不斷加強對華戰(zhàn)略競爭的當下,印度和德國的戰(zhàn)略接近將為中國的周邊安全環(huán)境帶來不可忽視的潛在影響,因而其戰(zhàn)略動向值得密切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