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健羽（寧夏大學，寧夏 銀川 750000）

繪畫能夠映射內心，同樣這也是一幅工筆畫中迷人的點之一，繪畫以情感取勝，以細節(jié)動人，這是當代丹青創(chuàng)作中鮮明的特點。孩童的世界是單純美好的，他們的夢境是純粹的，這也是周雪追求創(chuàng)作的初心，用這樣的方式隱喻內心，便能夠更加深入地將讀者帶入自己創(chuàng)造的夢幻世界，感受當時的心緒情懷。每幅繪畫都有傾向，他與畫者的創(chuàng)作思想相呼應，從細節(jié)中表達心中的情懷。

一、工筆人物形象設定的思維歷程

（一）工筆人物描繪重心的傳承與創(chuàng)新

學習先輩畫家是繪畫創(chuàng)新的起點與基礎，工筆人物形象的設定都與時代背景、畫者的信仰追求緊密相連，每個時期的畫風轉變在用筆、紋飾設定、背景思想等細節(jié)中逐漸明晰。最早關聯(lián)工筆元素的人物作品出現(xiàn)于戰(zhàn)國的帛畫，在畫面中人物線條流暢遒勁，大量作品中人物設計皆為正側面，服飾華麗、比例勻稱、儀態(tài)肅穆、畫境設計皆祥瑞的細節(jié)可以感受到當時作畫用于祈福的作用，表達對飛天祥瑞的祈禱。

到西漢時期，壁畫的人物形象在繼承戰(zhàn)國人物線條的流暢感基礎上，風格明顯偏向風趣夸張，通過人物表情的夸張變化更加增強人物的內心設定，比例也由勻稱到變形，筆下人物灑脫，情節(jié)更具戲劇性。魏晉南北朝時期，人物形象在發(fā)揚漢代人物畫基礎上更加追求細膩、注重細節(jié)的傳神，線條遒勁連綿，人物形象既體現(xiàn)了以往的靈動感，又更有個性追求的風貌。顧愷之是東晉最偉大的畫家，在他的繪畫中，對人物的追求更是著眼于人物的精神面貌。他的出現(xiàn)也意味著工筆人物發(fā)展到了重要時期。從他言“四體妍媸本無關于妙處，傳神寫照，正在阿堵中”可以感受到畫家對于眼神細節(jié)的注重，《洛神賦圖》等傳世名作，線條連綿不斷、悠緩自然，“春蠶吐絲”的線條細節(jié)，更塑造出畫境中的情緒纏綿、悟對通神。北齊畫家曹仲達，因獨特的線條運用，被后世評價為“曹之筆，其體稠疊而衣服緊窄”?！安芤鲁鏊钡木€條體現(xiàn)的正是時代與自身風格的結合。

進入隋唐時期，人物形象既延續(xù)先前的嚴謹、勻稱，又越加細膩，工筆人物的線條運用更加能夠展現(xiàn)時代背景人物的狀態(tài)，也更注重筆勢的轉變。唐代畫家閻立本，在畫作《步輦圖》中，所描繪的人物個性鮮明，太宗皇帝的深沉謙和、祿東贊的睿智聰穎，由面部、衣紋動作等細節(jié)完美演繹，對于顏色、構圖的考慮使工筆人物畫更加有層次感。畫家吳道子筆下，“天衣飛揚、滿壁風動”“下筆有神”的效果是注重畫面氣韻統(tǒng)一與運動感的表現(xiàn)。對于時代背景細節(jié)的關注也同樣是唐代畫風內涵極致表現(xiàn)的關鍵。著名仕女畫家張萱、周昉，筆下多描繪反映時代人物的貴族生活，畫家通過對面部差異性這一細節(jié)的把握，更完美地設定人物個體的不同，設色也開始有分染變化，工筆人物畫也在這一時期進入鼎盛期。

工筆人物畫發(fā)展到五代，人物造型更呈現(xiàn)出秀逸生動的特點，面部表情也更加豐富，眉眼可尋。畫家顧閎中的《韓熙載夜宴圖》更是將人物細節(jié)與動態(tài)完美結合，是從宗教到政治，宮廷到社會的結合表達。隨著社會經濟文化的發(fā)展，宋至元，畫師對人物細節(jié)的把握也更加細膩。隨著時代的發(fā)展，人物工筆畫也越來越注重畫者內心、思緒的表達，朝代的不同成就了它們繪畫的獨特性。

（二）周雪工筆人物畫的承接與轉變

周雪的工筆人物畫《游·夢》系列主要以孩童的形象表達，兩宋是風俗嬰戲題材流行的時期，多表現(xiàn)對于孩童的關注。周雪對于這一題材的描繪，除動態(tài)、神情與場景的設計思考外，還加入了許多隱喻，以此來表達內心的那片凈土。通過繪畫構建可以大膽暢言的舞臺，她的畫大多背景素凈簡約，以烘托主體人物，并且注重人物眼神的描繪，畫面整體寫實，又在某一局部加以夸張。在工筆畫中，人物的情感表達都離不開環(huán)境、物象等細節(jié)的烘托，感人的繪畫往往都是立意為先，通過獨特的視角，描繪生活中的每一處感動。周雪在嬰戲題材創(chuàng)新中描繪的人物是極美好的，她的繪畫風格有著明顯的特點，環(huán)境的夢幻性、人物與客觀事物的結合、隱喻“獨詣”的內涵。《游·夢》系列的畫境展現(xiàn)更像是小王子的故事。小王子畫給主人公的畫，旁人看不懂，因為他們已經是失去童心的大人了。《游·夢》系列也講述著永葆童心的美好與重要，提醒我們要有一雙看到美的眼睛。既要不斷探索人生之旅，也是尋找真我、明確內心、不忘初心。對靈魂的不斷探索讓畫面更有生命力。繪畫要么好看，要么有趣，而兩者兼具便動人心魄，這是繪畫中極為令人感動的，也是畫家周雪畫作讓人著迷的關鍵。她用當代的思維去描繪以往的題材。

二、周雪工筆人物畫中的細節(jié)魅力

（一）讓思想與線條完美融合

線條是工筆畫的基礎與骨架，線造型在整幅畫作中起到靈魂支撐的作用。在談到一幅繪畫時，我們首先關注的是畫面線條這一細節(jié)的表現(xiàn)，這也是畫者畫面理性與思想感性的連結。線條藝術是中國畫的獨特魅力所在，中國畫發(fā)展的歷史長河中，線的運用一直是畫家們探索的方向，線條感的整理與選擇對于畫境的表達起著重要的作用。在工筆畫中，畫家通過對客觀世界多角度的感受，而凝練提取線條，從而創(chuàng)造出獨特反映內心思想、彰顯畫家性情的作品，唐代畫家張彥遠在《論畫六法》中有這樣的論述：“夫象物必在于形式，形式須全其骨氣，骨氣、形似皆本于立意，而歸乎用筆……”“用筆”在工筆畫中指代用線，這便是對線條表現(xiàn)力的生動解讀。在畫家周雪的畫面中，她的線條給人的感覺是精細延綿的，似顧愷之所追求的“春蠶吐絲”般，這是畫家創(chuàng)作的獨屬畫境感受。并且畫家擅長線條感與色塊感暈染的融合，這樣的畫面感似唐代仕女畫般寧靜細膩，她對于線條的掌控和線造型的運用熟練于心，將想象力與筆力相互結合，也只有這種輕柔線條的運用才能夠飽含情感地呈現(xiàn)畫家的內心世界，編織出怪異的幻境，這便是畫面趣味創(chuàng)新營造的根源，是十分耐人尋味的，運用符合自身氣質的方式去表達和構建，這種選擇也是最富有魅力的。

圖一 周雪《游·夢—幻術》絹本設色 66 cm×37 cm

圖二 周雪《游·夢—我想飛去那個地方》 絹本設色 99 cm×60 cm

圖三 周雪《游·夢—世界邊緣》 絹本設色 158 cm×88 cm

（二）整體畫境度的平衡考量

圖四 周雪《游·夢—那是一個溫暖的夜》絹本設色 119 cm×70 cm

圖五 周雪《游·夢—冷月亮》 絹本設色75.5 cm×44.5 cm

圖六 周雪《游·夢—勇敢的心》 絹本設色 200 cm×190 cm

在工筆人物畫中，如果說細節(jié)是對細小畫境的細微描繪，那么細節(jié)展示越多，思緒就越能被完整表達出來，但這樣畫面的中心便會模糊，我們無法更好地辨識畫面中的“主角”，尤其是在歷史底蘊深厚的中國畫中，對度的把握更能體現(xiàn)創(chuàng)作者的自身思想和畫面細節(jié)安排的能力，畫面需要有主次。在畫家周雪的畫面中人物清純可愛、造型獨特、質感細膩，而給人印象如此深刻的關鍵就在于畫家善于安排畫面，善于把握畫面的“度”。畫作《那是一個溫暖的夜》，小主人公手持魚竿半躺于沙發(fā)上，背景整體融入夢幻的藍色中，而藍色背景中也暗藏驚喜：燈光的輕盈、水母的柔軟。這種有輕重偏向的設計能夠讓觀者感受夜的神秘與獨處的美好。這樣“講述”出的故事也最為生動。周雪的作品就似一部戲劇的展演，她是導演，與她的畫作相互依靠、相互訴說。單看人物設計，周雪也會注重偏向，想要通過人物臉部塑造表現(xiàn)畫面時，衣服便會偏于素簡，反之，衣紋便會多用符合主題的裝飾。在《冷月亮》一畫中，為了更好地以少女發(fā)絲的柔軟輕盈反映月光的柔和，周雪去除了對衣飾的設計，又為了讓觀眾把視線焦點放在畫中的月亮上，她給少女加上了面具。這也隱喻無論誰都可以享受這夜的神秘溫柔，這是畫家對畫境設計“度”的精心把控?！岸取钡陌盐赵诠すP人物畫境的創(chuàng)造歷程中被持續(xù)探索著，“度”也是能夠展現(xiàn)情懷的關鍵細節(jié)。萬事發(fā)展也都需要“度”的平衡才能更加真實完美地呈現(xiàn)，繪畫藝術更是如此。

周雪的畫總能給人以遐想的空間，像是對思想伊甸園的記錄。可愛的角色略加憂傷色彩的渲染，這種淡淡意境的描繪，經過畫家不斷的洗染，更加真實唯美地呈現(xiàn)于紙面。景與人物的完美結合，正是畫家對“度”的完美把握，使人不忍打破寧靜的美好，這正是畫家出塵心境的提煉。對“度”的把握不僅是畫境探索的平衡，更是畫家心境的打磨歷練，這種對細節(jié)的把控，也正是畫面層次的展現(xiàn)。

三、周雪“隱喻”思想的追求理解

（一）去追尋內心最感動的本質

圖八 周雪《游·夢—一個人的?！?絹本設色 90 cm×190 cm

當今時代，很多繪畫作品會隨著大眾審美、喜好而轉變，但當視角統(tǒng)一時，畫作也便失去獨特屬性與生命感。金農論畫，他說：“先民有言，同能不如獨詣。”所謂：“眾皆密于盼際，我則離披其點畫，人皆謹于象似，我則脫落其凡俗。”對于繪畫而言，我們要善于、敢于探尋內心最本質的樣子，那些我們能夠受到觸動的，也是我們有別于他人的時刻。每個人的感受視角不同，對細節(jié)的捕捉點就不同，這也是畫面的魅力所在。在畫家周雪的繪畫中，她對生活的熱愛和追求以孩童形象展現(xiàn)。江宏偉曾這樣寫道：“看周雪的畫，總會有些擔心。如同到了一個景色優(yōu)美、原生態(tài)保存完好的地方，這里空氣清新、湖水澄澈、林木蔥蘢，就是讓人擔心開發(fā)。”這種唯美、童心回憶般的兒童視角源于畫家的成長經歷，是她對童年記憶的懷念?！队巍簟废盗邢袷钱嫾彝甑目s影，每每回憶、注視畫面時，周雪都感覺這是夢的延續(xù)，也是心中最感動的結點。石濤言：“有法必有化。”“法”是先輩畫家在不斷探索中所集結的智慧的體現(xiàn)。在當代，我們需在“法”的基礎上深入理解后加之符合獨屬自我的“化”，才能更好地訴說畫境中的每一段故事，創(chuàng)造獨特的畫面。選取符合自身向往的角度，創(chuàng)作的畫境都展現(xiàn)了畫家內心對時節(jié)的深情，獨特的情感練就了“獨詣”的畫面，而“獨詣”也是對繪畫、內心最好的表達。

（二）于紙面大膽“演繹”情感

同樣，如何在創(chuàng)作畫境中保持個性、表達內心，畫作的獨特性源于擁有獨特靈魂的個體。我們的身世、經歷不同，給了我們看待世界不同的視角，而訴說真實的感想，是繪畫感動自我和觸動他人的關鍵了。清代劉熙載說：“詩可數(shù)年不作，不可一作不真?！薄罢妗保亲钅艽騽尤诵牡幕I碼，在內心情感映襯下的畫作才是有靈魂、有生命色彩的。在繪畫中，周雪喜歡把寓意帶入繪畫來表達內心的情感，給孩童配以動物、給現(xiàn)實加之幻境。《游·夢》系列中每一幅繪畫是不同于直接語言的另一種浪漫表達方式，它們是童心的展現(xiàn)，但也仿佛是在講述我們心中所想、所期待的事物，看周雪的畫，便更容易身臨其境地去追尋美好。在觀者眼中，當一幅作品加入情緒后，人就會產生聯(lián)想，這穿越時空的共振，是何等妙不可言。同樣，繪畫不是對生活的照搬，畫筆也不是相機。畫作《一個人的?！分械乃夭亩荚醋陨睿畹慕M合更能讓我們看到那個曾經大膽、有著天馬行空想象力的自己，隱喻的情節(jié)讓畫作更加有內涵深度，這是極富溫情的。著迷于周雪的畫作，主要是因為她用孩童的視角表達成熟回憶。孩童是我們內心純凈簡單的縮影，這種矛盾感讓很多觀者為之一震。感知生活的洗禮，并大膽將感情于畫面中展現(xiàn)出來，這種內心暢想的追求亦是真實的。所謂真實，所以感動，畫中對細節(jié)的選取也是心中情懷指引所致。

四、結語

當代工筆人物繪畫在不斷演進變化，在吸取前人繪畫優(yōu)點的過程中，越來越多的表現(xiàn)形式通過探索得以呈現(xiàn)，國畫中的工筆人物畫也呈現(xiàn)出蓬勃發(fā)展的面貌。對每一個不同點的挖掘都是不同于他人的獨特表現(xiàn)，這不同之處也在于自身關注點的選擇。國畫工筆畫是讓內心的感受躍于紙面，是通過繪畫描繪心中情懷，是一種受內心情感指引的表達。畫畫的人是有趣的，是有靈魂的。畫面中的意境是由畫者通過與生活的接觸，感受生活的敏感和美好，受觸動而迸發(fā)出創(chuàng)作記錄熱情的呈現(xiàn)，是畫者想法的核心載體。對內心情感細節(jié)的把握不但使畫面更加具有內容，也是創(chuàng)作的來源、對生活的描繪，這畫境便是描繪心中的情懷。繪畫的宗旨是表達內心、感受生活、接觸靈魂。藝術的本質美好就在于從不同角度探尋內心，成為自己，找尋自我的興趣點，去創(chuàng)造獨屬自己的夢境，這也是筆者通過畫家周雪的畫作，深深感受到的繪畫情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