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堅

以色列“戰(zhàn)時內(nèi)閣”豪賭：要“歷時數(shù)月”消滅哈馬斯勢力，再在加沙地帶建立“安全政權”。這一過程中，它需要承受哈馬斯魚死網(wǎng)破的反擊、黎巴嫩真主黨愈加頻繁的襲擊，不讓巴勒斯坦人飆升的傷亡數(shù)據(jù)嚇到國際社會，避免哈馬斯手中的200多名人質和更多滯留加沙的外國人遇險，同時防范伊朗的扈從勢力造成廣泛的地區(qū)危害。

它能做到嗎？很難。10月23日，即美英法德意加六國召開視頻峰會肯定“以色列自衛(wèi)權”的次日，以色列坦克和步兵深入加沙地帶，實施了“有限襲擊”，旋即被迫撤退。

更早之前，德國總理、美國總統(tǒng)、英國首相相繼訪以，埃及則聯(lián)系歐盟和阿拉伯國家，在開羅召開了和平峰會。但各方都知道，以哈立即?；鸩豢赡埽@場山雨欲來的惡戰(zhàn)，必定會付出沉重的人道主義代價。

空前猛烈的報復

時間回到10月7日，加沙地帶的哈馬斯武裝人員，在數(shù)千枚火箭彈的火力掩護下，一舉突破以色列構筑的“攝像機+無人機槍塔”隔離設施，兵分多路向以色列進攻。這是繼1973年埃及突破西奈半島的巴列夫防線后，阿拉伯人第二次突破以色列精心設防的防線。

打慣了“順風仗”和“治安戰(zhàn)”的以色列，對哈馬斯的進攻明顯缺少防備，故而最初的幾個小時，哈馬斯如入無人之境：在北線攻入大特拉維夫地區(qū)的重鎮(zhèn)阿什克隆和海港阿什杜德，在東線突入以方城鎮(zhèn)斯代羅特，迫近以南部最大城市貝爾謝巴，還占據(jù)了多個以方定居點和軍事哨所。根據(jù)一周后的統(tǒng)計數(shù)據(jù)，以方在這波遭遇戰(zhàn)中死亡1400余人（包括2名上校、1名中校），遠超之前歷次加沙沖突中以色列死亡人數(shù)的總和。

等反應過來后，以色列先是花了一兩天時間“肅清”突入境內(nèi)、未及撤回的約1500名哈馬斯武裝人員，再是下令“全面封鎖”加沙地帶，停止對其供應電力、食物、水和燃料。接著，總理內(nèi)塔尼亞胡聯(lián)合反對派領袖甘茨，組成小型“戰(zhàn)時內(nèi)閣”，并緊急征召30萬預備役人員，將其中十余萬人部署在加沙邊境。10月13日，以軍要求加沙地帶北部逾百萬民眾南撤，擺出了對加沙城展開地面戰(zhàn)的架勢。

在籌備地面大戰(zhàn)的同時，以色列重點依賴空襲。以色列防長加蘭特稱：“在哈馬斯接觸我們的坦克和步兵前，他們將見識到我們空軍炮彈的厲害?！笔桩斊錄_的，是哈馬斯在加沙的指揮系統(tǒng)、彈藥庫和行政中心。這一波被殺死的哈馬斯高官，包括協(xié)商會議總委員會主席穆扎伊尼、努赫巴部隊指揮官凱德拉、卡桑旅指揮官諾瓦爾、女政治家香蒂、安全部隊司令馬伊森等人。

作為輿論戰(zhàn)中的一道分水嶺，加沙北部浸信會醫(yī)院的停車場10月17日被炸，引起軒然大波。巴以雙方都指責是對方制造了襲擊，多個伊斯蘭國家“站隊”巴勒斯坦，而美法英等西方大國的情報機構則給以色列“背書”。

無論哈馬斯是否夸大其詞，人道主義危機已不可回避。目前，加沙至少已有25所醫(yī)院受損、4所醫(yī)院完全停業(yè)，大量傷員和病人無法得到及時救治。據(jù)加沙方面統(tǒng)計，開戰(zhàn)16天內(nèi)，巴方已有5087人死亡、15273人受傷。而從加沙南部與埃及接壤的拉法口岸，經(jīng)卡車運進來的救援物資，根本不夠用。

加沙死亡人數(shù)空前增加，也引發(fā)哈馬斯幕后支持者伊朗的憤怒。伊朗在什葉派圣地升起象征抗議和復仇的黑旗，這是繼2020年初蘇萊曼尼將軍被美國刺殺后，波斯人時隔3年多再次這么做。目前，以色列只將所動員部隊的1/3投入加沙戰(zhàn)事，留有余力防備來自其他方向的突襲。

這一波被殺死的哈馬斯高官，包括協(xié)商會議總委員會主席穆扎伊尼、努赫巴部隊指揮官凱德拉、卡桑旅指揮官諾瓦爾、女政治家香蒂、安全部隊司令馬伊森等人。

伊朗支持的武裝組織，如活躍在黎巴嫩南部的真主黨、巴勒斯坦“杰哈德”，正在騷擾以色列北部。早前，以軍第300旅副旅長阿利姆·阿卜杜拉中校（什葉派德魯茲族），在與從黎巴嫩滲入的“杰哈德”圣城旅一支敢死隊作戰(zhàn)時死亡。以軍此后在北部集結重兵，對各種挑釁予以強硬回擊。

哈馬斯會滅亡嗎？

以色列的報復行動，無疑讓哈馬斯武裝“元氣大傷”：哈馬斯領導層在加沙的成員有多人被“定點清除”；哈馬斯派遣滲入以色列境內(nèi)的滑翔傘和皮卡小分隊被以軍盡數(shù)消滅，而這些精銳突擊隊都是需要多年訓練才能塑造成型的；哈馬斯初創(chuàng)的海軍，也在加沙海面被以色列海軍殲滅，其司令官更是被以軍俘虜。

本次加沙沖突之前，打擊并削弱哈馬斯是以色列歷屆政府的一貫政策。2005年，以色列按照“單邊脫離”計劃全面退出加沙，由巴勒斯坦法塔赫方面接管。第二年，哈馬斯在巴立法選舉中獲勝并上臺組閣。當年夏秋之際，以色列對哈馬斯領導的巴勒斯坦政府發(fā)動“夏雨”和“秋云”軍事行動。之所以當時以色列不出兵推翻哈馬斯政權，一是因為以色列直接治理加沙的成本很高，二是因為以色列擔心伊朗扶植的更加激進的武裝組織控制加沙。

2007年，哈馬斯和法塔赫發(fā)生內(nèi)戰(zhàn)。哈馬斯驅逐了法塔赫勢力，單獨控制加沙。由于以色列建起隔離墻和檢查站組成的防御體系，哈馬斯無法滲透以色列，只能通過火箭彈襲擊以色列領土。為了根除哈馬斯的襲擊，以色列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對加沙發(fā)起軍事行動：奧爾默特政府在2008年發(fā)起“鑄鉛行動”，內(nèi)塔尼亞胡政府在2014年發(fā)起“護刃行動”；2021年5月，由于耶路撒冷的謝赫賈拉社區(qū)的房產(chǎn)糾紛，哈馬斯和以色列又大打出手……這種哈馬斯發(fā)射火箭、以色列軍事反擊的做法，構成了加沙地帶的暴力循環(huán)。根據(jù)國際組織的計算，從哈馬斯統(tǒng)治加沙起，截至本次沖突前夕，加沙巴勒斯坦人的傷亡數(shù)累計接近15萬。

也正因以色列的戰(zhàn)略止于“削弱哈馬斯”，在其多番軍事打擊下，哈馬斯仍統(tǒng)治加沙超過16年。但是本次沖突伊始，哈馬斯給以色列造成嚴重傷亡，無論在以色列執(zhí)政的右翼集團還是在野的中左翼群體中，都引發(fā)了對“大屠殺歷史重來”的強烈反應。以色列這次一反之前“有限戰(zhàn)爭”的做法，對加沙海陸空全面打擊，發(fā)誓要消滅哈馬斯。

在以色列大軍壓境之下，哈馬斯還能繼續(xù)存在嗎？恐怕答案會令以色列失望。即便以軍發(fā)動地面戰(zhàn)，占領部分乃至整個加沙地區(qū)，都無法真正消滅哈馬斯。哈馬斯在加沙淪陷后最大的可能就是化整為零、轉入地下。畢竟在1987年的“第一次巴勒斯坦起義”中，哈馬斯并不是加沙的統(tǒng)治者，但是成功參與指揮起義。哈馬斯在長期反以活動中積累了大量地下斗爭經(jīng)驗，完全有可能在以軍占領加沙后轉入秘密活動。

再者，哈馬斯獨特的“二元”體制，使得以色列就算消滅了加沙的哈馬斯，也無法將哈馬斯根除。哈馬斯在加沙有一套領導班子，在海外（大馬士革和多哈）也有一套領導班子。這次被以軍打死的尤尼斯就是哈馬斯加沙勢力的首領之一，而曾擔任巴勒斯坦總理的哈尼亞在多哈“遙控”指揮，以色列對他“鞭長莫及”。

比哈馬斯的地下活動能力和“二元”結構更重要的是，哈馬斯代表一種不屈服的觀念和思潮。當絕望中的加沙巴勒斯坦人根本無法通過正常途徑獲取像樣的生活，他們?yōu)榱顺雎分荒芡犊抗R斯。

加沙地窄人多，戰(zhàn)爭和封鎖造成失業(yè)率居高不下。根據(jù)聯(lián)合國的數(shù)據(jù)，加沙的失業(yè)率已達44.7%。早幾年，加沙人購買燃料和商品可通過和埃及之間的地道走私進行，但后來也不怎么行了。長期的武裝沖突破壞了加沙的基礎設施，使加沙經(jīng)濟一籌莫展。加沙的國際機場在2002年以色列的“防衛(wèi)墻”行動中被毀，至今無法使用。

不僅經(jīng)濟上貧窮，加沙巴勒斯坦人在政治上也被以色列“歧視”。以色列缺少體力勞動力，加沙巴勒斯坦人原本可以赴以色列打工獲取收入，但是以色列在邊境埃雷茲口岸的百般盤查和刁難，反映了以色列當局對加沙人的歧視和不屑。每年“土地日”加沙人在邊界上的示威，往往遭到以軍警的暴力鎮(zhèn)壓。這次美國前總統(tǒng)奧巴馬在譴責哈馬斯之余，也警告以方：切斷加沙的食物和水供應，可能“使幾代巴勒斯坦人的態(tài)度變得更加強硬”。哈馬斯正是在這種仇恨中逐漸滲入加沙的每一個角落，是很難用武力根除的。

哈馬斯在加沙有一套領導班子，在海外也有一套領導班子。這次被以軍打死的尤尼斯就是哈馬斯加沙勢力的首領之一，而曾擔任巴勒斯坦總理的哈尼亞在多哈“遙控”指揮，以色列對他“鞭長莫及”。

巴解組織中，世俗的法塔赫有猶太裔中央委員，民陣等巴勒斯坦武裝組織有基督徒的參與，主要因為約旦河西岸的巴勒斯坦社會宗教信仰復雜，既有穆斯林，也有基督徒，更有自認為是巴勒斯坦公民的哈瑞迪猶太人的存在。加沙的情況不同，加沙絕大多數(shù)人口是穆斯林，東正教徒只占極少數(shù)，這種單一宗教背景極有利于哈馬斯這個伊斯蘭組織的活動。以軍單憑武力只能最大限度削弱哈馬斯，卻不能真正觸及加沙普通人的信仰。從這個角度來說，哈馬斯就算“傷筋動骨”，也是無法被以軍消滅的。

加沙和西岸：不同的個體與命運

加沙的巴勒斯坦人有兩種，一種是住在加沙老城、拜特拉希亞、汗尤尼斯、拉法等城鎮(zhèn)的加沙土著。加沙城區(qū)有多所大學，如著名的加沙伊斯蘭大學，那里的巴勒斯坦人若是受過高等教育，在各國駐加沙記者站、國際組織駐加沙辦事處和加沙當?shù)卣畽C構中，往往能找到比較好的工作。

在巴自治政府管理加沙時期，由于有以色列轉交的巴勒斯坦稅款，加沙公務員和安全部隊人員的生活相對較好。但在2000年“阿克薩起義”（第二次巴勒斯坦起義）后，加沙成為以軍頻頻打擊的對象，政府官邸被毀、國際機場跑道被炸，加上以色列屢屢扣押巴勒斯坦稅款，加沙吃“公糧”者的日子也開始不好過了。

加沙的第二種巴勒斯坦人，是祖先大部分來自現(xiàn)今以色列境內(nèi)的難民。第一次中東戰(zhàn)爭后，恐懼于以色列激進猶太人武裝“伊爾貢”和“斯特恩”的威脅，大批巴勒斯坦阿拉伯人背井離鄉(xiāng)進入加沙。加沙實際成為來自巴勒斯坦各地的難民的收容所。時至今日，加沙很多地方仍是以“某某難民營”為名，比如這次以色列發(fā)動“鐵劍行動”的重點打擊目標—賈巴利亞難民營。這些難民以及他們的后代，世世代代住在賈巴利亞、布雷吉、沙提等難民營中，主要依靠聯(lián)合國等國際組織的救濟和赴以色列打工為生。

哈馬斯奪取加沙后，以色列軍方只允許加沙漁民在距離海岸線6海里的區(qū)域內(nèi)捕魚。以色列和哈馬斯在加沙及其周圍的周期性戰(zhàn)爭，實際上使得加沙長期處于封鎖狀態(tài)，一片狹小的土地成為約250萬巴勒斯坦人的“禁閉地”。

相對而言，約旦河西岸巴勒斯坦人的生活狀態(tài)要好得多。盡管沙龍時期以色列修建的隔離墻實際將約旦河西岸和以色列隔離開來，還順帶圈占了不少巴勒斯坦領土，但是約旦河西岸的封鎖狀態(tài)遠不如加沙那般嚴格，而且一年一度的圣誕節(jié)國際慶典給西岸巴勒斯坦人增加了旅游收入。外國游客赴約旦河西岸伯利恒度圣誕節(jié)時，首先乘坐東耶路撒冷汽車總站的公交車到伯利恒隔離墻檢查站，在那里和巴勒斯坦人一起接受以軍檢查后，到達巴勒斯坦自治區(qū)伯利恒一側。隔離墻外巴方一側，有出租車將外國游客接送至伯利恒市中心。得益于圣誕旅游收入，伯利恒市民生活水平在約旦河西岸屬于上游水平，該市街邊遍布和路雪冰淇淋店和土耳其烤肉店，街面繁華不亞于以色列治下的耶路撒冷。

得益于圣誕旅游收入，伯利恒市民生活水平在約旦河西岸屬于上游水平，該市街邊遍布和路雪冰淇淋店和土耳其烤肉店，街面繁華不亞于以色列治下的耶路撒冷。

約旦河西岸經(jīng)濟，不僅有圣誕節(jié)旅游“加成”，而且有在以色列打工收入的“幫補”。以色列的高校物業(yè)保潔員、出租車司機和建筑工人群體中，都有西岸巴勒斯坦人的身影。不過，進入以色列打工的巴勒斯坦人需要有國防軍簽發(fā)的工作許可，簽發(fā)條件是本人和家人沒有參加過針對以色列的暴力活動。

相比西岸，加沙不僅缺少旅游資源，而且在哈馬斯統(tǒng)治加沙的16年里，基本是年年沖突不斷。沖突期間，加沙的巴勒斯坦人無法順利去以色列上班，收入大受影響。

除了工作機會上加沙遠不及西岸之外，以色列當局轉交的巴勒斯坦稅款，是轉賬給法塔赫主導的巴勒斯坦民族權力機構的，哈馬斯無法獲取這筆資金，因此加沙哈馬斯政府工作人員的薪金只能由哈馬斯自己解決，這也加劇了加沙的財政危機。各種因素作用下，加沙地帶2022年的人均GDP只有1514美元，而西岸是5477美元，以色列更是高達5.47萬美元。

埃及角色與戰(zhàn)后安排

據(jù)埃及媒體稱，埃及情報部門在這次哈馬斯襲擊之前，曾事先通報以色列政府可能有襲擊。不過，以色列政府誤會成西岸可能有事，沒想到“安分”了兩年的哈馬斯會放大招。

事發(fā)后，以色列地面部隊遲遲不進攻，一個原因就是顧忌裝甲部隊突入加沙北部人口稠密區(qū)會造成大量平民死傷。于是，以色列發(fā)布要求加沙平民24小時內(nèi)從加沙北部撤離的命令。以色列當局希望埃及開放拉法口岸，放加沙平民進入埃及。但埃及塞西政府與哈馬斯勢不兩立，也擔心加沙平民里混入犯罪分子，所以不同意開放口岸。

在哈以血戰(zhàn)之初，埃及甚至拒絕讓救援物資進入拉法口岸?；ヂ?lián)網(wǎng)上一度流出“埃及人肩扛手提向加沙運送人道主義物資”的視頻，賺足網(wǎng)民眼淚，遺憾的是這個視頻其實是假新聞。在訪問中東的拜登總統(tǒng)一再勸說下，塞西終于在10月19日表示愿意從拉法口岸向加沙運送人道主義救援物資，但對于難民問題三緘其口。因為接受加沙難民不僅會帶來經(jīng)濟負擔、社會摩擦，更會被阿拉伯世界輿論視為“配合”以色列對加沙北部的“清空”和軍事行動，塞西不想成為阿拉伯輿論的“眾矢之的”。

為了應對可能發(fā)生的難民“闖關”潮，埃及的頭號利益是盡快讓哈以停火。為此，埃及和卡塔爾共同斡旋，促使哈馬斯10月20日釋放兩名美國人質，幾天后又釋放兩名以色列年長女性人質。埃及政府還張羅了有歐盟代表出席的和平峰會，意在促成哈以?；?，結果峰會未能達成聯(lián)合聲明。

以色列作為中東“迷你超級大國”，處理加沙問題的最終計劃隨著政治局勢的變化在不斷調整。第一個官方披露的方案是“部分吞并”。以色列緊急政府成員薩阿爾10月15日主張，占領加沙的北部和東部。但貧瘠的加沙南部很難承載新來的加沙北部110萬居民，戰(zhàn)敗的哈馬斯很可能在加沙南部積蓄力量以“東山再起”，未必對以色列有利。何況，作為巴以“兩國方案”的支持者，拜登也不支持“部分吞并”。

于是，防長加蘭特10月20日在以色列議會上提出了“安全政權”計劃，其核心有兩點：一是擊敗和摧毀哈馬斯，二是在加沙建立“安全政權”。只不過對于“安全政權”是什么樣的政權，加蘭特語焉不詳。

外界分析，加蘭特所說的“安全政權”有兩種可能的指向，一是指以色列將恢復《奧斯陸協(xié)議》以前的長期軍事占領。但1987年巴勒斯坦大起義，已經(jīng)證明了軍事統(tǒng)治的成本極高而收益極低。以色列即便摧毀哈馬斯，也很難防止更加激進的巴武裝組織出現(xiàn)，且伊朗等反以國家不會放棄在加沙的滲透。以方背棄《奧斯陸協(xié)議》的政治風險也很難預測。

第二種指向，是以色列對加沙進行短期軍事占領，之后將政權移交給以色列的合作者—西岸的法塔赫組織也是候選者。不過，以色列操縱的“巴人治巴”難以得到加沙居民的認可，存在哈馬斯再次上臺的可能。

以發(fā)展促和平的方案

加沙此番危機的根本原因，一是“兩國方案”得不到落實，美國主推的“阿以和解”《亞伯拉罕協(xié)議》沒有包括巴勒斯坦，巴勒斯坦問題在逐步邊緣化，二是長期沖突和封鎖下巴勒斯坦人民錯失了區(qū)域發(fā)展的機遇。

“一國方案”下，巴勒斯坦人和以色列籍阿拉伯人的總人口會有超過猶太人的危險，而猶太人在當今時代不可能再去學上世紀南非白人政權的種族主義隔離方案?！熬S持現(xiàn)狀”，意味著不斷的流血沖突，既無助于巴勒斯坦人建國，也無益于以色列的自身安全。相比之下，“兩國方案”仍是解決巴以問題的最佳方案。

長遠而言，實現(xiàn)和平的加沙，有可能建立一個以阿拉伯產(chǎn)油國資本為保障、以當?shù)馗咚刭|人才為核心的中東自由貿(mào)易港。

然而，“土地換和平”的路線圖已經(jīng)停滯，因為出現(xiàn)了以方“土地存量”不足的嚴重危機。過去這些年，以色列已經(jīng)放棄了加沙全部和約旦河西岸40%的土地，繼續(xù)撤退將觸及以色列右翼政府的底線。

盡管“兩國方案”受敏感的土地問題困擾，但是可以從建立長久的巴以?；饳C制著手，為未來談判創(chuàng)造條件。這也是聯(lián)合國和各大國參與斡旋的首要任務。

如果未來哈馬斯、以色列之間達成大國監(jiān)督下的停火協(xié)議或機制，便可以將“加沙和平協(xié)議”納入《亞伯拉罕協(xié)議》。長期?；饳C制的核心，就是哈馬斯仿照愛爾蘭共和軍實現(xiàn)長期?；穑陨型Ｖ箤R斯的“定點清除”，終止對加沙的封鎖。只有哈以雙方結束軍事對抗，才能為政治談判開啟大門，避免域外國家將哈以沖突“代理人化”。

解決巴勒斯坦的發(fā)展問題，重在實現(xiàn)加沙的重建和經(jīng)濟復蘇，而這首先需要作為擔保人的中東石油富國，比如與以色列建交的阿聯(lián)酋等國，在加沙投資重建機場、港口和道路等基礎設施。加沙的人力素質不低，不僅有多所大學提供高等教育資源，而且成立于2011年的“加沙天空極客”平臺以眾籌方式，為加沙青年的科創(chuàng)項目提供資金支持，如2016年獎勵加沙青年奧馬爾的便攜手機充電項目。該平臺還從事程序員培訓，已有約5000名來自加沙和西岸的巴勒斯坦程序員學成結業(yè)。長遠而言，實現(xiàn)和平的加沙，有可能建立一個以阿拉伯產(chǎn)油國資本為保障、以當?shù)馗咚刭|人才為核心的中東自由貿(mào)易港。

加沙人口密度和新加坡相當，如能在長期?；鸷螅蛐录悠履Ｊ降淖杂少Q(mào)易港方向發(fā)展，未來可以與以色列連接紅海和地中海的“埃拉特—阿什杜德陸橋”對接，甚至與“一帶一路”倡議找到契合點。如果加沙的發(fā)展能借助“一帶一路”倡議起飛，不失為以發(fā)展促和平的新嘗試。加沙和平發(fā)展的紅利如得到兌現(xiàn)，將比虛無縹緲的“收復1948年失地”更符合巴勒斯坦人民的利益，以色列也才可能擺脫“遇襲—報復—再遇襲—再報復”的怪圈。屆時，以巴都可以借助“一帶一路”獲得發(fā)展的新機遇，未來達成英愛《貝爾法斯特協(xié)議》式和解的可能性就會大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