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 云
(云南大學 職業(yè)與繼續(xù)教育學院, 云南 昆明 650091)
國家向心力是一個與離心力反向的概念,還是一個有助于大眾認知、接受的術語。從多民族國家來說,少數民族的國家向心力鞏固與國家認同鞏固,與國家政治合法性鞏固等都有著十分密切的關系。在我國邊疆治理及國家認同研究如火如荼之際,在勇于擔當起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歷史責任語境下,以具體邊疆少數民族歷史進程為個案,剖析其國家向心力強化鞏固規(guī)律,再進一步探究其國家向心力的表達機制,無疑對推進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工作,對深入探析在多民族國家治理中鞏固民族平等,進一步促進民族團結進步和共同繁榮,維護國家邊疆安全穩(wěn)定的規(guī)律性都有著積極價值。同時,對中華民族大家庭其他成員歷史問題研究也可能產生參考作用。傣族是我國56個民族大家庭一員,也是長期居住在祖國西南邊疆的少數民族。元朝建立土司制度夯實了傣族的國家向心力鞏固強化基礎。歷明至清時,傣族人民以多形式表達了持續(xù)強化的國家向心力。由歷史過程表現及清末傣族社會發(fā)展成果,都能發(fā)現傣族人民已建立起深厚的國家向心力基礎,其國家向心力得到了強化和鞏固。
傣族的國家向心力鞏固、強化是一個心理活動,但可以并需要通過特定的行為或語言得以表達。在王朝國家時期,在中華民族大家庭融合發(fā)展歷史進程中,在中華文明和中國古代社會語境下,少數民族國家向心力在元至清王朝時期的培育、鞏固和強化,通過中國古代特色的機制表達出來。其核心線索是維護國家核心利益,具體行為利于促進和融入中華民族共同體的發(fā)展,表現為對國家象征物忠誠的情感、依念等態(tài)度強化,意識結構上對國家核心利益及其象征的認識判斷更加自覺化、理性化等。
元王朝政府建立并通過土司制度對傣族地區(qū)進行統(tǒng)治,隨著明清王朝土司制度不斷完善(部分靠近內地傣族土司政權也在此期間經歷改土歸流),傣族地方政權與王朝政府的政治關系更加直接化、規(guī)范化、密切化。傣族人民與內地人民通過各種形式的交往交流,傣族人民與區(qū)域內其他民族人民交流交融,傣族對國家的向心力鞏固具備了更有利的政治基礎和其他條件。
但從整體上看,元時傣族的國家向心力還處于三個王朝階段的建構初期。元初期“大徹里胡念已降,小徹里復控扼地利,多相殺掠”,[1](P979)景洪縣志記載元朝統(tǒng)治的公元1284~1341年間,因車里地方(有的資料也描述有大小車里之分)土司反叛引發(fā)王朝征討或朝廷最初的收服性征討戰(zhàn)爭,加起來就達9次(志書載元朝總共大事記14)。[2](P6~7)該現象說明當時邊疆地區(qū)傣族人民對王朝國家的向心力還處在培育、養(yǎng)成早期階段。到元中后期,傣族人民對王朝國家的向心力培育和鞏固已有一定基礎。他們對像賽典赤這類有為官員的良性治理已高度認同,進而對此類有德有為官員表露出由衷的親近感。然總體而言,傣族的國家向心力在行為上屬一種較低層次的,對王朝國家政治及制度的接納。其歷史現象折射出多民族共同體融合初期,族際成員間相互信任還未充分建立,少數民族心理上對強勢的王朝中央政權出于內心、潛意識的親近感還沒有在整體上明確建立,其高層次自覺的王朝國家認同心理還在培育之中。但經元統(tǒng)治者調整初期武力鎮(zhèn)服思路轉變到儒家文化思路治理,加之賽典赤等官吏的良性治理,經過近百年多種形式的各民族交往交流,到元后期,包括傣族土司頭人及平民百姓對國家的向心力已具備穩(wěn)定基礎。以至于在元明王朝鼎革時期,德宏等地土司組織起來推舉元王朝將領為首,對此,方鐵教授感慨,如果不是元朝的統(tǒng)治在當地產生了深刻影響,各地土官對元朝如此忠誠是很難解釋的。[3]
經過明清王朝的經營,王朝政府與傣族人民的互動,傣族人民對國家的向心力基礎得到明顯夯實。以車里地區(qū)情況對比看,景洪市志記載了明代二百多年長時間的大事記中,非正常的土司事件僅有7件,且只有一件記載是由于緬甸入侵,導致時任宣慰使及大車里應緬(小車里還歸明王朝)。其他事件均為影響王朝國家疆域內地域性秩序的事件。3件與同一土司(三寶歷代)處事關聯(lián),1件因云南布政司官劉亨貪墨車里差發(fā)銀而逼使時任土司重復征收引發(fā)百姓反抗,危及明王朝地方秩序,當事土司在雙重擠壓下逃離奔老撾而死。[2](P7~9)志書記載之明代車里情形已反映出,傣族土司和民眾對國家的向心力心理基礎很大程度上得到鞏固,對國家忠誠已滲透在習慣性情感中,其將保持在國家范圍內行動視為基本認識。
歷明至清,傣族的國家向心力心理基礎更牢固,愛國態(tài)度由習慣性情感轉化為理性認識基礎上的行動。景洪志記載,明末已與祖國失去聯(lián)系的車里土司清順治時自己找回中國,歸治于已換代后的王朝政府。清王朝二百多年間,景洪志記載的大事記事件中,依屬性歸類看,絕大多數事件要么是涉及維護在本國范圍內秩序,要么因緬甸侵略及破壞(如左右車里土司人選,威逼清任命的土司,或直接“任命”其信任人擔任我車里土司官——即史書載的“偽命”)引發(fā)混亂,要么是因反對清政府官員的失當治理(可能意味著不遵從當時國家秩序,但還屬一國國內的事件)。景洪志記載的清時大事記中僅有極少數土司出現叛離祖國的情況,絕大多數事件是因外敵入侵等原因,土司迫于形勢而“離崗”(這種情況雖危及國家治理,但不能與叛離相提并論)之非正常履職行為。而特別有意義的是,資料記載了不少土司拒絕緬甸或英國官員引誘,義正詞嚴駁斥侵略者。[2](P9~11)另外,法國帝國主義侵略者官員威逼誘惑車里土司時,土司把清朝廷表述為“親父”,而不愿去跟隨法國這個“繼父”,還明確說“他們食皇上水土,不能歸洋人”。[4](P34~35)相關記錄已顯示出傣族人民對自己與國家的關系認識達到理性化高度,對祖國的依賴之情已非常深厚。
元明清時期王朝政府經營治理的傣族土司眾多,區(qū)域較廣,人民生活內容具體。因而,傣族人民的國家向心力鞏固強化的表現是多樣的,表達的歷史場景也是豐富的。然結合當時一些傣族地區(qū)歷史上典型事件(境外地區(qū)也屬三個王朝期間曾屬我國政府管轄區(qū)域),更可深化對元明清時期傣族國家向心力強化鞏固歷史趨勢的理解、把握。以元時的木幫土司地方為例, 1606年(明萬歷三十四年)木幫失陷,又過一百多年后,木幫土司在1766年(乾隆三十一年)還表示欲內附中國,但由于當時的中緬戰(zhàn)爭結束而再次喪失于緬。[5](P16)此類事件已能說明從元歷明至清,盡管我國西南疆域情況發(fā)生變化,明清時類似地區(qū)人民(由于元明王朝時曾經的生活經歷)情感上對中國王朝國家的依戀之情已有相當程度的堅實心理基礎做支撐。許多明清時期長時期經受外來侵略戰(zhàn)爭(或侵擾)苦難的傣族人民,始終如一地堅守著對祖國的忠誠。在祖國領土受到外來侵略時,眾多傣族人民挺身而出捍衛(wèi)國家領土及邊疆利益反映出其國家向心力承載體結構已經優(yōu)化,情感上不再是簡單的習慣性傾向或不得不順從,而是一種建立在國家和民族共同體面臨外敵入侵,愿意舍生忘死,是在理性認識基礎上的自覺化心理結構,是一種高品質民族心理?!秱商接洝访枋稣f,面對殖民主義的侵略活動,也盡管清政府及部分官員對英人侵略活動默許,但由于當時邊疆地區(qū)已是賣國者少,愛國者眾,英人某些企圖并未得逞。[6](P736)1890年英國侵略者企圖誘騙孟連地區(qū)傣族群眾脫離祖國,就遭到了人們的強烈反對。[7](P137)這些都是傣族群眾在元明清三個王朝時期,心理結構優(yōu)化,國家向心力逐步強化的明顯歷史線索。
少數民族的國家向心力培育、鞏固和強化過程是一種心理活動,必須在符合自己民族文化機制下,借助可靠的表達渠道、形式,才能被合理認知。在中國古代王朝國家社會機制環(huán)境下,少數民族的國家向心力是以少數民族為主體的,按照古代社會機制表達(由古代政統(tǒng)、正統(tǒng)、道統(tǒng)、法制、基層社會秩序等理念、機制共同作用)的,可被社會認知或確認的(王朝政府視角是考察的基礎)國家向心力。中國古代社會無論是統(tǒng)治者還是普通百姓,對主權國家理論、中華民族共同體認識、國家邊疆利益。政治文化及社會化的探究都不同程度受理論工具和時代條件限制。因而,借助當代理論工具對古代現象的研究具有特殊意義。但我們在借鑒現代理論的同時,更要高度重視在理論成果闡述過程中,盡可能忠誠中國古代社會運行機制,把特定王朝政府實踐與中華民族共同體歷史進程結合起來。
從元至清的歷史現象看,傣族人民表達對國家的向心力養(yǎng)成鞏固的形式多樣但在理論上難以傣族國家向心力精準分類標準,只能從歷史事實中看出一些傾向性線索和行為方式。例如,土司對中央王朝統(tǒng)治的接受、認同,對中央政府權威的維護,對政府及上級官員布置工作的積極履行,應上級政府要求積極繳納賦稅,按指派而派出土兵等。在國家領土和疆域利益受到外來威脅時,土司積極組織抵抗,捍衛(wèi)國家領土完整。在王朝鼎革的歷史大勢中,土司接納和傾向新王朝政府,自覺維護邊疆及民族社會穩(wěn)定,促進新舊社會秩序順利過渡。如明末已失聯(lián)幾十年后主動找回清王朝政府,重新與祖國建立聯(lián)系的車里土司就比較典型(有史料載為“本朝平滇,穆禱投誠,仍授世襲”[8](卷二十四·土司·九)),該事件還被明史誤記載為“車里遂亡”,而歷史事實是車里土司主動回歸。[9](P386)這些都能說明元明清王朝政府在培育鞏固傣族國家向心力方面的成效及傣族人民的積極表現。需要專門一提的是,還有大量普通身份的傣族人民在歷史進程中以各種形式積極表達了對國家的向心力。有的在英法帝國主義派出官員圖謀祖國疆土時,采取不合作、不參加開會,關閉勐遮城門,不賣給侵略者米鹽等,甚至于扯下侵略者國旗、砍倒旗桿等形式堅決斗爭。[10](P134~135)歷史上,在反對緬東兀王朝、木梳王朝的侵略中,眾多傣族人民大眾是直接的參與者,他們用實際行動表達了對國家深厚的向心力。在諸如勐烏、烏得的保衛(wèi)事件中,傣族大眾不惜流血犧牲,保衛(wèi)祖國邊疆。[9](P405~407)不僅如此,日常生活也是傣族人民表達國家向心力的場景。他們可以在與其他民族融洽相處,在認可、接受多民族中國主流文化,在模仿和接受其他民族生活方式、習俗及價值觀等具體行為(體現多民族文化融合發(fā)展),在以自己民族文化元素貢獻于多民族共同體文化(中華文化)等行為中,都展現了傣族人民對多民族國家已有相當程度鞏固的向心力。傣族人民日常生活中服從土司治理,遵從地方官員權威,心中裝著王朝皇帝及朝廷,都可以是其國家向心力得以強化的表達。高立士先生的傣文古籍《王政》譯注書中就提到了其中教導傣族人民說“大不過禮,飛不過雨;皇帝坐京城,禮法通天下”。[11](P265)這種現象既是傣族人民與王朝中央政府交往,與主體民族交往交流的結果,也是王朝時代治理機制和中華主流文化精神在傣族地區(qū)積極作用產生效果的表現。
傣族國家向心力表達主體包括兩大類:土司(土司為土司集團代表)和傣族民眾。第一類主體是地方政權的領導者或組織者。元明清土司政治時期,土司在維護邊疆社會安全穩(wěn)定和促進邊疆發(fā)展、維護國家領土安全方面有著特殊的角色責任和影響作用。如元代車里土司胡倫(被八百媳婦與胡弄進攻的車里土司)就心向國家。前已述及,元史載“大徹里胡念已降,小徹里復控扼地利,多相殺掠”。這種情況下,傣族地方政權是叛還是服,很大程度取決于土司。明初景東土司俄陶,“上嘉其忠,特賜白金白綺以旌之”。[9](P238)在外來入侵形勢嚴峻時土司也存在不同表現(很大程度上決定著傣族人民國家向心力表達)。萬歷年間,在緬甸侵略者軍事威逼下,思箇等土司堅決反抗,而思哲、岳鳳(土司統(tǒng)治集團內成員)等就投緬了。[9](P438~439)隴川多按民也叛歸緬[12](P3863)了。但車里土司明末與祖國失聯(lián)后卻又自己主動在清順治年間找回祖國。清時車里都龍納花告誡英侵略者“車里是中國的領土,宣慰決不投降”。[10](P135)第二類主體——傣族人民大眾,是王朝國家時期傣族社會構成的主要人口,是重要的歷史創(chuàng)造者。他們一方面是傣族社會響應國家或土司號召,維護邊疆安全穩(wěn)定、捍衛(wèi)祖國領土利益的參與者。另一方面是捍衛(wèi)國家主權和邊疆利益具體任務直接承擔者,是保衛(wèi)祖國邊疆、捍衛(wèi)國家利益的行動者(特定歷史條件下,如勐烏、烏得事件中,傣族民眾更是捍衛(wèi)祖國核心利益事件的發(fā)起者和推動者)。許多也是土司派出執(zhí)行王朝部署土兵任務的承擔者?!秱商接洝分忻枋?盡管當時的清政府及部分官員對英人侵略活動默許,但由于當時邊疆地區(qū)已是賣國者少,愛國者眾,英人某些企圖并未得逞,[6](P736)這一現象已說明,經過元明清長時期的實踐,傣族民眾已成為當地社會對國家忠誠,捍衛(wèi)國家核心利益的中堅力量。
傣族人民表達其國家向心力的忠誠對象系統(tǒng)(象征)具有多層次性。心理學專家揭示,人類心理必然要從社會文化歷史的框架中去理解才有意義,而社會文化歷史因素唯有在人類心理去理解與把握時才有價值。[13]中國的王朝國家時代對特定少數民族國家向心力心理的考察,也必須以王朝國家社會文化機制和國家視角為基礎。結合中國古代社會文化傳統(tǒng)機制,元至明清時,傣族對國家的忠誠可表現為忠誠對象多層次(臣民在傳統(tǒng)社會忠誠對象具有多層次性)。這些對象結構可列舉為:官員、政府機構、君王、朝廷、“天道”(古人樸素“天道”觀念,在當代可理解為中華民族共同體命運)等。他們之間還存在特定的秩序和作用機制。如古代王朝時期的中國社會:君王就代表朝廷,也往往代表“天道”;但有時候三者之間關系又被人們進行“合理”區(qū)分,以求心理上適應和接納如朝廷不變情形下的君王被更換,或在歷史變動中的“王朝鼎革”現象。猶如一些認同研究專家所分析那樣,這種接納和心理的適應,其實有認同的效果,也屬當時社會環(huán)境下 “可以理解”的情形。除此之外,王朝國家時期祖國的具體象征物也很多,如官員命令、皇帝威嚴、朝廷旨意、國家制度、各民族團結和諧及疆土穩(wěn)固等,這些對象還存在著組合結構。因此,對這些對象系統(tǒng)的忠誠和權衡就在一個側面反映出古代傣族人民的國家向心力表達對象存在多元性(多元對象關系還需要權衡)。亦如政治學家對現實生活中的領導人決策時必須面對政治產品選擇的分析那樣,無論是在國內還是在國際上,常常需要犧牲某個領域里或某個層次上的產品,往往要以換取另一領域或另一層次的產品。[14](P25)類似的原理,從以王朝國家為特定主體的國家向心力考察及組織發(fā)起者、實施者和需求者來推理,傣族人民忠誠國家的象征對象依如下秩序結構就是符合古代社會運行規(guī)律的,即從官員、政府、制度、君王、朝廷到天意。
中華文化在中華民族共同體形成中具有的特殊地位和作用,其對傣族人民特有的凝聚力轉化為傣族潛在并不斷增強的國家向心力。研究者提出,古代中國農業(yè)文明在中國及周邊地區(qū)一直處于領先水平。中原王朝具有高度的優(yōu)越感。[15]而且,中國古代基于其地理位置,長江、黃河流域的文化是整個東亞地區(qū)發(fā)展最早的。[16](P21)這就形成了中華文化對周邊民族的吸引力和凝聚力。博大精深的儒家文化可通過朝貢、敕封等形式在東亞促成儒家文化圈的形成。[17](P35)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作用下,王朝統(tǒng)治者,不以招徠遠方的“夷狄”為追求目標,與之保持適當的距離,最終目標是實現“裔不謀夏,夷不亂華”[15]的治理目標。這樣的歷史環(huán)境下,加上長期的多民族交往交流交融,中華文化大一統(tǒng)等理念對少數民族深遠影響,許多少數民族都仿效主體民族以實現大一統(tǒng)為“歷史責任”(如元統(tǒng)治者因大一統(tǒng)實踐而入主中原)。其和清王朝統(tǒng)治者,對中國傳統(tǒng)政治法律制度及文化,在帶著自己民族文化的影響下發(fā)展繼承,以特殊方式延續(xù)以往王朝的政治法律制度。這種源于中原文化對少數民族王朝的深遠影響,少數民族王朝反過來又創(chuàng)新傳承中原文化的現象出現很早。作為中國古代法典代表之一的《北齊律》就出自北魏王朝。這些都從一個側面反映出中華文化在多民族國家形成中的凝聚力,這種在文化上的寬容態(tài)度和漢人在文化技術方面的優(yōu)勢吸引了許多原來居住于邊緣地帶的少數民族。[16](P21、446)顯然,傣族就是受到吸引的民族群體。還有研究者指出,中華民族以漢族為中心“滾雪球”般的歷史發(fā)展軌跡,其動力與機制都與儒家文化有關。[18]該研究者援引費孝通先生觀點后分析說,中國古代的“教化”與“非教化”社會共同構成了整個天下體系,而這個體系的形成是自愿的,而非強制的。[19]這其中折射出中華文化在促進中華民族共同體形成發(fā)展中的凝聚作用。
元明清三個王朝統(tǒng)治者在傳統(tǒng)思想文化作用下的統(tǒng)治實踐及與傣族人民的歷史互動,大大強化了傣族人民國家向心力。元朝云南等處行中書省,至元十一年始置,統(tǒng)有三十七路、五府。[20](P1531、1532)孫保全分析說,中國王朝國家時代,通過對邊疆地區(qū)的羈縻治理,在認同整合問題上取得了豐富的經驗和巨大成功。[21](P166)土司政治是羈縻政治再進一步。方慧教授認為,隨著元明清時期國家與邊疆民族地區(qū)基層的互動關系不斷深入,西南邊疆各族人民對祖國的凝聚力不斷加強。[22](P304)
以大一統(tǒng)思想實踐為例,大一統(tǒng)萌芽產生于先秦時期,被秦王朝及眾多后續(xù)主體民族及非主體民族建立的王朝在實踐中繼承和發(fā)展,也為中華民族共同體形成發(fā)展產生巨大的積極作用。元明清時期是中國歷史上統(tǒng)一時間長,又是包含兩個少數民族入主中原建立王朝的歷史時期,還是傣族加速融入中華民族大家庭的歷史時期。元明清統(tǒng)治者對大一統(tǒng)思想看法和實踐,既有差別,也有共性。元王朝以漢法治國(元首部法典至元新格就是沿用《泰和律》,而泰和律又取自唐律[23](P162)),以祭祀行為表達“天下一家”態(tài)度,淡化“華夷之辨”。其入主中原建立王朝統(tǒng)治就根源于大一統(tǒng)思想。[24](P19)明王朝則有意突出“華夷之辨”和“內外之別”。而清王朝又對其創(chuàng)新闡釋,突破前人局限,突出華夷一體。[25]李大龍總結為,“大一統(tǒng)”思想萌芽自先秦時期的服事制統(tǒng)治理念和族群觀念,為秦、漢、隋、唐、明等農耕族群所建土朝繼承與發(fā)展。[26]而邊疆族群尤其是游牧族群的繼承和發(fā)展則使其成為了締造多民族國家的積極主導者。[27]元明清三朝統(tǒng)治者都重視在傣族地區(qū)的疆域一統(tǒng)、法制一統(tǒng)、文化一統(tǒng)的努力(盡管三個王朝時期效果不能簡單等同)。元朝統(tǒng)治者設置云南行省,有完備的統(tǒng)治機構(凡錢糧、兵甲、屯種、漕運、軍國重事,無不領之[20](卷九十一·志第四十一上·百官七,P2305)),已實質征收賦稅(古代王朝征收賦稅是進入版圖地方之義務),直接統(tǒng)治云南廣大地區(qū),把中國西南發(fā)展對外關系發(fā)展的前沿推進到了今緬甸北部地區(qū)。[28]明王朝一方面在承襲元在傣族地區(qū)設置土司制度基礎上,對土司制度進行完善,推進儒家文化教育,重視綱常和“君臣之禮”等在疆域內的實踐;但陳用賓筑八關后,部分元時傣族人民與內地失去了聯(lián)系,也反映出明王朝在疆域一統(tǒng)方面的弱項。明朝已在云南開始改土歸流,但大規(guī)模改土歸流實踐于清朝。改土歸流不只是追求國家疆域內政治法律制度一統(tǒng),還關乎多民族共同體內文化深度融合發(fā)展,是要解決土司地區(qū)與中土“聲教相隔”的問題,[29](P8002)它使得經改土歸流地區(qū)傣族人民對國家的政治、法律制度認同轉變?yōu)橹苯诱J同,政治及法文化環(huán)境優(yōu)化,傣族對國家的向心力基礎鞏固。這些方面都顯示出元明清三王朝在繼承發(fā)展并實踐大一統(tǒng)思想的努力。當然,盡管不少傣族土司政權并未在改土歸流中消失(不少傣族邊疆土司政權延續(xù)至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時),但王朝政府與傣族人民長時期的互動,元起邊疆傣族地區(qū)與內地同樣的行省管轄,三個王朝政府在云南行省范圍內長期推行儒家文化教育的影響,如乾隆時耿馬開始有私塾教育,勐遮建過書舍,光緒時杉木籠已有義學等,都加速了傣族社會內地化步伐。夯實了傣族人民增強國家向心力在制度、文化等多方面的社會基礎。正如研究者發(fā)現的,基于土司制度與中央王朝治理體制的契合性,與國家認同形成共生耦合關系,培育、維護和鞏固了少數民族的國家認同。[30](P156)這個結論是有道理的,從元明清時期傣族的國家向心力強化發(fā)展線索看也是可以肯定的。
元朝在云南建立行省,規(guī)定了云南實質性賦稅(云南行省稅糧為:二十七萬七千七百一十九石),[20](卷九十三·食貨一·稅糧P2360)就形象地證明其對云南統(tǒng)治相比較以往羈縻政治更進了一步。元明清三朝統(tǒng)治者在傣族地區(qū)通過建立、完善土司制度,后期推行改土歸流(如前已及,部分邊疆傣族土司制度延續(xù)至1949年),推進王朝國家疆域內法制一體化等。通過這些政治實踐,傣族地方政權與王朝國家政治交往更加深化,權利義務關系更加規(guī)范化,促進傣族地區(qū)與內地政治劃一,推進傣族社會與內地社會政治法律生活一體化進程等。這些實踐效果的達成,一方面反映出依中國傳統(tǒng)文化統(tǒng)治的中央王朝邊疆治理產生一定效果。另一方面還說明了,在中央王朝主導的多民族國家治理進程中,傣族人民對國家的向心力基礎得以鞏固,量有積累,質有突破。
具言之,三個王朝時期中央政府對傣族等邊疆地區(qū)開展了一系列的治理活動。元朝在云南建設驛站已深入少數傣族地區(qū),設置提刑按察司和屯田管理機構,設立儒學提舉司和學校(后續(xù)王朝也在此方面不斷發(fā)力)、榷稅官等,擴大礦藏開采規(guī)模,對西南邊疆地區(qū)與統(tǒng)一多民族國家的發(fā)展做出了重要貢獻。[3]這些自元王朝就開始的中央政府治理舉措(盡管三個王朝措施有所差異),通過多種渠道或形式,在促進傣族地區(qū)與內地或其他地區(qū)之間人員往來、物流交換,促進信息、文化交流,密切傣族人民與王朝政府聯(lián)系,傣族人民與他民族人民聯(lián)系等多方面加速了多民族共同體形成,促進多民族國家各民族關系更加協(xié)調。鞏固了傣族人民對國家的依念與忠誠,鞏固了傣族地方政權土司統(tǒng)治集團對王朝國家的忠誠,優(yōu)化了傣族人民對自己與國家關系辨識的意識結構,從而積極地維持傣族的國家向心力培育、積累進程,強化了傣族對國家的向心力。
借鑒中國多民族國家及傳統(tǒng)文化相關原理,盡管元明清時期的中華民族處在自在發(fā)展階段,但特定王朝政府邏輯上與其發(fā)展命運存在同一關系?;诖?傣族的國家向心力的鞏固、強化可依傣族行為對促成與二者的積極關系中合理描述。
元明清時期,由于多種原因促成的內地人與傣族地區(qū)人民,他民族人與傣族人民,在經濟、政治、文化、社會生活多領域交流交往,對傣族的多民族國家向心力強化鞏固產生積極作用。由于人員往來、商品物質交換等多形式的社會生活促成的各民族交流交往;長時期存在的,無論是官方推動的,還是民間自發(fā)的,還是其他強制性的人員往來等,也都帶來多方面信息、文化元素等交流,客觀上促進了各民族人民間的交流,促進了各民族成員間的了解、互信與融合,促進了各民族文化的變遷,為發(fā)展新的共同體文化奠定基礎。
同時,與交往交流伴隨而來的各民族不同形式和深度的融合,促進了傣族地區(qū)與內地包括在政治法律制度等多方面的“劃一”進程,增強傣族人民對王朝國家政治法律及制度文化的認識、理解,進而強化其遵從王朝政治法律的自覺性。這種現象除了明確表達為傣族對王朝國家政治法治的認同外,共同體內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及各方面的同一性增強,其實質上已是疆域內人民整體國家向心力心理基礎鞏固的外部表現。
戰(zhàn)爭的結果是綜合的,由于文化等因素作用,其對特定群體歷史進程影響也是表現多樣的,需要辯證看待。元朝時的車里歸附過程就是在元王朝軍隊征戰(zhàn)交阯過程中,經所部,降之。[31](P5460)方鐵教授說,元朝統(tǒng)一全國,使各族人民有可能在較安定的社會環(huán)境中生息。統(tǒng)一后的中國從各民族傾軋廝殺的戰(zhàn)場變成民族的大熔爐。[3](明)洪武大兵至楚雄,遣柳指揮宣諭景東,陶遂與柳俱至楚雄,獻鎧杖馬匹,并元所給牌印,因以陶為景東知府,頒印,世其職。[32](云貴·土司)特定歷史階段,戰(zhàn)爭對王朝治理者來說,似乎是不可或缺的憑借。就連賽典赤治理云南仍以武力威懾為后盾,對云南各民族的起事和反抗或用刀兵。[33]賽典赤是云南邊疆治理史上享譽史冊的、典型的,得到云南各族人民愛戴的王朝治理者,然使用武力同樣是其手段之一。
然中華民族共同體建立并不主要依靠戰(zhàn)爭,更多的是文化凝聚力。關凱說儒家文化提倡“以德行仁者王,以力假仁者霸”。[34](公孫丑上)揭示出中華文化在國家治理中對武力的看法。他進一步論析,儒家文化提倡的這種治理觀是一種非常內斂的哲學,強調以君主或國家的自身修為去建設“王道樂土”,而“王者”只需行“仁政”,即可無敵于天下。[18]結合元明清時期歷史看,戰(zhàn)爭對于元明清時期傣族國家向心力的強化也只是催化影響。元朝忽必烈等統(tǒng)治者也都十分重視儒家文化和深受其影響,至元二十四年的元朝國子學中所讀課程已包括孝經、小學、論語、孟子、大學、中庸、禮記、周禮、春秋、易等,[1](P1348)賽典赤就在云南創(chuàng)建孔子廟明倫堂,可見其對儒家文化的教育重視,也足見當時儒家文化在云南得以廣泛傳播并產生影響。明清王朝更是持續(xù)在云南省及傣族地區(qū)擴大儒學教育影響(當然也由于偏遠或其他歷史原因而存在一些傣族地方直至清末也未能得以專門建立儒學機構——勐卯)。
元明清時期,長期侵略、侵擾我國邊疆傣族地區(qū)的主要有緬甸。其歷史上東兀王朝、木梳王朝要么侵略我國邊疆傣族地區(qū),要么采取誘騙等非法手段干擾土司集團成員關系,或離間我國邊疆傣族土司政權關系(利用傣族土司利益矛盾等),多方面制造糾紛,破壞我國邊疆安全和傣族社會穩(wěn)定,孟連縣志明確記述了,僅是清王朝統(tǒng)治時期,緬甸入侵我孟連地區(qū)的事件就有不少于兩次。[35](P5)這些侵略和破壞活動從多方面嚴重擾亂、腐蝕傣族人民的國家向心力強化之心理基礎,長期戰(zhàn)亂不利人民享和平;領土被其占領,割斷傣族人民與祖國的聯(lián)系;擄走車里土司等事件更是腐蝕著傣族人民對我王朝政府的信心。后來的英帝國主義國家及法國帝國主義國家官員,也是劃邊界等借口,借助與傣族土司直接打交道機會引誘傣族土司附英或附法。盡管他們的一些陰謀未得逞,但其骯臟手段必定對某些傣族人民心理產生消極影響,形成傣族人民國家向心力的反向作用因素。
史料記載,車里地區(qū)土司政權的正常運轉也在明清時期多次受到緬甸王朝破壞。據元明清時期相關事件中反映,當時的安南等國也曾在傣族邊疆地區(qū)挑起事端。明成華十七年,當時的八百地區(qū)就因安南黎灝偽敕引誘八百土司叛逆,土司刀攬那毀偽敕,以象蹴之,并救護老撾。還被云南當局奏請朝廷表彰其忠義,并得承襲。[29](P3329)
歷史上的土司地區(qū)是與中土“聲教相隔”的地區(qū),土司制度下的傣族社會政治法律等多方面文化不同于內地。元明清時期的車里,其傣族人民日常生活適用的法律制度,法文化中許多元素和行為規(guī)范都與八百媳婦等當時的六慰地區(qū)相近或相同,如現泰國清邁地區(qū)13—14世紀時適用的芒萊法典文本內容就在我國車里地區(qū)有發(fā)現。[36](P110)傣族土司集團成員之間爭奪統(tǒng)治地位、統(tǒng)治權的歷史現象并不少見,單以孟連為例,在明代孟連大事記中就記載了萬歷十六年的刀派真被其叔勾結車里兵殺害事件。[35](P5)元明清時期傣族戰(zhàn)爭戰(zhàn)法及軍隊征集的文化更多受與其接壤的緬甸等地文化影響,都不同于內地,還在是聚則成軍,平時并未建立常備軍的情況,明時的緬人素不養(yǎng)兵,而是遇戰(zhàn)時采取按戶口出“門戶兵”辦法。[37](P3507)象戰(zhàn)之法不僅有緬甸人常用,歷史上傣族土司也使用。李拂一還斷言,撣(緬甸民族稱呼)即僰人,云南通稱他做擺夷[12](P4045)(擺夷為我國清代傣族稱呼)??梢娺@些民族群體之間文化相互影響已屬必然。
在明中期還因受到東南亞佛教文化圈強大影響,而不少傣族地區(qū)向 “全民信教、政教合一”的方向發(fā)展。車里地區(qū)召片領被稱為“至尊佛主”。潞西地區(qū),僧侶分為五等。在后人調查整理的,1949年前的西雙版納法規(guī)文件中,還都有大量的佛教內容。盡管我國不同傣族地區(qū)佛教傳入的具體來源地及準確時間在學術界未能統(tǒng)一,但認可信仰佛教地區(qū)佛教文化都來自于東南亞佛教文化圈。明萬歷時的八百地區(qū)人是“好佛惡殺,守塔數萬計”。這種情形折射出在元明清王朝歷史階段,東南亞佛教文化圈地區(qū)的文化對我國傣族社會的影響力還很強大。
再來看,1949年前的傣族人民談戀愛、結婚、家庭居住、取名等日常生活文化也具有民族特色。例如,一些地方一夫多妻常見,但并不像漢族那樣區(qū)分為妻與妾。這些現象雖描述于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初,但其顯然對清末傣族傳統(tǒng)文化還有一定代表性。再結合明代《百夷傳》《西南夷風土記》等文獻的描述,就能明白元明清時期,傣族人民文化習俗許多都異于內地文化?!段髂弦娘L土記》說傣族“婚姻不用財,舉以與之,先嫁由父母,后嫁聽其自便”。[38](P3241)
有文化理論專家提出諸如文化“本土主義運動”原理可資借鑒。理論指出,所有社會都想方設法地永久保持其自身的文化。[39](P198)從文化變遷原理看,傣族地區(qū)與內地文化的差異,傣族人民對其傳統(tǒng)文化的保留,一定程度上會轉化為延遲傣民族融入中華民族大家庭進程的因素,它有意無意間淡化傣族人民對自己中華民族大家庭成員理念的鞏固。
首先,土司政治或制度的運行,意味著土司集團成員因血緣身份世襲的特殊利益得以保障。改土歸流意味著此種特殊利益喪失,以車里土司世系為例看,其采取了以長子繼承為主,可見嫡長子繼承制意識對傣族地區(qū)影響不少。潞西市志更是明確說“嫡長子為當然繼承人”。[40](P473)但傣族土司制度廢棄,不僅喪失是土司長子的身份利益,也影響到其他成員的潛在利益。
其次,土司地區(qū)與內地不同的經濟基礎,有力維護了土司統(tǒng)治及特殊利益(如許多傣族村寨都是承擔土司集團生活起居勞務的人聚居成寨),土司不愿改變。還可能因土司額外剝削制約老百姓生活的改善,激起社會沖突,危及區(qū)域秩序(鄂爾泰奏疏講得很明白)。這樣一來,欲維護土司習慣性特殊利益的意識勢必激發(fā)土司產生抵制王朝國家疆域內一體化實踐的動機。也會因土司加大傣族人民的負擔而激起傣族人民反抗政府。這些都可能惡化土司地區(qū)與王朝政府的合作關系,對傣族國家向心力朝積極發(fā)展產生消極影響。明代麓川政權就因其特殊利益擴張,破壞政府區(qū)域秩序而引發(fā)朝廷武力三征麓川。
元王朝早期就在武力征服思路下,各種原因引發(fā)的其在車里的戰(zhàn)爭就超過10次。后來改變思路,啟用賽典赤等深諳儒家思想的治理者經營云南行省,狀況得以改善。王朝方面的可能產生消極影響的問題是多方面、多渠道的??赡軄碜越y(tǒng)治者集團的邊疆民族治理思路、策略等不一定合理(一些王朝官員對傣族土司和人民基于歷史認識局限也不完全信任)。再一個是王朝對邊疆地區(qū)治理制度化不夠成熟的問題。王朝設立土司制度是出于以夷制夷的目的,并未完全站在中華民族共同體命運高度看待各民族關系和疆域治理。元明清實踐中就把土司與藩屬國混淆,對三宣六慰(思想上有區(qū)分)不加區(qū)別地實踐中采取一個辦法。且在涉及二者邊界時,還出現“思仁敗走緬甸,驥遂割思仁所略孟養(yǎng)地界緬甸”[12](P3237)現象??梢?官員也未能厘清國內土司與蕃屬國關系。明王朝時還甚至有地方官把土司府設置為都督府,如明永樂王驥以傣族罕貴從征麓川有功,授其孟定世襲左都督府,傳幾代后,萬歷間鄧子龍至孟定才發(fā)現此異常現象,并奏報糾正為知府,感慨說“豈有土府而加以都督銜?”的。[41](P3025)這些事件表明當時王朝對邊疆傣族地區(qū)的治理也還存在認識及實踐混亂。此方面可能擾亂傣族人民對國家及制度的統(tǒng)一認識。清王朝時鄂爾泰也還強調(六茶山)不論江內外,其逼近外國,應示羈縻之地,仍著落車里,以備樊籬。[42](P2368)凸顯出王朝統(tǒng)治集團始終貫徹的核心邊緣思路,也未能站在共同體高度平等看待大家庭成員,從某些側面不利邊疆人民鞏固與國家榮辱與共意識。
官員貪腐和履職不當產生破壞性作用。除明萬安、馮寶等貪腐官員的惡劣行徑誘發(fā)邊疆土司矛盾,劉亨之類可能逼得土司離心出逃外;一些履職不當官員,雖不貪腐,但也可能對傣族群體的國家向心力延續(xù)鞏固產生長遠的負面影響。明隆慶二年就因官員不作為,打失疆土二千里。一些無能官員也在穩(wěn)邊、護邊實踐中措施不當,難以實現和鞏固王朝在邊疆傣族地區(qū)的治理初衷和效果。明代指揮使胡淵革永昌府為金齒司,造成的后果就有人評價其為“武夫逞私”。[38](P3188)對傣族的國家向心力鞏固產生消極影響。
另外,元明清時期傣族并未形成統(tǒng)一的地方政權。這種情形一方面為王朝政府實施“以夷制夷”策略提供可能。另一方面,各傣族地方政權管轄區(qū)域大小不同,在王朝政治體系中的地位影響不同,加之土地生產要素在其經濟基礎中的主導地位,也會引發(fā)傣族土司擴張沖動,從而危及國家區(qū)域秩序。再有是由于離王朝核心區(qū)地理空間上遠近不同,也在統(tǒng)治者“核心邊緣”思路實踐中,王朝政府也總體上采取了由近及遠的儒學機構設置方案。這方面的影響是綜合性的。以文化傳播為例,由于上述原因,中華文化對傣族地區(qū)的影響也會呈現出梯度分布,傣族人民對中華文化的學習和接受也就隨王朝歷史推移呈梯度狀(相比較較遠的地區(qū)就難以較早設置儒學教育)。從這點來說,遠離王朝核心區(qū)地方的人民,就往往更難快速培育起對王朝政府治理的,在充分理性認識基礎上的期盼,也更難與王朝政府強化雙方依賴之情。
元明清時期,傣族的國家向心力既有一個培育、強化和鞏固的歷史過程,又在中國古代國家有自己的規(guī)律。三個王朝長時間跨度考察易于明晰歷史線索,但也難免資料顧全的缺憾。本文結合中國傳統(tǒng)社會條件,對元至清時傣族的國家向心力鞏固強化規(guī)律及表達機制進行適度分析并提出結論:第一,元明清時期傣族的國家向心力存在一個不斷強化鞏固的歷史趨勢與線索,有其歷史表達機制。第二,四方面重要原因促進了傣族的國家向心力在元明清時期鞏固強化。第三,元明清時期的傣族社會歷史進程中,至少四個方面突出因素對傣族的國家向心力強化、鞏固產生了消極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