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力群
樂器分類研究作為樂器學重要的研究方向之一,近年來逐漸得到我國音樂學界的關注。本文對我國學者關于樂器分類研究的文章和著述進行了較為詳盡的梳理與分析,以窺見中國樂器分類研究的現(xiàn)狀、進展及存在的問題,為我國樂器分類的進一步深入研究提供一定的參考與借鑒。
20 世紀80 年代,“樂器學”概念被引入我國,樂器分類法作為樂器學的重要組成部分,引起了國內音樂學者們的關注。不同文化、不同地域都有其慣用的樂器分類方法,國際上較有代表性的分類法有印度的四分法,阿拉伯的二分法,歐洲的三分法、H-S 分類法等。中國作為多民族國家,樂器種類豐富且各具特色,早在《周禮》中就記載了以制作材料為分類標準的“八音分類法”。自此之后,我國也出現(xiàn)過多種分類方法,雖然有的分類方法也曾經被廣泛采納,但隨著時代的發(fā)展,生產力的進步,很多樂器的分類方式就令人無所適從了。當前,對于我國民族樂器的分類采用最多的是“吹拉彈打”的分類方法,雖然也存在分類標準的問題,但早已約定俗成,一直沿用。我國對于樂器分類方法的使用并沒有統(tǒng)一的標準,沒有形成一套系統(tǒng)的、科學的分類體系。
迄今為止,國內關于中國樂器分類的研究,較為全面的是臺灣音樂學者鄭德淵所著《樂器學研究——樂器分類體系之探討》。全書共五編,扼要地介紹了樂器分類學的基本知識,較詳細地梳理評價了古今中外各個學派、學者關于樂器分類的論點和論據。該著作中對我國樂器的形制、制作、材料、音響、樂器改良以及聲學原理等多方面進行了較為詳盡的介紹,著作中并沒有就樂器分類而談樂器分類,而是在論及各種樂器分類法的同時,竭力把其產生的時代背景、哲學基礎做了相應的分析與論述。在論及樂器分類法時,將其產生的時代背景、哲學基礎做了相應的分析與論述。
除上述研究外,我國學者們對于中國樂器的分類研究主要可歸為以下幾類:1.基于前人基礎提出自己的分類觀點;2.對于眾多樂器分類法評述性的文章;3.某一少數民族地區(qū)或一類少數民族樂器的研究;4.中西樂器分類比較的研究。
根據對文獻的整理與分析來看,國內學者對于中國樂器分類的研究基本存在兩種傾向:“一種是以H-S分類體系為基礎,再結合我國的樂器實際進行分類;另一種是以我國民族樂器的實際為根基,借鑒國外的科學方法和成功經驗進行分類。兩種傾向各有利弊,前者更加科學完備,后者更為切合我國實際”。
此類研究大多集中于上世紀末,代表性的成果主要有:
關肇元在《樂器分類探討》一文中詳細介紹了H-S分類法,并以此為基礎,就此分類法在中國的應用提出了自己的改革方案。關文以樂器發(fā)音的物理屬性為分類原則,沿用H-S分類法的第一級四類分法,主要對第二層進行了調整。強調了傳統(tǒng)樂器在分類中的主要地位以及樂器細分的類序問題。他樂器分類改革方案修正了H-S 系統(tǒng)階元因素不一的問題,呈現(xiàn)出簡潔清楚的分類,其缺點也正是因此而忽略了很多分類因素。
周宗漢在《中國少數民族樂器分類初探》一文中借鑒H-S 分類體系提出一級分類標準,并依據我國少數民族樂器的結構特征和差異而逐級細分。他以樂器發(fā)音的物理屬性為主要分類原則,制定了四綱分類法(弦鳴樂器綱、體鳴樂器綱、膜鳴樂器綱、氣鳴樂器綱)。
簡其華在《中國民族樂器分類》一文中結合歐洲管弦式分類法,提出了自己認為適合中國民族樂器的分類方法。他將樂器分為弦樂器、管樂器、以及擊樂器三大類,管樂器下面又按照制作材料分類,弦樂器下面根據演奏方式分類,擊樂器下面則直接以樂器名稱進行分類,其主要問題是分類標準的不統(tǒng)一。
杜亞雄在《中國樂器的分類》一文中分析了幾種分類法,如中國的“八音”分類法、印度四分法、H-S 分類法,提出這些分類法都忽視了樂器演奏主體,有“見物不見人”的缺點。并認為我國現(xiàn)行的民族樂器的分類法吹管、拉弦、彈撥、打擊樂器四類,雖然注意了演奏主體,但也存在子項相容和稱謂標準不統(tǒng)一的問題。他將分類的第一級修改為吹奏、拉奏、彈奏、擊奏四類,減少了概念的內涵,擴大了其外延。每大類又從發(fā)音情況、樂器形制、演奏方法、樂器組合、附加說明五個層次進行分類。但即使是以演奏為樂器的分類之主要原則,這個系統(tǒng)仍然漏失非常多的重要因子,例如彈撥樂器的用指甲彈、用肉撥,或用撥片等等,其區(qū)別絕不亞于豎立或斜放之差別。
應有勤在《樂器的音位分類——樂器分類學的新視野》一文中提出,將樂器的音高作為分類的原理,音高是通過人的演奏來決定的,從樂器的音位特性、模式、激發(fā)因素和運行因素出發(fā),并把它們作為分類的階元,形成一種新的分類方法——樂器音位分類法。此分類法首先關心的是音高,李勇曾在他的著作中指出:“音高在絕大多數樂器上都可以體現(xiàn),所以能夠‘覆蓋’H-S分類體系的四大類。但是,把堂鼓、太平鼓等無律樂器也包括在里面,似乎對‘音高’的思考無助”。
陳敏在《樂器的分類》一文中認為歐洲傳統(tǒng)分類法沒有明確的分類原則,并通過舉例說明了此分類法存在的不合理性,由此引出了在國際上受到廣泛承認的H-S分類法。他根據現(xiàn)有的資料,對H-S分類法做了比較詳細的介紹。其內容包括對霍恩波斯特爾與薩克斯的個人介紹、霍-薩分類體系的特點、一級分類名稱和分類標準,并對二級類以下的劃分原則、代碼等進行了舉例說明。同時,還提及了法國舍夫納、德國的德萊格娜、胡德、雷耐克、赫德以及馬爾姆等的分類方案,但作者并沒有詳細歸納他們所提出的分類細則。
李哲洋的《樂器的分類》對世界上各種著名的樂器分類法進行了梳理,其中包括中國的樂器分類法、阿拉伯的樂器分類法、法國舍夫納爾的二分法、歐洲的三分法、印度的四分法以及樂器振體分類法。作者只是對一些分類法進行了介紹和分析,沒有提出修改意見和分類方案。
孟文濤在《關于樂器的分類與正名》一文中以“鋸琴”為實例,指出弦樂、風樂、擊樂的傳統(tǒng)三大分類法,無論在理論上還是實際應用上都是所有欠缺的。這種分類法使得很多樂器都無類可歸。他對H-S分類法充分肯定的同時,認為在涉及到“管弦樂隊”的實際應用時,仍將保留弦樂、管樂、擊樂的傳統(tǒng)稱謂,并推薦以“擊樂”取代“打擊樂”。
王曉俊在《中國民族吹管樂器分類問題探討》一文中首先介紹了三種常見的傳統(tǒng)樂器分類方法,即中國的“八音”分類法、歐洲H-S分類法、當代中國民族樂器傳統(tǒng)分類法,進而又對我國民族吹管樂器的分類方法進行了梳理。他認為:“我國民族吹管樂器分類思維,應為一元對立思維模式和交叉分類思想的繼承發(fā)展”。同時,分類方法的產生應該以分類者的目的以及文化環(huán)境作為基礎,并借鑒吸收西方樂器分類方法,取長補短,從而避免人為造成的復雜化。
付曉東在《樂器分類的新思維——元素分類法》一文中,通過對水鳴琴的介紹為例證,論述了通用性的樂器分類法所面臨的困境與挑戰(zhàn),由此引入并詳述了“樂器元素分類法”(斯蒂夫·邁恩2007年)。元素分類法是以發(fā)聲的物質元素為依據對樂器進行分類,在物質范疇上具有很高的囊括度。作者肯定了元素分類法的分類理念,同時指出了此分類法的兩點問題。第一,分類依據的物態(tài)類型是不斷發(fā)展的,這就造成了出現(xiàn)的新的物態(tài)無法涵蓋其中。第二,分類標準的統(tǒng)一性,如電鳴樂器無法獲得合理分類歸屬。此分類法并沒有引起學者們的共鳴,其科學性和實用性仍然有待實踐的檢驗。
21 世紀以來,眾多音樂學者們將研究視野集中于少數民族地區(qū)樂器分類的研究:
曾安秀在《西雙版納傣族民間管樂器的分類》一文中指出傣族民間管樂器是通過簧的振動發(fā)音,應該作為管樂器的分類原則。以此標準作者將西雙版納傣族的管樂器分為單簧類、雙簧類和無簧類三種,并對三種類別進行了詳細的介紹。
吳華強在《湘西苗族樂器研究》一文中借鑒了吹、拉、彈、打的分類方法,根據湘西苗族樂器不同的演奏方式,將樂器分為吹奏樂器、拉弦樂器、打擊樂器三大類。根據湘西苗族習俗的差異,作者闡述了樂器的不同組合方式和使用場景。
李陽在《海南黎族民間樂器分類規(guī)范化問題的幾點思考》(人民音樂,2016)一文中詳細闡述了海南省少數民族黎族的民間樂器的源流,將現(xiàn)有的黎族樂器整理出55個種類。他借鑒了周宗漢的中國少數民族樂器分類體系的第一級分類(即氣鳴樂器綱、體鳴樂器綱、膜鳴樂器綱、弦鳴樂器綱),從第二級開始進行了修改和調整,但此分類法存在子項標準不統(tǒng)一的問題。
王婷的《云南地區(qū)彈撥樂器分類研究》一文中指出以往學界進行樂器分類是更多的考慮物理層面,而忽視了樂器的文化屬性。對于云南地區(qū)彈撥樂器的分類問題,她采用了功能和色彩的理念,這是作曲、和聲專業(yè)領域的提法。將彈撥樂器分為功能性彈撥樂器、色彩性彈撥樂器。此分類方法是以云南地區(qū)文化屬性為出發(fā)點,這里的色彩性樂器以合奏形式出現(xiàn)居多,鮮有獨立性且文化功能屬性較弱,在群體性活動中不起主要作用。而功能性樂器范疇超過樂器本身的物屬性,常與民俗活動、族群儀式緊密結合,起到不可替代的作用。這種以樂器是否具有獨立性為標準,是一種宏觀的分類理念,其分類標準實難統(tǒng)一。
張柏銘的《中西樂器分類法之比較》分析了H-S分類法以及我國傳統(tǒng)樂器分類法的優(yōu)勢和特色,認為H-S 分類法是最科學的樂器分類方法,在世界上被廣泛認可,具有很強的科學性與邏輯性;而中國傳統(tǒng)樂器分類法具有民族性、人的主體性和實用性特征。作者指出中西方兩種不同的分類理念各具特色和優(yōu)勢,可根據不同的需要加以選用。
楊民康在《中西樂器和音樂分類法的多維關系比較研究》一文中認為,宏觀分類法和微觀分類法這兩種基本的分類觀念是西方所采用的樂器分類方法的基礎。而其它非西方和中國的樂器分類法,具有明顯的交叉思維特征。諸如“物質的和文化的”“局內的(insiders)”和“局外的(outsid—ers)”“主位的(emic)”和“客位的(etic)”等交叉分類思維側面,對上述“宏觀—微觀”分類體系予以補充。
張永明的《樂器分類法的比較》介紹了中國、印度、阿拉伯、歐洲幾種傳統(tǒng)分類方法,指出隨著器樂的不斷發(fā)展,傳統(tǒng)樂器分類方法存在一定的缺陷,需要不斷的完善和改進。與傳統(tǒng)分類法比較而言,現(xiàn)代分類法歸類相對合理,具有較強的包容性,是一種科學的分類方法。
上述國內對于樂器分類法的研究成果,盡管其中不乏優(yōu)秀之作,但仍能看出中國樂器分類體系研究依舊是我國音樂學界較為薄弱的環(huán)節(jié)。隨著科技的發(fā)展,眾多數字樂器、新型樂器出現(xiàn)在大眾的視野中,無疑會對中國樂器的分類方法帶來更多的挑戰(zhàn),需要學者們不斷地進行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