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新杰

摘 要：“好好兒+VP”是現(xiàn)代漢語口語中一種常見的表達格式，該格式在語用中衍生出規(guī)勸義和強調(diào)義，并在不同的語境中表現(xiàn)出多種感情色彩，在部分語境中傳達了反預期信息?？傮w來看，“好好兒+VP”構式具有三重意義：（1）對VP動作行為的強調(diào)；（2）對聽話人的勸誡、勉勵；（3）要求聽話人認真、努力地完成VP所表示動作行為。能夠充當“好好兒+VP”構式變項成分的動詞必須具備[+可控][+述人][+延續(xù)][+正向積極]的語義特征，才可與構式語義和諧?！昂煤脙?VP”具有很強的主觀性，主觀性也是“好好兒+VP”構式固化的根本原因，語法化、詞匯化是該構式固化的重要機理。

關鍵詞：構式；好好兒+VP；詞項壓制；語法化；語用功能

中圖分類號：H146.3? ? ? ? ?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 ? ? ? ? ? ? ? ? 文章編號：1001-4225（2023）06-0053-07

引? 言

在現(xiàn)代漢語中有一種“好好兒+VP”表達式。例如：

（1）好好兒工作，有啥事兒下班再說。

（2）好好兒干！小王。

（3）好好兒讀書，你將來可要混得有出息點兒。

“好好兒+VP”這類表達式是現(xiàn)代漢語口語中一個廣泛使用的語言表達格式，擁有較高的使用頻率。該格式語義指向后面的“VP”，“VP”代表動詞或類似動詞的短語。以往的研究未關注“好好兒+VP”這一構式。本文擬運用構式語法和語法化的相關理論，探討“好好兒+VP”表達式的構式義，討論“好好兒+VP”表達式的在具體語言情境中的構式體義，分析該構式對詞語的壓制，“好好兒+VP”構式的典型特征及其固化機制與動因等問題。

一、“好好兒+VP”的意義及其構式鑒定

（一）“好好兒+VP”的多重意義

我們認為，該表達式的意義由三部分組成：

1. 表示強調(diào)義，典型情況是“好好兒+VP”的重要性高于“VP”

“好好兒+VP”構式整體是一個狀中結構，“好好兒”作狀語，語義指向VP，突顯VP這一行為動作的重要性，認為只有做到VP所表示的行為動作，才能獲得某種積極結果。例如：

（4）好好兒記筆記，以防遺忘。

（5）別吵到別人，好好兒看電影。

2. 表示對聽話人的勸誡、勉勵

“好好兒+VP”是一個祈使句，傳達要求聽話人做VP所表示的動作行為，或維持VP所表示的狀態(tài)的語義信息，往往帶有說話人強烈的主觀感情，一般用來表示說話人對聽話人的勉勵或勸誡。請看如下例句：

（6）別浪費時間，好好兒珍惜你剩下的時光。

（7）好好把握這次機會，這是你人生中一次重大的轉折。

（8）出門在外，好好兒照顧自己。

上述例句（6）（7）（8）中，“好好兒”作狀語，分別修飾“珍惜你人生中剩下的時光”“把握這次機會”“照顧自己”，表達了說話人對聽話人的關切和勉勵，用“好好兒”拉近雙方的心理距離，表達自己對聽話人的勸誡和勉勵，具有很強的主觀性。

3. 要求聽話人認真、努力地完成VP所表示動作行為

“好好兒+VP”的語義內(nèi)容是要求聽話人認真、努力地完成VP所表示的行為動作，以獲取某些積極性結果或防止某些消極后果的發(fā)生。例如：

（9）好好兒上課，爭取取得好名次。

（10）好好兒吃飯，小心噎著。

值得注意的是，上述例句中的“好好兒”在句中做狀語，是副詞，其語義分別是“努力”、“認真”、“踏實”的意思。但“好好兒”是表“努力”、“認真”的意思嗎？“好好兒”一詞在《現(xiàn)代漢語詞典》（第5版）里的解釋為：①形容詞，狀態(tài)詞。形容情況正常；完好。如：上午還好好兒的，下午怎么出故障了？②副詞；盡力地；盡情地；耐心地。如：大家再好好兒想一想。

也就是說，《現(xiàn)代漢語詞典》把“好好兒”解釋為“完好”“盡力地”“耐心地”。但以上幾種都不能解釋構式“好好兒+VP”中的“好好兒”一詞。眾多語言事實表明“好好兒+VP”構式中的“好好兒”意思為“努力”“認真”。這與《現(xiàn)代漢語詞典》中的意思并不相同。試比較：

（11）? a：好好兒上班，你的晉升空間很大。

*b：盡力地上班，你的晉升空間很大。

*c：耐心地上班，你的晉升空間很大。

上述例（11）中，b、c兩個例句語義不通，表明將“好好兒”解釋為“盡力地”“耐心地”欠妥。

（二）“好好兒+VP”的構式鑒定

Goldberg這樣界定構式的定義：“當且僅當C是一個形式——意義的結合體＜Fi，Si＞，且形式Fi或意義Si的某些方面不能從C的構成成分或其他已有構式中得到完全預測時，C是一個構式?！盵1]

“好好兒+VP”格式表示對VP這種行為動作或性質(zhì)狀態(tài)的強調(diào)和對聽話人的勸誡?！昂煤脙?VP”作為構式的理由是：“好好兒+VP”作為一個形式——意義的結合體，是一個獨立存在的語言表達單位，表達的語義是對聽話人的勸誡，是對VP所表示的動作行為的強調(diào)。如例（11）a中的“好好兒上班”是說話人對聽話人的勸誡，也是對“上班”這一行為動作的強調(diào)，是陳述，而不是單純的狀中短語所表達的修飾義。顯然，該意義是無法從“好好兒+VP”的形式組合自然推導出來的，具有不可預測性[2]。

從顯性形式上看，“好好兒”是該構式中不可變的、固定的定項成分，“VP”則是構式中可變的、可替換的變項成分，“好好兒+VP”整體相當于一個半固定的表達格式。目前較為普遍接受的觀點是，一個構式應該是一個“≥2的象征單位”，即結構上至少由兩個成分組成?！昂煤?VP”是由副詞“好好兒”加上動詞或動詞詞組構成，是一個“≥2的象征單位”[3]。

根據(jù)上文論述，“好好兒+VP”格式在語義和語用功能上具有不可預測性。據(jù)此，可以說“好好兒+VP”格式是一種構式。

二、作為構式的“好好兒+VP”

（一）VP成分的多樣性

“好好兒+VP”構式由“好好兒”以及“VP”構成，VP為變項成分，在形式上表現(xiàn)出多樣性。

第一，VP為單音節(jié)動詞或雙音節(jié)動詞，如：

（12）好好兒干，下個月爭取拿個業(yè)績第一。

（13）老師講的知識點很重要，好好兒學。

（14）好好兒努力，明年換輛新車。

第二，VP為動詞詞組，如：

（15）我去上班了，好好兒看孩子。

（16）年終考核將近，好好兒完成各項任務。

第三，VP為動詞性小句

（17）好好兒反省一下你在這項工作中的失誤。

（18）好好兒想想再做決定。

（二）構式義對動詞“V”的選擇與壓制

能夠進入“好好兒+VP”構式的動詞是有限的，“只有動詞的語義特征與“好好兒+VP”構式的構式義相一致，才能夠進入該構式”[4]。先看以下例句：

好好兒唱，不許直著嗓子嚷。

（19）結婚是大事兒，好好兒考慮考慮吧。

（20）你是個有本事的人，好好兒干，老板準會提拔你！

（21）好好兒安排一下會場吧，領導等會兒就到了。

（22）好好兒勸勸他，說不準他就回心轉意了呢？

（23）您先在這兒好好兒坐會兒，我去看看那邊有什么事兒。

（24）趁著今天有時間，好好兒把國慶假期的旅游計劃一下。

（25）忙了那么久，好好兒休息幾天吧。

上述例句中，“好好兒”修飾的動詞分別為“唱”“考慮考慮”“干”“安排”“勸勸”“坐”“計劃”“休息”。通過對上述例句的考察，我們發(fā)現(xiàn)能進入“好好兒+VP”構式的動詞主要是可持續(xù)性的自主動詞。因為“好好兒+VP”構式表達說話人對聽話人的勸誡和勉勵，反映了說話人的主觀情態(tài)，只有自主動詞才能夠更好地跟主觀性相匹配，跟“好好兒+VP”的整體構式義相一致。另外，“好好兒+VP”結構產(chǎn)生的結果一般是對聽話人有利的，取得該結果需要聽話人的持續(xù)性努力。因此，變項成分V須是持續(xù)性動詞。

“好好兒+VP”構式表達的語義是說話人勸誡或勉勵聽話人認真做某事。該構式義對變項成分VP產(chǎn)生了進一步選擇：進入構式的變項成分“VP”要同時具備[+述人][+自主][+延續(xù)]與[+正向積極]的語義特征。所謂述人動詞指的是可以用來表示人類行為、動作的詞語，如“讀書、吃飯、跑步”等。此類動詞都是人類專有的動作行為，同時，從邏輯事理上來說，對他人的勸誡結果一般是正向的，積極的，因此，這些動詞本身還必須含有正向積極義，具有[+正向積極]的語義特征才能夠進入“好好兒+VP結構”。這些動詞都能夠單獨構成感嘆句。這樣的[+述人][+自主][+正向積極]的動詞還有很多，如“學習、賺錢、看書”等。但這些動詞單獨用于表感嘆時，如果缺乏具體的語言情景的標示，既可以是聽話人的動作行為，也可以是說話人的動作行為，不含有勸誡義。值得注意的是，如果表示對聽話人的勸誡，要聽話人認真做某事，要加上“好好兒”。

還有很多表示[+述人][+自主][+延續(xù)]的動詞，一般是中性的，無所謂的褒貶，但具有獲益性，同樣可以進入到“好好兒+VP”結構中，如“踢球、吃飯、睡覺、上課、工作”等。其獲益性結果不是立刻顯現(xiàn)出來的，而是過一段時間顯現(xiàn)出來的。例如：

（26）好好兒學習，爭取下次考試考個好成績。

（27）好好兒睡覺，要不明天上課沒精神。

（28）你要好好兒上班，家里的一家老小都指望著你的那點兒工資呢。

綜上所述，能夠進入“好好兒+VP”構式的動詞都是自主的表示行為動作的延續(xù)性動詞。同時，由于“好好兒+VP”構式義為“說話人勸誡或勉勵聽話人認真、努力做好VP這一行為動作”，因此這些動詞都只能是述人的動詞，且具有正向積極的語義特征。部分自主的延續(xù)性述人動詞，雖然沒有正向積極義，但具有獲益性語義特征，也能進入該構式，充當該構式的變項成分。

（三）“好好兒+VP”的語篇格式

在言語交際中，“好好兒+VP”構式作為一個獨立的語言表達單位，一般單獨出現(xiàn)，也可以后面接續(xù)順承“好好+VP”動作的結果，進而突顯說話人對聽話人的勸誡與“VP”所表示的動作行為的重要性。

因此，“好好兒+VP”的典型語篇格式是：

第一，好好兒+VP。

第二，好好兒+VP，+順承性結果。

請看下面例句：

（29）好好兒干活兒。

（30）你要好好兒向關師傅學習，學會一技之長。

（31）在家好好兒養(yǎng)病，把病養(yǎng)好了再忙工作的事。

但是，有時說話人也可能為了表現(xiàn)對聽話人的強烈規(guī)勸，而在“好好兒+VP”后加上不進行VP這樣行為動作而產(chǎn)生的消極性結果，從反面說明VP這一行為動作的重要性，或接續(xù)必須進行VP這一行為動作的原因，以強調(diào)VP這一行為動作的重要性。這就形成非典型的語篇格式：

第一，好好兒+VP，+原因。

第二，好好兒+VP，+否定性消極結果。

例如：

（32）好好吃飯，小心噎著！

（33）你要好好攢錢，要不將來可買不起房。

（34）早知道我就好好兒學專業(yè)課了，要不現(xiàn)在也不會幫不上一點兒忙。

（四）“好好兒+VP”構式的時體特征

“好好兒+VP”構式表示一種勸誡性或勉勵性的動作行為，蘊涵時間性?！捌鋾r間性的句法表現(xiàn)便是時體標記”[5]。通過對語料的觀察分析，我們發(fā)現(xiàn)，“好好兒+VP”構式基本不能帶有體標記，顯性表現(xiàn)為不能帶體標記“了”“著”和“過”。如下例：

（35）a：這個招標項目對公司的進一步發(fā)展有重要影響，好好兒想想該怎樣奪標。

b. *這個招標項目對公司的進一步發(fā)展有重要影響，好好兒想想該怎樣奪標了。

c. *這個招標項目對公司的進一步發(fā)展有重要影響，好好兒想想該怎樣奪標著。

d. *這個招標項目對公司的進一步發(fā)展有重要影響，好好兒想想該怎樣奪標過。

上述例句中，例（35）a未加任何體標記，符合語法規(guī)范；而帶有體標記的b、c、d句，均不符合語法規(guī)范。這是因為“好好兒+VP”呈現(xiàn)的是說話人勸誡或勉勵聽話人認真、努力做“VP”所表示的行為動作，整體相當于一個事態(tài)句，而不是事件句。因此，在時間范疇內(nèi)具有泛時性，缺乏明顯的時間特征。

從句法形式的角度看，“好好兒+VP”構式是祈使句，而祈使句一般都不能帶時體標記，這是由其表示的動作行為的未然性決定的，動作行為的未然性特征在時間范疇內(nèi)與體標記“了”“著”和“過”是不相容的。

值得注意的是，我們也能看到以下的語料。例如：

（36）別想那些雜七雜八的事兒，好好兒打球兒了！

（37）沒事找事，好好兒上班了！

上述例句（36）（37）中的助詞“了”不是表完成體的體標記“了”，而是語氣詞“了”，后續(xù)能夠再加上語氣詞“哇”，或用“啦”等語氣詞來代替“了”。例如：

a：別想那些雜七雜八的事兒，好好兒打球兒了哇！

b：別想那些雜七雜八的事兒，好好兒打球兒啦！

c：沒事找事，好好兒上班了哇！

d：沒事找事，好好兒上班啦！

三、“好好兒+VP”構式的語法化及其解釋

不同的構式，固化過程有所差異，但主要有主觀化、詞匯化和語法化等幾種常規(guī)路徑。本文討論的“好好兒+VP”構式的固化主要是該構式語法化現(xiàn)象。本文以“好好兒干”為例，列舉了在現(xiàn)代漢語共時層面上互有差異的表達方式[6]，認為下面例句從a到e體現(xiàn)了“好好兒+VP”的語法化過程。

（38）a. 好好兒+VP，不VP就VP。

好好兒干！不干就滾蛋。（語氣很生硬，態(tài)度極不滿）

b. 好好兒+VP，要不（然）/否則就VP。

好好兒干，要不然就走人。（語氣生硬，態(tài)度很不滿）

c. 好好兒+VP，別VP。

好好兒干，別辜負了主任對你的一片心意。（語氣緩和，態(tài)度客觀）

d. 好好兒+VP，將來/以后VP。

好好兒干，以后提拔你當連長。（語氣親切，勸誡義明顯）

e. 好好兒+VP

開會時，領導對小王說：“好好兒干。”（主要表示勸誡義和勉勵義）

利用語言系統(tǒng)中共時平面的語料對比，尋找語言單位形式及意義轉化的連續(xù)統(tǒng)，從而探究構式語法化的進程，這是探討構式語法化的主要路徑之一。

從主觀化的角度來看，“好好兒+VP”構式產(chǎn)生了從“不滿”的感情色彩到表“勸誡、勉勵”義的正向、積極的感情色彩的變化。Langacker認為主觀化的程度高低跟語言編碼形式的多少成反比：主觀化程度越高，觀察對象越是脫離舞臺，在語句中登臺顯現(xiàn)的語言形式就越少。[7]既然“好好兒VP”比“好好VP，要不然VP”的表達形式要少，主觀化程度的提高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四、“好好兒+VP”的構式體義

皇甫素飛指出：“構式應該區(qū)分兩種意義，一種是構式義，一種是構式體義。”[8]構式義是高度抽象概括意義，而構式體義是構式義在具體情境中的不同變體?！昂煤脙?VP”的構式義核心為“勸勉義”，圍繞“勸勉義”在具體的語言情境中又形成了“勉勵義”“督促義”“不滿義”“責備義”四種構式體義，等于“好好兒+VP”構式的意義范疇中涵括了一個包含勉勵義、督促義、不滿義和責備義的集合序列。其中，勉勵義位于該序列的最高節(jié)點，是程度最高的勸勉義；責備義位于該序列的最低節(jié)點，是程度最低的勸勉義。

（一）勉勵義

該構式體義產(chǎn)生的語言情景主要是說話人與聽話人關系較為密切，存在職級、年齡或親屬輩分層面的差異。通常為職級較高、年齡較長或家庭輩分較高者對職級相對較低、年齡較小或家庭輩分較低的人的勉勵。如下例：

（39）老板：小王，今天的匯報做得不錯，好好兒干！

小王：謝謝老板，我會盡快把后續(xù)工作落實的。

（40）父親：一個人在外，要好好兒學習，認真工作。

兒子：您放心吧！

（二）督促義

該構式體義產(chǎn)生的語言情景也是說話人與聽話人存在職級、年齡等層面的差異。但與勉勵義出現(xiàn)的情景不同的是，督促義往往有顯性的時間詞來標示時間的緊迫，或后接“好好兒+VP”后的順承性結果。例如：

（41）好好兒打基礎，初中課程才會容易點兒。

（42）好好兒鍛煉身體，一天之計在于晨。

（三）不滿義

該構式義產(chǎn)生的語言情景一般關涉到反預期信息，即說話人原本對聽話人有所預期，但聽話人未做到，或未完成相應的預期。說話人用“好好兒+VP”構式表達自己的不滿。例如：

（43）經(jīng)理：這你怎么聯(lián)系的？好好兒聯(lián)系客戶！業(yè)務員：哎，好的。

（四）責備義

在特殊的語境中，“好好兒+VP”結構也能表達輕微責備義。例如：

（44）好好兒完成任務！你怎么這么不小心呢？

（45）上班時間內(nèi)不準玩手機！好好兒上班！再玩手機就扣你獎金。

上述例（44）（45）中，“好好兒+VP”結構表達了說話人對聽話人的批評責備。值得注意的是，“好好兒+VP”結構在表示說話人不滿和責備的主觀情感時，語言情境中一般都含有說話人的預期信息，因聽話人未做到言者預期的行為動作或未達到言者的預期目標，產(chǎn)生了不滿義和責備義。這兩種構式體義相比較來說，責備義出現(xiàn)的頻率較低。

五、“好好兒+VP”構式的語用功能

（一）個人主觀性的表達

“好好兒+VP”作為一種勸誡性和勉勵性的構式，具有極強的主觀色彩，蘊含明顯的說話人“自我”的表現(xiàn)成分。構式“好好兒+VP”表意的主觀性主要表現(xiàn)在以下三個方面：

第一，說話人的視角

說話人在使用構式“好好兒+VP”對聽話人進行勸誡和勉勵時，僅是從自己的角度出發(fā)，極具主觀性，比如常常使用的“好好兒干”。但由于出現(xiàn)語境和說話人的評價標準的不同，反映出言者不同的主觀視角。比如領導對下級勉勵說：“好好兒干?！边€有老板發(fā)現(xiàn)員工偷懶，帶有責備或警告地說：“好好兒干！”又比如母親對即將去外地工作的孩子親切地說：“好好兒干?！?/p>

第二，說話人的情感

通過對“好好兒+AP”這一結構的分析可知，“好好兒+AP”構式體現(xiàn)了說話人對聽話人的勸誡和勉勵，傾向于讓聽話人積極做VP表達的行為動作，以取得正向、積極的結果。該結構彰顯的是勸誡、勉勵的語用動機，體現(xiàn)了言者的主觀情感。

第三，說話人的認識

“認識”體現(xiàn)了言者對所述命題的主觀評判和主觀傾向?！昂煤脙?VP”構式表示說話人認為VP這種行為動作對聽話人有利或是聽話人的本職所在，以勸誡或勉勵的口吻來傳遞言者對VP動作行為的心理認同。例如：

（46）好好兒念書，將來考個好大學。

（47）你要好好兒研究，為我國航天技術的發(fā)展作貢獻。

上述例（46）（47）中，說話人用“好好兒+VP”結構表達了對聽話人的主觀規(guī)勸和勉勵，要求聽話人認真“念書”和“研究”，具有一定的鼓勵色彩。在例句中，說話人認為“念書”和“研究”是有利于聽話人的，對這兩種動作行為有較強的主觀認同感。

（二）焦點突顯

沈家煊指出：“突顯是知覺心理學的一個基本概念，突顯的事物是容易吸引人注意的事物，是容易識別、處理和記憶的事物?！盵9]說話人通過“好好兒+VP”構式強調(diào)語義焦點“VP”，并圍繞該焦點信息展開交際，發(fā)表并強調(diào)自己的的勸誡態(tài)度。如上述例（46）（47）。說話人針對焦點信息進行論述，對該焦點話題進一步說明、闡釋，聽話人承接說話人的話題內(nèi)容進入下一輪交際，將交際順利進行下去，完成會話這一動態(tài)的交互過程。

（三）保全面子與威脅面子

從上述論證可以看出，“好好兒+VP”構式表達了說話人的多種主觀情態(tài)，因使用語境不同有勸誡、勉勵、責備、不滿等多種主觀情態(tài)。因此，“好好兒+VP”既可用于委婉的勉勵與勸誡，也可用于表強烈的不滿與責備，其在語用中的靈活性完全取決于說話人的主觀態(tài)度。

從情態(tài)表達的角度來看，“好好兒＋VP”最主要的作用是表達說話人的勸誡和勉勵，這與“好好兒”自身的語素義有密切聯(lián)系。從邏輯常理的層面來看，勸誡他人時，說話人希望聽話人做到自己期望的行為動作，語氣一般較為和緩，以削減對聽話人積極面子的威脅，在一定程度上保全對方的面子。在這種情況下，“好好兒+VP”這一構式的表達具有含蓄性特征，它以委婉的形式將說話人的言語意圖曲折地表現(xiàn)出來，表現(xiàn)了自身對聽話人的勸誡和勉勵，顧及了說話人的面子，遵守了禮貌原則。因此，“好好兒＋VP”形式的勸誡性表達是保全聽話人面子的委婉表達。

少數(shù)情況下，“好好兒+VP”結構表達了一種強烈的不滿義和責備義，表現(xiàn)在語表形式上即句末多用感嘆號，語氣強烈。這本身是一種威脅他人面子的行為。常規(guī)情況下，說話人一般使用相對委婉的表達形式去勸誡或勉勵他人，但在某些語言情景中，說話人會刻意使用表強烈不滿義與責備義的構式“好好兒+VP”，將自己與聽話人的觀點態(tài)度等完全對立，分清立場，使他人顏面受損。從這個方面來看，“好好兒＋VP”構式在言語交際中違反了禮貌原則，威脅了聽話人的面子。然而，“好好兒+VP”構式并非對禮貌原則的絕對違背，該構式在表達勸誡和勉勵的情態(tài)義時，遵循了禮貌原則。

結? 語

本文主要討論了“好好兒+VP”的構式結構，該結構對VP有強調(diào)的功能，表達了說話人的勸誡和勉勵。本文將該構式的構式義概括為：“說話人勸誡或勉勵聽話人認真對待VP所表示的行為動作”。進入該構式的動詞一般具有[+可控][+述人][+延續(xù)][+正向積極]的語義特征。該構式的構式義核心為“勸誡義”，圍繞“勸誡義”在具體的語言情境中又形成了“勉勵義”“督促義”“不滿義”“責備義”四種構式體義，具有個人主觀性表達與焦點突顯的語用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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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徐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