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穎
(南京審計大學,江蘇 南京 211815)
博物館作為保管和展示藝術(shù)品和其他重要物品的場所,是保護和傳承人類文明的殿堂,起著傳播和弘揚文化的重要作用。 而博物館中文物的英譯則是中國文化對外傳播中的一個重要媒介,架起與世界溝通的橋梁。
關(guān)于博物館館藏文物的英譯,酈青,胡雪英[1]對浙江省博物館文物展品的英譯進行了研究,指出其存在文字、詞匯、語法、語用等方面存在問題,并提供了參考譯文。 陳君、呂和發(fā)[2]通過對大英博物館等機構(gòu)解說詞的翻譯研究,指出中國傳統(tǒng)文化概念的翻譯可以通過直譯、音譯、意譯、創(chuàng)譯等四種策略來完成。 朱慧芬、劉法公[3]考察了十家博物館里玉器的漢英譯名,指出了四大問題,并從生態(tài)翻譯學的視角提出各個博物館里玉器的翻譯要統(tǒng)一譯名;名與物要對應,不能錯位;譯名要簡潔,不拖沓;譯名在文化含義上要與原名等效。
南京博物院作為中國三大博物館之一,關(guān)于其展品英譯的批判性研究僅有一篇。 劉芳元、程禾[4]對南京博物院的展品英譯狀況進行了考察,指出其存在譯文不全、信息傳遞不完整等一系列問題,并提出摘譯策略。 筆者認為,關(guān)于博物館展品英譯的研究及對其批評缺乏一個統(tǒng)攝的標準,批評過于主觀?;诖?,文章將以翻譯目的論為理論框架,對南京博物院歷史館展品的英譯進行全面考察,以期為文博類公示語的翻譯提供參考。
翻譯目的論的整個理論系統(tǒng)主要由德國功能派語言學家萊斯(Reiss)、弗米爾(Vermeer)、霍茨-曼塔里(Holz-Manttari)和諾德(Nord)于二十世紀八九十年代創(chuàng)立并完善的。
萊斯[5]認為語言主要具有三種不同的功能,這分別對應三種不同的文本類型:信息功能文本、表情功能文本和操作性功能文本。 信息功能文本給讀者傳遞真實世界中的事物和現(xiàn)象,該類文本包括新聞、說明書、論文、報告以及人文社會科學、自然學科和其他技術(shù)領(lǐng)域的所有文獻等。 文章涉及的博物館展品解說就屬于信息功能文本。 而在表情功能文本里,信息的作用被弱化,占主導地位的是審美因素,作者風格起到了更加重要的作用,該類文本主要指文學作品,比如小說、散文、詩歌等文本。 操作性功能文本目的在于說服或者呼吁文本的讀者或“接受者”按某一種方式行事,旨在感染聽者,打動讀者,該類文本主要指廣告、演說等文本。 萊斯認為,翻譯中絕對對等是不存在的,因此應該更多地關(guān)注目標文本的功能特征。
功能語言學家指出,滿足功能是評判翻譯重要的標準。 原文和譯文之間的關(guān)系由翻譯的目的(purpose or skopos)決定。 萊斯和弗米爾[6]認為,翻譯是一種交際行為,而交際行為所要達到的目的決定了整個翻譯過程,即目的決定手段。 盡管翻譯必須遵循原文,但在某些情況下,它也可以偏離原文,以獲得更好的翻譯表達。 由于原語讀者和目標讀者屬于不同的文化群體,他們對原語信息的理解可能截然不同。 因此,為了讓目標讀者更好地接受原文,譯者可以在翻譯時通過刪減、添加等方式稍微改變原文的表達方式,而不改變原文的基本功能。 基于此,他們提出了翻譯目的論,指出翻譯必須遵循的三大原則:目的性原則、連貫性原則和忠實性原則。
第一,目的性原則(the skopos rule)。 這是目的論中重要的一條原則。 要求翻譯通過各種技巧和手段,最終必須達到原文本所期望達到的目的。 也就是說,在翻譯開始之前,譯者應該首先弄清楚文本的真正意義和目的,這樣他們才能將準確和可接受的翻譯傳達給讀者。 目的性原則要達到的是翻譯文本的交際目的。 在不同的語境中,不同的翻譯應該有不同的交際目的,換句話說,翻譯文本在特定語境中對讀者的交際功能決定了翻譯策略。 讀者有自己的文化知識和理解,因此對翻譯有不同的期望和需求。所以,強調(diào)翻譯的目的原則是至關(guān)重要的。
第二,連貫性原則(the coherence rule)。 連貫規(guī)則是指文本遣詞造句適當合理,目標文本連貫一致,對讀者而言具有可讀性和可理解性。 這意味著翻譯需要合乎他們的知識和文化環(huán)境,也就是說,譯文在目的語文化中有實際意義,譯文讀者能夠讀懂譯文。連貫性原則也被視為目的性原則的補充,就像是架起作者和讀者之間的橋梁,將作者的目的恰當?shù)貍鬟_給讀者。 有了這個規(guī)則,讀者就能很好地理解原文。
第三,忠實性原則(the fidelity rule)。 忠實原則是指譯文應忠實于原文。 要求譯者對文本有足夠的了解,并向讀者傳達準確、忠實的翻譯。 目的論中的忠實性原則與傳統(tǒng)翻譯論中的對等原則不同,它的忠實性是受目的性原則影響的,隨著目的的不同,翻譯也會采取不同的策略。 弗米爾指出,原作只是為目標讀者提供信息。 因此,忠實的程度和譯本表達形式都會受到翻譯目的和譯者理解的影響。
以上三個原則具有等級性。 當它們不可避免地發(fā)生沖突時,優(yōu)先遵循目的性原則,隨后是連貫性原則,最后是忠實性原則。
南京博物院中的展品解說詞屬于信息型文本,其主要功能是傳遞信息,所以其英譯的首要目的是向目標語讀者傳遞基本信息,使其迅速明白原文本主要內(nèi)容。 在這個角度下,南京博物院歷史館中的歷史背景介紹英譯大體做得很好。 它省略了部分需要長篇解釋的,外國友人也可能不感興趣的中國歷史專有名詞和典故,言簡意賅地傳遞了主旨內(nèi)容。但在部分展品英譯以及各處細節(jié)方面,仍有不符合目的論三原則的實例。 下面筆者選擇具有代表性的翻譯失誤進行具體分析。
例1:如意云紋金盤
譯文: Gold plate with the design of S -shaped cloud
顯然,譯者想盡量湊近忠實原則,盡其力將“如意云紋”翻譯成“the design of S-shaped cloud”。 譯者看似巧妙地利用如意云紋的形狀特點避開了翻譯傳統(tǒng)文化的難點,實則此翻譯已經(jīng)背離了目的原則。對目標讀者來說,“S-shaped cloud”的意思就是“S形云”,而這個信息本可以通過觀察文物可以得知?!霸萍y”是“云型紋飾”的意思,是一種吉祥的圖案;而“如意”在古代是撓癢的“搔杖”,呈“S”形,后來因為材質(zhì)珍貴,演變成工藝品。 因為形如靈芝,便承載了驅(qū)邪呈瑞的美好意愿。 所以“如意云紋”傳達的是對生機、靈性的贊美和對祥瑞的祈禱,而這才是展品本身旨在傳遞的信息。 所以“S-shaped cloud”的翻譯沒有達到傳達如意云紋內(nèi)涵的目的,未能起到交際意義,實際上是失敗的翻譯。 筆者將其試譯為“Gold plate with the design of auspicious cloud”。
例2:青銅鼎
譯文:Bronze Ding
該譯文將“鼎”直接音譯為“Ding”。 采用音譯并不能達到告訴目標讀者“這個展品是什么”的目的。 對目標讀者而言,“Ding”本身沒有任何意義,他們只能從文物本身得出這樣的器物可以叫做“Ding”。 但是,這種音譯會誤導目標讀者認為“Ding”也和“缽”(Bo)、“豆”(Dou)、“鬲”(Li)等其他展品一樣,也是炊器。 但青銅鼎主要是用于祭祀,如果也如其他炊器一樣進行音譯,并不能達到有效交際的目的。 筆者建議將其社會和禮儀意義翻譯出來,試譯為“Bronze Ding for Sacrifice”。
例3:青銅獸面紋鐃
譯文:Bronze Nao with animal mask motif
鐃是商代的一種打擊樂器,用于軍隊、祭祀或者宴會上。 同上例的翻譯一樣,該譯文也采取了貌似忠實的音譯“Nao”。 但是,“Nao”對目標讀者而言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該展品就實物而言,完全看不出是樂器,獸面的裝飾使得其看起來更像是盾。 所以用“Nao”來翻譯完全起不到交流的目的。 筆者將其試譯為“Bronze Musical Instrument (Nao) with animal mask motif”。
誠然,文化類的物件確實較難翻譯,筆者認為應以起到交流目的為首要考慮,確保目標讀者明白其意義,其次才是對忠實程度的考量。 博物院也可以邀請專家來進行討論翻譯,或者在翻譯后面作注,補充文化背景或含義。
由于南京博物院內(nèi)解說涉及部分專有名詞,所以使譯文可讀性保持在一定的水準是非常關(guān)鍵的。這方面錯誤類型較多,從文化知識差異的忽略,到語法、打印方面的小錯誤,都可能使目標文本的可讀性降低。 下面筆者將提出常見問題并提出改進意見。
例4:泥制灰陶豆;泥制陶缽
譯文:Clay grey pottery Doul; Clay pottery Bo
這里譯者也是采用音譯的方法。 首先這里“豆”的拼寫就犯了低級的錯誤,應該是“Dou”而不是“Doul”。 就音譯而言,由于本國人可能也分不清楚“豆”“缽”的具體含義,而目標讀者也可以通過展品猜測出它們是食具,所以音譯在傳遞信息方面的缺陷并不大。 但音譯總會使得目標文本的可讀性降低,應盡量避免。 例如,此處豆是指裝副食的淺的容器,類似于今天的盤子,而缽是裝主食的器具,類似于今天的碗。 所以筆者以為將其翻譯成Clay grey pottery plate 和Clay pottery bowl 會更好些,既增強了文本的可讀性,也傳遞了更多的信息。
例5:魏晉風華;
而后,宋、齊、梁、陳均立都建康。
譯文:The Wei-Jin Style;
Nanjing was set as the capital of six successive dynasties: Wu, Eastern Jin, Song, Qi, Liang, and Chen.
忽略目標讀者的文化背景,造成譯文理解困難是另一種常見問題。 作為目標讀者,他們也許能意識到“Wei-Jin”是一段時期,但是如果沒有學習過中國歷史,他們便不可能明白這到底屬于哪一段時期。同樣,目標讀者也并不一定能從六朝中推斷出Song是劉宋而非趙宋。 譯者在這里沒有考慮到目標讀者的文化背景和知識水平,從而給目標讀者造成了理解上的困難。 筆者認為改進方式也很簡單,可以在朝代后加上年代,即將“魏晉風華”翻譯成“Wei-Jin(AD 220-420)Style”,將“宋”翻譯成“Liu Song(AD 420-479)”。 這樣可以讓目標讀者對朝代所在時代有直觀的了解。
另外,南京博物院內(nèi)翻譯還有少數(shù)語法錯誤,筆者就不一一例舉了。
在目的論框架下,忠實性原則雖然讓位于目的性原則和連貫性原則,但是這并不意味著譯文本可以完全脫離原文本。 在不背離前兩個原則的前提下,譯本應該最大限度地忠實于原文。 筆者在調(diào)查中發(fā)現(xiàn)有的展品的譯文并沒有忠實于原文本。
例6:銅行燈
譯文:Bronze Lamp
雖然此展品名為銅行燈,但其實際上并不是燈本身,而是用來放蠟燭的燭臺。 在展品和原文本矛盾時,筆者以為譯文應該依照展品,以防給目標讀者造成誤解。 所以筆者認為應將“銅行燈” 譯為“Bronze Candleholder”。
例7:青花瓷蓋
譯文:Blue and white cover and porcelain fragment
青花瓷是中國瓷器的主流品種之一,是“瓷中瑰寶”。 青花既是一種陶瓷裝飾方式,又是一種陶瓷品類,主要以氧化鈷作呈色劑,在瓷坯上進行圖案紋樣的描繪,施以透明青白釉入窯燒制而成[7]。 該譯文犯了望文生義的錯誤,將其譯成“blue and white cover”,意為青色的蓋子,并不能指代青花瓷蓋,這是不忠于原文本的表現(xiàn)。 青花瓷此處應譯為“blue and white porcelain cover”。
例8:原始青瓷蟠螭紋雙系鼎
譯文:Two-handled proto-porcelain Ding carved with interlaced-hydras design
蟠螭紋是龍紋的前身,是中國古代玉器或銅器常見的紋飾。 “蟠”是纏繞的意思,“螭”是龍王九子之一,是無角的小龍,《說文》中稱其“若龍而黃……無角曰螭”[8],一直被視為瑞獸,象征著升騰、順暢、興隆。 而譯者將“螭”翻譯成“hydras”則違背了忠實性原則。 因為“hydras”是希臘神話里的七頭蛇,是邪惡和禍患的象征。 這樣的譯文會給目標讀者帶來完全不一樣的感受和體驗。 此外,將“蟠”翻譯成“interlaced”也不準確,因為“interlaced”更多是指織物的“交織”,而不是螭之間的纏繞。 筆者建議將其譯為“Two-handled proto-porcelain Ding carved with interwinding Chi dragons”。 雖然“dragon”一詞在英文里也沒有褒義的聯(lián)想,但隨著中國文化的不斷對外輸出,絕大多數(shù)西方讀者還是能夠知曉“龍”在中國的文化含義的。
此外,南京博物院還有部分文物的翻譯違背了忠實性原則,對原文進行刪減或者改寫,是為了目的性原則而做出的犧牲。 比如,“牛郎織女雕紅盤”,譯者就選擇忽略“牛郎織女”,譯成了“Red lacquer plate”;“石辟邪”被譯成“Stone Apotropaic Mythical Beast”。 這些翻譯雖然在內(nèi)容上背離了原文,但由于忠實的字對字的翻譯反而會破壞意境、造成困惑,失去讓目標讀者更好地了解文物這一目的,這也是為了遵守目標性原則的無奈之舉。
文章從目的論視角出發(fā),結(jié)合博物館文本的目的和功能,指出了南京博物館展品英譯中存在的問題。 作為傳播中國文化的重要窗口,博物館內(nèi)英譯的最大目的就是展現(xiàn)和傳遞中國文化,彰顯中國國際形象。 為了確保達到該交際目的,譯者在翻譯中應遵循目的、連貫和忠實法則,靈活采用各種方法和策略,提高翻譯質(zhì)量,讓外國游客更好地了解中國文化,弘揚中國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