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人口長期均衡發(fā)展是國家的重大戰(zhàn)略要求,人口性別結構的均衡則是其關鍵內涵之一。而我國長期以來存在著強烈的男孩偏好,這種傳統觀念是否會因婚姻市場的競爭壓力而發(fā)生改變?本文旨在研究當前性別結構失衡所導致的婚姻擠壓對我國適齡生育主體的生育性別偏好的重塑效應。文章基于婚姻市場供需視角、婚姻擠壓理論和生育成本收益權衡理論,利用全國1%人口抽樣調查數據和中國勞動力動態(tài)調查(CLDS)數據定量分析地區(qū)性別比對個體男孩生育偏好的影響。實證結果表明:城市層面100名女性人口相對應的男性人口每增加10人,個體具有男孩偏好的概率平均下降2.24%,并且這一結果在剔除無生育意愿樣本、替換解釋變量與被解釋變量、控制地區(qū)初始男孩偏好以及使用PSM模型后依舊穩(wěn)健。在機制分析部分,文章首先考察了性別比對個體初婚年齡的影響,發(fā)現無論是在農村還是城市,性別比上升均顯著推遲了男性初婚年齡,而對女性初婚年齡無影響。研究進一步發(fā)現:對于婚姻支付壓力越大、承受婚姻支付能力越低的個體,性別比上升對其男孩偏好的負向影響程度更大且更顯著。這些結果顯示性別比上升增加了男性在婚姻市場的競爭壓力,男性及其家庭需要承擔更高的婚姻支付以提高自身婚配競爭力,從而導致生養(yǎng)男孩的潛在成本上升,并因此抑制了男孩偏好。按照個體和地區(qū)特征進行的異質性分析,表明性別比上升對低年齡段、低受教育程度、已有多個兒子和始終為非農戶口的人群以及西部地區(qū)個體的男孩偏好抑制作用更強。人口性別比存在一種類似生物學的“負反饋調節(jié)機制”,但這種所謂“自然合理”的回歸通常周期長且通過提高婚姻支付來實現,背后隱藏的是年輕人及其家庭對于高額結婚成本的負擔,不僅不利于居民生活幸福感的提升,還會對宏觀經濟產生負面影響,如推高房價、扭曲儲蓄行為、抑制消費、降低生育率等。因而,政府應積極主動采取措施,從源頭上弱化重男輕女的傳統觀念,促進人口性別比回歸正常的區(qū)間。
【關鍵詞】 性別失衡;男孩偏好;婚姻市場競爭;婚姻支付
【中圖分類號】 C924.24 【文獻標志碼】 A doi:10.16405/j.cnki.1004-129X.2024.02.001
【文章編號】 1004-129X(2024)02-0005-18
一、引言
我國長期以來存在著較為強烈的男孩偏好,[1-2]在生育政策、胎兒檢測技術等影響下逐漸積累成為嚴重的性別失衡問題。[3-6]回顧近20年來的人口結構演變歷程,發(fā)現我國人口性別結構正加速失衡。[7]一般來講,現代國家的人口性別比1應略低于100,適婚年齡人口性別比應大致接近1002。[8]而最新公布的第七次人口普查數據顯示我國總人口性別比為105.1,與2010年相比上升0.2個百分點,高于世界人口性別比平均水平(101.7);廣東、海南、西藏等多個地區(qū)人口性別比均高于110;即將步入與剛剛步入適婚年齡的15-19歲和20-24歲人口性別比分別高達118.4和114.6。一些學者基于人口普查數據,研究發(fā)現我國適婚男女性別比從2000年的不足106上升至2012年的超過110。[9]
上述人口性別失衡問題會帶來一系列直接或間接的經濟社會影響。Angrist和Francis分別使用美國和中國臺灣的數據研究發(fā)現人口性別比提高使女性在婚姻市場的議價能力提升,降低了女性勞動市場參與率,[10-11]也有學者使用中國內地的數據進行研究得到相似的結論。[12-13]藍嘉俊等的研究表明性別比失衡會促使男性更努力工作和激發(fā)男性的企業(yè)家精神。[14-15]也有學者聚焦家庭決策與代際影響,研究發(fā)現性別比失衡使女性具有更高的家庭議價能力,從而直接影響家庭消費、子代投資等家庭決策,帶來子女教育和健康改善、家庭儲蓄率上升等。[16-19]Wei和Zhang觀察到中國性別比失衡與儲蓄率的關系,最早基于未婚男性及其家庭的婚配競爭需求引入了“競爭性儲蓄”的概念,從微觀上解釋了人們推遲消費的行為,從宏觀上解釋了中國高儲蓄率的現象。[14]此后,大量學者開始圍繞婚姻市場競爭展開性別失衡的影響研究,使用不同維度與年份的數據實證檢驗發(fā)現性別比失衡會推動房價、[7][20]彩禮[9][21]等婚姻支付的上漲。
然而,性別失衡帶來的影響不止于此。沿著上述性別失衡導致婚配競爭加劇與婚姻支付上漲的研究思路,從邏輯上可以推測性別失衡將會重塑人們傳統的生育性別偏好。Alfano等基于1999年印度數據的研究表明兒女不同的婚姻成本及婚姻市場經濟回報會影響家庭生育決策。[22]蘇冬蔚和廖佳研究發(fā)現房價上漲顯著降低了出生人口性別比,因為房價上漲加重了生育男孩家庭的婚姻成本,改變了父母生育男孩的相對效用預期。[23]靳小怡等基于2009年福建省調查數據的研究發(fā)現收入水平越高二胎生育男孩的可能性越大,即較高經濟收入為選擇生育男孩提供了物質基礎。[24]Bélanger和Linh使用越南的數據進行研究,發(fā)現人口跨區(qū)域流動增加帶來女性的婚姻遷移,使農村地區(qū)性別比上升,導致農村單身男性在婚姻市場上的議價能力降低。[25]上述研究均表明人們的生育性別偏好和生育選擇行為受到婚姻成本和自身經濟條件的影響,而其中婚姻成本的性別差異會因地區(qū)性別比而改變,這些都為本文提供了分析基礎與研究啟示,但這些研究并未針對性地討論性別比失衡與生育性別偏好間的關系。董志強和鐘粵俊最早將地區(qū)性別比與生男偏好直接聯系起來,使用CGSS 2010-2013數據初步研究發(fā)現地區(qū)性別比失衡對生男偏好存在顯著抑制作用,但對于影響機制與異質性的分析有待深入。[26]
綜合上述文獻梳理,現有研究已從多個角度考察了性別比失衡帶來的社會經濟后果,得出了不少具有現實意義的實證結果,如影響家庭內部分配、創(chuàng)業(yè)行為、儲蓄率、房價和彩禮水平等,并對作用機制也進行了一定程度的討論。然而其中鮮有聚焦地區(qū)性別比失衡是否以及如何重塑微觀個體傳統生育偏好,少部分類似研究在機制分析和異質性分析等方面仍有待進一步檢驗。此外,現有文獻中關于男孩生育偏好的研究雖較為豐富,圍繞測度、時空演進等多方面進行了討論,但一方面多使用區(qū)域性數據,缺乏更豐富的全國性數據的支撐,且時間范圍多集中在2005-2013年,較為缺乏時效性;另一方面較多使用實際生育行為作為生育偏好的度量,[23][27-28]缺乏對生育偏好更直接的刻畫,可能造成誤差。
基于此,為了檢驗地區(qū)性別比上升對男孩生育偏好的影響,本文選取2016年中國勞動力動態(tài)調查(CLDS)數據和2015年全國1%人口抽樣調查數據進行定量研究。實證結果顯示:城市層面100名女性人口相對應的男性人口每增加10人,個體具有男孩偏好的概率平均下降2.24%。機制分析發(fā)現地區(qū)性別比上升通過加劇男性婚姻市場競爭壓力推高婚姻支付從而抑制男孩偏好,且該抑制作用存在個體與區(qū)域的異質性。
本文的貢獻在于:以往文獻多從政策設計、文化變遷和社會經濟發(fā)展等方面解釋生育觀念的變化,[29-31]本文則從婚姻市場競爭壓力的角度出發(fā),對地區(qū)性別比影響男孩偏好的機制與異質性進行了探究,有利于增進對我國性別觀念的形成原因以及我國未來的生育偏好變化趨勢的理解;本文還使用個體自我匯報的主觀調查數據,從多個維度對個體生育偏好進行度量,能夠更為直接、全面地反映個體的男孩偏好程度。
本文剩余內容安排如下:第二部分是對地區(qū)性別比失衡影響男孩生育偏好的理論分析及作用機制的討論,并提出研究假說;第三部分是數據來源介紹、變量說明、描述性統計和計量模型設定;第四部分是對基準回歸、穩(wěn)健性檢驗、內生性討論、機制分析等實證結果進行展示和解讀;第五部分是本文結論及相應的政策建議。
二、理論分析及假說
本文基于婚姻市場供需視角、婚姻擠壓理論和生育成本收益理論,探討地區(qū)性別比失衡如何影響微觀個體的男孩生育偏好。
Becker最早提出關于婚姻市場的基本理論框架,[32]認為在自由競爭的婚姻市場上,供需雙方即對婚姻有需求的男女,婚姻支付可以作為婚姻市場兩性資源供需不均衡時的調節(jié)劑,即當女性多于男性時,女性為爭奪男性而支付嫁妝,而當男性多于女性時,彩禮則成為男性爭奪適婚女性的重要競爭手段。人口學家Rao在此基礎上進一步提出了婚姻擠壓理論,認為婚姻市場上新郎或新娘的相對短缺會導致嫁妝或彩禮的上漲。[33]結合上述兩種理論,本文認為人口性別比失衡造成的“男多女少”局面,將導致男性在該婚姻市場上遭受擠壓,婚姻支付作為男性提高自身競爭力和吸引力的重要手段則會azdG0uUl39qK0kUSmZE3ZVr888ZlVFTCzSH+ZLTqdzE=因此而上漲。地區(qū)性別比越失衡,婚姻市場中男性的競爭壓力越大,推動婚姻支付上升,使得男性面臨的婚姻成本不斷提高。
另一方面,自Leibenstein[34]和Becker[32]等學者的人口經濟學經典著作問世之后,家庭生育決策問題就被納入標準的經濟學分析框架。孩子被視為家庭的“耐用消費品”,父母需要支付生育撫養(yǎng)、醫(yī)療教育、陪伴等物質和時間成本,可獲得情感享受、養(yǎng)老保障、延續(xù)后代等收益。在此分析框架下的生育決策理論認為育齡夫婦會基于家庭資源約束進行上述成本收益權衡,形成效用最大化的子女性別及數量生育偏好。對于發(fā)展中國家(地區(qū))大部分資源有限的家庭而言,經濟因素在生育的成本收益權衡中占主導地位。上述生育成本收益權衡理論印證了傳統農業(yè)社會中存在普遍的重男輕女觀念,[35-36]也能夠解釋收入的性別差異會顯著影響女孩存活率和受教育程度等現象。[37]
在父母普遍需要為子女提供婚姻支持的地區(qū),子代婚姻支付被自然地納入生育成本之中,影響著人們的生育成本收益權衡。例如眾多學者關于印度嫁妝制度的研究發(fā)現女孩被認為是家庭的經濟負擔,高昂的嫁妝使得人們更想要兒子而不是女兒。[38-41]中國存在父母為子代提供婚姻支持的傳統,雖然我國《民法典》明確規(guī)定禁止借婚姻索取財物,但婚姻支付習俗仍長期存在。與印度不同的是彩禮相比于嫁妝在我國婚嫁習俗中更為流行,男方家庭給予婚姻支持的現象更為普遍,近些年“丈母娘經濟”“六個口袋助兒買房”“天價彩禮”等社會現象正是中國男性及其家庭面臨高額婚姻支付的現實反映。
本文基于婚姻供需、婚姻擠壓與生育成本收益理論,結合中國父母為子代提供婚姻支持的傳統,將子代婚姻支付納入中國育齡夫婦及家庭的生育成本之中。當婚姻市場供需失衡,即男多女少時,男性及其家庭面臨著更高的競爭壓力和婚姻支付,已經親歷或正在經歷激烈婚配競爭的男性及其家庭,會自然而然地將這種感受轉移給子代。在生育成本包含子代婚姻支付的分析框架下,選擇生養(yǎng)男孩可能意味著為了助其在婚姻市場中贏得競爭,未來需要承擔更高的經濟成本,[42]使個體生育男孩的成本收益結構發(fā)生變化,并最終重塑傳統的男孩生育偏好。需要注意的是囿于信息的不完全和人的有限理性,個體對子代未來婚姻市場競爭激烈程度的預見性通常是有限的,甚至部分文章發(fā)現父母傾向于低估子女結婚時適婚女性的缺少程度。[43]因此,本文認為個體對子代婚姻成本的考量更多是基于其親身參與婚姻競爭的感受,或對當前婚姻市場中男性競爭壓力的觀察而產生的共情及其延續(xù),這與現實中“養(yǎng)兒子一定要買房買車”等所謂廣泛共識也較為相符。
通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以下三個假說:
假說1:地區(qū)性別比失衡對男孩偏好存在抑制作用,即地區(qū)性別比越高,個體的男孩偏好越弱。
假說2:婚姻支付壓力大的地區(qū),地區(qū)性別比上升對個體男孩偏好的抑制作用明顯,反之不明顯。
假說3:承受婚姻支付能力弱的個體,地區(qū)性別比上升對個體男孩偏好的抑制作用明顯,反之不明顯。
三、數據、變量及模型設定
(一)數據來源
本文使用的數據為中山大學社會科學調查中心2016年中國勞動力動態(tài)調查(CLDS)。CLDS是對中國城鄉(xiāng)進行的兩年一次的動態(tài)追蹤調查,以15-64歲的勞動年齡人口為主要調查對象,樣本覆蓋我國29個省、自治區(qū)、直轄市,包含個體、家庭和社區(qū)三個層級,具有較好的代表性。同時,受訪者來自城鎮(zhèn)和農村不同地區(qū),有利于進一步進行異質性分析。在調查內容上,CLDS涵蓋教育、就業(yè)、價值觀等多個方面,其中關于個體生育偏好的問項設置十分豐富,且均為個體的自報問項(self-reported),有利于對男孩生育偏好的主觀感受進行全面準確的刻畫。在抽樣方法上,CLDS采用多階段、多層次與勞動力規(guī)模成比例的概率抽樣方法。計算地區(qū)性別比使用的原始數據來自國家統計局2015年全國1%人口抽樣調查1。機制分析使用的地區(qū)房價數據來自國家信息中心宏觀經濟與房地產數據庫。[44]
(二)變量選取
1. 被解釋變量
本文的被解釋變量為個體的男孩偏好即男孩生育偏好?;贑LDS個人問卷中關于生育偏好的兩個不同問項,本文從不同角度刻畫個體的男孩生育偏好:一是基于“您認為一個家庭通常幾個孩子最理想?幾個男孩幾個女孩?”這一問項,將理想男孩數多于理想女孩數的樣本賦值為1,否則為0,構建“男孩偏好”變量;將理想男孩數大于1的樣本賦值為1,否則為0,從理想男孩數量的角度來度量男孩生育偏好,構建“男孩偏好2”變量用作穩(wěn)健性檢驗;二是基于“您對‘家里生男孩比生女孩好’的說法是否贊成”這一問項,將受訪者的回答歸類為贊同和不贊同并分別賦值1和0,構建“男孩偏好3”變量。需要說明的是構建“男孩偏好3”變量使用的CLDS問卷問項僅詢問了農村受訪者,樣本量相對較少,故“男孩偏好3”也作為男孩偏好的替代變量,在穩(wěn)健性檢驗中使用。
2. 核心解釋變量
本文的核心解釋變量為地區(qū)性別比。由于本文關心的是男孩生育偏好與婚姻市場競爭,參考Dong等人的研究,將性別比年齡段范圍限定在15-49歲,將研究區(qū)域限定在地級市層面。[45]本文之所以選擇15-49歲年齡段來計算地區(qū)性別比,除了考慮適婚年齡范圍,還因為相較于更少參與社會活動、更多處在家庭環(huán)境中的小孩和老年人,該年齡段人群對性別比的現實情況以及婚姻市場競爭壓力的感知更敏感。之所以將地區(qū)定義在地級市層面,除了考慮個體現實生活中的求偶范圍,還因為不同城市的婚姻習俗、婚姻市場競爭情況等有較大差異。
在此基礎上,本文計算城市15-49歲年齡段性別比作為核心解釋變量。同時也計算了0-14歲、5-14歲、10-14歲、20-49歲和15-54歲五個年齡段的各城市性別比和區(qū)分城鄉(xiāng)社區(qū)的15-49歲年齡段性別比,在后文進行穩(wěn)健性檢驗和機制檢驗時使用。
3. 控制變量及其他變量
在回歸分析中,本文還控制了個體、家庭及地區(qū)層面的相關因素。具體而言,本文選取了性別、年齡、婚姻狀況等一系列個體特征及父母受教育程度、家庭收入等一系列家庭特征作為個體及家庭控制變量,選取各地級市人均GDP作為地區(qū)控制變量,具體控制變量及定義見表1。為考察男孩偏好在個體不同人生階段、不同收入水平間的非線性特征,參考現有研究的做法構建年齡和家庭收入的平方項。[46-47]上述個體、家庭層面控制變量分別來自CLDS2016個人及家庭問卷,地級市人均GDP數據和地級市第二產業(yè)占比數據來自中國城市統計年鑒和各地人民政府統計公報,使用當年現價進行計算。穩(wěn)健性檢驗中使用的地區(qū)孔廟數量來自《大明一統志》《大清一統志》以及明清時期的地方志,地區(qū)第二產業(yè)增長率為地級市2000-2015年第二產業(yè)增加值占GDP比重的增長率。
本文機制分析部分還使用了一些其他變量。在婚姻市場競爭壓力方面,本文使用個體婚齡推遲情況作為對地區(qū)婚姻市場競爭壓力的初步反映,計算地區(qū)房價收入比和結婚花費收入比作為婚姻支付壓力的量化指標。其中房價使用2015年全部地級以上城市各市商品房平均銷售價格(元/每平米),結婚花費使用CLDS2016個人問卷中“您初婚的時候,您家總共花了多少錢(元)?”問項并在城市層面進行平均,收入使用各城市2015年家庭年收入均值(元)。承受婚姻支付的能力方面,本文除了使用個人及家庭的年收入對個體承受婚姻支付的能力進行刻畫,還選取了CLDS2016家庭問卷中“您家在別處是否還有其他自有住房?”及“您家里是否有汽車?”問項分別構建二套房和小汽車虛擬變量進行度量。
4. 描述性統計
剔除上述變量中數據缺失嚴重的樣本后與計算所得的地區(qū)性別比進行匹配,最終得到有效數據7 074條。表1給出了各變量具體定義與描述性統計。
圖1為15-49歲性別比的直方圖,從圖上看出其取值范圍為[0.865 7,1.306 6],變異程度較大。圖2繪制了地區(qū)性別比四分位組對應的男孩偏好均值。平均來看,個體所在地區(qū)性別比高的組別其男孩偏好相對更弱,初步驗證了本文的核心假說。在圖2的基礎上,本文分別將樣本按房價收入比和家庭收入分成高低兩組,并計算其對應的平均男孩偏好程度(見圖3和圖4)??梢园l(fā)現在房價收入比較高、家庭收入水平較低的組別中,性別比上升對男孩偏好的抑制作用更加明顯,這可以作為假說2及假說3的初步證據。
(三)模型設定
在上述描述性分析的基礎上,為進一步控制其他因素的影響,從而更好地識別地區(qū)性別比對個體男孩偏好的影響,本文設置如下Logit二值選擇模型:
[lnPijp1-Pijp=α+β?sexrjp+φ?Xijp+λp+εijp]
[Pijp=P(sonpreijp=1|sexrjp,Xijp,λp)]
模型中的[sonpreijp]表示省份[p]、地級市[j]、被訪個體[i]的男孩偏好,取值為1表示具有男孩偏好,取值為0則相反;[sexrjp]表示省份[p]、地級市[j]的性別比;[Xijp]表示由一系列其他可能影響個體男孩偏好的控制變量矩陣,包含個體、家庭和地級市層面的特征;[α]為截距項;[λp]表示省份固定效應;[εijp]為隨機誤差項。地區(qū)性別比的估計系數[β]是本文關心的焦點,若[β]取值為負且通過相關統計意義上的檢驗,則表明地區(qū)性別比上升對個體男孩偏好有抑制作用。
四、實證結果
(一)基準回歸
表2報告了Logit模型的回歸結果,其中第(1)列僅對地區(qū)性別比進行回歸,第(2)列和第(3)列逐步加入個體層面、家庭及地區(qū)層面控制變量,結果顯示地區(qū)性別比對男孩偏好的估計系數均在1%的統計水平上顯著為負,即地區(qū)性別比上升顯著抑制個體的男孩偏好。具體來看,地區(qū)性別比每上升0.1,即地級市層面100名女性人口相對應的男性人口每增加10人,個體具有男孩偏好的概率平均降低2.24%。因此,假說1得到驗證。
(二)穩(wěn)健性檢驗
為進一步驗證結果的可靠性,本文進行了以下穩(wěn)健性分析:
1. 剔除無生育意愿樣本
剔除樣本中理想孩子數為0的個體后重新進行估計,結果匯報至表3第(1)列。估計結果顯示地區(qū)性別比上升對個體男孩偏好仍有顯著抑制作用。與表2第(3)列回歸結果對比發(fā)現剔除無生育意愿樣本后估計所得系數絕對值變大,表明地區(qū)性別比上升對有生育意愿人群的男孩偏好的抑制作用更強烈。
2. 替換解釋變量
其他年齡段性別比對地區(qū)性別比可能也有較好的反映,因此本文調整地區(qū)性別比年齡范圍,使用15-54歲和20-49歲性別比替換15-49歲性別比進行回歸,結果匯報至表3第(2)列和第(3)列。估計結果顯示即使更換不同的解釋變量,地區(qū)性別比對個體男孩偏好仍顯著抑制。與表2第(3)列回歸結果對比發(fā)現20-49歲性別比的估計系數絕對值最大,15-54歲性別比的估計系數最小,可能的解釋是20-49歲性別比與適婚年齡群體重疊范圍最大,其更能直接反映婚姻市場的競爭壓力,一定程度上驗證了本文的假說2。
3. 重新定義被解釋變量
為保證回歸結果的穩(wěn)健性,本文使用多種方式來刻畫男孩偏好:一是基于“您認為一個家庭通常幾個孩子最理想?幾個男孩幾個女孩?”問項,將理想男孩數大于1的樣本賦值為1,否則為0,從理想男孩數量的角度來度量男孩生育偏好,構建“男孩偏好2”變量;二是基于問卷中“您對‘家里生男孩比生女孩好’的說法是否贊成”的問項,將受訪者的回答歸類為贊同和不贊同并對應賦值1和0,構建“男孩偏好3”變量。結果如表3第(4)列和第(5)列所示,結果表明盡管使用不同的被解釋變量進行回歸,地區(qū)性別比與個體男孩偏好仍顯著負相關。
表3 穩(wěn)健性檢驗(Logit)
[ 男孩偏好 男孩偏好2 男孩偏好3 剔除部分樣本 替換自變量 替換因變量 (1) (2) (3) (4) (5) 15-49歲性別比 -0.226*** -0.172*** (0.072) (0.055) 20-49歲性別比 -0.351*** (0.083) 15-54歲性別比 -0.214*** (0.074) 15-49歲農村性別比 -0.621** (0.291) 控制變量 是 是 是 是 是 省份固定效應 是 是 是 是 是 [N] 6 990 7 074 7 074 7 074 3 256 偽[R2] 0.096 8 0.096 2 0.094 0.143 5 0.087 7 ]
注:表格中系數為解釋變量的平均邊際效應;未列示的控制變量包括個體、家庭及地區(qū)層面所有控制變量;第(5)列中“男孩偏好3”變量的樣本僅為農村地區(qū),其對應的性別比為地級市層面的農村地區(qū)性別比。
(三)內生性討論
本文的解釋變量為地級市層面的分年齡段性別比,個體的性別偏好很難對區(qū)域層面的性別比產生影響,且本文使用的是15歲及以上人群的性別比,不可能受到當前個體性別偏好的影響。因而,本文從邏輯上避免了反向因果問題。但本文的估計結果仍可能受到遺漏變量偏差的影響。生育偏好的影響因素復雜多元,包括經濟、社會、文化、制度等許多方面,雖然本文已對個體、家庭和地區(qū)層面的特征進行了盡可能地控制,并且加入了省份固定效應,但仍可能存在同時影響地區(qū)性別比與個體男孩偏好且未被觀測到的因素。[48]本文嘗試引入地區(qū)初始男孩偏好的代理變量并使用PSM模型以緩解上述遺漏變量偏差問題。
1. 控制初始男孩偏好
若一個地區(qū)歷來就存在根深蒂固的重男輕女觀念,則該地區(qū)性別比與個體男孩偏好均會受到影響,即各地區(qū)初始男孩偏好差異可能會影響估計結果。參考現有文獻的做法,本文使用14歲以下群體的性別比作為對某地區(qū)初始男孩偏好的度量,將各城市0-14歲、5-14歲和10-14歲性別比納入基準模型。[26]此外,鑒于我國長期存在的重男輕女、延續(xù)香火等傳統生育觀念來源于儒家思想,且后續(xù)工業(yè)化發(fā)展歷程也會對該地區(qū)原始生育觀念產生影響,因此本文將儒家文化氛圍及工業(yè)化發(fā)展歷程納入模型,具體選取地級市層面的孔廟數量作為儒家文化的度量,將2000-2015年地級市第二產業(yè)增加值占GDP比重的增長率作為工業(yè)化發(fā)展歷程的度量。[23]相關回歸結果如表4所示,地區(qū)性別比上升仍顯著抑制個體的男孩偏好。
2. 使用PSM模型
回歸分析中雖然盡可能地控制了個體、家庭與地區(qū)層面的因素,但仍可能存在一些不可觀測因素的影響,為此,本文使用傾向得分匹配法(PSM)重新估計地區(qū)性別比對個體男孩偏好的影響。將地區(qū)性別比按照中位數分成高低兩組作為分組變量,選取全部控制變量作為協變量,采用一對一匹配、卡尺內4階近鄰匹配和核匹配三種匹配策略估計性別比的平均處理效應(ATT)。三種匹配方法均僅有個別樣本不在共同取值范圍之中,且匹配后所有變量的標準化偏差均低于10%,所有變量的[t]檢驗均不拒絕原假設,通過平衡性檢驗。同時,圖5和圖6為以核匹配為例的匹配前后核密度曲線,可以看出匹配效果較好。表5匯報了上述三種匹配方法的估計結果,可以發(fā)現地區(qū)性別比對個體男孩偏好仍存在顯著的抑制作用。
(四)機制分析
上述分析結果表明地區(qū)性別比上升顯著抑制了個體的男孩偏好,那么其背后的機制是什么?如前文的理論分析部分所述,地區(qū)性別比上升使得該地區(qū)婚姻市場男性競爭壓力增大,男性及其家庭需要承擔更高的婚姻支付來提高自身婚配競爭力,從而導致生養(yǎng)男孩的潛在成本上升,進而改變人們傳統的男孩偏好。為驗證相關假說,本文首先考察了地區(qū)性別比對個體婚齡的影響,并進一步計算房價收入比、結婚花費收入比等變量,從宏觀層面的婚姻支付壓力與微觀個體承受婚姻支付壓力的能力兩個角度進行分析。
1. 個體婚齡
婚齡即初次結婚的年齡。搜尋理論(Search Theory)認為結婚年齡是進入婚姻市場的年齡與在婚姻市場搜尋的時間之和,而不同個體進入婚姻市場的年齡較為穩(wěn)定和一致,故婚齡的差異主要來源于搜尋時間的不同,且經濟狀況是影響男性婚姻搜尋時間的重要原因。[49]基于該分析,婚齡大小能在一定程度上表示婚姻搜尋的難易程度。因此本文將初婚年齡的推遲情況作為對婚姻市場競爭程度和現狀的直觀反映,并將其與地區(qū)15-49歲性別比進行回歸(見表6),其中第(1)、第(2)列和第(3)、第(4)列分別代表農村地區(qū)和城市地區(qū)的男性及女性?;貧w結果顯示不論是在農村還是城市,地區(qū)性別比與男性個體婚齡均表現出顯著的正相關關系;同時,對比分性別的回歸結果發(fā)現性別比上升對農村與城市女性的婚齡并無顯著作用,甚至符號相反,表明性別比失衡帶來的影響具有明顯的性別偏向;上述分析初步驗證了地區(qū)性別比上升會加劇男性婚姻市場競爭壓力的假設。最后,對比分城鄉(xiāng)的回歸結果發(fā)現性別比對男性婚齡的正向影響在城市地區(qū)更強更顯著,可能是因為城市地區(qū)相比農村地區(qū)的婚姻成本更高,如更高的房價所帶來的更高的婚房購置成本等。
2. 婚姻支付壓力
根據已有關于男女婚配的研究,婚姻市場競爭加劇會推動房價、[7][20]彩禮[9][21]等婚姻支付的價格持續(xù)上漲,因此本文構建房價收入比與結婚花費收入比衡量地區(qū)婚姻支付壓力,并按其將樣本劃分為婚姻支付壓力大、小不同組別后進行分組回歸,以檢驗婚姻支付壓力大的地區(qū),個體的男孩偏好是否受到地區(qū)性別比的顯著抑制作用(假說2),結果如表7所示。回歸結果顯示婚姻支付壓力大的組別的估計系數顯著為負,而婚姻支付壓力小的組別則不顯著,假說2得到驗證,即地區(qū)性別比通過婚姻市場作用于個體男孩偏好。
3. 承受婚姻支付壓力的能力
根據上述分析,地區(qū)性別比通過加劇男性面臨的婚姻市場競爭壓力,推高婚姻支付,影響個體男孩偏好。故進一步猜測婚姻支付能力強的個體,地區(qū)性別比對男孩偏好的抑制作用不明顯(假說3)。為驗證該假說,本文一方面按照個人收入、家庭收入分為高低兩組進行分組回歸;另一方面,選取二套房和小汽車作為個人及家庭承受婚姻支付能力的額外度量。所有估計結果匯報至表8。第(1)列至第(4)列結果顯示地區(qū)性別比的估計系數僅在個人收入及家庭收入低的組別中顯著為負,表明個人及家庭經濟水平均能削弱性別比對男孩偏好的抑制作用;第(5)列至第(8)列結果顯示:相比于有二套房和有小汽車,性別比僅在無二套房和無小汽車組別中顯著抑制個體男孩偏好。由此,假說3得到驗證。
(五)異質性分析
考慮地區(qū)性別比對男孩偏好的影響在不同人群和地區(qū)間可能存在差異,同時為了進一步檢驗假說,本文在基準回歸(表2)基礎上結合現有文獻,根據個體及區(qū)域特征劃分為不同的子樣本進行分組回歸,檢驗并分析可能存在的異質性作用。
1. 個體差異
根據受訪者年齡和學歷,本文將樣本劃分為15-45歲和46-52歲1、低學歷和高學歷兩對四組子樣本,結果如表9第(1)列至第(4)列所示。結果顯示地區(qū)性別比對個體男孩偏好的抑制作用在15-45歲人群中更強更顯著,可能是因為高年齡段人群生育機會較少且通常有著更為根深蒂固的傳統性別觀念;也可能是因為低年齡段群體正經歷婚姻市場競爭,有著更加切身的體會。低學歷群體中地區(qū)性別比與個體男孩偏好顯著負相關,高學歷群體中二者無統計意義上的顯著關系,可能是因為學歷高的人群工資回報率更高,個人經濟狀況更好,[50]故承受婚姻支付壓力的能力也更強。
根據受訪者已有孩子情況,本文進一步地將樣本劃分為沒有兒子和有至少一個兒子兩組子樣本進行分組回歸,結果如表9第(5)列和第(6)列所示。結果顯示地區(qū)性別比對沒有兒子的人群的男孩偏好并無影響,可能是已有兒子的人群對婚姻市場情況更為關注、感受更為深刻,同時也受到家庭經濟資源有限等現實因素的約束。
最后,根據受訪者戶口類型,本文將樣本劃分為農業(yè)戶口、農轉非農與始終非農三組子樣本進行分組回歸,結果如表9第(Mk+REQyhfqiP9roFrCn40ob2/kkCdOPRWXCkuAmG74M=7)列至第(9)列所示。結果顯示地區(qū)性別比對男孩偏好的抑制作用僅在始終非農戶口人群中顯著,對之前或現在為農業(yè)戶口的人群并無影響??赡艿慕忉屖牵阂环矫?,農業(yè)戶口人群因傳統文化、生產勞動、農地產權等因素,有更加強烈的男孩偏好;[51-52]另一方面,非農戶口人群可能感知到了更明顯的婚姻市場競爭壓力,這與前文機制分析中城市男性婚齡推遲情況更顯著也是相符的。第(8)列回歸結果表明即使是對于農業(yè)戶口轉為非農戶口的人群,性別比帶來的影響仍不顯著,可能是因為農業(yè)生產生活過程中形成的男孩偏好較為根深蒂固。
2. 區(qū)域差異
地區(qū)性別比對男孩偏好的影響在不同地區(qū)間可能存在差異。為此,本文將樣本按照東、中、西部1劃分成三個子樣本進行分析,分組回歸結果如表10所示。結果顯示性別比對男孩偏好的抑制作用在西部地區(qū)最強最顯著,在東部地區(qū)較為顯著,而在中部地區(qū)不顯著。現有關于婚配競爭壓力的研究表明我國西部地區(qū)適婚男青年面臨的婚配競爭壓力最大,[53]并且西部地區(qū)經濟發(fā)展水平相對落后,承受高額婚姻支付的能力較差,因而性別比對男孩偏好的抑制作用在西部地區(qū)最強。
五、結論與建議
我國長期以來存在著較為強烈的重男輕女觀念,而當性別比失衡帶來男性婚姻市場競爭壓力增大,生育兒子的成本隨之升高,這種傳統生育觀念是否會因此而發(fā)生改變?本文采用2015全國1%人口抽樣調查數據與2016年中國勞動力動態(tài)調查(CLDS)數據,基于婚姻市場供需視角、婚姻擠壓理論和生育成本收益理論,討論了地區(qū)性別比對個體男孩生育偏好的影響。結果顯示:城市層面100名女性人口相對應的男性人口每增加10人,個體具有男孩偏好的概率平均下降2.24%,即地區(qū)性別比上升對個體男孩偏好存在顯著的抑制作用,從而證實了地區(qū)性別比失衡是我國育齡人群男孩偏好改變的重要因素之一。在機制分析部分,本文發(fā)現性別比上升顯著推遲了男性初婚年齡,并且性別比上升僅在高房價收入比和高結婚花費收入比地區(qū)顯著抑制男孩偏好,同時性別比對個人收入或家庭收入較高的個體、有二套房或有小汽車的個體的男孩偏好無顯著影響。這些結果均支持性別比失衡通過加劇男性婚姻市場競爭壓力從而影響生育偏好的假說。最后,本文將樣本按照個體和地區(qū)層面的不同特征劃分為不同的子樣本進行分組回歸和異質性分析,結果發(fā)現性別比上升對男孩偏好的負向影響在低年齡段、低學歷、已有多個兒子、始終非農戶口的人群中和西部地區(qū)的作用更強更顯著。
綜合本文研究結論,人口性別比存在一種類似生物學的“負反饋調節(jié)機制”——男孩生育偏好導致的地區(qū)性別比失衡加劇了婚姻市場競爭,而這又會削弱人們的男孩生育偏好。因而,從長期來看,我國性別比或許能夠自動回歸到一個較為合理的區(qū)間。但這并不意味著地區(qū)性別比失衡不需要關注、重視與治理。相反,這種所謂“自然合理”的回歸是通過扭曲婚姻市場競爭、提高婚配支付來完成的,背后隱藏著的是當代年輕人及其家庭對于高額結婚成本的負擔,不但不利于居民生活幸福感的提升,還會對宏觀經濟運行產生負面影響,如推高房價、扭曲儲蓄行為、抑制消費、降低生育率等。此外,通過婚姻市場競爭壓力的變化實現被動自發(fā)調節(jié)往往周期長、見效慢。綜上所述,政府和社會有必要采取更積極的措施緩解人口的性別結構失衡問題。
因此,本文基于研究發(fā)現和上述討論給出以下建議:一是應重視預防性治理和根源性治理。面對我國人口結構仍嚴重失衡的既定事實,不能完全依賴婚姻市場競爭所產生的被動自發(fā)調節(jié),而應采取前瞻性措施進行積極主動治理,持續(xù)有效遏制出生人口性別比的不斷攀升趨勢,促進未來出生人口及總人口性別均衡。具體而言,政府可以通過定期且廣泛的宣傳教育活動,向公眾傳達性別平等觀念及其重要性,營造性別平等的社會氛圍;同時將性別平等觀念融入社會政策各個方面,如通過教育獎助金、同工同酬等經濟激勵措施,支持女性接受教育并保障女性平等就業(yè),提高女性的經濟地位和自主權;此外,還可建立性別失衡問題的監(jiān)測和評估機制,禁止和懲治性別歧視帶來的違法犯罪行為,如丟棄女嬰、拐賣兒童等。引導整體社會價值觀朝著男女平等的方向轉變,從源頭上弱化重男輕女的傳統觀念,從而實現人口性別比回歸常值。
二是應實施差異化治理。關注到性別失衡問題存在個體及區(qū)域差異的現實,結合不同人群、不同地區(qū)特點進行專項治理,如鼓勵村委會和居委會開展針對性的性別平等宣傳教育活動,提供欠發(fā)達地區(qū)女嬰醫(yī)療衛(wèi)生保障服務,在欠發(fā)達地區(qū)建立相關幫扶機制增強養(yǎng)育女孩的信心等,從而提高性別失衡問題的整體治理效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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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王曉璐]
Does Sex Ratio Imbalance Mitigate Son Preference?
HU Dezhuang1,ZHENG Silan2,HOU Aoxuan3
(1. School of Economics,Zhongnan University of Economics and Law,Wuhan Hubei,430073,China;
2. School of Software & Microelectronics,Peking University,Beijing,102600,China;
3. Business School,University of International Business and Economics,Beijing,100029,China)
Abstract:The long-term balanced development of the population is a major national strategic requirement in China,and the balanced gender structure of the population is one of its key implications. However,there has long been a strong preference for boys in China. Will this traditional concept change due to the competitive pressure in the marriage market? This paper aims to study the reshaping effect of marital squeeze caused by the current sex ratio imbalance on the gender preference of the reproductive population in China. Specifically,based on the perspectives of marriage market supply and demand,marital squeeze theory,and the cost-benefit trade-off theory of fertility,the paper utilizes data from the National 1% Population Sample Survey and the China Labor Dynamics Survey(CLDS) to quantitatively study the impact of regional gender ratios on individual preferences for male offspring. Empirical results show that for every increase of 10 males corresponding to 100 females at the urban level,the probability of individuals having a preference for boys decreases by an average of 2.24%. This result remains robust after excluding samples with no fertility intentions,replacing explanatory and response variables,controlling for initial male preferences in the region,and using the Propensity Score Matching(PSM) model. In the mechanism analysis section,the paper first explores the impact of the sex ratio on individuals’ age at first marriage,discovering that regardless of whether in rural or urban areas,an increase in the sex ratio significantly delays men’s age at first marriage,while having no impact on women’s. Furthermore,the paper uncovers that for individuals facing greater pressure and lower affordability in terms of marriage payments,the negative influence of a rising sex ratio on their preference for boys is more pronounced and significant. These findings suggest that the increased sex ratio heightens men’s competitive pressure in the marriage market,necessitating higher marriage payments for men and their families to enhance their competitiveness,thereby leading to a potential increase in the cost of rearing boys and ultimately suppressing the preference for boys. Heterogeneity analysis,conducted based on individual and regional characteristics,reveals that the inhibitory effect of a rising sex ratio on the preference for male offspring is stronger among individuals in lower age groups,with lower educational attainment,those who have multiple sons,and those who have always been non-agricultural household registrants,as well as individuals in western regions. The results of the paper indicate that there is a biological-like “negative feedback mechanism” in population sex ratios,but this so-called “natural rational” regression cycle is usually long and achieved by increasing marriage payments. Behind this is the burden of high marriage costs on young people and their families,which not only hinders the improvement of residents’ happiness but also has negative effects on the macroeconomy,such as pushing up housing prices,distorting savings behavior,inhibiting consumption,and reducing fertility rates. Therefore,the government should actively take measures to weaken the traditional concept of favoring boys over girls at the source and promote the return of population sex ratios to a normal range.
Key Words:Sex Ratios Imbalance,Son Preference,Marriage Market Competition,Marriage Pay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