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 皓
[摘? 要] 作為新派武俠小說的代表人物,金庸的武俠創(chuàng)作在保留了中國傳統(tǒng)武俠小說的俠義精神的同時,也獨具匠心地加入了老莊道家哲學(xué)的優(yōu)秀傳統(tǒng)精華。本文共分前言、正文、結(jié)語三個部分,前言部分對金庸武俠人物創(chuàng)作與道家文化結(jié)合的概況加以敘述;正文共分三個部分,分別從三個不同方面對金庸人物塑造中融合的道家思想加以剖析;結(jié)語陳述了這種研究的當(dāng)代意義。
[關(guān)鍵詞] 金庸? 武俠人物? 老莊思想? 道家文化
[中圖分類號] I207.4? ? ? [文獻標(biāo)識碼] A? ? ? ?[文章編號] 2097-2881(2024)08-0097-05
作為新派武俠小說的代表人物,金庸在武俠小說的創(chuàng)作之中,融入了相當(dāng)多的中華傳統(tǒng)文化因素。在人物的塑造上,書中的很多人物無論是在性格、行為乃至在一些特定環(huán)境下的人生選擇,都脫離不開老莊哲學(xué)的影子,表現(xiàn)出深刻的道家哲學(xué)智慧。“道”文化與“俠”的精神交相輝映,二者共同建構(gòu)起金庸龐大而又精彩紛呈的武俠世界。
一、大成若缺,質(zhì)樸勝于精巧
混沌未鑿,不通世務(wù)——這是金庸筆下很多主角人物身上所具備的共同特征:從老實淳樸的郭靖、渾渾噩噩的石破天、憨直執(zhí)拗的狄云到優(yōu)柔寡斷的張無忌、忠厚木訥的虛竹、癡氣不改的段譽。與黃蓉、楊過、趙敏這些機巧百端、多謀善斷的人物比起來,這些人明顯是在另一個極端。然而在以俠精神為核心理念的武俠小說中,這些人物卻更能鮮明地體現(xiàn)出俠義道扶危解困、急人所難的內(nèi)在精神品格。如郭靖義守襄陽數(shù)十年,阻擋蒙古鐵蹄南侵,拯救無數(shù)黎民百姓,“俠之大者,為國為民”;張無忌排難解紛,調(diào)解六大派和明教之間的紛爭,兼而以德報怨,多次在與他素有嫌隙的江湖人士如何太沖班淑嫻夫婦、金花婆婆、滅絕師太甚至是玄冥二老等人面臨困境的時候不計前嫌,施以援手;石破天在明知長樂幫居心不善,而自己偏偏能置身事外的時候臨危挺身而出,接下了俠客島賞善罰惡使者的邀宴銅牌。這種俠的精神近于老子所講之“德”。老子在《道德經(jīng)》中有:“含德之厚,比于赤子。蜂蠆虺蛇不螫,攫鳥猛獸不搏?!盵1]郭靖、張無忌、石破天、虛竹等人身上與生俱來的強烈的俠義精神,體現(xiàn)了老子所說的“含德之厚”。心思遲鈍、乏謀少斷并沒有讓他們陷入詭譎的江湖風(fēng)波中,恰恰相反,他們身上的俠義精神(“德”)在黑暗的世界中反而能夠熠熠生輝,使他們揚名立萬,成為馳名當(dāng)世的一代大俠。這是那些心思機敏、多謀善斷但是卻心術(shù)不正、自私自利的楊康、朱長齡、石中玉、慕容復(fù)之流費盡心力想要得到卻偏偏得不到的。究其原因,不過是他們“厚德”,而那些人“失德”。為人處世上的不同,從根本上決定了他們命運上的差異。
金庸筆下另一類人物身上也有另一種近于“道”的品格,體現(xiàn)在與人交往上的謙退無爭上。除了本身就是道家高人的王重陽、馬鈺、張三豐等人外,周伯通,小龍女也是這類人物的重要代表。身處江湖之中,這些人雖然身負絕世武功,但內(nèi)心從來沒有什么稱霸的念頭。道家尤其是老子非常推崇這種謙退無爭的品格。并以“水”作譬喻:“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于道?!痹谌宋飫?chuàng)作的過程中,金庸有意把主角們質(zhì)樸的性格和謙退無爭的為人處世方式結(jié)合在了一起。這些人物往往淡泊名利、與世無爭。老頑童周伯通雖然不是道士,卻深得道家“不爭”之真?zhèn)鳌T凇渡涞裼⑿蹅鳌烽_始前的故事里,王重陽帶著悲天憫人的胸懷,為了息止武林干戈,參與了第一次華山論劍,最終奪得了“天下第一”的名號。而在王重陽仙逝之后,武林中為了爭奪《九陰真經(jīng)》以及“天下第一”的頭銜明爭暗斗,這其中以歐陽鋒為甚。歐陽鋒數(shù)度想要劫奪《九陰真經(jīng)》,并剪除與其爭奪“天下第一”名號的對手,為此曾經(jīng)大鬧王重陽靈堂,用計逼迫老頑童跳海,對洪七公恩將仇報,挾持逼迫郭靖黃蓉,殺掉江南五怪嫁禍黃藥師,最后卻落得唯一的愛子被殺,自己被黃蓉用計逼瘋的下場。而老頑童生性好武,卻從來沒有過爭奪“天下第一”名號的想法,而在第三次華山論劍時,自王重陽死后,將近一百年一直懸而未決的“天下第一”名號卻最終落到了他的頭上?!渡竦駛b侶》中寫道:
各人聽了,都是一怔,說到武力之強,黃藥師、一燈大師都自知尚遜周伯通三分,所以一直不提他的名字,只是和他開開玩笑,想逗他發(fā)起急來,引為一樂。那知道周伯通天真爛漫,胸中更無半點機心,雖然天性好武,卻從無爭雄揚名的念頭,決沒想到自己是否該算五絕之一。
黃藥師笑道:“老頑童啊老頑童,你當(dāng)真了不起,我黃老邪對‘名淡薄,一燈大師視‘名為虛幻,只有你,卻是心中空空蕩蕩,本來便不存‘名之一念,可又比我們高出一籌了。東邪、西狂、南僧、北俠、中頑童五絕之中,以你居首!”[2]
看起來,老頑童的“武功天下第一”是表,胸中無名利之念是里,這正蘊含了道家“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的深刻哲理。歐陽鋒與周伯通,一個奸詐無比,一個毫無機心;一個追名逐利,一個心中本來便沒有“名利”的概念,最后兩個人的結(jié)局卻完全不一樣,這其中的差別在于“爭”與“不爭”之間——周伯通這類人物形象身上,明顯地帶有道家理想人格色彩。
如果說郭靖、張無忌、石破天這類人物犧牲自己的利益去幫助別人是“后其身而身先”的話,那么像周伯通、小龍女這種與人無爭的人物則真正做到了“外其身而身存”。某種意義上說,這些看起來質(zhì)樸甚至有些愚笨的人物其實是“大成若缺”的一種外在表現(xiàn)。以質(zhì)樸勝精巧,這是金庸筆下人物的魅力之一,更是道家文化核心理念中的一個重要部分。
二、任性灑脫,率真而不教條
同樣作為金庸筆下的俠客,令狐沖身上有著迥異于郭靖、張無忌等人的個性。后者恪守著傳統(tǒng)的道德倫理規(guī)范,是儒家文化語境下誕生出來的正統(tǒng)“大俠”。具體到實際行動上表現(xiàn)為深明禮義、一諾千金、忠厚磊落、寬以待人,也就是孔子所說的“恭、寬、信、敏、惠”。他們注重以“仁”的道德準(zhǔn)則去對待他人。在個人命運與國家前途的關(guān)系上,他們更傾向于選擇犧牲自己的利益為國盡忠,為民族命運貢獻一己之力。郭靖、張無忌身上的這種仁義精神是儒家理想人格的典范。相較于郭靖,令狐沖身上則很少能體現(xiàn)出這種仁義的道德風(fēng)范,這一方面是因為《笑傲江湖》這部作品在整體情節(jié)上拋棄了金庸原來小說創(chuàng)作虛實相生,以真實歷史故事為背景的創(chuàng)作手法,轉(zhuǎn)而架空歷史,把武林中的爭霸奪權(quán)作為主要情節(jié)來敘述,這自然而然地就會淡化社會正統(tǒng)倫理規(guī)范在人物性格形成和人物行為評價上所能夠起到的作用;另一方面,令狐沖本身的性格也注定了他不是一個正統(tǒng)的憂心蒼生,以天下興亡為己任的大俠:令狐沖骨子里流淌著的,是一個自由者的血液,他是天生的不羈者,一切規(guī)矩教條、正邪之辯乃至于自身的死生、禍福、榮辱,他全都不放在心上。與郭靖、張無忌、石破天等人的俠義心不同,令狐沖的“外其身”是為了“順其心”,一切全都講求率性而為。事實上,令狐沖很多次在面臨人生重大選擇的時候都把得失、利弊排除在了考量因素之外,他的言行舉止往往是出于一己之心,一時之意。比如在洛陽與綠竹翁和任盈盈學(xué)琴時,他心中對他們既親且慕,反過來大削“金刀王家”之面是因為對他們“心中厭惡”;在五霸崗上與“邪徒”結(jié)交是感念群豪待己真誠;在少林寺中不依托少林寺避難,不學(xué)習(xí)《易筋經(jīng)》來救命是胸中一時豪氣迸發(fā):“大丈夫不能自立于天地之間,靦顏向別派托庇求生,算什么英雄好漢”[3];五岳劍派比劍奪帥故意輸在岳靈珊劍底,是因為還對她心存繾綣,至于四次拒絕加盟日月教,多次解救“正邪”雙方形形色色的人物都是他基于當(dāng)時的心境和內(nèi)心的想法而做出的抉擇。這種看起來多變、在多方之間搖擺不定、隨性而為的人物性格其實正是道家“貴乎自然”宗旨的一種體現(xiàn)。作為一個骨子里率真任性的浪子,在華山派岳不群門下的時候,令狐沖在交友、習(xí)武等方面都要受到岳不群的種種規(guī)制。令狐沖留在華山養(yǎng)傷,岳不群率領(lǐng)門人弟子奔赴嵩山是他們師徒關(guān)系分崩離析的開始,也就是從這時候開始,令狐沖開始掙脫岳不群的束縛,自我人格開始逐漸占據(jù)支配地位。而像令狐沖這種自由人格被壓抑得越久,在自我意識覺醒的階段就會表現(xiàn)得越強烈,表現(xiàn)在他身上,一方面是言行上的極度隨意,甚至于被“正派人士”評價為“荒誕狂妄”,另一方面就是對個體自由的強烈追求。從這兩點意義上來說,令狐沖和莊子有共通之處:莊子“箕踞鼓盆而歌”,超脫生死,視以為自然之理,在世俗人的眼中必然要比令狐沖更為“荒誕”,不免也帶有幾分不近人情的“狂妄”;令狐沖不愿像日月教其他教眾一樣,身為英雄豪杰,卻選擇不入日月教,以男子之身擔(dān)任恒山群尼的掌門人,這也可以說是莊子向往自由、不受楚威王之聘,而寧愿做宋國的“漆園傲吏”的故事在武俠世界的某種投影。
令狐沖在精神境界上沒能像莊子所說的一樣達到“不滯于物”,這和他自身的成長環(huán)境也有一定關(guān)系。因為令狐沖自幼失怙,由岳不群和寧中則將他撫養(yǎng)長大,岳不群在他眼中既是師,又是父,更是華山派的權(quán)威,所以說令狐沖的拘執(zhí)主要在于不管岳不群無論如何對待他,他都始終難以與岳不群實現(xiàn)真正意義上的割裂——這一方面是人的自然天性使然,另一方面也體現(xiàn)了在君父觀念為主導(dǎo)的社會環(huán)境下,人很難徹底擺脫權(quán)威,實現(xiàn)真正意義上的精神自由。
與令狐沖相比,楊過可以稱得上是追求自由、性情率真的典范,他身上帶有更加鮮明的“道”的影子。首先是對自由的追求。自喪母后,楊過一直流落嘉興,雖然經(jīng)常遭受白眼欺辱,但過的卻是毫無拘束的日子,這時候的他是以一個自由者的形象出現(xiàn)的。其后郭靖把他帶到桃花島上,他先受到郭靖所堅信不疑的禮法的規(guī)制,后又受到黃蓉的猜疑和郭芙、武氏兄弟的排擠,不僅肉體受困,精神上也難以實現(xiàn)真正的自由。所以他在海邊閑步,望見大海白浪滔滔的時候心里想的是怎么樣才能夠能“脫此困境”,欣羨海面上白鷗的“來去自在”。后來的終南山重陽宮也壓抑了他的天性,讓他的自然性情得不到舒展。所以后來楊過從全真教出逃,在昏暗不見天日的古墓一住數(shù)年,肉體上的自由被極大地限制了,但他卻并沒有像在桃花島或在全真教一樣表現(xiàn)出疏離、甚至想要叛逃的樣子——這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小龍女和他性情相通,在古墓里楊過可以尋求到過去不曾尋求到的心靈上的自由。楊過在下山尋找小龍女之后,他和小龍女之間的愛情受到世俗禮法的阻撓,從而進一步演化為對禮教與社會傳統(tǒng)倫理規(guī)范的反抗:他公然倒反師門,辱罵原來的師父趙志敬為“臭道士”;冒天下之大不韙,就算死在郭靖掌下也要娶師父小龍女為妻。楊過是一個叛逆者,但他卻不是一個天生的叛逆者,他在成長過程之中表現(xiàn)出來的種種叛逆甚至狂誕的行為來源于環(huán)境、社會以及其他種種外在因素對于他自然本性的壓制,但楊過并沒有屈從于這種壓制之下,反而展現(xiàn)出強烈的反抗精神,最終戰(zhàn)勝了企圖壓制、扼殺他的社會“正統(tǒng)”倫理規(guī)范——這與道家崇尚自然,反對社會規(guī)范對人自然本性的“異化”的思想是相一致的,這也是楊過這個人物形象從出現(xiàn)以來一直被人們稱為“道俠”的重要原因之一。
楊過深具道家文化精神氣質(zhì)的另一方面表現(xiàn)在他擁有至情至性的人格特征,并且這種人格特征一直影響著他并支配著他的行為選擇。對情與性的追求使他實現(xiàn)了對過程中各種復(fù)雜的其他因素的超越,在為人、處世、交友上選擇了真正順從自己的本心和自我意識。表現(xiàn)在楊過身上,就是在與人的交往中,他格外地重視真情,武林中的身份地位、武功的高下強弱甚至是正邪立場派別都在他的考量因素之外。所以他才會在歐陽鋒對他關(guān)心的時候叫他“爸爸”,而同樣關(guān)心他但不會表達的郭靖卻遭到他精神上的疏離;才會從號稱“天下武學(xué)正宗”的全真教中叛逃,轉(zhuǎn)而投入籍籍無名的古墓派門下;才會與對他情致殊殷的程英、陸無雙、公孫綠萼、郭襄等人交好,而對驕恣橫蠻、對他不屑一顧的郭芙避而遠之。楊過的性格特征里,帶有非常明顯的激烈易變的特點,比如只是看見陸無雙、完顏萍一顰一笑之間有一點小龍女的影子,就出手幫她們解除困境;多次幫助郭靖黃蓉,又多次向金輪法王倒戈;心心念念要報斷臂之仇,到了郭芙落單的時候卻不忍下手。然而,這種激烈易變的性格背后,隱藏不住楊過與生俱來的一副俠義心腸。在大勝關(guān)、襄陽城、江湖人物的傳說里,都有著楊過仗義扶危濟困的影子——這種俠義行為并非基于傳統(tǒng)俠義倫理帶給楊過的使命感、責(zé)任感,而是來源于楊過天生的正義感,看起來離群索居的他其實就像莊子一樣“眼極冷,心腸極熱”。正是因為楊過具有這種天然本性,能夠在自我人格中生發(fā)出正義精神來,才能使他在契合“俠義”之道的同時不失“道”之自然本色。
三、“上德不德”的小人物
金庸的小說所塑造的主人公雖然各有其特點,但大多數(shù)還是武功高強、俠義正派的形象,唯獨韋小寶是個例外。作為特定環(huán)境培養(yǎng)出來的主人公,韋小寶身上不可避免地有著市井小人物身上所共有的形形色色的缺點,比如狡猾、虛榮、無恥、油嘴滑舌、貪財好色、虛偽奉承等。以韋小寶作為《鹿鼎記》這部武俠小說的主人公,一方面,這是金庸對武俠精神的嚴(yán)肅與崇高的一種消解;從另一方面來看,金庸對韋小寶所代表的一類人的批判之中又深深地藏著對國民性的批判。然而,小人物也并不是一無是處的,就像韋小寶身上也有著自己的閃光點,具體到文本情節(jié)中表現(xiàn)為他對母親的一片孝心和他對朋友們的義氣。韋小寶對于母親的孝,并不符合傳統(tǒng)社會倫理規(guī)范下的“孝道”,事實上,韋小寶“盡孝”的“宏愿”落實到具體想法上就是在揚州開幾家妓院——這種想法大抵是不容于社會的,因為它并不符合傳統(tǒng)意義上“孝”的要求,甚至于比楊過娶師父為妻還要更加驚世駭俗,卻是韋小寶認知語境里最為真實的人物體驗:韋小寶的母親韋春花并不以自己身為妓女為恥,反而以年輕時接過很多客人來作為自己炫耀的資本。生長于這樣的環(huán)境下,韋小寶的價值觀扭曲、背離社會主流是難以避免的。然而,就算韋小寶的價值觀是異態(tài)的、畸形的,但他對母親的一片孝心卻是天生的。而他對于陳近南的依賴與尊崇,也可以看作是父愛缺失之下以師為父的一種表現(xiàn)——這一點和令狐沖有著相似的地方,卻不完全相同。岳不群在令狐沖的成長中充當(dāng)?shù)?,是師父和父親的角色,在生活、學(xué)業(yè)乃至價值觀上都是令狐沖的引領(lǐng)者,而令狐沖也在尊師重道盡孝的特定文化語境里有意識地主動向岳不群靠攏;而韋小寶對于陳近南所表現(xiàn)出來的,是脫離了社會傳統(tǒng)價值觀的語境之下孩子對于父親天生具有的孺慕之情。韋小寶從來不以“孝”標(biāo)榜自己,但無論是對韋春花還是對陳近南,他都盡到了一個合格的孝子對母親、“父親”應(yīng)有的孝道。對朋友的“義”也是如此,他作為康熙一朝重要的政治角色和天地會十大堂主之一,卻對“忠”的概念沒有明確的界定。事實上,在他的心理認知里,并沒有把康熙定位成一個君主,也并沒有把天地會定位成一個需要盡忠以事的組織,在他心里康熙也好,錢老本、玄貞道人、關(guān)夫子等天地會的下屬也好,無一例外的都是韋小寶的朋友。他心里從來就不存在什么派別立場。他心里想的只是能夠“對得起朋友”,自己要盡“忠心”,要講“義氣”,但是他眼里的“忠心”“義氣”,無非是從戲文中看到的“關(guān)云長千里走單騎”“趙子龍單騎救阿斗”,這種“忠心”和“義氣”得到了人們的夸贊,他所想的“義氣”,并不是他心里根深蒂固的信念,而是他拿來粉飾自我精神,是取得自我精神勝利的一種方法。然而“對得起朋友”也是他自然流露出來的精神品格,在這個過程中雖然經(jīng)歷過幾次精神上的困頓與掙扎,卻最終還是對朋友守住了“義氣”。他的這種“孝心”和“義氣”,并沒有很明顯地體現(xiàn)在外在行為上,甚至韋小寶本人內(nèi)心也沒有什么明確的“孝”與“義”的概念,但最終孝與義成了他靈魂深處的終極選擇,這也就是老子所說的“上德不德”。這里的“上德”,是人的自然本性中流露出來的“德”,而不是經(jīng)歷了社會選擇,被社會倫理拘囿的“德”。
四、結(jié)語
作為中華文化的精髓,道家思想以其獨特的哲學(xué)和智慧,影響了一代又一代人。誠然,道家思想中有消極的一面,但其中也有為人處世上的大智慧。事實上,道家的“無為”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無為”,老子講“無為而無不為”,其本質(zhì)還是想要在現(xiàn)實政治中發(fā)光發(fā)熱,做到“有以為”。老莊哲學(xué)不僅是為人處世的生命智慧,更包含著超然的政治智慧。今天人們重拾道家文化傳統(tǒng),并不是不思進取、樂于安逸的表現(xiàn)。相反,如何才能像做到老子所說的那樣“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這就需要身處現(xiàn)代社會的人去思考了。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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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約編輯 劉夢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