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nèi)容摘要:閔福德披荊斬棘,耗時十年有余,終完成金庸小說《鹿鼎記》的英譯并出版。研究發(fā)現(xiàn),閔福德多年來致力于傳播中國文化,他之所以選擇最具中國特色的武俠文學——《鹿鼎記》加以譯介,是為了能給西方讀者呈現(xiàn)“最好的中國”。在翻譯過程中,他秉持文化傳遞和讀者關懷的立場,通過改編文本結構、解構章回標題、直譯武功招式、建構副文本等多樣化翻譯策略,成功跨越語言和文化障礙,實現(xiàn)了《鹿鼎記》的順利“西游”,為中國武俠文學“走出去”并“走進去”做出了重要貢獻。
關鍵詞:閔福德;中國武俠文學;《鹿鼎記》;翻譯目的;翻譯策略
基金項目:國家留學基金委2020年國家公派訪問學者地方合作項目(項目編號:202008330430)、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點項目“翻譯地理學的理論構建及實踐研究”(項目編號:19AYY013)。
作者簡介:徐賽穎,寧波大學外國語學院副教授,碩士生導師,研究方向為翻譯理論與實踐、中國文學外譯。
約翰·閔福德(John Minford)是英國著名漢學家、文學翻譯家,譯筆不輟五十余載,一直致力于將“最好的中國”呈現(xiàn)給西方世界。迄今為止,他翻譯的中國作品多達二十余部,涉及小說、詩歌、散文等多種文體,時間跨度近三千年,包括與漢學家霍克思(David Hawkes)合譯《紅樓夢》,獨立翻譯《聊齋志異》《孫子兵法》《鹿鼎記》《易經(jīng)》《道德經(jīng)》等。在五十余年譯介歷程中,閔福德精益求精、樂此不疲,每部譯作都傾注了幾年甚至十幾年的心血,對中國文化情有獨鐘,對翻譯事業(yè)執(zhí)著熱愛,是其職業(yè)道路上的不竭動力,形塑了深厚的“中國情結”,也詮釋了閔福德自己所說的“我相信我與中文之間的緣分是早已注定的”(朱振武、閔福德 51)。
閔福德多年來致力于譯介和傳播中國文學和典籍的努力及其做出的貢獻已引起學界的較多關注。文獻梳理發(fā)現(xiàn),現(xiàn)有研究主要集中于以下三方面:一是從文本語言層面分析閔福德如何建構中國文化形象(陳剛 43-47;李偉榮 150-162;張磊子 173-178);二是基于語料庫或借助副文本等工具考察他的翻譯風格,進而揭示其翻譯目的(Woesler 41-65;盧靜 20-31;吳侃、李德超 93-106);三是在歷史和文化語境觀照下對其英譯本展開述評(任增強 34-38;付強 133-142)。通過上述梳理,也可發(fā)現(xiàn)學界對閔福德及其譯介中國經(jīng)典文學作品和中華典籍,如《紅樓夢》《聊齋志異》《道德經(jīng)》等展開了較多的研究和分析,但鮮有研究深入探究閔福德英譯《鹿鼎記》的翻譯策略和翻譯理念等。筆者認為,閔福德《鹿鼎記》英譯本雖有經(jīng)年,仍具有重要研究價值,也頗有研究的空間。理由如下:《鹿鼎記》三卷英譯本是閔福德嘔心瀝血、苦心孤詣十余年才翻譯完成,并由牛津大學出版社于1997年、1999年和2002年陸續(xù)出版。一個譯者堅持翻譯一本書這么多年,本身就體現(xiàn)了譯者堅強的毅力、嚴謹?shù)姆g素養(yǎng)和負責任的翻譯態(tài)度,譯本浸濡了譯者多年的翻譯經(jīng)驗,無疑是研究譯者翻譯思想和翻譯策略最好的素材。更難得的是,閔福德的譯介是成功的,當時譯本一經(jīng)問世便受到英美學界的高度評價——《泰晤士報文學副刊》稱該譯本是“世界上最暢銷的圖書之一”(Jin, The First Book 封底);美國新聞周刊評此書是“中國武俠文化與英國巨蟒喜劇藝術的結合”(封底)。據(jù)筆者考察,該譯本歷經(jīng)二次重版,雖有經(jīng)年,但亞馬遜網(wǎng)站上的英語讀者在書評和評級中持續(xù)表達出對譯本的贊賞與肯定。截至2024年1月,在亞馬遜網(wǎng)站上讀者對《鹿鼎記》三卷英譯本的總體評級為4.5星,其中5星評價占比高達73%,所有書評中近85%的讀者給出了正面評價。可以說,閔譯《鹿鼎記》成功實現(xiàn)了中國武俠文學“走出去”,為異域讀者了解“最好的中國”推開了一扇窗。故而,本文以《鹿鼎記》的英譯本為個案,深入文本進行分析,考察閔福德在翻譯過程中所運用的翻譯策略,揭示其翻譯特色,希冀為現(xiàn)當代中國武俠文學的對外譯介提供重要參考。
一、堅持初心:閔譯《鹿鼎記》的翻譯目的
古安維克(Gouanvic 158)曾說,“ 譯者的翻譯行為本質(zhì)上并非有意識的策略選擇,而是在目標語文學場域多年翻譯實踐的結果”;萊斯(Katharina Reiss)和弗米爾(Hans Vermeer)亦進一步指出,翻譯行為由翻譯目的決定,目的決定翻譯策略(Vermeer227)。為此,在考察閔福德《鹿鼎記》的翻譯策略之前,我們先具體分析為什么閔福德選擇如此具有重大挑戰(zhàn)性的中國武俠文學作品進行翻譯,通過深入了解譯者為什么譯,才能深入理解譯者如何譯。
上文已提及,閔福德喜歡中國文化,始終致力于傳播中國優(yōu)秀文學作品和中國文化典籍,其多年翻譯實踐所形成的翻譯慣習促使他知行合一、不斷自發(fā)選擇翻譯優(yōu)秀的中國文學作品,不懈地向西方讀者呈現(xiàn)原汁原味的中國文化,體現(xiàn)了其一貫的翻譯初心。閔福德曾說過,“ 我喜歡中國文學,更喜歡古典文學,我認為它們代表了‘ 最好的中國,具有永恒的價值”(朱振武、閔福德 55)。他還說,“ 能夠?qū)W習中文、翻譯中國文學作品是我人生中的一大幸事”(56)。在結緣《鹿鼎記》之前,閔福德曾譯介過多部經(jīng)典文學作品。在他看來,《紅樓夢》“ 超越了其他任何傳統(tǒng)中國文學作品,捕捉到了中國文化由古至今的精髓”(閔福德 2019);《聊齋志異》是一部偉大的藝術作品,是中國文言小說的巔峰之作(王樹槐、韋雅琪 87);而現(xiàn)當代新詩、散文、小說和戲劇則代表了中國新文學的豐富成就。無疑,多年的漢學研究和翻譯實踐已形塑了閔福德的翻譯慣習,驅(qū)動他不斷挑戰(zhàn)翻譯文化底蘊深厚的中國文學作品。
《鹿鼎記》作為中國武俠小說的經(jīng)典代表,濃墨重彩地渲染中華文明的魅力,淋漓盡致地展現(xiàn)武俠文化的精華。書中的“ 江湖世界深深植根于中國的傳統(tǒng)文化之中。從縱向上看,它形成于中華民族上下五千年的歷史之中;從橫向上看,它存在于中華民族的大好河山之中”( 余近山 2018)。閔福德在序言中提到,“ 金庸是世界上擁有讀者最多的小說家之一,也是中國家喻戶曉的作家?!堵苟τ洝肥瞧渥髌分凶钤溨C且非典型的一部武俠小說,但也無疑是一場中國文化的盛宴”(Jin, The First BookXII)。他亦借評論家之言指出“ 金庸的智慧與幽默基于佛教和道教的哲學內(nèi)核,小丑般滑稽的外表下隱藏著偉大的巧思與構想”(XII)。作為金庸先生的封筆之作,《鹿鼎記》繼承了儒釋道三大學派的思想精髓,代表著作者對于中國歷史、文化和民族價值理念的最新探索與思考。小說中豐富的武俠詞匯和獨特的民族精神使得翻譯舉步維艱,閔福德在翻譯之初就意識到“ 要用英語講述這最具中國特色的武俠故事無疑為一大挑戰(zhàn)”(XIV)。他在導言中強調(diào),“ 之所以選擇翻譯這樣一部難度很大的作品,是希望藉此讓英語讀者了解金庸的武俠世界和中國的武俠文化”(XIV)。
可見,閔福德選擇翻譯《鹿鼎記》的目的還是出于他對中國文化的熱愛,也出于他竭力想給西方讀者呈現(xiàn)中國“ 武俠文化” 的翻譯初衷。閔福德曾說,“‘ 最好的中國是我的座右銘,我想做的事情就是將‘ 最好的中國 展現(xiàn)給整個世界”(朱振武、閔福德 55)。在他看來,《鹿鼎記》就是代表著“ 最好的中國”,因為《鹿鼎記》就像是一個文化長廊,包含了豐富的歷史知識、地理背景、人情風俗,以及詩詞歌賦、琴棋書畫、醫(yī)卜星相、陰陽八卦等,把中國文化美好的一面、詩情畫意的一面表現(xiàn)的酣暢淋漓,為金庸筆下的“江湖”增添了濃厚的人文氣息。為此,他希望能夠盡自己所能,跨越文化和語言的障礙,同西方讀者分享那些最為“中國的”東西,讓世界了解更好的中國。
二、匠心獨運:閔譯《鹿鼎記》的翻譯策略
要跨越文化和語言的障礙,讓西方讀者能夠讀懂《鹿鼎記》所蘊涵的文學價值和承載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元素,真實地再現(xiàn)金庸武俠世界、傳遞中華“俠文化”,對任何譯者來說都是巨大的挑戰(zhàn)。正如香港譯者莫錦萍指出,經(jīng)典武俠小說的獨特之處在于它的“中國性(Chineseness)”,即賦予小說特有風味的文化元素,如中國哲學思想、傳統(tǒng)典故、歷史奇聞、宗教信仰、價值理念等,它是武俠語言本身和武俠文化固有的特性,也是武俠小說英譯難以逾越的障礙(Mok 1-3),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不可譯性”。但閔福德作為翻譯大師,匠心獨運,不落恒蹊,巧妙運用各種翻譯策略,化“不可譯性”為“可譯性”,使西方讀者置身宏大遼闊的武俠世界,體驗博大精深的中國文化,充分展現(xiàn)了其溝通中外的中國武俠文學翻譯思想。
2.1 以簡去繁:傳中國文化之精華
作為英籍漢學家,閔福德既熟諳英語讀者的閱讀習慣,又深知中國文化的精華所在。因此,他敢于打破原文結構,通過重新編排和大量壓縮對原文進行簡化,以傳遞中國武俠文化之精華。
《鹿鼎記》原作共五卷,每卷十回,是典型的長篇小說,這不僅給翻譯帶來了困難也對英語讀者的閱讀耐心提出了較高的要求,為此,閔福德將原著的后四卷壓縮為兩冊,使得譯作最終以三卷本的形式問世。據(jù)閔福德所言,《鹿鼎記》英譯本第二卷的十個章節(jié)囊括了原作二十回的故事情節(jié),他對原作進行了大量壓縮,但重要的故事情節(jié)都盡量保留了下來,在這一點上,他的合作者霍克思尤為擅長(Jin, The Second Book X)。也就是說,閔福德在翻譯過程中刪減了大量他認為對故事情節(jié)發(fā)展、人物形象刻畫影響不大的內(nèi)容,保留了原作最精彩的部分,既避免了譯文的冗長又確保了文化傳遞和讀者關懷,體現(xiàn)了其獨到的翻譯匠心。
2.2 以意克形:解章回標題之錯綜
章回體小說是中國古典長篇小說的主要形式,源于宋元時期的講史話本,章回標題通常蘊含“獨具中國地方性的文化傳統(tǒng)和民俗特色”(陳剛 43),“罕有生花妙筆能夠用英文傳遞文字表象之詩情畫意和文字背后之獨特用典”(43)。閔福德長期研習和傳播中國文學與文化,深知章回標題翻譯之難,故他以意克形,舍棄對仗詩句,采取歸化的翻譯策略消解晦澀難懂的源語文字,以保證譯文的可讀性。
閔福德曾說,“中國的敘事傳統(tǒng)可追溯至一千多年前。在中國,至少從十世紀開始,人們就聚集在茶館、市集和公園里,聽說書人講述英雄話本。‘ 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Jin, The First Book XI)。金庸認為自己就如同宋朝的說書人一般,因而其小說遵循舊時的敘事傳統(tǒng)(XI),采用章回體形式,每個章節(jié)都以結構對仗的詩句為標題概述故事情節(jié)。《鹿鼎記》的章回標題均為兩行七言詩句,蘊含獨特典故和中國文化特色,因而難以通過“ 異化” 傳遞文化信息。身為英籍漢學家的閔福德既熟知英語讀者的閱讀習慣與接受能力,又深刻理解原作章回標題的文化內(nèi)涵,故其“‘ 一反常態(tài),通過跳躍式的、‘ 蒙太奇 式的歸化處理手法,突出重要人物、故事情節(jié),使譯文產(chǎn)生連貫、呼應、懸念、聯(lián)想等藝術效果”(陳剛 43)。以下試舉一例:
【原文】第一回 縱橫鉤黨清流禍 峭茜風期月旦(金庸4)
【譯文】Prologue—in which Three Ming Loyalists discuss the Manchu Persecution the Ming History, the Beggars Guild, and the Triad Secret Society(Jin, The First Book VIV)
閔福德對章節(jié)標題進行了重新編排和歸化處理,以“Prologue” 代替“ 第一回”,藉此將英語讀者引入精彩紛呈的江湖世界。據(jù)金庸先生解釋,這一標題意為:“ 對許多有名的讀書人株連迫害;賢豪風骨之士,當會得到見識高超之人的稱譽”(金庸 36)。由于中英語言和文化的巨大差異,異化翻譯章回名幾乎不可能,故閔福德打破原文對仗結構,跳出字面意義,以短語形式概述章節(jié)內(nèi)容,使英語讀者一目了然,可謂匠心獨運。
2.3 以退為進:傳武俠小說之風情
閔福德的翻譯策略以語言上的歸化為主,這與他的翻譯目的直接相關,他在譯者序中表示,希望“ 能讓西方讀者同中國讀者一樣,在閱讀中享受這部小說所帶來的行云流水般的閱讀體驗”(Jin, The First Book XIV),因此這一策略也可以視為他的翻譯立場。但在《鹿鼎記》的譯文中,我們可以看到他致力于傳播中國文化的翻譯目的常促使他放棄這一立場,以中性、甚至異化的方式闡釋具有異域特色的詞匯,這一現(xiàn)象在武功招式和粗俗語的翻譯中尤為常見。
首先,武功招式作為武俠小說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是中國傳統(tǒng)思想文化的集中體現(xiàn),常常蘊含西方文化中空缺的意象,因而難以通過歸化的方式進行翻譯。鑒于此,閔福德選擇了“ 退”,采用異化的翻譯策略,通過直譯突出招式的形象特征與文化特色,使譯文保留適當?shù)摹?異質(zhì)性”,例如“Buddha of the South Seas”(南海禮佛)、“MercifulGuanyin Stuff”(大慈大悲千葉手)、“Void after Enlightenment”(覺后空空)、“EightTrigrams of the Roving Dragon”(八卦游龍掌)等。據(jù)統(tǒng)計,閔譯《鹿鼎記》中共保留了100 項武功招式,其中77 項采用了異化策略(羅永洲 53)。其次,粗俗語的大量使用是小說《鹿鼎記》的鮮明特點。作為小說的主角,韋小寶從小生于揚州妓院、混跡于市井之中,因此其性格頑劣,是一個典型的市井無賴、小混混的形象,對于各種污言穢語“ 信手拈來”。小說中人物身份背景的定位、情節(jié)的推進、氣氛的調(diào)節(jié),都常有賴于精心構思的粗口和插科打諢。閔福德在翻譯此類具有鮮明特色的詞匯時,主要采取了異化的翻譯策略,通過大量直譯保留原文出現(xiàn)的意象和文化內(nèi)涵,如“rotten turtle”(爛王八)、“turtle-spawn”(賊王八/烏龜王八蛋)、“Hot-piece momma/Hot popping momma”(辣塊媽媽)、“Tamardy”(他媽的)等。
由此可見,閔福德為保留原文意象、傳遞中國文化特質(zhì),在翻譯策略上做出了一定程度的妥協(xié),是譯者的“退”。但是,從跨文化傳播的效果上看,這種“退”其實是一種“進”,“進”而引進中國武俠小說的語言文化特色。正如魯迅先生所說,“一面盡量的輸入,一面盡量的消化、吸收,可用的傳下去了,渣滓就聽他剩落在過去里。所以現(xiàn)在容忍‘多少的不順,倒并不能算‘防守,其實也還是一種‘進攻”(魯迅 392)。閔福德直譯蘊含佛教色彩的武功招式和地方特色的粗俗話語給信奉基督教和不了解中國文化的英語讀者帶來一些閱讀上的“不順”,這種對于“不順”的“容忍”看似是譯者的“退縮”,其實是一種以他山之石攻本土語言文化不足之頑玉的“進攻”,是譯者以退求進的翻譯策略。
2.4 以境搭橋:破異質(zhì)文化之隔閡
“副文本”(paratext)的概念由法國學者熱奈特(Genette 63)提出,主要指“圍繞文本的所有邊緣的或補充性的數(shù)據(jù)”,包括標題、插圖、前言、注釋等內(nèi)副文本以及作者訪談、書評、官方概要等外副文本。副文本具有呈現(xiàn)正文本,使其以圖書的樣式存在,促進圖書的接受和消費,協(xié)調(diào)正文本和讀者之間關系及協(xié)調(diào)文本和語境的功能(耿強 105)。作為學者型譯者,閔福德長期研習和傳播中國文化的翻譯經(jīng)驗促使他精心建構形式多樣的副文本,創(chuàng)建豐富的文化語境,從而打破異質(zhì)文化的隔閡,搭建連通文本與讀者的堅實橋梁,這一策略的使用主要體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設計封面。閔福德曾說,“中國武俠小說英譯既要取悅英語讀者,也要努力呈現(xiàn)中國人想象中的江湖世界”(Minford 6)。為此,《鹿鼎記》英譯本的封面設計無不彰顯閔福德的思想:飽含中國武俠元素的精美彩圖,熱鬧繁華的揚州城里聚集著許多身穿傳統(tǒng)服飾的俠客,他們吹笛、騎馬、打斗……生動展現(xiàn)滿清時期的人文風俗和武俠世界的瀟灑肆意,沖擊著西方讀者的感官視覺,激發(fā)他們的閱讀興趣。
第二,增添序言。譯作在開篇加入了原作者金庸先生專門為該譯本創(chuàng)作的序言,他向英語讀者介紹小說的創(chuàng)作背景、中國的俠客精神并表達對譯者的肯定與感激。在隨后的譯者導言中,閔福德亦指出金庸先生不可替代的文學地位,充分解讀中國武俠小說這一特殊文學體裁,并引用多位評論家對該小說的高度贊揚,揭示其重要的文學價值。他還提到在翻譯過程中,原作者金庸、翻譯家霍克思和編輯瑞秋都提供了大量的意見和幫助,增強了譯本的吸引力,促進了譯作在西方世界的接受與傳播。
第三,補充背景信息。閔福德指出,“西方讀者對金庸的小說知之甚少,他們并不了解小說中的武術、功夫和中國的歷史、文化”(Jin, The First Book XI)。為此,他秉持關懷讀者的翻譯理念,在正文前補充大量背景信息,包括歷史大事記、人名地名列表和術語總表,內(nèi)容多達十七頁。其中,歷史事件按時間先后順序依次列出,幫助讀徐賽穎:漢學家閔福德的翻譯策略探賾——基于《鹿鼎記》英譯本的個案考察者梳理故事發(fā)生的歷史背景;人名、地名及術語按照字母順序羅列,分別對故事中的重要人物、地點和貫穿小說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意象進行詳細闡釋,既有助于讀者理清紛繁復雜的人物關系,深入了解中華文化,又便于隨時查閱和回顧。如:
“KUNGFU”(功夫):這是英語和粵語中對各類武術的總稱。廣義上來說,它指的是鍛煉、修身以及各種形式的技能。(“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瑪戈特· 芳廷和奧托· 克倫佩勒都是功夫大師。”)在中國,格斗術(the fighting arts)被稱為拳術(Arts of the Fist),近來才改為武術(Martial Arts),不同的功夫流派有不同的格斗風格。(XXVII)
閔福德在正文前解釋了“KUNGFU” 的概念,以西方的“ 格斗術” 類比中國的“ 武術”,幫助英語讀者了解中國的“ 俠文化”,進而吸引他們走進新奇的武俠世界,體現(xiàn)其“ 忠實原文,關照讀者” 的良苦用心。
結語
中國武俠小說植根千百年的文化傳統(tǒng),浸潤博大精深的東方哲學和價值擔當,要讓西方讀者懂得中國的“ 江湖” 實屬不易,但閔福德憑借自己豐厚的漢學知識和高超的翻譯技能,成功使《鹿鼎記》順利“ 西游”,為中國“ 俠文化” 的異域傳播做出了重要貢獻?!堵苟τ洝返挠⒆g充分展現(xiàn)了閔福德的翻譯思想和翻譯策略,他秉持文化傳遞和讀者關懷的立場,發(fā)揮譯者主體性,靈活運用各種翻譯方法,成功跨越語言和文化障礙,將中國武俠文化引渡到英語世界,并為中國武俠文學的外譯提供了重要的翻譯方法論。閔福德說,“ 中國文學不僅屬于中國,也屬于世界,屬于整個人類社會。世界上優(yōu)秀中國文學譯作稀缺,還有很多反映了‘ 最好的中國 的文學作品等待著我們?nèi)グl(fā)掘和翻譯”(朱振武、閔福德 56)。未來,我們期望有更多的漢學大師能夠加入譯介和傳播中國經(jīng)典的隊伍,讓中國文化在世界上大放異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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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劉海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