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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兒童早期英語否定轉移習得:基于使用的語言習得理論下的個案研究

2024-07-08 00:00:00戴慧琴文旭
西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 2024年2期
關鍵詞:二語習得

DOI:10.13718/j.cnki.xdsk.2024.02.020文學研究

作者簡介:戴慧琴,西南大學外國語學院,講師。

通訊作者:文旭,西南大學外國語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

基金項目:重慶市高等教育教學改革研究項目“教育數(shù)字化背景下的大學英語自主學習機制與實踐創(chuàng)新”(233073),項目負責人:戴慧琴;中央高?;究蒲袠I(yè)務費專項資金資助項目“中國兒童的英語否定習得研究”(SWU2409501),項目負責人:戴慧琴。

摘" 要:英語否定轉移是中國兒童英語習得的難點之一,目前學界研究成果數(shù)量較少,方法單一,尤其缺乏縱向個案研究,習得效果不理想。對一名隨父母在澳大利亞生活并在當?shù)鼐妥x小學的中國兒童A進行時長13個月的縱向追蹤,建立語料庫分6個階段進行研究。結果顯示,中國兒童的英語否定轉移習得以高頻典型范例為基礎逐漸擴張,兒童二語習得遵循基于高頻典型范例的習得機制。中國兒童在早期英語否定轉移中出現(xiàn)習得錯誤,源于一種“固化、雜糅、連帶固化機制”,在語言習得過程中,頻率會帶來固化效應從而有利于語言的習得,但高頻率的構式也有可能與相關構式產(chǎn)生雜糅并引起習得錯誤,習得錯誤通過連帶固化效應進一步在競爭中占據(jù)優(yōu)勢,最終產(chǎn)生頑固錯誤。中國兒童二語習得,一是要利用高頻典型范例的錨定作用促進兒童語言習得,二是要警惕高頻典型范例與相關構式的雜糅而產(chǎn)生的習得錯誤,三是要對習得錯誤及時干預從而避免連帶固化現(xiàn)象。

關鍵詞:否定轉移;兒童英語習得;二語習得;連帶固化機制;高頻率構式

中圖分類號:G623.3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3-9841(2024)02-0240-14

一、問題提出

當今世界正經(jīng)歷百年未有之大變局,我國正從本土型國家向國際型國家轉變[1-2]。英語作為一門世界通用語,不僅是中國學習國外先進科技和開展國際交流的重要工具,而且也已成為中國向世界傳播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主要渠道,是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提升我國國際話語權的重要途徑。語言習得的關鍵期是嬰幼兒與少兒時期,外語習得也是如此。近年來,在我國很多地方,英語學習已經(jīng)提前到了小學甚至幼兒園,中國兒童已成為一個無法忽視的英語二語習得重要群體。然而,中國兒童的英語習得卻面臨效率較低的問題,陳亞平認為其中一個重要原因是我國的兒童二語習得研究偏少[3]。而有效的語言教育關鍵途徑之一,就是進行兒童真實語言發(fā)展狀況的研究[4]。

徐錦芬[5]對近十年來SSCI應用語言學期刊的文獻分析表明,應用語言學實證研究的抽樣相當不平衡,這些研究大多關注大學生或高中生,對兒童的語言習得研究較少。這些研究對象的分布已不能適應目前我國英語習得低齡化的新趨勢,無法為中國兒童的英語習得提供較好的學術支撐。針對中國兒童群體的英語習得研究數(shù)量少,語料收集嚴重不足。李宇明[6]指出,在兒童語言習得研究領域存在真實語料收集稀缺的問題,跟蹤記錄的語料尤其缺乏。這主要是由于跟蹤記錄真實語言習得語料耗時長、難度大[7]。事實上,中國兒童的早期英語習得還存在諸多尚未解決的問題。兒童在剛開始接觸英語時面臨的困難和問題,正是照看者與老師最關心、最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因此,收集我國兒童的英語習得真實語料,有助于探究我國兒童英語習得規(guī)律,從而提高中國兒童早期英語習得效率、避免習得錯誤,對后續(xù)英語學習具有積極的促進作用。

從語言習得理論角度看,生成語言學的語言習得觀無法解決兒童語言如何向成人語言過渡的問題。針對生成語言學無法解決的問題,以Tomasello為代表的學者們主要基于兒童母語習得領域的實證研究,提出了基于使用的語言習得理論。該理論認同認知語言學與構式語法的基本觀點[8],認為兒童的語言習得是基于使用并以構式學習為中心的,語言習得是一種“自下而上”的過程,從而解決了生成語言學無法解釋的問題。然而,基于使用的語言習得理論對于語言習得錯誤的產(chǎn)生與演變機制研究較少,而了解語言習得錯誤的產(chǎn)生與演變機制,對于解決兒童的二語習得問題、提高習得效率,具有至關重要的作用。因此,在基于使用的語言習得理論基礎上,本文進一步探索中國兒童英語習得錯誤的產(chǎn)生與演變機制,不僅有助于提高中國兒童的英語習得效率,而且有助于完善已有的語言習得理論。

否定是人類語言特有的語法—語義范疇,所有的人類語言都有否定表達[9]。在英語中,否定轉移是一種出現(xiàn)頻率較高的特殊否定類型。否定轉移涉及句法、語義、語用以及認知,被普遍認為是一種復雜的[10]甚至“不清楚的現(xiàn)象”[11]。Li[12]對比了英語與漢語否定,發(fā)現(xiàn)漢語中并不存在明顯的否定轉移傾向,因此否定轉移對中國兒童的英語習得來說是一大難點。否定轉移是指在某些謂詞句中,用主句否定來表示對從句命題的否定[13]143-145。例如,在a(1)中,主句否定(I don’t think)被用來表示對從句命題(she’ll come)的否定:

a.(1) I don’t think she’ll come.

(2) I think she won’t come.

在英語中,人們更偏向于使用否定轉移,而很少使用a(2)這類非否定轉移句。對英語作家的作品分析表明,語言機制較為成熟的人傾向于使用主句否定的形式(否定轉移)來表達從句否定的意義(非否定轉移),并且否定轉移的主句謂語動詞往往是現(xiàn)在時,主語大多為第一人稱。這種對否定轉移的傾向以及否定轉移句中人稱和時態(tài)的特征不僅出現(xiàn)在書面語中,而且在口語中更為常見。Bublitz[14]對London-Lund Corpus語料庫中66個口語語料的分析表明,否定轉移的使用頻率遠高于非否定轉移的使用頻率??梢姺穸ㄞD移是英語使用中的普遍現(xiàn)象。

否定轉移在英語使用中具有極大的普遍性,但中國的英語學習者對英語否定轉移的習得效果并不理想。本文采用縱向個案研究法,收集中國兒童的英語習得真實語料,并自建語料庫,試圖解決以下兩個問題:(1)本個案中的中國兒童英語否定轉移習得情況是什么?(2)本個案中的中國兒童英語否定轉移習得機制特別是習得錯誤的產(chǎn)生與演變機制是什么?本文期望有助于解決中國兒童在英語否定轉移習得中遇到的困難,為中國兒童的二語教育提供學術支撐,而且也為各國兒童二語習得提供有效參考。在理論方面,本研究還可作為一扇窗戶,探究二語習得普遍規(guī)律,特別是語言習得錯誤的產(chǎn)生與演變機制。

二、文獻綜述

在對英語否定轉移的研究中,學者們首先關注的是否定轉移的規(guī)則問題,這是一個有爭議的問題。在對英語否定轉移的規(guī)則描寫中,最具代表性的是Quirk等[11]對英語中允許否定轉移的動詞歸類:觀點(anticipate,be supposed to,believe,calculate,expect,figure,imagine,reckon,suppose,think等)與感知(appear,see,feel as if/feel like,look as if/look like,sound as if/sound like等)。此外,Swan等[15]也指出,這些動詞并不總會引起否定轉移,有時人們?yōu)榱吮磉_驚奇的語氣,也會使用“I thought + negative”的非否定轉移形式來表達驚奇的語氣,例如:“Hello! I thought you weren’t coming.”

除了對英語否定轉移的規(guī)則描寫,不少研究者進一步對否定轉移的語義、語用及產(chǎn)生機制展開了深入研究。Horn[16]提出了否定強度隨否定詞與其邏輯相關成分之間距離的增加而減弱的原則,認為否定轉移是一種基于功能的現(xiàn)象,否定轉移所產(chǎn)生的否定強度的減弱與禮貌原則和“提供選擇”的語用功能有關。徐盛桓[17]基于Quirk等人的否定范圍、否定中心概念,探討了否定轉移的語義及特點。郭杰克[18]分析了賓語從句中量詞對否定轉移的影響。熊學亮[10]提出了語用蹤跡、空詞說、中價說以及否定勢理論,對英語的否定轉移現(xiàn)象進行歸納與解釋。Bublitz[14]從語用學角度引入“認識論情態(tài)”概念,從參與和禮貌角度解釋在英語口語中傾向于使用否定轉移的原因。周雪林[19]認為否定轉移通過擴大否定詞與否定成分之間的距離,降低否定強度,同時通過think等“肯定性”極中央的謂詞以及述題分離達到禮貌目的,從而維護良好的交際關系。張會平等[20]結合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中的人際隱喻理論與認知語法中的象似性原則和圖形背景分隔理論,解釋否定轉移的形成過程。還有學者對隱喻式否定進行了研究,魏在江等[21]提出將“概念隱喻—動態(tài)范疇模型”作為隱喻式否定構式的語義生成機制。上述研究對理解英語否定轉移的產(chǎn)生機制具有借鑒意義和啟示作用。

雖然關于英語否定轉移的研究在上述領域收獲頗豐,但否定轉移的習得研究卻一直未得到充分重視。沈家煊[22]指出,否定句比肯定句的理解難度更大、心理操作步驟更復雜。研究也表明,中國學生的英語否定轉移習得存在各種問題[23],而大部分關于英語否定習得的研究并未涉及否定轉移。作為Roger Brown的英語兒童母語習得研究團隊成員,Klima等[24]對Roger Brown語料庫中3名兒童的英語母語否定習得進行研究,歸納了英語否定母語習得的三個發(fā)展階段,但并未涉及兒童的否定轉移習得。Wode[25]觀察了自己的兒子對德語否定的母語習得過程,提出了母語否定習得的四個普遍發(fā)展階段。此后,Wode[26]又基于他自己4個孩子的英語二語習得數(shù)據(jù),從普遍語法的角度提出了適用于一語和二語的否定習得順序,但仍未考察英語否定轉移的習得問題。于善志[27]對中國學生高考作文中出現(xiàn)的英語否定錯誤進行了歸類,但并未從生成語言學的角度來解釋中國學生的英語否定習得現(xiàn)象。上述研究均未關注英語否定轉移的習得問題。此外,上述研究所采用的生成語言學理論視角認為人類具有與生俱來的普遍語法,而生成語言學卻無法解釋語言習得過程中的一些重要問題,例如從兒童語言到成人語言、從非目的語到接近目的語的過渡問題。

針對生成語言學的不足,有學者嘗試運用基于使用的語言習得理論來研究英語否定的習得問題?;谑褂玫恼Z言習得理論認為,人的大腦中并不存在什么先天的普遍語法,語言是在使用中以一種自下而上的模式習得的。Eskildsen[28]收集了兩名母語為西班牙語的成人習得英語否定的縱向數(shù)據(jù),發(fā)現(xiàn)成人二語習得者的英語否定從反復出現(xiàn)的具體英語否定表達開始,逐漸產(chǎn)生越來越圖式化的英語否定知識。然而,Eskildsen的研究對象為成人,且他的研究也并未涉及對否定轉移習得的考察。

目前僅有極少研究關注英語否定轉移的習得,且研究方法單一,多為橫斷面研究,我們對英語否定轉移習得的了解還非常有限。例如,Liu等[23]基于173名高二學生的翻譯測試與問卷調查數(shù)據(jù),分析了中國英語學習者的英語否定轉移習得情況,發(fā)現(xiàn)不同英語基礎的高中生在英語否定轉移習得方面存在問題。但由于他們的研究基于橫斷面數(shù)據(jù),因此無法探究中國英語習得者的否定轉移習得過程,也無法分析其否定轉移習得錯誤的產(chǎn)生機制。Dai等[29]對中國兒童進行了縱向個案研究,分析其早期英語否定轉移的話語特點,發(fā)現(xiàn)中國兒童的早期英語否定轉移習得以THINK謂詞句為主,其否定轉移的使用傾向在不同謂詞句中的分布非常不平衡,從而表明中國兒童在英語二語習得早期并不具備抽象的否定轉移知識表征,其早期的英語否定轉移表征基于具體的謂詞詞項。Dai等的研究揭示了中國兒童早期英語否定轉移知識表征的本質特點,從二語習得角度證明語言知識是基于語言使用從而后天習得的,并非天生就存在于人類大腦之中。然而,Dai等的研究尚未考察這種不平衡的基于具體謂詞的英語否定轉移表征是如何產(chǎn)生、發(fā)展與變化的,尚不清楚在這個過程中,兒童產(chǎn)生了什么樣的習得錯誤,而這些錯誤產(chǎn)生的機制又是什么。

綜上所述,從研究內(nèi)容看,學術界在英語否定轉移的規(guī)則、語義、語用、產(chǎn)生的原因與機制方面進行了深入研究,但對英語否定轉移的習得研究較少,僅有的少量英語否定轉移習得研究成果并未考察否定轉移的習得過程與錯誤產(chǎn)生機制;從研究對象看,英語否定轉移習得研究對象主要是中學生,對中國兒童關注較少;從研究數(shù)據(jù)類型看,已有研究主要使用橫斷面數(shù)據(jù),缺乏真實的語言習得數(shù)據(jù)。中國兒童是一個龐大且值得關注的英語習得群體,對這一群體的英語否定轉移習得進行研究具有重要意義。因此,本文運用縱向個案法收集真實英語習得數(shù)據(jù),考察中國兒童的早期英語否定轉移習得過程及其發(fā)展機制。

三、研究方法

由于兒童語言的記錄、收集需要特殊技術和持續(xù)跟蹤,真實的兒童語言發(fā)展數(shù)據(jù)收集十分困難,導致兒童語言習得個案資料極度缺乏,這也是目前兒童語言研究中的首要問題[7]。但與其他研究方法相比,縱向個案研究能提供更深入、全面、連續(xù)的真實語料,深入考察兒童的語言隨時間進程的發(fā)展變化并探索其原因[30]。本文采用縱向個案研究法,通過收集中國兒童A的早期真實英語習得語料,利用現(xiàn)代語料庫技術對這些縱向個案數(shù)據(jù)進行儲存、加工、分析,以此探究中國兒童早期英語否定轉移習得的基本過程與發(fā)展機制。

(一)研究對象

本文的研究對象為一名中國男孩A,他的母語為漢語,父母是中國人。他隨父母到澳大利亞生活1年,在當?shù)鼐妥x學前班與一年級。本文的數(shù)據(jù)收集時間包含A在澳大利亞的12個月及回國后的1個月,共計13個月。在數(shù)據(jù)收集開始時,A的年齡為4歲10個月,會說極少量的英文單詞,但并不能將這些英文單詞組合成句子。在澳大利亞期間,他的家庭成員之間主要使用漢語,母親有時會用英語與他交流。A在學校的時候說英語,老師與同學均為英語本族語者。

(二)數(shù)據(jù)收集

本文的數(shù)據(jù)收集時長為13個月,數(shù)據(jù)收集時長主要參考已有的兒童英語否定習得研究。雖然學界在英語否定二語習得階段的劃分與習得順序方面存在爭議,但大部分研究[24,26,31]認為早期的英語否定習得大致包含以下階段:外部否定階段、內(nèi)部否定階段、未經(jīng)分析的助動詞否定階段、分析性的DO否定階段。本文的研究對象A的英語否定在第13個月時已經(jīng)進入了分析性的DO否定階段,他已能熟練使用don’t、do not、doesn’t、does not、didn’t、did not等不同的否定形式,并且能夠區(qū)分DO not與DO-n’t之間的細微差異。在其英語習得的第13個月,A已開始使用haven’t、hasn’t、hadn’t、might not、wasn’t V-ed等在前人研究中出現(xiàn)最晚,甚至在某些研究的最后階段還未出現(xiàn)的否定形式。此外,A在第13個月已建立起否定與不定詞、副詞之間的聯(lián)系,在英語否定中廣泛使用不定詞與副詞,說明其早期英語否定體系已基本構建起來。

雖然研究表明縱向研究的自發(fā)話語數(shù)據(jù)比橫斷面研究的誘導數(shù)據(jù)具有更高的效度[32],但自發(fā)話語數(shù)據(jù)卻不一定能保證兒童的話語產(chǎn)出數(shù)量。因此,為保證數(shù)據(jù)的效度與數(shù)量,本文采取了自發(fā)話語數(shù)據(jù)與誘導話語產(chǎn)出任務相結合的數(shù)據(jù)收集方式。本文的誘導話語任務不針對特定的語言知識,而是以促進兒童話語產(chǎn)出為主要目的,通過讓兒童看無字圖畫書講故事、圖片描述以及圖片命名的任務來收集。自發(fā)話語數(shù)據(jù)主要來自A與他人自由交談的錄音或錄像以及觀察日志。兩類數(shù)據(jù)互為補充,盡可能全面呈現(xiàn)研究對象的英語否定轉移習得過程。

具體的數(shù)據(jù)收集途徑包括兩類。第一類是錄音錄像。這類數(shù)據(jù)又分定期和不定期兩種。除了第13個月以外,我們定期對兒童A進行錄音或錄像,每周1次,每次30分鐘左右。每個月錄音或錄像至少4次,分別包括A與他人的自由交談、看無字圖畫書Frog,where are you?講故事、看無字圖畫書《三毛流浪記》講故事、圖片描述以及圖片命名。其中Frog,where are you?這本書一共有24頁,沒有任何文字,但提供了豐富的語境來促進語言的產(chǎn)出,因此被廣泛運用于兒童語言發(fā)展研究中[33]。出于同樣原因,本文選擇《三毛流浪記》前12頁圖畫作為看圖講故事的材料之一。除了定期錄音錄像,研究者也在日常生活中隨時關注A的語言發(fā)展,通過智能手機的錄音錄像功能不定期記錄A在日常生活中的自言自語以及A與母親或其他人之間的自發(fā)性話語。

第二類是日志。作為對錄音錄像數(shù)據(jù)的補充,我們以日志形式用英語記錄兒童A的英語習得情況,日志共計27 803個英文單詞。在數(shù)據(jù)收集期間,每周至少進行三次日志記錄,內(nèi)容包括A的日常學習與生活,特別是與語言發(fā)展有關的內(nèi)容。

上述13個月的原始數(shù)據(jù)構成了A的英語語言習得,特別是否定轉移習得的數(shù)據(jù)網(wǎng)絡,為探究A的英語否定轉移習得提供了基礎。我們對音像數(shù)據(jù)進行人工轉寫,并進行了兩次校對。日志中A以及他人的話語被提取出來用于下一步的語料庫構建。

(三)語料庫構建

我們從上述轉寫數(shù)據(jù)以及來源于日志的話語數(shù)據(jù)中將兒童A的話語單獨提取出來,建成了一個名為“A Corpus”的語料庫。該語料庫由455個文件組成,形符數(shù)約10萬詞。A母親的話語也被單獨提取出來,建成了一個名為“Mum Corpus”的語料庫,該語料庫包含316個文件,形符數(shù)約9.5萬詞。

涉及否定轉移的話語通過以下方法在A Corpus語料庫中篩選出來:先運用LancsBox 6.0的KWIC檢索與篩選功能,以Quirk等[11]歸納的引發(fā)否定轉移的動詞為檢索詞(含不同的曲折形式)在A Corpus語料庫中進行檢索,并在檢索結果中篩選出含否定詞not或-n’t的句子,然后對這些篩選出來的句子進行人工逐句判斷,從而提取出所有涉及否定轉移的句子。人工判斷句子是否涉及否定轉移的標準主要依據(jù)句子的謂詞和語義上被否定的部分。如果主句的謂詞為引發(fā)否定轉移的動詞,并且在語義上被否定的部分是謂詞后面的從句,那么這個句子就被判定為涉及否定轉移的句子。隨后,我們將這些涉及否定轉移的句子按照是否使用了否定轉移進行分類。在A的話語中,涉及否定轉移的句子可能使用了否定轉移,也可能未使用否定轉移。例如,在句子I don’t think it’s enough money中,兒童A使用了否定轉移,而在句子it’s look like not wide中則未使用否定轉移。

在A的話語中,排除了重復句、不完整句之后,共計有56個涉及否定轉移的句子。我們用這56個句子構建了一個名為“A Corpus of Transferred Negation”的子語料庫,其形符數(shù)為369詞。

四、英語否定轉移的習得情況

本研究將兒童A的早期英語否定轉移習得過程分為六個階段,以在澳大利亞的英語語言接觸為起點,每兩個月為一個階段。其中,第六階段還包含了回國后的一個月,共計3個月。在此基礎上對兒童A的英語否定轉移習得情況進行分析。

(一)英語否定轉移的習得過程

在第一階段(第1~2個月)并未發(fā)現(xiàn)任何涉及否定轉移的英語句子。A的英語否定轉移在第二階段(第3~4個月)才開始出現(xiàn),其形式為I don’t think (so)。這些否定轉移包括4次I don’t think so,以及1次I don’t think。

在第二階段,雖然I don’t think的后面沒有任何成分,但是其表達的意義與I don’t think so一致,只是在I don’t think so的基礎上進行了刪減。謂詞THINK除了被用于I don’t think so 這樣的固定表達以外,并未用于其他的否定轉移句中。A的否定轉移習得正是從這個重復出現(xiàn)的否定轉移高頻范例I don’t think so開始的。

從表2可見,在第三階段(第5~6個月),雖然A的否定轉移謂詞仍舊非常單一,僅有THINK一種,但他的否定轉移在I don’t think so的基礎上有所擴張,能產(chǎn)性開始擴大。除了繼續(xù)使用否定轉移的高頻典型范例I don’t think so以外,A開始在I don’t think so的基礎上增加一些簡單的成分:too和you too,甚至在后面增加了一個從句,從而出現(xiàn)了*I don’t think so + that clause的錯誤否定轉移表達:I don’t think so he don’t eat anything。這說明在第三階段出現(xiàn)的THINK謂詞否定轉移句都是在否定轉移范例I don’t think so的基礎上進行的擴張。

另一方面,LOOK LIKE開始被用于非否定轉移中(見表2):look not like a hair。這個非否定轉移表達中沒有主語,否定詞not被插入到look與like之間,這樣的語序與漢語的“看起來不像頭發(fā)”非常相似,似乎是受到了漢語母語的影響。

如表3所示,在第四階段(第7~8個月),A的英語否定轉移謂詞類別有了變化。他在第四階段的否定轉移除了已有的THINK謂詞句,還新增了LOOK LIKE謂詞句。此時I don’t think so繼續(xù)存在,LOOK LIKE出現(xiàn)在兩個否定轉移句中:a frog does not looks like that、it not looks like a frog。第四階段的另一個變化是:THINK謂詞句也出現(xiàn)了兩次非否定轉移的使用。而在此之前,A所有涉及否定轉移的THINK謂詞句均為否定轉移。

如表4所示,在第五階段(第9~10個月),正確的否定轉移表達式I don’t think + that clause開始出現(xiàn),與錯誤的否定轉移表達式*I don’t think so + that clause形成競爭。正確的表達式I don’t think + that clause在第五階段出現(xiàn)了3次,類符/形符比為0.67。與此同時,錯誤的否定轉移表達式*I don’t think so + that clause能產(chǎn)性迅速擴大。這一錯誤的否定轉移表達式被用到了5個不同的否定轉移句中,其類符/形符比達到了1??梢娫诘谖咫A段*I don’t think so + that clause與I don’t think + that clause的競爭中,前者的使用頻率與類符/形符比均占據(jù)優(yōu)勢。

到第五階段,高頻否定轉移典型范例I don’t think so繼續(xù)存在于A的話語中(見表4),在這一階段共出現(xiàn)4次,另外還有一次是在此基礎上增加了一個簡單的單詞today。此外,LOOK LIKE也有3次被用于非否定轉移句中,其使用頻率與否定轉移的使用頻率一致。

在第五階段,THINK謂詞句有13次被用于否定轉移、9次被用于非否定轉移,否定轉移占多數(shù)。值得一提的是,在THINK謂詞的9次非否定轉移使用中,其中有3次是為了表達驚奇的語氣而不使用否定轉移的正確使用 (在表4中以下劃線標出),即用I thought + negative來表示驚奇的語氣。三個句子“I thought it’s not a bird”“I thought they can’t”“I thought it was not my toy so I throw it in the bin”分別表示“我原本以為它不是只鳥(但沒想到它卻是只鳥)”“我原本以為他們不行(但沒想到他們卻可以)”“我原本以為它不是我的玩具,所以我把它扔到垃圾桶了(但沒想到它卻是我的玩具)”。A在上述三個不同的語境中正確使用了I thought + negative來表達特定的語義,說明在第9~10個月的時候,他已經(jīng)掌握了否定轉移與I thought + negative在意義與形式上的差異。

如表5所示,在第六階段(第11~13個月),否定轉移的典型范例I don’t think so仍然繼續(xù)存在,使用頻率為2次。不僅如此,A在這一階段還使用了其非縮略形式I do not think so,用于表達強調的語氣,這說明此時的I don’t think so已不再完全是一個未經(jīng)分析的整體了。在兩個否定轉移表達式的競爭中,錯誤的否定轉移表達式*I don’t think so + that clause占據(jù)了絕對優(yōu)勢,并繼續(xù)保持較大能產(chǎn)性,其使用頻率為5次,類符/形符比繼續(xù)保持為1。另一方面,正確的否定轉移表達式I don’t think +that clause在第六階段完全消失。

(二)英語否定轉移習得錯誤的產(chǎn)生與演變過程

上述研究結果表明,兒童A早期的英語否定轉移以THINK謂詞句為主,以THINK為謂詞的否定轉移又是以高頻范例I don’t think so為基礎的。A最初的否定轉移從第二階段開始出現(xiàn),這個階段出現(xiàn)的否定轉移表達僅有反復出現(xiàn)的典型范例I don’t think so。在第三階段,A開始在高頻范例I don’t think so的基礎上增加簡單的成分,并逐漸擴張,開始出現(xiàn)了錯誤的否定轉移表達式*I don’t think so + that clause。

在第三階段(第5~6個月)開始出現(xiàn)的*I don’t think so + that clause到第五階段(第9~10個月)就具有了較大的能產(chǎn)性,并與第五階段出現(xiàn)的正確否定轉移表達式I don’t think +that clause形成競爭,并稍占優(yōu)勢。到了第六階段(第11~13個月),兩者的競爭以錯誤否定轉移表達式*I don’t think so + that clause的強勢勝出而結束。根據(jù)后續(xù)觀察,這個錯誤的否定轉移表達式繼續(xù)保持了5年以上的絕對優(yōu)勢地位。

為探究錯誤否定轉移表達式*I don’t think so + that clause的產(chǎn)生原因,我們在A母親的話語語料庫Mum Corpus中進行了檢索,但并未發(fā)現(xiàn)A的母親使用過*I don’t think so + that clause的表達。而這一錯誤的否定轉移表達式也不可能出現(xiàn)在其他人對A的英語輸入中,因為A就讀學校的老師和同學均為英語本族語者,而英語中并不存在這樣的表達。

另一方面,與*I don’t think so + that clause相競爭的正確英語否定轉移表達式I don’t think +that clause在A的語言輸入中大量出現(xiàn),僅在Mum Corpus中的使用頻率就高達47次。然而,這種輸入頻率更高的正確否定轉移表達式卻并未在A的早期英語習得中占據(jù)優(yōu)勢。相反,輸入頻率為零的錯誤否定轉移表達式*I don’t think so + that clause不僅在競爭中占據(jù)了絕對的優(yōu)勢,而且還逐漸產(chǎn)生了較大的能產(chǎn)性。隨著A后續(xù)的英語發(fā)展,輸入頻率高的表達式I don’t think + that clause竟然在競爭中被淘汰,這一出乎意料的結果似乎有悖于基于使用的語言習得理論關于輸入頻率影響語言習得的假設。

五、英語否定轉移的習得機制

基于兒童A的否定轉移習得情況,為探究其英語否定轉移習得現(xiàn)象背后的原因,我們從習得與錯誤兩個方面進行進一步的分析與討論。

(一)基于高頻典型范例的英語否定轉移習得機制

從上述分析結果中可以發(fā)現(xiàn)兒童A的英語否定轉移習得順序:以THINK為謂詞的否定轉移在第一階段就開始出現(xiàn),而以LOOK LIKE為謂詞的否定轉移直到第四階段才開始出現(xiàn);A的早期英語否定轉移習得是從高頻典型范例I don’t think so開始并在此基礎上逐漸擴張的過程,在逐漸產(chǎn)生半抽象的*I don’t think so + that clause以及I don’t think + that clause表達式的同時,具體的范例I don’t think so仍然保留在其語言表征中。

基于使用的語言習得理論認為,構式的涌現(xiàn)來自學習者對語言使用中所有話語的記憶以及基于頻率的對規(guī)則的抽象,使用頻率是影響語言習得的重要因素。兒童對于某個特定語言項目或結構的使用頻率越高,兒童對這個語言項目或結構的體驗就越多,其背后的語言表征就越強[34]。對Mum Corpus語料庫中A的母親的話語檢索表明,A的母親對I don’t think so的使用頻率為70次,相對頻率為每百萬詞738.44次。不僅如此,已有的研究也印證了主語I與謂詞think分別是英語否定轉移句中主語與謂詞的高頻典型范例[10,14]?;谑褂玫恼Z言習得理論認為,一個形符的頻率越高,這個形符就越有可能被學習者當作該范疇的原型。因此I don’t think so這一高頻范例可能對兒童產(chǎn)生了一種“認知錨定效應”,成為兒童在英語否定轉移習得中“凸顯的參照標準”[13]89,幫助兒童對相關的否定轉移類符進行記憶、組織和推理,并以此為基礎對否定轉移進行擴張,從而使兒童在早期英語否定轉移的習得中,呈現(xiàn)出基于高頻典型范例I don’t think so的現(xiàn)象。

基于高頻典型范例的英語否定轉移習得機制也可以解釋為何在兒童A的英語否定轉移習得過程中THINK謂詞句先于LOOK LIKE謂詞句出現(xiàn)且THINK謂詞句比LOOK LIKE謂詞句具有更明顯的否定轉移傾向[29]。在A的早期英語習得中,I don’t think so的使用頻率很高,從而使他對以THINK為謂詞的否定轉移句的體驗極為豐富,而以LOOK LIKE為謂詞的否定轉移句中缺乏類似于I don’t think so這樣高頻的典型范例,A的母親的話語中甚至沒有出現(xiàn)以LOOK LIKE為謂詞的否定轉移句,因此A對以LOOK LIKE為謂詞的否定轉移體驗相對較少,從而使以LOOK LIKE為謂詞的否定轉移比以THINK為謂詞的否定轉移出現(xiàn)更晚,甚至出現(xiàn)LOOK LIKE謂詞句的否定轉移傾向不明顯的情況[29]。

中國兒童A的英語否定轉移習得特點表明,兒童二語習得與英語母語句法習得具有相似性,兩者均具有基于高頻典型范例的習得機制,這從跨語言角度驗證了基于使用的語言習得理論的基本假設。

(二)固化、雜糅、連帶固化的英語否定轉移習得錯誤產(chǎn)生與演變機制

在本文的數(shù)據(jù)中,兒童A的否定轉移以THINK謂詞句為主。在以THINK為謂詞的否定轉移句中,正確的否定轉移有兩類:I don’t think so與I don’t think + that clause。錯誤的否定轉移為*I don’t think so + that clause。其中,正確的表達I don’t think so與I don’t think + that clause在其母親以及英語母語者的話語中使用頻率較高。根據(jù)基于使用的語言習得理論,A的話語中I don’t think so與I don’t think + that clause的涌現(xiàn)可以用兒童對這兩種否定轉移的語言體驗較多來解釋。然而,這似乎無法解釋為什么輸入頻率為零的錯誤表達式*I don’t think so + that clause會產(chǎn)生,又為何在與I don’t think + that clause的競爭中占據(jù)優(yōu)勢。針對這一出乎意料的結果,我們展開了進一步的分析。

前文數(shù)據(jù)分析顯示,兒童A的母親對I don’t think so的使用頻率相當高,絕對頻率為70次,相對頻率為每百萬詞738.44次。雖然A的母親并不是A英語語言輸入的唯一來源,但研究表明,高頻范例有助于構式的習得,并且兒童對母親的動詞使用非常敏感,母親的語言使用頻率會影響兒童的語言使用[13]77。

否定轉移表達I don’t think so的高頻使用不僅出現(xiàn)在A的母親的語言使用中,而且也出現(xiàn)在BNC與COCA語料庫中。在BNC口語語料庫中,限定第一語言為英式英語,檢索到74次I don’t think so,相對頻率為每百萬詞24.76次。在COCA口語語料庫中,檢索到2 970次I don’t think so,相對頻率為每百萬詞23.55次。可見I don’t think so在英語口語中的輸入頻率也是較高的。

在兒童A自己的語言產(chǎn)出中,I don’t think so的使用頻率為13次。此外,由于A的否定轉移是在I don’t think so的基礎上進行擴張的,類似于I don’t think so too、I don’t think so you too的表達也進一步增加了單詞串I don’t think so的使用頻率。因此,無論是在他人對A的語言輸入還是在A自己的語言使用中,I don’t think so這個范例的頻率都很高,這些使用頻率疊加在一起,勢必產(chǎn)生極強的固化效應。

有研究表明,高度固化的詞串也可能會引起兒童英語母語習得錯誤。Ambridge等[35]在對50名英語單語兒童的誘導話語實驗中發(fā)現(xiàn),具有固化的肯定疑問句框架(如what does X? )的兒童更有可能出現(xiàn)雙助動詞錯誤(what does she doesn’t want?)。Ambridge等認為這些錯誤的產(chǎn)生是由于兒童將一個肯定疑問句的框架與一個來自陳述句的否定框架錯誤疊加而成。然而,由于Ambridge等的研究使用的是誘導實驗數(shù)據(jù),因此無法得知這些固化高頻詞串所引起的兒童語言習得錯誤的后續(xù)演變情況及其與其他構式之間的競爭關系?;谑褂玫恼Z言習得理論對習得錯誤的產(chǎn)生與演變機制的研究較少,對錯誤習得模式的了解還不夠深入,對這種高度固化詞串所引起的習得錯誤則研究更少。

本文中兒童A的早期英語否定轉移數(shù)據(jù)使我們能夠進一步探究語言習得錯誤的產(chǎn)生與演變機制。結合Ambridge等[35]在兒童英語母語習得實驗中觀察到的母語習得錯誤,基于A的英語否定轉移縱向發(fā)展數(shù)據(jù),我們提出一種兒童語言習得錯誤的產(chǎn)生與演變機制:固化、雜糅、連帶固化機制,以解釋中國兒童在早期英語否定轉移習得過程中*I don’t think so + that clause的習得錯誤產(chǎn)生與演變動因。

如圖1所示,雖然在語言輸入中,兒童A聽到的是正確的I don’t think +that clause表達式,但這個表達式的前半部分與I don’t think so具有相似性與聯(lián)系。由于I don’t think so的高度固化(在圖1中以加粗字體、雙層邊框表示),兒童極易將兩者進行雜糅,從而產(chǎn)生錯誤的否定轉移表征。在固化與雜糅的共同作用下,兒童出現(xiàn)了錯誤的否定轉移表達式*I don’t think so + that clause。

A的否定轉移習得數(shù)據(jù)分析表明,從第五階段起(見表4),輸入頻率為零的否定轉移表達式*I don’t think so + that clause與輸入頻率較高的表達式I don’t think + that clause開始形成競爭,并且輸入頻率為零的表達式在后續(xù)競爭中很快占據(jù)了絕對優(yōu)勢。那么,為什么輸入頻率為零的否定轉移表達式反而能在競爭中勝出呢?

基于使用的語言習得理論認為,在語言使用者的聯(lián)想網(wǎng)絡中,一個型式越固化,那么與其他競爭型式相比,這個型式就越容易被激活,這種激活就越不需要付出努力,在類似的交際目的與語境中就會產(chǎn)出更多與之相應的話語形符頻率。雖然正確的表達式I don’t think +that clause在兒童語言輸入中的使用頻率并不低,并且兒童也確實少量使用了這個表達式,但是這個正確的否定轉移表達式的固化程度遠不及I don’t think so的固化程度。因此,與I don’t think so相比,正確的否定轉移表達式I don’t think +that clause就不容易得到激活。相反,雖然錯誤的表達式*I don’t think so + that clause并未出現(xiàn)在兒童的語言輸入中,但I don’t think so的高度固化對*I don’t think so + that clause產(chǎn)生了連帶固化效應,使其在與I don’t think +that clause的競爭中更容易被激活,這種激活更不需要付出努力。因此,錯誤的否定轉移表達式*I don’t think so + that clause在競爭中占據(jù)了優(yōu)勢,并且這一錯誤的否定轉移表征在使用過程中還不斷得到強化,逐漸產(chǎn)生了較大的能產(chǎn)性。如圖1所示,I don’t think so對*I don’t think so + that clause產(chǎn)生的連帶固化效應使*I don’t think so + that clause(在圖1中以加粗字體表示)在與I don’t think +that clause的競爭中占了優(yōu)勢,并由于使用頻率的不斷增加而進一步固化下來,之后隨著語言的發(fā)展而產(chǎn)生了更大的能產(chǎn)性。相反,I don’t think +that clause 則在競爭中逐漸被淘汰(在圖1中以淺灰色字體表示)。

值得注意的是,使用頻率在語言習得中具有兩方面的影響。一方面,高頻率的使用讓具體的范例成為語言知識發(fā)展的基礎,兒童在具體的高頻范例基礎上對構式進行擴張,因此頻率是兒童第二語言習得的驅動力。然而,*I don’t think so + that clause的產(chǎn)生與演變機制表明,高頻率帶來的固化效應與雜糅以及連帶固化效應共同作用,也可能會產(chǎn)生固化的錯誤構式。如果在雜糅或連帶固化效應產(chǎn)生的初期,就采取措施引導兒童注意到自己的錯誤,將會有助于錯誤的修正。在二語教學中,教師也需要特別關注這種由連帶固化機制引起的錯誤,因為這種錯誤如果不及時加以干預,就可能會進一步固化下來,變得難以糾正。

錯誤的否定轉移表達式*I don’t think so + that clause的產(chǎn)生與演變符合基于使用的語言習得理論,這一否定轉移習得錯誤從另一個角度反映了中國兒童基于高頻典型范例的否定轉移習得機制,完善了基于使用的語言習得理論關于語言習得錯誤的產(chǎn)生與演變機制的研究。

六、結論及啟示

漢語中沒有明顯的否定轉移傾向,而英語否定轉移使用廣泛、不易習得,是二語習得研究中值得關注的問題,這也是中國兒童的英語習得難點之一。本研究從基于使用的語言習得理論視角,以一名中國兒童為例,探究中國兒童的英語否定轉移習得情況以及習得機制,對中國兒童的二語習得具有啟示作用。

(一)結論:中國兒童的英語否定轉移習得情況與習得機制

基于對中國兒童A在13個月期間的英語習得語料,分析其英語否定轉移的習得過程與機制,本文主要有以下研究發(fā)現(xiàn):

第一,中國兒童A的英語否定轉移習得是以高頻典型范例I don’t think so為基礎并逐漸擴張的,兒童二語習得遵循基于高頻典型范例的習得機制,這一發(fā)現(xiàn)從跨語言角度驗證了基于使用的語言習得理論的基本主張。

第二,由于固化的高頻典型范例I don’t think so與I don’t think +that clause之間的聯(lián)系,兒童將兩者雜糅,從而產(chǎn)生*I don’t think so + that clause的習得錯誤,并與正確的I don’t think +that clause形成競爭。在習得錯誤未得到干預的情況下,由于連帶固化機制,錯誤的表達式進一步在競爭中占據(jù)了優(yōu)勢,最終產(chǎn)生頑固錯誤。

由此可見,兒童在二語習得早期并不具備抽象的語法知識,而是以具體的高頻典型范例為基礎逐漸擴張,并在語言使用中產(chǎn)生抽象的語法知識。在語言習得過程中,頻率會帶來固化效應,從而有利于語言的習得。但高頻率構式也有可能與相關構式產(chǎn)生雜糅,并引起習得錯誤,習得錯誤通過連帶固化效應進一步在競爭中占據(jù)優(yōu)勢,最終產(chǎn)生頑固的錯誤。

(二)啟示:關注高頻典型范例與固化、雜糅、連帶固化機制

隨著中國國際話語權的不斷提升,中國參與重要國際事務越來越多,迫切需要大量擁有國際視野的人才。學習外語,尤其是英語,成為這些人才與國際接軌、開拓國際視野的必備條件。目前中國兒童的英語習得呈現(xiàn)低齡化趨勢,如何進行有效的語言教育一直是大家關注的問題。探究中國兒童二語習得機制及錯誤的產(chǎn)生與演變機制,有助于解決中國兒童英語習得早期遇到的問題、提高英語習得效率。本文的研究結果對兒童語言習得有以下啟示:

第一,利用高頻典型范例的錨定作用促進兒童語言習得。為了提高兒童的語言習得效率,照看者或教師在兒童的語言輸入方面應考慮高頻典型范例的錨定作用。首先,讓兒童接觸高頻典型范例,以幫助他們快速掌握這些常見的語言表達方式。然后,在此基礎上逐漸引導兒童接觸一些頻率稍低、不太典型的項目。這樣的方法可以幫助兒童更有效地學習語言。

第二,警惕高頻典型范例與相關構式雜糅而產(chǎn)生的習得錯誤。照看者或教師在充分利用高頻典型范例的錨定作用來促進語言習得的同時,也要警惕高頻典型范例有可能會與相關構式產(chǎn)生雜糅,從而產(chǎn)生習得錯誤。由于構式之間存在相似性或聯(lián)系,兒童在語言習得過程中可能會對相關的構式產(chǎn)生混淆,從而將這些構式進行雜糅。在兒童英語習得過程中,照看者或教師應引導兒童識別相關構式之間的聯(lián)系與差異,增加正確構式的輸入頻率,盡量避免由于構式之間的聯(lián)系而產(chǎn)生的雜糅現(xiàn)象。如果已經(jīng)產(chǎn)生了雜糅現(xiàn)象,照看者或教師應進行干預。這種干預可以是外顯的,例如直接告訴兒童不同構式之間的異同點,并加以練習。這種干預也可以是內(nèi)隱的,例如每當兒童使用了錯誤形式之后,照看者或教師立即用正確的形式加以復述,幫助兒童自己注意到語言習得錯誤,從而自行完成對錯誤的修正。

第三,對習得錯誤及時干預,避免連帶固化機制引起頑固的習得錯誤。要提高語言習得效率,減少語言習得錯誤,照看者或教師對語言習得錯誤的干預時機也很重要。在習得錯誤產(chǎn)生初期,應及時進行干預。否則,在系統(tǒng)性的習得錯誤產(chǎn)生之后,兒童如果自己沒有注意到這些錯誤,并且又沒有外界的干預,那么由連帶固化機制所引起的習得錯誤就會由于不斷的重復使用而進一步固化,最終變得非常頑固而難以糾正。

本文的研究發(fā)現(xiàn)從跨語言角度驗證了基于使用的語言習得理論關于語言習得基于高頻典型范例的基本假設。更重要的是,本文通過縱向的語言發(fā)展數(shù)據(jù)發(fā)現(xiàn)了一種新的兒童二語習得錯誤的產(chǎn)生與演變機制,即“固化、雜糅、連帶固化機制”,這一發(fā)現(xiàn)可推進基于使用的語言習得理論對語言習得錯誤機制的理解,有利于提高兒童語言教育的效率,并對兒童的照看者、教師等相關人群具有指導意義,同時也可為有關部門制定科學的兒童語言教育規(guī)劃提供有益參考,有助于提高國家外語能力,傳播與弘揚中華優(yōu)秀語言文化,提升中國國際話語權,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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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inese Children’s Acquisition of English Transferred Negation:

A Case Study with the Usage-Based Theory of Language Acquisition

DAI Huiqin,WEN Xu

(College of International Studies,Southwest University,Chongqing,400715,China)

Abstract:English transferred negation is one of the challenges Chinese children face in acquiring English. Currently,there is a dearth of research in this field,accompanied by limited research methods,particularly longitudinal case studies. Furthermore,the learning outcomes of transferred negation have been unsatisfactory. This study conducted a 13-month longitudinal study of a Chinese child,referred to as A,who lived with his parents in Australia and attended a local primary school. The research was divided into six stages,and a corpus was established to analyze the data. The results revealed that the Chinese child’s acquisition of English transferred negation was primarily based on a prototypical high-frequency exemplar and gradually expanded around it. This aligns with the mechanism that children’s second language acquisition is based on prototypical high-frequency exemplars. The child made errors in his early acquisition of English transferred negation due to a mechanism of “entrenchment,mingling,and associate entrenchment”. While high-frequency constructions facilitated language acquisition through entrenchment,they also gave rise to errors when mingled with relevant constructions. These errors prevailed in competition because of the associate entrenchment mechanism,and ultimately resulted in persistent errors. The implications for Chinese children’s second language acquisition involve three aspects:firstly,utilizing the anchoring effect of prototypical high-frequency exemplars to facilitate language acquisition;secondly,being cautious about the acquisition errors arising from the mingling of prototypical high-frequency exemplars and relevant constructions;and lastly,carrying out timely intervention to address acquisition errors and avoid associative entrenchment.

Key words:transferred negation;children’s acquisition of English;second language acquisition;associate entrenchment mechanism;high-frequency constructions

責任編輯" 韓云波" 蔣" 秋

網(wǎng)" 址:http://xbbjb.swu.edu.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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