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晉之后,進入了南北朝時期。北朝指的是在北方地區(qū)先后存在的北魏、東魏、西魏、北齊、北周5個主要政權,南朝則指的是在南方地區(qū)先后存在的宋、齊、梁、陳4個主要政權。專就疆域范圍主要位于黃河流域的5個北朝政權來說,北魏由鮮卑族拓跋氏建立,東魏、西魏系由北魏分裂而成,北齊取代了東魏,北周取代了西魏,北周又通過戰(zhàn)爭消滅了北齊,在不足150年的時間里,政權頻繁更迭。而北朝與南朝之間同樣戰(zhàn)亂頻仍,如元嘉北伐、鐘離之戰(zhàn)、硤石之戰(zhàn)、沌口之戰(zhàn)等重大戰(zhàn)役皆死傷慘重。北朝時期的黃河流域雖然戰(zhàn)事多發(fā),但其文明基調卻是在分裂中走向統(tǒng)一、在沖突中走向融合。自東漢末年動亂開始,直到隋朝一統(tǒng)南北,包括三國、兩晉、十六國、南北朝在內的這300多年的時間里,黃河流域在動亂之中走向融合,其文明底色是源遠流長、博大精深的中華文明的重要組成部分。
一
鮮卑族拓跋部最早居住于今黑龍江、嫩江流域及大興安嶺地區(qū)。東漢末年,在索頭部首領拓跋詰汾率領下,遷移至漠北地區(qū);拓跋力微時期,又南下游牧至云中、盛樂一帶;西晉末年,拓跋猗盧因軍功被封為代王。淝水之戰(zhàn)后,拓跋珪利用前秦瓦解的時機遷都盛樂,改國號為魏,史稱北魏。拓跋珪、拓跋嗣、拓跋燾這三位帝王皆能審時度勢,以靈活機動、逐個擊破的方式統(tǒng)一了廣袤的北方地區(qū)。北魏皇始二年(397年)十月,占領后燕國都中山;北魏天興五年(402年),在柴壁打敗后秦軍;北魏泰常七年(422年),奪取虎牢、洛陽、滑臺等軍事要地;北魏始光三年(426年),攻克夏都統(tǒng)萬城;北魏神?二年(429年)五月,大破柔然;北魏延和元年(432年)八月,攻陷北燕;北魏太延五年(439年)九月,降服北涼。在40多年的時間里,北魏的三位具有雄才大略的帝王南征北戰(zhàn)、東伐西討,統(tǒng)一了北方地區(qū),奠定了北魏的主要版圖,與南方的劉宋政權并立,形成了南北對峙局面。其后,文成帝拓跋濬、獻文帝拓跋弘、孝文帝拓跋宏(元宏)皆推行不同程度的漢化改革,農(nóng)業(yè)經(jīng)濟占據(jù)了主導地位,北魏遂進入了鼎盛時期。孝文帝去世之后,北魏吏治日益腐敗,民眾不堪繁重兵役、徭役的重壓而揭竿起義,其中尤以北方邊鎮(zhèn)起義、河北起義、山東起義及關隴起義持續(xù)時間最長,重創(chuàng)了北魏的統(tǒng)治基礎,北魏國力亦由盛轉衰。北魏武泰元年(528年)四月,權臣爾朱榮在洛陽郊外河陰屠殺北魏皇族及百官公卿2000多人。河陰之變后,北魏國勢急轉直下,數(shù)年之后即分裂成東魏、西魏兩個政權。北魏幅員遼闊,疆域北至陰山、河套,東北到遼東半島,東到海,西至涼州、流沙,南則以江淮與南朝為界,黃河的大部分河段皆位于北魏的疆域之內。
在北魏馮太后、孝文帝執(zhí)政期間,北魏的漢化改革進行得最為徹底。馮太后本為遼西郡公馮朗之女,系文成帝拓跋濬的皇后,獻文帝拓跋弘即位后,被尊為皇太后,孝文帝拓跋宏踐祚后,被尊為太皇太后。馮太后兩度臨朝稱制,權傾一時,唐代著名史學家李延壽的《北史》中贊譽“太后多智,猜忍,能行大事;唐代著名史學家殺戮賞罰,決之俄頃,多有不關帝者。是以威福兼作,震動內外”。馮太后深受漢文化熏陶,掌握實權后大力推動北魏政權的漢化,主要舉措包括推廣儒學,實行俸祿制度,改定律令,推行均田制、三長制及新租調制等。
先看推廣儒學。馮太后積極任用精通儒學的漢族士人:中書令高允“博通經(jīng)史天文術數(shù),尤好《春秋公羊》”;中書侍郎高閭“博綜經(jīng)史,文才俊偉,下筆成章”。馮太后在漢族謀臣的影響下,下詔廣設鄉(xiāng)學,“大郡立博士二人,助教四人,學生一百人;次郡立博士二人,助教二人,學生八十人;中郡立博士一人,助教二人,學生六十人;下郡立博士一人,助教一人,學生四十人”,不同層次的行政單位從事鉆研儒學的人數(shù)有所區(qū)別,振興了衰微的儒學。此外,馮太后還在鮮卑皇室設立皇宗學,教之以儒家的忠孝仁義,并極力改變鮮卑族諸如“女巫妖覡”“同姓之娶”等落后的風俗習慣。
接著看實行俸祿制度。北魏建國之初,百官皆無俸祿,“唯取給于民”,這導致了貪污之風盛行。北魏太和八年(484年),“始班俸祿……戶增調三匹、谷二斛九斗,以為官司之祿”,規(guī)定了皇族及州、郡、縣等各級地方官的俸祿標準,敕令“祿行之后,贓滿一匹者死”,這在一定程度上遏制了官吏的貪污。
再看改定律令。北魏前期,刑罰嚴酷,北魏延興四年(474年),馮太后下詔“自非大逆干犯者,皆止其身,罷門房之誅”;北魏太和五年(481年),律令修訂完成,“凡八百三十二章,門房之誅十有六,大辟之罪二百三十五,刑三百七十七;除群行剽劫首謀門誅,律重者止梟首”,同年下詔“其五族者,降止同祖;三族,止一門;門誅,止身”。明德慎罰有利于社會的穩(wěn)定。
最后看推行均田制、三長制及新租調制。均田制是一種按照人口分配土地的制度,強調“一夫制治田四十畝,中男二十畝,無令人有余力,地有遺利”;三長制利于減輕豪強隱匿戶口及逃避租調徭役,規(guī)定“五家立一鄰長,五鄰立一里長,五里立一黨長”;新租調制關涉國家稅收,申明“課有常準,賦有恒分”。上述3項制度都切實攸關北魏的經(jīng)濟發(fā)展。
北魏太和十四年(490年)九月,臨朝執(zhí)政的馮太后病逝,孝文帝方得真正掌權。孝文帝親政后,以“稽參古式,憲章舊典,四海移風,要荒革俗”為志向,在鮮卑族群體中全面推行漢化改革。單就遷都洛陽后的漢化舉措來說,就直指問題核心,如禁鮮卑語、改鮮卑復姓、禁胡服等。
先看禁鮮卑語。北魏太和十九年(495年),孝文帝在上朝時直言,“今欲斷諸北語,一從正音。年三十以上,習性已久,容或不可卒革;三十以下,見在朝廷之人,語音不聽仍舊。若有故為,當降爵黜官”,并下詔“不得以北俗之語言于朝廷,若有違者,免所居官”。日常使用語言的革新,無疑將有助于提升鮮卑族的漢文化素養(yǎng)。
接著看改鮮卑復姓。北魏太和二十年(496年),孝文帝敕令將鮮卑多音節(jié)的部落名號改為漢語單姓,“北人謂土為拓,后為跋。魏之先出于黃帝,以土德王,故為拓跋。夫土者,黃中之生,萬物之元也,宜改姓元氏”,改拓跋氏為元氏,以身示范減輕了姓氏革新的阻力,隨后改“拔拔氏為長孫氏,達奚氏為奚氏,乙旃氏為叔孫氏,丘穆陵氏為穆氏,步六孤氏為陸氏,賀賴氏為賀氏,獨孤氏為劉氏,賀樓氏為樓氏,勿忸于氏為于氏,尉遲氏為尉氏”。改變姓氏有利于與漢族更快地融合。
最后看禁胡服。北魏太和十八年(494年),孝文帝頒令“革衣服之制”,將依漢族服飾制定的衣帽式樣確定為官方認可的服裝樣式。改穿漢族服裝加速了鮮卑族的漢化進程。孝文帝親政10年里,其雷厲風行實行的全面漢化政策給洛陽帶來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南朝梁名將陳慶之深有感喟,“自晉宋以來,號洛陽為荒土,此中謂長江以北盡是夷狄。昨至洛陽,始知衣冠士族并在中原,禮儀富盛,人物殷阜,目所不識,口不能傳”,以旁觀者的視角佐證了孝文帝全面漢化政策的顯著成效。得益于馮太后、孝文帝持續(xù)30余年的漢化改革,黃河流域的經(jīng)濟文化再度進入興盛時期,包括農(nóng)業(yè)、手工業(yè)、商業(yè)都全面取得恢復和發(fā)展。
北魏統(tǒng)治者頗為重視對黃河的經(jīng)營,統(tǒng)一北方之前,便在河套地區(qū)的五原至稒陽間挖了一條長度達70里的水渠,從而建成了南北寬20里的灌溉區(qū),提高了農(nóng)作物的產(chǎn)量。孝文帝時兩次下詔,敕令六鎮(zhèn)、云中、河西、關內六郡“各修水田,通渠溉灌”,派遣水工分赴黃河各處指導水利工程的施工。黃河漕運方面,北魏太平真君年間,在一個月內通過水路方式完成了50萬斛軍糧的運輸;北魏太和年間,孝文帝巡視徐、淮一帶時,歸途選擇的是自泗入河抵洛陽;北魏景明年間,三門峽題刻“計底柱之難,號為天險,迅驚千里,未易其功”,可見彼時黃河發(fā)揮著水路運輸?shù)闹匾饔?。在治河思想方面,北魏大臣刁雍、崔楷是卓越的代表。刁雍任職薄骨律?zhèn)時,陳述當?shù)噩F(xiàn)狀“官渠乏水,不得廣殖……知此土稼穡艱難……此土乏雨,正以引河為用。觀舊渠堰乃是上古所制”,為解決黃河水的灌溉問題,刁雍主持修建了艾山渠,實現(xiàn)了灌溉4萬多公頃農(nóng)田的目標。北魏孝明帝初年,冀州、定州、瀛州及幽州頻繁發(fā)生水災,崔楷認為,由于溝渠太小、河道彎曲導致無法抵御連年大雨引起的河水泛溢,解決的對策是建造新的排水系統(tǒng),依照地形特征開排水溝、筑堤建堰,一定程度上可解決黃河下游的排澇問題。
二
北魏永熙三年(534年)十月,權臣高歡扶持的元善見即位于鄴城,改元天平,東魏正式建立。因孝靜帝年幼,由高歡輔政。東魏疆域東至今遼西、山東半島,西至今包頭、河曲、澠池,南到今河南泌陽,北達今內蒙古阿巴嘎旗。東魏永熙四年(535年),關西大行臺宇文泰在長安立元寶炬為西魏文帝,改元大統(tǒng),朝政實際掌控者是宇文泰。西魏的疆域范圍主要包括今陜西、寧夏、甘肅及河南、青海、新疆、內蒙古的部分地區(qū)。東魏、西魏相鄰,因勢力范圍之爭,不斷發(fā)生戰(zhàn)爭,戰(zhàn)事較大、較久者主要有沙苑之戰(zhàn)、河橋之戰(zhàn)、邙山之戰(zhàn)等。連年戰(zhàn)事給兩國的社會生產(chǎn)、民眾生活均帶來了極為不利的影響,“東西分裂,連年戰(zhàn)爭,河南州郡鞠為茂草,公私困竭,民多餓死”,野有餓殍,荒草叢生,足見東魏、西魏間的沖突之慘烈。東魏武定八年(550年),高洋廢帝自立,改國號為齊。西魏恭帝四年(557)正月,元廓被脅迫禪位,宇文覺即位后稱天王,國號大周,史稱北周。東魏、西魏皆國祚短促,東魏僅延續(xù)17年,西魏則持續(xù)22年。
雖然東魏、西魏的國祚均較為短促,但依然對黃河文明的發(fā)展有所貢獻。東魏時期,高歡下令軍中“不得欺漢兒”,試圖調和鮮卑、漢人間的緊張關系;高澄廢除了以論資排輩為晉升標準的年勞之制,“凡才名之士雖未薦擢,皆引致門下,與之游宴、講論、賦詩,士大夫以是稱之”,以才學作為選拔官吏的準則。軍事防御方面,東魏為應對北面山胡、柔然等族的南下滋擾,除了采用和親聯(lián)姻的外交手段外,還在管涔山、恒山兩大山系的相連處修筑了肆州長城。經(jīng)濟方面,冶鐵、制瓷等行業(yè)皆有所發(fā)展。
西魏時期,宇文泰仿《周禮》設立六官,將官吏等級分成十八命,并將地方官吏的任免權收歸中央,強化了君主集權。宇文泰以“中興永式”為施政依托,從嚴禁貪污、裁減官員、置立正長、實行屯田、制定計賬、厘定戶籍等方面推動漢化。刑罰方面,宇文泰主張不苛不暴,不袒護皇親高官,賜死驕橫州縣的內兄王世超,免職不遵法度的大將軍鄭偉;強調斷案者應慎罰,減少嚴刑逼供造成的冤假錯案,并在大統(tǒng)末期廢除了延續(xù)2000余年的宮刑。經(jīng)濟方面,宇文泰恢復被戰(zhàn)爭破壞的均田制,積極勸課農(nóng)桑、獎勵耕植,倉廩得以充實;手工業(yè)分工日益明確,設置有工部、匠師、司金、司水、司玉、司皮、司色、司織等大小50多個部門,促進了諸如冶鐵、制器、制鹽等行業(yè)的發(fā)展。
東魏的實際掌權者高歡頗為重視儒學的發(fā)展,先后聘請博士盧景裕、李同軌及名儒李鉉、刁柔到府邸教授諸子儒家思想、經(jīng)術之學。西魏的實際執(zhí)掌者宇文泰“雅好經(jīng)術”,設立太學,并挑選那些“于行臺省置學,取丞郎及府佐德行明敏者充生。悉令旦理公務,晚就講習,先六經(jīng),后子史。又于諸生中簡德行淳懿者”為侍讀,身體力行地推行儒學。整個北朝時期,佛教在黃河流域呈現(xiàn)為繁盛發(fā)展的趨勢,寺院及出家僧尼數(shù)量不斷增多,單單東魏國都鄴城的寺院便多達4000所、僧尼多達8萬人,更遑論全域的寺院、僧尼數(shù)量了。東魏、西魏時期的佛教重視修禪持戒、建寺造像、積累功德而不重佛學義理,這推動了石窟藝術的大發(fā)展,較為著名的石窟有大同云岡石窟、洛陽龍門石窟、敦煌莫高窟、天水麥積山石窟、邯鄲響堂山石窟等。此外,佛經(jīng)翻譯也頗為興盛,據(jù)《開元釋教錄》記載,北魏、東魏兩朝譯經(jīng)多達83部274卷。道教方面,道教領袖寇謙之的新天師道與樓觀道是北朝較為流行的道派,但總體發(fā)展不如佛學、儒學。東魏武定六年(548年),高澄認為“諸道士罕能精至,又無才術可高”,便將南郊道壇予以廢除。由此可見,東魏、西魏時期,儒、釋、道三家思想皆有所發(fā)展,其中尤以佛學最盛。
三
東魏權臣高歡次子高洋建立北齊后,以法馭下,以對外戰(zhàn)爭的方式不斷擴充勢力范圍。北齊天保三年至六年(552—555年),先后出兵討伐庫莫奚、契丹、山胡、柔然,國勢達到鼎盛。在位后期,高洋沉湎酒色,大興土木修筑三臺宮殿,終因飲酒過度在34歲時暴斃。其后,高歡第六子高演廢殺高洋長子高殷,改元皇建。高演注重任用賢能,推行輕徭薄賦,關心民生疾苦,在對外戰(zhàn)事上亦親力親為,可惜因重病遽逝。高演之后,武成帝高湛耽溺美色,佞臣專權弄事,國事俱廢。后主高緯昏庸無能,先后誅殺名將斛律光、蘭陵王高長恭,在朝政治理及對外戰(zhàn)事中失去股肱之臣,不久后被北周滅亡。北齊的疆域范圍主要在今河北、河南、山東、山西及蘇北、皖北一帶。
在北周的建立過程中,權臣宇文護發(fā)揮了極其重要的作用,孝閔皇帝宇文覺、明皇帝宇文毓皆是受其操控的傀儡,直到北周建德元年(572年),宇文邕在誅殺了宇文護后方重奪政權。宇文邕在位時多次發(fā)動對北齊的戰(zhàn)爭,北周建德四年(575年)七月,命令宇文純、司馬消難、達奚震、宇文盛、侯莫陳瓊、宇文招等人分道并進,自己則率軍直指河陰;北周建德五年(576年)十月,北周武帝宇文邕集結近15萬兵力再次出兵伐齊,責令宇文亮、宇文儉、楊堅、寶泰、丘崇、宇文憲等人領兵出擊,自己則率部直攻晉州;北周建德六年(577年)正月,宇文邕率軍攻破北齊國都鄴城,北齊亡國。北周武帝宇文邕統(tǒng)一北方具有重大意義,自東魏、西魏以來40多年的東西分裂局面得以結束,和平局勢亦有利于黃河流域恢復生產(chǎn)、發(fā)展經(jīng)濟。4年后,位高權重的楊堅受禪代北周稱帝,改國號為隋,北周滅亡。滅北齊之前,北周的疆域東至今白云鄂博、包頭、河曲、洛陽一線,西至今巴里坤湖以西,南到今勐臘,北至今蒙古高原的嘎順諾爾;兼并北齊之后,北周的勢力范圍擴充為整個長江以北的廣大地區(qū)。
北齊、北周時期,儒家思想得到一定程度的發(fā)展。高洋建立北齊政權后,“廣延髦俊,敦述儒風”,下詔恢復中央及地方上的官學,并將蔡邕所書《熹平石經(jīng)》移置學館。北周武帝宇文邕擅長儒學,經(jīng)常親自講經(jīng),北周天和二年(567年)七月,“立露門學,置生七十二人”;尊崇儒學大師,禮聘五經(jīng)博士沈重禮、國子博士熊安生至長安講授經(jīng)義?!吨軙飞鷦拥赜涊d了彼時的儒林盛況,“天下慕向,文教遠覃。衣儒者之服,挾先王之道,開黌舍延學徒者比肩;勵從師之志,守專門之業(yè),辭親戚甘勤苦者成市。雖通儒盛業(yè),不逮魏、晉之臣,而風移俗變,抑亦近代之美也”。佛教方面,北齊文宣帝高洋尤為崇信,曾追隨僧稠學習禪道,受菩薩戒。據(jù)《續(xù)高僧傳》記載,天保中“盛弘講席,海內髦彥咸聚天平……常徒學士幾百千人”,又據(jù)《辯正論》記載,彼時“大起寺塔、度僧尼,滿于諸州……所度僧尼八千余人。十年之中,佛法大盛”,可見佛教的熾盛之狀。
北周時期,雖然發(fā)生過宇文邕廢佛事件,但崇信佛教依然是社會上的基調,可溯源至宇文泰,《周書》記載“太祖雅好談論,并簡名僧深識玄宗者一百人,于第內講說。又命慎等十二人兼學佛義,使內外俱通。由是四方競為大乘之學”。道教方面,北齊天保六年(555年),高洋集結佛、道兩家展開大論辯,道教不敵,高洋“遂敕道士皆剃發(fā)為沙門,有不從者,殺四人,乃奉命。于是齊境皆無道士”,新天師道難逃衰亡命運。北周時期,因統(tǒng)治者的重視、扶持,樓觀道迎來大發(fā)展,“后周承魏,崇奉道法,每帝受箓,如魏之舊”,同時出現(xiàn)了一批著名的樓觀道士。要之,北齊、北周時期,儒、釋、道三家均迎來了發(fā)展的契機,并呈現(xiàn)出不同的面貌。
此外,北齊、北周時期在法律制定、環(huán)境保護、文學創(chuàng)作等方面對黃河文明的發(fā)展有所貢獻。
先看法律制定。北齊文宣皇帝高洋在位時制定了著名的《北齊律》,該律法12篇949條,主要篇目有名例、禁衛(wèi)、婚戶、擅興、違制、詐偽、斗訟、賊盜、捕斷、毀損、廄牧、雜律等,其創(chuàng)舉包括將《刑名》《法例》合并為《名例》,使得法典結構更加科學化,而“重罪十條”的確立及五刑體系的細化在中國法制史的發(fā)展中是極為重要的節(jié)點。
再看環(huán)境保護。北齊天保九年(558年),高洋下令“限仲冬一月燎野,不得他時行火,損昆蟲草木”,規(guī)定燒荒時間有利于保護草原及地表植被。
最后看文學創(chuàng)作。較具代表性的人物主要有邢邵、魏收、王褒、庾信等。邢邵諸體兼善,詔誥宏麗大氣,章表奏議詞致宏遠,詩賦酬對藻思華贍,《北齊書》稱譽邢邵“每一文初出,京師為之紙貴,讀誦俄遍遠近”。魏收工詩善賦,文才卓越,后人輯有《魏特進集》,所作詔策誥令辭藻壯麗,駢體文則“辭甚美盛”,詩作亦有可觀之處。王褒出身瑯邪王氏,“博覽史傳,尤工屬文”,初期詩風清麗纖巧,入北后轉為蒼涼質實,代表作主要有《詠雁詩》《渡河北》《送別裴儀同》等。與王褒一樣,庾信也是由南入北的詩人,羈旅異國、思念故土、感嘆身世是其后期詩歌的重要主題,代表作主要有《哀江南賦》《擬詠懷二十七首》等。
縱覽北朝時期,無論是鮮卑族拓跋氏建立的北魏,還是在政治上有延續(xù)性的東魏、北齊及西魏、北周,在沖突之中走向融合都是其底色所在。具體來說,北朝5個政權的執(zhí)政者多能從施政措施上貫徹漢化方向,程度高低或許有所差異,有時還會出現(xiàn)短暫的倒流,但融合的總體趨勢卻不可逆轉。北朝這段堪稱中國歷史上第二次民族大融合的高潮時期,為隋朝統(tǒng)一南北并迎來經(jīng)濟社會、文化藝術的高度發(fā)展奠定了堅實基礎,亦是黃河文明之于中華文明的卓越貢獻。
作者簡介
彭志,中國藝術研究院副研究員、中國文化雜志社編輯部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