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7月，2024年第三期中華優(yōu)秀文化體驗項目浙江省、青海省開展儀式在蒙藏學校舊址暨中華民族共同體體驗館舉行，再次將人們的目光聚焦于這個居鬧市而不喧、融歷史文化于一身的四合院落。

蒙藏學校舊址位于北京市西城區(qū)小石虎胡同33號，整個院落占地面積約1.18萬平方米，迄今已有600余歷史。滄桑巨變，學校從鄉(xiāng)黨會所到首輔宅邸，從額駙府苑到八旗右翼宗學，再到蒙藏專門學校，至如今成為中華民族共同體體驗館。作為黨的早期北京革命活動歷史與黨的民族工作歷史相結合的重要點位，蒙藏學校成就了中華民族解放史上極具代表性的“八個第一”（即近代全國第一所少數(shù)民族專門學校，第一份少數(shù)民族青年的愛國反帝宣言——《蒙藏學界之憤激》誕生地，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歷史上第一個由少數(shù)民族團員組成的團支部誕生地，中國共產黨歷史上第一個由少數(shù)民族黨員組成的黨支部誕生地，中國共產黨歷史上第一份少數(shù)民族革命刊物《蒙古農民》誕生地，培養(yǎng)出第一位蒙古族中共黨員榮耀先，培養(yǎng)出中國共產黨歷史上第一位出席黨的全國代表大會的蒙古族代表多松年，培養(yǎng)出第一位派駐蒙古人民共和國的少數(shù)民族大使吉雅泰）。正是如此眾多的“第一”，使得蒙藏學校舊址成為黨培養(yǎng)少數(shù)民族革命干部的重要陣地，為黨領導下的新民主主義革命的勝利作出了重要貢獻。

源溯三學 傳承文脈

蒙藏學校雖始設于1913年，然考其源流則可上溯到清代設立之咸安宮蒙古學、唐古忒學、托忒學和理藩部（即理藩院，1906年改稱）蒙古學。新中國成立后的蒙藏學校首任校長黃靜濤回憶到：出于培育蒙古、西藏、新疆的翻譯人員的目的，理藩院兼辦了蒙文、藏文（唐古忒）、托忒文的三個咸安宮官學，后來的蒙藏學校就是它的師承。

據(jù)民初《政府公報》載：請準合并咸安宮學、唐古忒學、托忒學等三學及前理藩部之蒙古學，擴充改良，改名蒙藏學堂。另據(jù)清代檔案《著額勒登保補放理藩院尚書之缺并兼管咸安宮蒙古學等三學事務等事上諭》記載可知，清政府正式行文之中的咸安宮“三學”明確指代咸安宮蒙古學、唐古忒學及托忒學。

“三學”是清代級別最高、管理最為完備的民族語言文字教育機構?！叭龑W”中蒙古學的教學地點設在紫禁城內咸安宮中，故“三學”又因此稱“咸陽宮三學”，其管理事務大臣由主管理藩院王大臣或尚書兼任，經費供應等由咸安宮官學代辦。蒙古學在清雍正年間籌建，乾隆十二年（1747年）始成，除管理事務大臣外，以理藩院司員三人任總裁，分管教學、考核及議敘等事務，學生從八旗蒙古中選取。唐古忒是清代文獻中對青藏地區(qū)及當?shù)夭刈宓姆Q呼，唐古忒學成立最早，順治十四年（1657年）為輔助青藏地區(qū)管理需要而立，設承辦學務司業(yè)、助教、教習各1人，副教習2人，生員由八旗官學生中選取。托忒文是清代文獻中對厄魯特蒙古文的稱謂，托忒學是乾隆四十六年（1781年）為加強和穩(wěn)定新疆西部地區(qū)蒙古的管理而設，由唐古忒學司業(yè)和助教代管，另設教官2人，額設學生8名。

“三學”由理藩院主管，主要負責教習議序、生源選派、考試監(jiān)察等教學事務。現(xiàn)存檔案中就有和珅在兼管理藩院時查處咸安宮蒙古學都統(tǒng)德勒克違規(guī)問題的題本以及蒙古學咨文內務府提請移交滿洲學空閑茶房當學房記錄，已初具少數(shù)民族教育由民族事務部門和教育主管部門共建聯(lián)管制度的歷史雛形。

在清末國勢日蹙之時，“三學”也漸呈衰敗之態(tài)，其中以蒙古學為甚。1912 年，咸安宮蒙古學監(jiān)教官鎮(zhèn)融等曾呈文蒙藏事務局將蒙古學從紫禁城中遷出，并入西安門內椅子胡同的唐古忒學。而清帝遜位后，內務府收入銳減，亦無力協(xié)濟“三學”，教習生員食餉無著，已呈坐困之局。

臨危應運 改習新學

清末民初，國事不寧，外國殖民勢力趁機加大在中國的侵略滲透，當局者急需拿出有效應對之策。1912年9月，北洋政府首任蒙藏事務局總裁貢桑諾爾布提請歸并“三學”及清末成立之理藩部蒙古學，建立蒙藏專門學校，改習西方近代法政和邊疆史地學科，培養(yǎng)近代邊疆民族管理人才以應對日益嚴重的邊疆危機。

1913年3月，蒙藏學校成立，近代中國第一所少數(shù)民族專門學校正式誕生。校制初為中學，采用四二學制向更高等學府輸送人才。咸安宮“三學”及理藩部蒙古學同時并轉，學校為其特設補習科。此舉既破除了“三學”的生存困局，又解決了蒙藏學校教職生源缺乏的現(xiàn)實問題。鑒于學生已有較好的漢語與民族語言基礎，補習班重點教授法律、政治、經濟、史地等科目。

1914年學校正式招收蒙藏青年入學，開辦預備科，學制四年，教學與近代通識中學教育類同。此外，蒙藏學校為推行民族地區(qū)普及教育開辦過師范速成班、自治講習班、蒙藏文專修班和職業(yè)班等四類“特科”。

1918年3月，蒙藏學校升格為大專，成為我國歷史上第一所近代少數(shù)民族高校，改稱蒙藏專門學校（故歷史上多簡稱蒙專）。專科分為法律科、政治科、經濟科。先辦預科，學制一年。1919年3月，預科一班畢業(yè)正式升轉法政?？?。

1929年學校更名蒙藏委員會北平蒙藏學校。

1937-1949年，新中國成立前易名為國立北京蒙藏學校、國立北平蒙藏學校。1950年改稱蒙藏學校。1951年改制為中央民族學院附屬中學。

年輪六百 校址滄桑

蒙藏學校成立之初租用皇城根西南之孫家花園作為校址，最終定址則由西單石虎胡同8號和7號合并而成。兩處宅址的歷史，均頗為厚重。

石虎胡同8號是蒙藏學校校址基礎，原為清初大學士馬齊之子二等敦惠伯傅良舊邸，乾隆年間由內務府將“西單牌樓公府著賞給皇孫鎮(zhèn)國公綿德居住”，稱為“錦貝子府”民國初年收歸財務部官產處。1916年蒙藏學校租用該址，租期10年。國民政府南遷之后，其財政部就勢將該址劃歸蒙藏學校以代償此前欠支的辦學經費。

石虎胡同7號始建于15世紀早期，明初為延凌會館，又稱常州會館或武進會館，是當時文人旅者匯聚之所。明末首輔周延儒將其改建為府邸，院落基本格局由此擴定并為后世沿用。清雍正初年在此建立八旗右翼宗學。民國初年為松坡圖書館，1931年為蒙藏學校購入后，拆除隔墻并為學校永址。

覺醒年代 光輝起點

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蒙藏專門學校（以下簡稱“蒙專”）能夠成為中國共產黨民族工作最早實踐地與光輝起點，與其特質有很大關系。學校應對邊疆危機的使命，以及開放進取的學風，都更易激發(fā)學生參與時政，堅定為民族覺醒而獻身的信念。這無疑為該校各民族學生接受并信仰馬克思主義提供了堅實基礎。

在正式接受中共黨組織領導前，蒙專學生已積極參與自發(fā)的愛國進步運動。五四運動期間，蒙專學生發(fā)布了第一份少數(shù)民族青年愛國反帝宣言——《蒙藏學界之激憤》。學生榮耀先代表蒙藏學校參加北京中等以上學生聯(lián)合會，并擔任委員。榮耀先后來發(fā)展成為蒙藏學校第一位共產黨員，也是蒙古族第一名黨員，蒙藏學校進步青年領路人之一。

1923年，蒙專學生發(fā)起恢復官費制斗爭，先后將北洋政府委派以停發(fā)官費為手段壓制學生進步活動的王維翰、金永昌兩位校長驅逐，迎來了開明知識分子校長吳恩和，官費制也得以恢復。該斗爭不僅直接保護了在校貧困學生的受教育權利，還培養(yǎng)了一批學生進步骨干，為蒙專黨團組織建立準備了人才。

就在這一時期，李大釗已經開始注意到中國的民族問題。在其所著《蒙古族的解放運動》中，深刻分析了邊疆民族地區(qū)與內地在反抗外國民族壓迫和國內階級壓迫方面的一致性，闡述了蒙古族等少數(shù)民族尋求解放的正確道路。他還特意在自己組織的馬克思主義研究會中，挑選部分民族地區(qū)同學與重要黨員組成民族問題研究小組，開展理論研究與組織準備。該小組中的韓麟符受李大釗委派，利用同鄉(xiāng)關系到蒙藏學?！皥F結和發(fā)展了一批進步學生”。韓麟符是馬克思主義思想在蒙藏學校傳播的最初直接引領者。

1923年，榮耀先遵照李大釗指示，以蒙專招生名義，動員了李裕智、多松年、烏蘭夫、奎壁、吉雅泰、佛鼎、趙誠、高布澤博、康成根、康計民等20多名蒙古族進步青年進入學校學習。李大釗、鄧中夏等還深入學校與少數(shù)民族學生談心，傳播進步思想，發(fā)展了一批團員。至1924年3月，蒙專幾乎全體學生都成為了北京團地委領導的團員。

信仰堅定 革命財富

蒙藏學校既是一處具有悠久歷史的著名文化遺產，又是一座承載中國共產黨早期光榮革命歷史的重要紅色遺存，屬于中國共產黨成立初期開展民族工作的主要陣地。

蒙專黨團支部是由少數(shù)民族黨團員組成的第一個黨支部和團支部。其中蒙專團支部在1924年北京團組織遭受嚴重破壞后的甄別審查中表現(xiàn)出突出的堅定性，成為極具革命信仰的“堡壘”陣地。蒙藏學校團支部負責人為蒙古族青年多松年，后成為蒙藏學校黨支部負責人，是中共察綏特別區(qū)工委首任書記，也是第一位出席黨的第五次全國代表大會的蒙古族代表。當時，蒙專120名學生中先后有90多人加入黨團組織。

《蒙古農民》是蒙專黨支部的學習刊物，也是內蒙古地區(qū)的第一份革命刊物，由多松年、烏蘭夫和奎壁在蒙藏學校期間共同創(chuàng)辦。烏蘭夫后來成為內蒙古自治區(qū)人民政府首任主席，中央統(tǒng)戰(zhàn)部部長、中華人民共和國副主席?？谠蝺让晒抛灾稳嗣裾兹蚊裾坎块L，后任自治區(qū)政府副主席，中共中央顧問委員會委員。1925年春，中共北方區(qū)委委派蒙專支部的李裕智赴包頭組建工委，并成為首任書記，同時他也是在內蒙古嘗試建立紅色軍隊的早期實踐者，參與組建了內蒙古人民革命軍，并擔任副總指揮兼第一路軍司令。

這一時期，蒙專黨團支部骨干被陸續(xù)輸送到莫斯科、廣州農民運動見習所、黃埔軍校等處學習工作。

1925年9月，多松年、烏蘭夫、奎壁等5人受組織委派赴莫斯科中央大學學習。1927年，時任中共綏遠特別區(qū)工委書記吉雅泰受組織委派去莫斯科東方大學學習。吉雅泰后來成為我國第一位少數(shù)民族大使，是新中國首批11位大使之一，內蒙古自治區(qū)成立之初任臨時參議會副議長，后任內蒙古自治區(qū)副主席。1930年，時任中共西蒙工委書記的佛鼎受共產國際委派赴東方共產主義研究院學習，后為莫斯科東方語言大學教授，回國后任內蒙古自治區(qū)煤炭工業(yè)管理局總工程師。

1926年初，賈力更受中共北方區(qū)委委派前往廣州，參加毛澤東主辦的第六屆農民運動講習所。1937年抗戰(zhàn)全面爆發(fā)后，賈力更返回綏遠組織抗日，成為大青山抗日游擊根據(jù)地的重要領導人。

1927年，云繼先、朱實夫、高布澤博等也赴黃埔軍校四期學習軍事。1936年2月，云繼先、朱實夫和烏蘭夫等一同在百靈廟發(fā)動起義，打響了內蒙古地區(qū)武裝抗日第一槍，展現(xiàn)了各民族抵抗侵略的堅定決心。高布澤博后任中共察哈爾工委書記，在內蒙古組織兵運，1949年受毛澤東主席、周恩來副主席委派作為新中國蒙藏學校接收事務負責人。

蒙藏學校黨團組織在中華民族共同的革命歷程中星輝閃耀，被李大釗盛贊為“新生力量，革命財富”。

賡續(xù)傳統(tǒng) 文物活化

如今，蒙藏學校舊址有了另一個新身份，就是中華民族共同體體驗館。2023年3月28日，蒙藏學校舊址暨中華民族共同體體驗館正式對外開放，成為我國首座中華民族共同體體驗館。“作為黨的早期北京革命活動歷史與黨的民族工作歷史相結合的重要點位，蒙藏學校舊址的歷史意義和文物價值突出。在此建設全國首個體驗館，有助于講好革命歷史故事、黨的民族工作故事和中華民族優(yōu)秀文化故事?！眹颐裎嚓P負責人介紹說。

蒙藏學?！霸邳h的早期革命史和民族工作史上具有重要地位，在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方面具有重要作用”，在講好紅色文物活化故事、中華民族共同體理念宣講故事、民族文化體驗故事方面具有獨特優(yōu)勢和極大魅力。

紅色文物活化是歷史根脈的有效延續(xù)。作為蒙藏學校紅色歷史的重要地理標志，東大寢室無疑為解答蒙專支部在革命困難時期能夠長期正常開展活動的一把“鑰匙”。該寢室共有40人，其中38人為黨團員。當時，學校為蒙專黨支部黨員發(fā)展、活動學習提供了極大的便利和保護。1984年烏蘭夫重回蒙藏學校時曾在寢室遺址前潸然淚下，深情回憶起自己在此入黨時的情景。眼前，此處舊址旁黨旗飄飄，指引來此巡禮的黨員重溫入黨誓言。同時，在李大釗等革命先烈為少數(shù)民族青年啟蒙的大棗樹旁也樹立起一組雕像，肅穆而鮮活、高尚且平實，歷史與現(xiàn)實在此交匯定格。

共同體理念宣講是時代精神的使命回答。蒙藏學校西院設有“中華一脈 同心筑夢——中國共產黨民族工作光輝歷程和偉大成就主題展”及“蒙藏學校舊址專題展”。這兩個展覽以中國共產黨領導的民族工作為主線，展出圖片約420張，實物、文獻、檔案等展品280余件，將休戚與共、榮辱與共、生死與共、命運與共的共同體理念貫穿始終，融入中國共產黨帶領各族人民進行革命、建設、改革、發(fā)展過程中的重要歷史事件，展現(xiàn)了黨創(chuàng)造性地將馬克思主義民族理論同中國民族工作實際相結合，走出了一條中國特色解決民族問題的正確道路，團結帶領全國各族人民進行革命、建設、改革，取得了歷史性成就，生動展現(xiàn)出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鑄得更牢、中華民族凝聚力空前增強。

民族文化體驗是構建中華民族共有精神家園的重要創(chuàng)新。蒙藏學校東院設有中華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史體驗空間、中華服飾體驗空間、中華家園體驗空間、中華工藝美術體驗空間、中華醫(yī)藥體驗空間等專題內容。體驗區(qū)以展示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為主要內容，在國家民委牽頭下，協(xié)調了全國各地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資源，動員各地選送各民族優(yōu)秀文化體驗項目，實施輪展制度，開展沉浸式實景表演、中華民族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體驗等活動。

無疑，作為各民族共有共享的中華文化符號，蒙藏學校舊址不僅是展示黨的民族工作光輝歷程和偉大成就的新窗口，還是促進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新平臺，更是彰顯中國特色解決民族問題的正確道路顯著優(yōu)勢、有形有感有效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重要陣地。

（作者單位為北京市社會科學院史志學研究所 責編/張紅彬 實習生 朱雨涵）